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安慰他,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睛都无法睁开,我不想让他这么难过,也不想让那么多杏林(古代对医生的称呼)吓破胆,我更庆幸自己还活着。

我费尽力气,动了动被握在他手中的手指。

“啊!”他惊呼:“你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吗?”

我又动了下手指算是回答他。

“快,你们快过来把脉、用药。”

杏林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们慌乱的上来把脉,可我太累了,又陷入昏迷。

我时好时坏的恢复着,我要顽强地活下来,我要见到楚钟离。有时我会如坠入冰河,冷得发抖,有时又会浑身滚烫,如炭火烧烤,但我总是能感觉得到赢政在我身边。

对于他的焦急,我有些不安,对于他的陪伴,我有些感动。

又过了15天,我终于醒了,可我却发现,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我盲了。这对我无意于灭顶,可我压抑着,我不想让赢政又发脾气。

因为当他知道我看不见了时候,他竟发了疯似的要杀掉那些杏林。也许他太需要我的眼睛了吧。

我伸出手在空中徒劳地想要抓住他,他握住了我的手,我说:“不要杀他们,毕竟我的命是他们救的,看不见总比死去要好呀,而且,通过治疗,没准我的眼睛会好的。”

他没再说话,我感觉得到他在看着我,一定是悲哀的神情,我笑,但心底更加凄凉,我的眼睛盲了,我将怎么帮助楚钟离,帮助他早日成就伟业,然后幸福呢?我们还会有未来吗?如果我真的再也看不见,我就是个拖累,我不能让他失望,更不能让他为我劳累。

我假装睡了,最后听到赢政离去的脚步声。

“大王对圣女可真好,圣女受伤的时候,大王不顾一切地吸出毒血,她昏迷的时候,大王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1个月,大王都清瘦了好多呢。”一个婢女的话传了过来,虽然很轻,可我却觉的我的心好象被人紧捏了一下。

另一个婢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大王清瘦那是另有原因,因为圣女因解毒放了太多的血,是大王用自己的血喂给圣女的,别人的血大王觉得低贱,不要。”我觉得自己被重物压得要喘不过气来,泪不禁流了出来。

赢政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受之不起,也无力偿还。

可我无法拒绝赢政的探望,每天下朝来他就到这里,一直到看我睡着再走。

他怕我无聊,经常给读书给我听,也会拉着我到屋外走一走。

屋子里的布置也颇为费心,他细心地叮嘱婢女把所有的东西摆放得要有规矩,而且不得移动,避免我走动的时候碰伤。隆冬季节了,屋子里加了炭盆,我大伤初愈,受不得炭气,他就让人把炭盆做了改造,加了管道排出炭气。怕我烫到,还在周围坠了很多铜铃。

他所做的一切,都令我感动,可我又该怎么承受呢?就当是我救他所应得的吧。

战区传来捷报,魏国投降了,大军就要凯旋而归了。我却又病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楚钟离,一想到他,我就心如刀绞。

可一个月后,他还是回来了,听到我的事情,他急急地奔到宫外,我早已命婢女插了门,说是不能吹风,拒见任何人。

我阖目静卧,以逃避直面他的悲戚与难堪。但,彻骨的绝望,一直弥漫于支离病骨。

他拍打着宫门:“星儿!”就再也说不出什么。

但就这一句,枕着枯黄乱发的我,以残余的力气,用被角捂着口鼻大哭。疼痛从我的心上碾过。我满心凄苦,无法回答他的呼唤。

他的如霜眉眼,如刀唇鼻,尽数铭刻心中。我这一生,何其荒芜,何其浅薄。只有他了,也只有他了…

可我这模样怎能见他,怎能?

赢政的声音传来了:“国尉,这漫天飞雪,又车马劳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星儿她才睡下,等醒来再见国尉不迟。”

许久,楚钟离才离去,以怎样的心情,我无法知道,赢政也是长叹了一声离开。宫外都安静下来了,我终于可以放声大哭,自我眼盲以来第一次大哭,寸断肝肠。

哭得太久,累得睡去,醒来时感觉周围呼吸声甚多,而且紧张异常。

见我醒来,赢政连忙扶我起来:“星儿,不要再哭了,你的泪都是血呀,你的身体怎么经受得了?”

血泪又如何,我的心更在流血。

我睁开眼睛,却惊奇的发现,不再是一片漆黑,有了雾蒙蒙的亮光,我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来回摆动,能够看到一些黑影。

我抓住赢政冰冷的手,又笑又哭起来,赢政慌了,把我揽在怀里:“星儿,你不要这样,你怎么了?”

我说:“我就是要哭,我能看到光亮了,我就是要哭。”

他扶着我的肩膀:“真的吗?这可太好了,我原以为你受了毒药侵蚀,真的再也看不见了。这样,可真是太好了。可你…还是少些哭吧,这血泪太让人心痛了。”

杏林来了,帮我用腊雪水冲洗了眼睛,我似乎看得更明亮些了,我又有了希望,我微微展开笑容。

赢政握紧了我的左手,我转向他的方位,开心地笑了,感激地笑了,兴奋地笑了。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8 烟花

流出血泪使我眼前的黑暗渐渐有了光亮,可要想天天都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小楚钟离就让我学着坚强,因为,很多事物不会因为你的脆弱、眼泪而有所改变,更不会出现逆转。只有坚强,也必须坚强。

我的坚强来源于楚钟离,我很少在他面前落泪,怕他焦急、怕他叹息。在我这23年的日子里,我只在他面前落过3次泪,更多的是听到他的询问立即变成含泪微笑。而赢政面前,我似乎活得轻松些,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算来在他面前早已哭过3次了。

为了天天流泪,我想了很多方法,甚至想到用薄荷,可杏林说不可。还是赢政有办法,他天天给我讲故事,有时是悲剧,让听的人悲从心来,不禁流下眼泪,有时也是喜剧,让听的人笑出眼泪。

虽然他用的是些不熟悉的名字,可我听出来那些是他小时候的种种。他的质子经历真是痛苦,他对离姜的感情真是真挚。

听得越多,我越能感受到政就是那样一个男人,活得隆重而典雅,并且时刻都在动员一切热情来呈现一个帝国国主所应有的骄傲与风采。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似乎永远在担心他会突然失声痛哭。因为我分明感到那隐蔽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与尴尬。政是悲伤的,他内心荡漾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类似秋水般深刻的孤独。

虽然我有了希望复明,可还是拒绝楚钟离的探望。我无法让自己以现在这个样子让他看到,我不能让他伤心,也不能让他为我担心。

等待重见光明和重见楚钟离的日子我开始抚琴,可琴声中难免加入了我烦躁不安的思绪,我对未来并不确定。一曲《虫草》被我拨弄得悲苦凄凉。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赢政似乎了解我的心意,他又让楚钟离出征了。这次是楚地,我们的故乡。

大军开拔的那天,雪下得很大,此去故国与当初离开时的心情大不一样,我特地站在城楼上远远地送他一程。箭楼上战鼓齐鸣,号声啼亮,旌旗招展的声音很是悦耳。想来楚钟离及众将领将最后出城,我默默地站在这里,并不是为秦军祈福,而只为他一人。

我感到内心的疼痛,开始害怕分离,但我知道,他会凯旋而归,为了他的使命,为了对我的承诺。

楚钟离走后,我的眼睛视力恢复得很快,不过一个月,就可以模糊地看到物体,又一个月,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视力和洞悉思想的能力,我却突然不知道该喜悦还是悲哀。

已经春天了,但还没有感到暖意,在赢政的面前我也不必假装什么,所以,我依旧是萧索颓废,打不起太大的精神。

一个春雨过后的夜晚,天空黑得透亮,一片纯净,星月都在天上,似乎理解得到人世的凄凉。

我依旧在窗前凝视那一弯新月,突然,赢政走了进来,拉起我的手就往宫外走。我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因为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些惊喜。

来到高高的城楼上,他取过一张弓,射出一支箭头带火的箭,那箭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蓦的,几声震耳的声响过后,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火花,华丽又灿烂。

我仰头观望,不由得发出赞叹。

“这是楚国尉新研制出来的焰火,就是在你上次燃放的爆竹中添加了几种物质,就可以绽放出不同颜色的火花。如果在那爆竹中添加更多的原料,在功城时又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我沉醉在烟火的灿烂光芒之中:“这可真美,就象他的生命,燃烧自身,给别人带来华丽的一切。”

赢政久久不语,我转头看他,他的表情很是挣扎。我也不再言语,开始沉默。

“你和楚国尉并非只是师徒。”他肯定的言语让我心惊,他继续说:“你在昏迷的时候呼唤的都是他的名字,可你醒来又为什么不肯见他?他为了你做出这样艳丽的焰火,而我,却只能害你受伤。”他混乱的言语透露出很多情绪,可我故意忽略不计。

我依旧看着那焰火,由灿烂到离散再到彻底消失,似乎不过是一瞬的光景,给我带来的却是极大的震撼与感动。

可不知为什么,我心下总有隐隐地有种凄凉,当灿烂的烟火,靠近头顶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但是一瞬间就会消失在眼前啊,就象荒烟一样,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留不下,这又是怎样一种痛楚呢?

春天的夜是美丽的,而此时我们的心境却象冬天,有些凄凉,只不过滋味各不同…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9 枝节

等眼睛和身体都好了以后,我便请旨再去秦山祈福,赢政在3天后封我为秦国的神女,前往秦山。

服侍我的婢女随行,她们并不懂,我为什么选择离开宫廷,离开秦王,在她们眼中,秦王对我的种种早已超越了很多情感,但她们不懂我的心是属于楚钟离的,也必须是属于他的。所以,我选择离开,我不能有所动摇,他也不应遗忘他心中的所爱。

车驶出宫门,咸阳城似乎许久不见,依旧繁华,而且有了大都的气势。我想起了临行前赢政所说的话:“虽然这王权来得辛苦,可还是稳若泰山;虽然这天下来得辛苦,可还是指日可待;孤独寂寞的心更加辛苦,却无期无望。我可以用那至高无上的王权得到一颗心吗?我可以用征服天下的伟业去打动一颗心吗?”

依旧没有答案,天上没有,我心也没有,可我开始害怕,因为,一看到他悲伤的琥珀色双哞,我就会心疼,因为,一听到他落寞的轻叹,我也会心疼。我的心已经是在为另一个人所跳动,这疼痛怎么来得这样真实。

我的人在咸阳,我的心却在千里之外的楚国,他尚在克魏的时候,李信就率军20万攻打楚国,楚国老将项燕作了充分的准备,诱敌深入。李信中了项燕的埋伏,蒙恬因主帅失利,军心动摇而败下阵来。这次他带了60万大军与王翦同去,进展得是否顺利呢?我真心祈求上天给他帮助。

秦山上的时光依旧悠闲,冷清草与裂缘花已经漫山遍野,虽不似牡丹、蔷薇等开得艳丽,却另有一番景致。

夏日的午后,赢政又来了秦山,他说秦军此次攻打楚国还比较顺利,我不必挂心。可看他颜色甚是担忧。我问:“还有其它的忧患吗?”

“北方的那些胡人欺我大军在外,在边境的骚扰另百姓受苦。”他说。

我了解他,知道他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要找人诉说、论述一番,所以,我笑着等他的下文。

“我打算把秦国与赵国的长城连筑起来,作为军事防卫。”

“徭役从和而来?太多的壮丁已经上了前线。”我问。

“为了自己的家园,生活在那里的居民自然愿意参与修筑。我还会发给他们粮饷,何乐不为?”

我点头,这长城不仅是到军事防卫的墙,更是一道心理的墙,有了它,秦国必然有了更坚实的保障。

这些年,随着攻城掠地的增多,他治理一方的能力大大增加,他很欣赏韩非的理论,时常与我谈论,有时也会争得面红耳赤。

楚钟离用了3年的时间终于攻克了楚国,这是我们分离最长的一次,这是秦国灭掉了最强的敌人。我满心欢喜等待楚钟离的回朝。

3个月后,楚钟离回来了,我并没有去咸阳宫,而是在秦山等待他,等待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见面。

踏着星光,他来了。42岁的他潇洒依旧,我远远的望着他前来的身影,我心澎湃。

他的双眸中竟然有了闪闪的泪光,我们太久没有见面了。我站在原地,无法行动,也无法呼吸,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我的心开始停顿。

他依旧是一袭玄色衣袍,我依旧是白衣摇曳,然而时光早已恍惚过了13年。我们用13年的时间相依为命,又用13年的时间相互思念。我已经习惯了思念,这重逢的场景竟有些不适应。

他走过来,一下把我揽进怀中,那么的紧,那么的暖,我感觉到了他在流泪,我心下不安起来。

“我回来了!”我抬眼望着他,风霜似乎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印记,我对他微笑。他却一脸凄楚:

“赢政封我为国师,还要将楚国的公主嫁给我。我们怎么办?”

我心一阵刺痛,却又无法辩解,这一定是赢政故意的,他明知我的心意。

“就只剩下最弱的燕国,已经疲软的赵国,还有比较强的齐国了,我们现在能否离开了呢?”我问。

他惨然:“还不能,如果离开,我的生命即会终止,而你会受到太多的伤害。因为赢政的密探和刺客真的太多了,我没有把握能带你安全离开,远走高飞,我死不要紧,却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凄楚:“那你决定要娶公主了吗?”

天上星光暗淡了,一片静寂,死一般沉默。

我只能沉默,他走了,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我痛哭失声,他没有停下脚步,我的泪也停不下来了。

我独自走进秦山中的瀑布,那巨大的雾气包围了我,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淹没了我的哭声,我孤独地起舞,无助地舞蹈,希翼将我的愤怒、无助融入肢体表达给上天,而苍天无语,我却精疲力尽。

冰冷的涧水,滚烫的泪水,我真的很想纵身跃入这深潭,只找寻他一个人的身影。

突然感到自己被拉离潭边,木然地回头,却见赢政的面孔。我攥起拳捶打他的胸膛,却发不出一语。我已经太累了,不过打了几下,就瘫软在地。

他揽住我,只有一句“抱歉”。

这抱歉为何,知是抱歉还为,我的泪又涌了出来,终是昏了过去。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10 诀别

醒来,天已大亮,赢政象塑像一样站在窗边,我叹息。他转身看我,没有任何辩解,就算知道我可以读出他说想,可我更想听到。我把头倔强地转向里侧,看着床幔静静落泪。

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解释,回宫去了。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办法,我躺在床上,头痛欲裂。良久,婢女前来服侍我起身,也是一脸忧虑,我凄然。

“神女为何总拒大王千里?女子一生何求?”婢女不解,我亦何解,一生何求?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叹息了。

起身抚琴一曲《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苍白而疲惫的寂寥包围着我,接下来的日子只是静静地等待。楚钟离的婚期近了,他却每天都来看我,我避而不见。见又如何,没有更改结果的能力,只能逃避。他来,我痛苦,他走,我思念。

我想要离开,可是天下之大,他是我唯一的世界,唯一在乎的人。除了他,我谁都看不见,没有他,我又能去哪里呢?

赢政依旧是每天入夜来,我也不见他,他就在窗下坐着,清晨离去。我们各有个的坚持。

五月十五,楚钟离的婚礼,前夜,我不能寐,采了很多裂缘花和冷清草,编织花环,那花一枝枝,纤小如铃铛,纯白色,内里映着浅蓝影子,先裂成四瓣,每一瓣的边缘都有齿状的裂口,总垂目向着地,楚楚可怜的模样。一个顾名思义的名字,感觉却如此沉重,尤其放在一朵小小的花上。我将花与草的细茎交缠,扎成长长一串。

赢政在我身边,不发一言,眼中充满悲凉,我苦笑,这是他的决定,何以如此悲凉,我似乎都不在乎这个结局了,那个楚国的公主比楚钟离都要大3岁,死了丈夫,回到楚国的。我似乎还可以等待,可手中裂缘花萼上的小刺又刺痛着我,提醒着我,那已不是完美的、完整的爱情与人生。

赢政见我的手被刺出了血,一把握了起来,轻轻擦去血珠,低着头问我:“嫁给我,做我的后不好吗?”

“就象离姜无可替代一样,他也无可替代。”我凄然。

“可这次,是楚钟离请求我把俘虏来的公主嫁给他的。”

我愕然、无语、心痛、凄惶。原来,还是有很多事物我并不知情。

我起身就往山下跑,我要个合理的解释,我要知道答案。赢政却赶上来,死死地拉住我:“你不该去,也不能去。”

我不能思考,也无力思考,这变故来得太快也突然,我狂乱地想要挣开赢政的束缚,却忽觉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真的不想再醒过来,可还是醒了,却看见楚钟离就坐在身边。

他平静的说:“没有婚礼了,公主自尽了。”他对我微笑,略有些伤感,我定定地望着他的双眸。

他还是一片坦然,原来,他一回来,赢政就和他说要我进宫,他只有退让,也必须退让。虽然和赢政所表露的不太一样,但我接受这个答案,可心底却有凉意。

我不会去追究真伪了,就算是有谎言存在,我也懒得去知道真相,真相有时让人痛苦。

我们三个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只是我的心开始老去。

楚钟离又出征了。不久,燕、赵相继战败,既而是齐国,六国终于都划入了秦国的版图。

咸阳城内外欢声雷动,百废待兴。而这一年,我已30岁,楚钟离46岁,赢政39岁。

似乎遥遥无期的等待突然噶然而止,我的心却慌乱无比。

今天的早朝,有旨让我前往。赢政仍然是长身玉立,长目,隆鼻,龙眉修长入鬓,但额上已出现皱纹,脸上的稚气完全消失。留上五绺短须后,脸形变得更方,下巴显得更为突出,脸上的神情威严而肃杀。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新式样、新缝制的黑色王袍,上绣彩色金龙,头戴通天冠,双手执着玉圭,完整的一副天下共主模样。

楚钟离立于丹陛之下,神情复杂,见我前来,先是一惊,既而平静,我对他微笑,又是4年不见,他用眼神对我说话,明明在笑,但微笑中隐藏着绝望、孤独和忧虑。他更忧郁了,也开始驼背,我的心一阵酸楚。

早朝之上,赢政确立了称谓——皇帝,他为始皇。御史大夫冯劫建议天子自称“朕”,其余人不得再行僭用,同时改命为“制”,改令为“’诏”。

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感觉一个担子终于放下,而楚钟离怎么还是双眉紧锁呢?

散朝下来,我并没有去楚钟离的府邸,而是他陪我回秦山。一路之上,我们对望,恍如隔世。

他说:“也许我们会有一个更长久的分离?”

我不语,他叹息。我了然,他虽然完成了使命,却依旧没有办法脱身,我终究成了累赘。

“逃走吧,天下之大一定会有容身之处,他既然明了我的心意,自然不会做太多纠缠。”虽然我是这样说,可心里也是没底。也许当初就不应该和赢政做朋友,更不应该了然他的心思。

傍晚,秦始皇的第一道诏书就颁给了我,立我为后,统御后宫,7日后进宫。我的心似乎疼得麻木了,楚钟离也是一脸木然。

我必须逃开,为了自己的心,也为了赢政,我不想伤害他,更不想勉强自己。我拔下鹿骨簪,还有他曾给我镏金玉扳指,放在桌子上。

我回头看着楚钟离,我心意已决,他对我惨然一笑:“星儿,我该怎么办,现在不能离开,我还有一事必须去做。”

30岁的我对很多事情看得谈了,也厌了,更倦了。“那我先走,你再来找我吧,不管你还要做些什么,我都会等待,我已经等了17年,并不会去计较再等几年。”

他怆然泪下:“我送你离开,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让时间在你身上静止,不要再受煎熬。”

我笑了,也许他早该如此,可我为什么在离开的时候,心莫名的痛了又痛。

我们连夜离开秦山,一路急驰到了东海,那里早有船只等候,然后一路北行。4个月后,一片冰原出现在眼前。

“这是4年前我就找好的退路,可是我发现自己没有退路,很多事情我必须完成,做了一件,另一件又接踵而至,每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上天给我的答案是我必须去完成。然这岁月经不起蹉跎,你我早已年华不再,我必须补偿,请你信我。”他对我深情地说。

我对他微笑,躺进了冰棺。而这一等竟是千年。

第四卷 清醒着迷惘 4.1 疑惑

终于将往事陈述完,文正和文钟依旧沉浸在故事中。还是文钟先反应过来:“可是,楚钟离和你,在任何史书上都没有记载呀?而且,赢政是个十足的暴君,根本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文雅,其他那些人物和一些事件到是有,可是也和你说的不太一样,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我更迷惘,文正接口道:“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把这段事情掩埋,历史上的事情不都是那样,秦始皇是个暴君,他刻意要隐去的事情,自然有人帮他做。”

文钟也点头,我低头不语,赢政怎么会是个暴君,难道是我的离开,让他发了狂。我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能否将记载那段时间的书给我看看?”我还是有些不死心。

“好,我就是研究这段历史的,这方面的书多的是,不够还可以去图书馆查资料。”文钟说完,就进屋取了一摞书来。

可我打开却傻眼,我不认识这些字。我惶恐地哭了出来,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被遗忘了,遗失在2000多年后的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楚钟离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