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九岁红心头十几年的大石头,好似云淡风轻的飘过她的心头。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临出门前,天婴好像想起什么,转头和九岁红说。“爹,如果许星程再来戏班或者戏院找我,一律说不见,替我挡了吧。”

第三十八章 误会加深

许星程很礼貌地敲了敲戏班外的大门,一个女弟子打开了大门。“你找谁?”

“我想见见天婴,请你跟她说一声,我在门口等她。”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许星程许少爷?”

“是。”许星程以为天婴向师兄弟们格外“关照”过他的名字,喜不自禁。

“天婴说不见你。”大师姐要关门,许星程使力用手肘挡住了大门。“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前几日是我将她送回戏班的,你记得吗?”

“记得。天婴嘱咐了戏班上下,许家人一律不见。”大师姐毕竟是练家子,最后一发力,关上了大门。

许星程不再礼貌,敲门声变得急躁,咚咚咚地砸着。“天婴!天婴你出来见见我!有什么误会我们当面说清楚!”

大门紧闭,门外是许星程咚咚咚地急促敲门声。天婴静静地站在自己房门外,内心却十分挣扎。

门廊下,段天赐端着手,看着天婴的一举一动,目光深邃阴冷。

被砸门声吵到,九岁红也拄着拐杖走出了房门。天婴看了一眼九岁红,回到了自己屋内,关上了门。

看到天婴的决绝,段天赐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

许星程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时间里,天婴对自己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他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洪澜正在医院给罗浮生收拾东西,美高美是不合适养伤的,他这段日子答应了义父会搬回洪宅静养。洪澜兴奋的把家里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一遍,像是要迎接外宾一样。

许星程知道他今天出院,穿着一身军装来接他。

罗浮生诧异地看着许星程,这才意识到这是入院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你怎么穿上了这身衣服了?”

许星程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洪澜一边叠衣服,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他啊。是为了救你和段天婴,答应了他爸爸的条件,放弃了当医生,去从军。所以救你那天才有那么多军人去搜山。不然谁能找到那断崖底下的山洞去啊。”

罗浮生正色看着他。“洪澜说得是真的么?”

许星程点头。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此时,罗诚跑进来。“出院手续办好了,可以走了。”

洪家后花园,罗浮生,许星程和林启凯正在喝茶。

林启凯感叹了一句:“我们三兄弟许久没有这样聚一聚了。上一回竟还是谧竹回国宴上。”

许星程沉默,像是也在追忆那段并不算久远的过去。再看眼下,他,浮生,天婴,乃至洪澜和林大哥都发生了改变。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林启凯看出他们之间的疏离,心中哀叹一声。

“我要感谢仲景大哥和谧竹上次倾力相救。不然我现在哪还有命坐在这同你们一起饮茶。尤其是谧竹,这杯敬你!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以茶代酒。”罗浮生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家兄弟说什么两家话。”许星程一笑,和他碰了下杯。

这时洪澜端着点心高兴地走来,脸上还沾着面粉。“来来来,快尝尝,我亲手烤的曲奇。”

罗浮生和许星程低头看了一眼烤糊了的曲奇,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恐惧之色。林启凯倒是泰然自若。

看出了两人的嫌弃之色,洪澜殷勤地递给罗浮生和许星程一人一块。“来,尝尝!林大哥也吃!”

林启凯主动捏起一块,一口吃下,眉头都没皱一下。“嗯,味道不错!”

罗浮生和许星程都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表情看着他。林启凯泰然回视:“真的!不信你们试试!”

洪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我就说嘛,不论干什么,我都是天才!你们两个快吃!”

罗浮生壮士断腕般地一口吃掉,刚要吐,被洪澜堵住了嘴,罗浮生只能咽下去。吃完赶紧喝了一口茶。

许星程偷偷把饼干丢给洪澜家养的大狼狗。被罗浮生看见了,趁他不备,塞了一块大的在他嘴里,他下意识嚼咽了下去。

“又咸!又苦!什么啊这是!”许星程叫苦不迭。

旁边的大狼狗舔了一口,尾巴高高的竖起,露出戒备的模样向后退了两步,远离那块饼干,好像在说这屎里有毒。许星程看到哈哈大笑。“你家狗都不吃。”

洪澜不信邪,自己试了一块,没忍住吐了出来。尴尬地笑笑:“是,不怎么好吃哈!可能我把盐当成糖了吧……”

林启凯又拿起一块吃掉。“我不觉得啊,我觉得别有风味,就像你的人一样。”

罗浮生和许星程看着他那春风拂面的表情,不禁在心中感慨,大哥不愧是大哥。涵养功夫和马屁功夫都远远胜出他们一筹。

因为一盘饼干的闹剧,一时间,他们的氛围又好像回到了当初一般其乐融融。

“对了。洪澜,过几天有一位大导演要在上海拍一部新电影,我希望你能去参加女主角的试镜。”林启凯提起一件正事。

“我好好考虑考虑,浮生哥,你觉得我有成为电影明星的潜质吗?”

“我觉得你做明星比烤曲奇更有潜质!”罗浮生又抿了一口茶,口中怪异的曲奇味久久不散。

洪澜锤了他肩膀一拳。“我打你啊!”

罗浮生和洪澜假意打闹,让一旁的林启凯看了很是羡慕。许星程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晚间,罗诚和洪澜小心翼翼的扶着罗浮生坐在客房的床上,野惯了的罗浮生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那么虚弱。别把我当病人行不行。”

“不行!你骨头断了,还没长好。医生说这段时间不好好养着,以后会一直有后遗症的。你好好休息。”洪澜要走,还不忘带上罗诚。

“罗诚留下!我还有一些事要跟罗诚交代。”

“那好吧,我先出去了,快点交代!”她不忘嘱咐罗诚。“说完就走啊,浮生哥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是,大小姐!”

看到在门外的洪澜透过地板上门缝的影子离去,罗浮生叫罗诚到了身边,耳语。

罗诚以为是什么大事,紧张靠近。

“你去找一趟天婴,看看她怎么样了,身体都好了没有。另外你告诉她,我已经没事了,让她不用惦记。最近我都要住在洪澜这,不方便见她。然后把这张纸条带给她。”

罗诚撇嘴。“我当什么呢,就这事?”

罗浮生抬腿要踢罗诚,被他跑开,罗诚揣上纸条嬉皮笑脸地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一切安静下来,罗浮生坐在洪家的客房里,看着窗外透出的光投在床单上,有一种坐立不适的感觉。成人之美的滋味可真不是那么的好。

隆福戏院外,华灯初上。天婴今晚的表演曲目贴在布告栏上。

戏院内,锣鼓点响起。天婴在戏台上唱着戏,一个英姿勃发的亮相。

下面观众一片喝彩,许星程也夹杂在观众中,却眉头紧促。因为天婴明明看到了他,却决绝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戏一结束,许星程就去后台找她。被告知天婴刚刚收到个口信从后门出去了。

罗诚守在戏院后门,远远地他看见天婴跑过来,赶紧迎上前去。“天婴姑娘,你可算唱完了!”

天婴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罗诚?你找我有什么事?是罗浮生出什么事了吗?”

“没。是我大哥让我找你的,他让我转告你,他的身体没事了,你别担心。最近他都住在我们大小姐家里,不方便见你。另外让我给你传张纸条。”

天婴接过纸条,并没有急着看。“谢谢你,特地跑一趟。”

罗诚点点头,离开。天婴进了戏院。

远处,许星程看到了这一切,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自从从千羽山回来之后,天婴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是不是都是因为你?罗浮生!

许星程拂袖而去。天婴在后台打开了纸条,上面是罗浮生的亲笔。“天婴,谧竹是为了救你我二人,才屈服于他的父亲放弃理想,答应去从军。这份深情,你我皆不可负。万望安康,勿念。”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愿意默默付出的傻子,就算被她误解,质疑。他都从未开口解释过一句。不将自己的牺牲作为要挟他人的筹码,这便是许星程的风度,也是当初最吸引天婴的地方。

天婴腾地站起身,妆都来不及卸就跑到戏院门口在未散尽的观众中寻找许星程的身影。然而遍寻无果,他早已离开。

夜里的风有些凉,慢慢吹冷了她的一时冲动。就算给她找到他又怎么样……

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不在于此。他是许瑞安的儿子,许瑞安对哥哥造成的伤害,爹爹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这些是她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三十九章 前仇旧恨

林启凯回到家,管家开门迎入。“少爷,您回来了。”

林启凯点头示意,把帽子外衣脱给管家。这时,齐飞从楼上下来。“少爷,老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好。”林启凯和齐飞擦身而过,齐飞小声对林启凯耳语。“少爷小心,老爷知道你去了洪家一整日,面色不太好。”

林启凯拍了拍齐飞的肩。“知道了。”

果然林启凯一进书房,林道山就开始兴师问罪:“你今天没去经济司上班,去哪儿了?”

“去洪家了,浮生今天出院,住在洪家。我去看看他。”

林道山一掌拍在书桌上,指着墙上自己,夏安妮和林若梦的三人合影。“罗浮生是罗靖的儿子,你平日里和他走得近,爹懒得管你的私事,从来不曾过问。但是你上次竟然兴师动众去救一个杀害你小妈的凶手的人的儿子。现在又如此的殷勤探问。林启凯!你……”

父亲从不轻易以全名称呼他,显然这次是真的动了气。难怪上回特科的人百般推脱不肯帮忙,原来是父亲打的招呼。

“爹,父辈的恩怨,不该沿袭到我们的身上!在你们还不是仇人的时候,浮生就已经是我的兄弟,他失踪了,我找他责无旁贷!他病了,我去探望,这是兄弟之间很自然的情分。我相信如果安姨还活着的话,她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你不要跟我提安妮!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孩子,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你去洪家只是为了看一个罗浮生么?你是喜欢洪家的女儿!”

林启凯被戳穿心事,没有底气再回嘴。

“你别忘了你的未婚妻是媛媛。做男人的最要不得的是朝秦暮楚。于公于私,你都该一心一意对待媛媛。”对于许星媛,林道山一直有种怜惜愧疚之情。当年这个孩子正是因为目睹安妮和罗靖被杀的场面,才变得如此自闭沉默。他有责任弥补她。

“是。爹,我会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

林道山背对着林启凯摆摆手。“你出去吧,我累了。”

林启凯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负气地把西服脱下了扔在了沙发上,用力松开很紧的领带。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住头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几分钟后,林启凯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号。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温和。“喂,是星媛吗?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画展……”

林道山看着墙上的三人合影,仔细端详,回忆起了女儿出生时的场面。

【林家大宅,屋内传出夏安妮的痛呼,还有稳婆鼓励的声音。

林道山在走廊来回踱步,显得焦急。

不一会儿,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响起,林道山欣喜的看向房门。

稳婆出来报喜。“给老爷道喜,是位千金!”

“好!我林某人这回是儿女双全了。通知下去,小姐出世,普天同庆。林府所有下人今日都可领一份赏银。稳婆双份。”林道山哈哈笑着进入夏安妮房间,夏安妮躺在床上,即使虚弱仍有种骇人心魄的美丽,比平日里更多了一分柔弱。让他恨不得能代她受这份罪,林道山收起笑意,拉起了她的手。“安妮,你辛苦了。”

夏安妮微笑摇头。

稳婆抱着娃娃过来,放到林道山怀里。“林老爷,您看,多俊的姑娘啊!”

这不是林道山第一次抱孩子,但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呀。林道山手在颤抖,像是捧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瓷器。

夏安妮手指逗弄着娃娃的小嘴,娃娃竟无意识的衔住她的手指吮吸。

两人相视大笑。“真是个小馋猫。”

“你看,咱们的女儿多像你啊!”林道山问她。“你有想过女儿的名字吗?”

“我?”夏安妮吃惊,林家是个讲传统的大家族。取名这样的大事一贯是男人做主,女人没有插嘴的权利,何况她还是个妾。

“我想了许多个名字。可总觉得每个都欠了那么一点意思。个个都配不上我女儿。”年轻的林道山愁眉苦脸的看着她。

“你呀。”夏安妮笑他一看将来就是个女儿奴。“那……叫若梦好不好?”

曾经和一个人有约定,将来一定要生一儿一女。男孩是哥哥叫浮生,女儿是妹妹叫若梦。虽然梦破碎了,但这也算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约定。

“林若梦……恩,我喜欢。若梦,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啊!”林道山将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举高。】

【枪声响起,林道山看到夏安妮的尸体安静地躺在草垛里。

刚刚还在为他剃鱼刺的妻子,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林道山蹲下抱起夏安妮。“安妮,安妮!不!!”

林道山无法接受夏安妮死去的事实,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发出痛苦的嘶吼。狂怒之下,他抢过许瑞安腰间的枪,对着罗靖开枪。洪正葆在一旁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罗靖倒下。】

【管家放下电话。“老爷,是报馆打来的。小小姐的寻人启示已经登了很久了,他们问……还要不要再继续登下去?”

“这有什么疑问么?一直登下去,直到我找到若梦为止。”

林道山面容坚定,他面前的桌子上,寻找林若梦的启示,白纸黑字,分外鲜明。若梦明亮的大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安妮,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我们的小若梦,我也一定会找到的。”林道山轻抚过照片上夏安妮的脸,眼中含泪。

罗浮生住在洪家的这段时间,洪澜变着法给他做东西补身子。说来也奇怪,他这段日子里不仅没有长肉,反而蹭蹭瘦了一圈。

“罗诚,待会早餐洪澜再端上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你要替我多吃点啊。”罗浮生嘱咐他。

“生哥,你这不为难我嘛。我这段日子已经替你挡了很多了。”罗诚愁眉苦脸。

罗浮生攀着他的脖子,好言相劝。“我是病人!再说了,你不还有机会出去打打牙祭。挺过这段时间,之后哥会好好回报你的。”

“这时候知道说自己是病人了,昨天出去和侯力的人打架的时候,拉都拉不住。”罗诚被他一个眼刀杀的住了嘴。

“如果被洪澜知道你昨天帮我溜出去,第一个死的可是你。”罗浮生威逼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