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说:“哥,还听得入耳吧?”

他似回神般,双目神采一闪:“原来听过你的琵琶,觉得已入化境,但毕竟气势汹涌,已

经着了相,只重技艺,落了下乘。现在听这一曲笛子,空灵缥缈,似是已到了无我的境界,果可

以称得上国手了。”

我微微一笑:“哥如果喜欢,我以后常吹给你听吧?”

他回我一笑,神情温馨。

心里十分欢喜,能教他开心,我就觉得开心得很。

站在一旁的小丫头愣愣地说:“公子的吹奏已经到了神仙的境界了…”

楼梯作响,未见人先闻声,柔腻宛转的道:“是哪一位高人在此?思落特来拜

见。”门帘一动,一位丽人走了进来。

我含笑看着两个侍婢拥着一位佳人,打扮得十足异域风情,淡绿的回字领衫,裙幅短窄,

纤腰一束,肌肤白细,眉眼清秀,全不象影视剧里上场的歌伎那样浓妆粉饰,只是淡扫了眉,点

了唇上一点绯红,满头乌发梳了一个髻,打斜别着一朵鲜花。

她盈盈一礼:“见过二位公子。”

我还一揖,哥却坐在那里不动,只顾看着茶杯。笨哦,茶杯有什么好看?看美人才是正

经。

“是我一时技痒,班门弄斧了,教姑娘见笑。”我客气地说。我是来见识的,不是来砸人

场子的,可得说得客气些。

“公子的形神不俗,技艺更是高绝,贱妾今日得见高明,十分欣喜,不敢请问公子怎么称

呼?”她柔声说。

我的天…看人家这美女当的,有人有貌又有口才,瞧这打扮,品味也不俗。

哥突然插一句:“得了,别假惺惺。看到李坚他们两人在外面,还能不知道是我在这?”

思落一笑,如鲜花初绽春风拂面般美丽:“原来是门主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门主恕罪

则个。这位翩翩美少年是何人啊?小妹心里好生爱慕他的人才呢?”

我看看她,再看看哥,怎么?旧识啊?

哥站起来,淡淡地说:“这是董思落,四护法之一,我小妹于意。”

四护法之一?

是啊,听说过四护法…那还是在岳城的时候,石傲想带我走,姚立生出来拦阻,他是四

护法中最末一个,月落潮生,这位思落…是落?

“咦?这就是于小妹?”她拉着我手左看右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看这气派,真是…啧啧…”她笑笑:“门主家的饭不够吃么?怎么把小妹养得这么

瘦弱呢?”

哥双眉一立,想说什么话,只是又忍住没说。

我大感兴奋,哥从来都淡淡的,今天情绪起伏这么大,喜怒形之于色…不寻常哦…这

位思落姑娘,只是四护法之一这么简单吗?会不会还有点什么别的…

思落促狭地一笑,冲我挤挤眼,我立即决定喜欢她。又美貌又心思灵秀的佳人哪!难得难

得。她忽然侧耳倾听,接着一笑:“小红与霞影大概也过来了。她们今晚有客,可是听到刚才小

妹那一曲天籁,肯定心痒,怎么着也得溜过来看看的。”

她一定也有武功的。她话都说完了,我才隐隐听到有上楼的声响。哥脸色不那么好看,在

一边坐下来,不说话。我双目流转,看看思落的如花笑靥,再看看哥的不同寻常,笑兮兮地也不

吱声。

门帘动时,两个窈窕的女子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穿着红衣,姿色自是上佳,只是现在一看穿红的人,都不自禁地拿来和红拂比,

一比就下去,谁也没她穿红合适。后一个身形曲线更加动人,穿一件轻纱衣服,看来定是小红和

霞影了。

“奴家冒昧了,拜见两位公子。”穿红衣的女子一福。

“姐姐别多礼,这是我的熟人。”思落笑道:“这位于二公子的横笛如此了得,相形之下

小妹简直成了门外汉,会那么几支曲子,便自诩了得,以后再不敢拿出来献丑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三个美女团团围住,两只眼睛四顾,不知该看哪一张俏颜。耳朵里

全是莺声呖呖,却无法一一听清她们说些什么,只好回以点头微笑。有点窘迫地看于迅一眼,他

正坐在一边自得其乐,一副坐壁上观的神气。

不过这样看起来,思落以堂堂护法身份,怎么会屈居在这地方呢?而小红和霞影看起来,

倒不似门派中人…不明白。

这时那四娘进来了,一脸急色,在小红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见状知意,估计是她们正在陪应的客人在催,看小红与霞影一脸无奈之色,便欲出去,

体会到她们身不由已的苦楚,以色艺事人,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光明媚。

思落送她们出去了,转回头来,脸色有点郑重地说:“旁边那楼上的人可能也听到笛声

了,说不定会得过来。门主和小姐如果懒得理会,这便从后边走吧。”

我好奇地问:“那边楼上是什么人?”

思落笑笑:“倒算是长安叫得响的人物了,是东宫的人。”

李建成的人?

到现在我也没明白我哥究竟有没有搅进皇权政争中去,只是看他与红拂李靖有来往,那么

也可能与李世民有瓜葛。那么李建成的人,还是不见为好。

“哥,我不想见不相干的人,咱们走吧。”

哥只坐在那,喝一口茶,说道:“已经来了,见见也无妨。”

来了?

果然楼梯响,思落面色一整,又是一派春风。

有人掀帘子进来,我只看了一眼,立时尖叫起来。

一千多年前的月下长安,红纱绿裙的一座三花苑里,传出尖厉地叫声。

“就是他!哥,绑我的人就是他!”

47.

寻常到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眉眼,但是再见到我决计不会认错。

我扯着哥的衣襟说:“就是他绑我!”一面看那人一眼,忍不住向哥的背后缩过去。

那人看到屋中三个人,竟然无动于衷,与看到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拱拱手:“不请自来

了。思落姑娘,这两位是你的客?”

思落笑容温煦如春风,好象半点没听到我刚才说过什么似的,甜甜地说:“文先生客气

了,您这等贵客平时请也请不到,这屋里窄,快请楼下坐吧。”

我心里浮起古怪的感觉,以哥对我呵护,怎么会对伤害过我的人无动于衷?我看他的脸

色,也是若无其事…

太古怪,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过吗?没人听到我说了什么话似的,当我不存在,他们不约而同的作

出一样的反应,忽视我刚才说过的话。

好象陷进一个荒唐的梦境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演进,自己却既不能讲话,也无力动

弹,其他的人也对你视若无睹。

那人朗朗笑道:“不必了,刚才听到笛声,是思落姑娘吧?想不到你的境界已到如此地

步,平时竟然藏私,今天可教我听见了吧。这两位公子是何人啊?竟然能让思落姑娘这样不遗余

力?”

我被这样怪异的气氛闷得心头火起,立起眉来说:“少装蒜,才两天不见,就想不起我是

谁了!有胆做没胆承认?”

他转过脸来面对我笑笑:“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吧?我们见过面吗?”

看他那样的眉眼,笑容,我那种莫名的,不对感觉更强了。似乎每次见这个人,我都处在

下风,还有他平平无奇的眉目,一笑起来,就显得生动而…有魅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

脸上有表情时同面无表情之时,简直是天差地别,全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我看着他,他笑得很有风度的模样,不对劲。

再回头看看于迅,他坐在那里,握里茶杯,就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思落也是笑微微地站在那里。

只有我,象个小丑,在三个演技明星中间扮跳梁的那一个。

太过份了!

别人无论怎么样我也可以不在乎,但是于迅那副样子,就是让我火大!我不是你的宝贝妹

妹吗?不是爱若珍宝吗?现在对我作什么戏?瞒我什么?

这人是谁?为何他们三人如此默契,单单我是局外人?

再环顾他们一眼,我突然笑出来:“思落姑娘,这位文先生是你的熟客?”

思落答道:“文先生眼界很高,我们这样的庸脂俗粉难入眼,只是时常来听听曲子。”

我再转向于迅:“哥,你与这位文先生可认识?”

于迅轻轻摇摇头。

我转过头来:“文先生以前没有见过我?”

他亦是淡然地答:“这位公子许是认错了人?在下从未见过公子。”

行,不错,挺好。

我慢慢坐下,把刚才吹过的笛子又持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刚才吹笛的人不是思落姑

娘,而是我。文先生若觉得还听得入耳,那我就再吹一首,也算是为我刚才的失态赔礼了。”

他微笑着说:“那就洗耳恭听了。”

我将笛凑到嘴边,正运气要吹奏时,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

看他们三人都将目光投向我,显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发笑时,我面色一整,说道:“不好意

思各位,突然想到一件好笑之事忍不住想笑,失礼失礼。”

他们那种淡然自若的面具终于有一个先破裂,于迅皱眉说道:“想到什么事情好笑?”

“没什么的哥。”我轻描淡写地说:“荔枝很好吃,不过那个东西在长安吃不合适的。”

答了这一句,不待他再问,我举笛就口,呜呜咽咽地吹了一支名不见经传的短曲,没什么

好旋律,也没有什么困难的指法与气流运用,只是自来的纯熟,游刃有余,每个细微的音节都吹

得纤毫毕现,丝丝入扣,也自有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