能,只是觉得匪夷所思,没有讲出口。

“要我说,我请秦王来东宫喝酒,他中了毒,谁也知道是我下的手,下毒的方法有千百样

种,尤其是…”石傲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尤其是有水无秀那样用毒的高手在,若

要下毒,就不会一下毒他不死,还能救转,况且也决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除非太子是傻

子,可太子与齐王也没那么傻…”他替我说出了我的猜测:“御医虽不肯说,但是从中毒后的

反应看,是普通的鸠毒,而且份量不重,否则从东宫奔到内苑来这样远的路,虽说你替他做了急

救的法子,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脱离危险吧…”

我打断他,接口说:“你是说,毒是他自己预先服下的?”

他一挑眉:“你不信?”

我静了两秒,说:“我信。”

不止相信,而且我也可以肯定了,那毒是李世民自己已经预先藏好的,约在酒宴开始时,

他自己趁空儿将毒药吃了,然后…“不,不对,他如此做,无非是想嫁祸李建成李元吉,令他

们承担毒害他的罪名。可是昨夜情形如此凶险,保不好弄巧成拙,便真送了性命在东宫!你不见

李建成李元吉那样拼命的追赶,真进了不内苑,他岂不是反送了小命儿?”

石傲意味深长的笑笑,摇着头:“不会,昨天如果没有你说进宫去,想必旁边的人也会说

同样的话,只是由你来说,更显得他们无预谋,是无辜的。不然,你陪他赴宴的意义在哪里呢?

这个秦王,可从来不做无用的事,不用无用的人!昨夜放我们进玄武门的人,你可见到是谁?”

见是没有见到,但是从历史上知道守着玄武门的官儿名叫常何,我说:“叫做常何,不是

听说与太子走得近…“一语未了,我突然想通,不久后便是玄武门事变,没有这个重要的常

何,李世民哪那么容易成事!这个常何,恐怕从头到尾都是李世民的人罢…与太子走得近,只

是一种策略,关键时这个常何的作用…

李世民…好阴毒…可是,我真佩服你!

以身试毒,是为了搏李渊罢!如果能就此陷李建成与李元吉入罪,当然也更好,如果不,

那么他恐怕已经酝酿许久的政变屠杀,也有一点前因种在李渊的心里——是他们先不仁,他才不

义。外面的人与后世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内情,更加的会同情起李世民来…是他的哥哥弟

弟先要他死,他的政变与屠杀也是不得已…

李世民…

真不愧你名传百世!

我与石傲对望,在对方的眼里看到相同的神色…

想起一事:“石傲,你可知道于迅是做什么营生?现在与李世民,又是什么关系?”

他稍停一下,才说:“青衣门在明里,控制长江及运河的整条航线,是水运的龙头。在暗

里,是南方所有大小地下铜铁矿的控制者。”

我倒吸一口气:“那岂不是说他们可以自行铸刀枪剑戟兼招兵买马?简直就能坐地为王

了!”

石傲苦笑说:“可不是。不过前任门主一直与洛阳王世充是从属关系,而令兄于迅现在接

任,与王世充分道扬镳,另起炉灶,与李世民站到了一边。”

我沉默着,不说话。其实脑子里也没有想什么,只是发愣。

于迅…

历史证明于迅的选择正确,李世民的确横扫天下,一统江山,北拒突厥,内平诸乱,无人

能抗其锋芒。

只是,史书没有写黑夜中发生的这些故事。

“你现在与谁的关系近?”我轻声道。

“你不是已经看到昨天我也同他站在一起?”

我奇怪:“你从前认识李道宗其人?怎么可以扮他不被人发觉?”又不似我,从不知道此

时的人与事,破绽百出,只好以失忆推搪。

他只笑。

我知道此君也是厉害人物,以前也在这个圈子里打滚,便不再问他详细。但有一句话,我

是一定要与他说:“你可不要再沾李建成那一党的边儿,没好果子吃。”

他轻喟一声:“怎么会——”声音无限苍凉,在暗夜中听来,份外沧桑。

是夜我们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劫后重逢,彼此都珍惜生命与相聚的美好。

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几百年后的一个词人写道“满目山河空念

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虽然道理都知道,但是那细细的,稚弱的小声音总在

耳边响起来,轻轻的,幽幽的,唤我姐姐的声音,一直萦绕不去。

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摆在桌上的鸟笼里,两只鸟也也垂着头,在横竿上打起盹,不动,

不叫,象是已经年华老去的,再无一点精力的人。眼泪从眼角流进鬓边,我无声地,在黑暗中接

受这事实,我已经失去了它们,永远,永远,不再会有那可爱的精灵,对我叫着姐姐,向我讨取

一点点的温暖和宠爱…我究竟是怎么认识了它们?又为它们做过些什么?它们竟然这样为我,

一切,都为了我而付出…

我的眼泪汹涌流淌,忽然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抹拭我的眼泪,石傲的胸怀温暖地靠过来,

将我整个包容住。

我哽咽着,小声说:“我心里难受…很难受…喘不上气来…”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无声的给我安慰。

已经失去了…

我无声的哭泣,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

我不甘心呵…小洛,小微,琴子…它们为什么叫这样的名字?它们以前过得什么样的

生活,都没有来得及问…我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想问它们,它们开心吗?它们要修炼到什么样

子?它们相识了多久…可是,都没有问,都没有问…已经永远没有办法问到答案…

天亮了,又是一天。

李世民怎么样了呢?好转了吗?会不会想到再将我带回去,幽闭在他府中?开玩笑,我一

无权势二无美貌,又没有什么长才可以供他驱策,他将我困着图什么?石傲不知道去了哪里,府

里的下人对我态度都很奇怪,虽然我名不正言不顺,可是昨夜石傲睡在我房里,这些人心里的想

法很难不去往那个方向想,不知谁打听到我在东宫夜宴上被介绍为歌伎的,府里的看我的目光,

都是表面的恭敬里带着些微不屑,我哪里管他们的那些想头儿,自己的事都烦不完了。

石傲虽然与我亲近,可是我却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以前做什么便罢了,现在他在做些什

么,我一样不晓得。关在房间里,专心致志地照顾我的鸟儿,喂食,打扫笼子,梳毛,然后对着

它们絮絮说话。

午后天气热起来,有点怀念在于迅那里的生活,有冰可以吃。相信在这所王府里,也是可

以吃到的,只是没有人愿意答理我罢了。石傲在照顾人这一点上,显然没有什么长进。

自己闲得无聊,提着鸟笼,在小小庭园的树下石凳上坐着,树荫下长满青苔,有些清凉之

意,鸟笼放在石桌上,小心的不让透过枝叶的阳光晒着它们。

园子的圆月拱门外,不时有人走过。其实看他们那探头探脑的样子,我猜得出他们不是经

过,是装作经过,不然为什么偷眼一直向我这里看?看便看吧,我怕你们看啊!

琴子的样子如昔,冷艳高贵的模样,青翠可爱,只是…只是再没有了那温柔的,似女孩

儿的声音。

不愿意老让它们呆在笼子里,打开笼门,轻轻把白色的那一只拿出来,它就那么乖乖的让

我握住,我松开手,它便就站在我的掌心里,我以前都没有发觉,它的个子其实不大,捧在手心

里也一点不重。

“你是小洛,还是小微?”我轻轻的低语,并不指望它回答,用手轻轻抚着它小小的脑

袋,以及柔软的背脊:“我是姐姐,你们的姐姐,记得吗?你们很喜欢在我手心里撒娇的…”

不知道哪里突然有冷冷地一声轻哼,不屑,又凉薄的意味,让人听着不舒服。

我四下里看看,门口也并没有人,庭院里也确是只有我自己。

幻听了?可能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老幻听…

轻轻把鹦鹉放在桌上,它就那么呆站着,不知道要走开或做点别的什么。

“你就是那短命女鬼?”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

我臂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次决不是幻听!

声音从头顶的枝叶里传来,我举目上看,老树枝繁叶茂,连阳光都只透下几丝来,哪里的

声音?听那语意,仿佛是知道我底细,不象凡人口吻!

难道是鬼差?

不,不是,鬼差我已经见过一次,不是这副气氛及作派,它们并无与你周旋的闲情,更似

是应付差事的公务员,懒懒的,一把提了就走,好比警察捉人,且是捉无关紧要的小偷小摸般,

更无二话,提了就走!

那是精怪?

我站起身来,也不再向上看,将鹦鹉又放回笼中,关上门,提起便走。

“好傲气!竟然不怕我?”

一团黑气,就这么从头顶落下来,十分诡异的画面,试问你可见烟气向下涌?只见过上

升,见到这样沉重而深凝厚结的一团下来,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将鸟笼向身后一摆,全神戒

备。

51.

那团黑气在面前凝结不散,慢慢的向中间聚,仿佛那里有强大吸力,黑烟凝成不透明的影

子,尖喙长翅,目露凶光。

也是鸟精?

我心里明白它不是为我而来,突然想起从前琴子说它们有仇家,鸟的仇家,也是鸟吧?

还想怎么样?琴子它们已经没有法力了!

有点怕,我怕我保护不了它们的安全!

石傲不在…看着眼前那寒光闪闪的眼,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他若在,我不会

这么无助。可他若在,人力能与精怪相抗吗?还是不在好些,我不想见到他流血受伤…

我不说话,就这样与那双黑雾中亮起来的眼睛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