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难道不是意图谋害汗王吗?”旁边的声音忽然插入,“奥洛夫侍卫长意图收买汗王身边的侍卫刺杀汗王,被拒后恼羞杀人,地上的尸体就是证据。”
“砰……”暗色的大门被推开,重重的打在墙壁上,庄严的小教堂中因为来者的身影而变的肃杀。
渥魃希,还有……女皇。
女皇身后,一干宫廷侍卫整齐站立,齐刷刷的目光指向他们。
俏脸含霜,冷然的眼神中威逼如电,直射奥洛夫的脸,“奥洛夫侍卫长,波将金中队长说的是真的吗?”
“今日收到波将金中队长的密报,半信半疑中与汗王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女皇的威仪,沉冷的声音,强大的气场迫着他们几人,目光缓缓停落在叶灵绯的脸上,“你是汗王的人,你告诉我事情的缘由。”
叶灵绯愕然,呆望波将金,心头忽然明了几分。
那一枪,未必不是救她,只是对波将金而言,苏合的死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机会。她甚至开始怀疑,奥洛夫与苏合的私下见面,为何波将金会如此清楚,是否他早在心中就有了自己的盘算。
波将金要的,是奥洛夫的宫廷侍卫队长的位置,这个机会无疑是好的不能再好。
没有机会去质问,没有时间去思考,她只能选择点头或者摇头。
她抬头,脸上挂着些悲痛和愤怒,狠狠盯着奥洛夫,“我与波将金中队长调查有人意图谋害汗王的事情,刚刚赶到这里,就看到奥洛夫侍卫长出手将苏合侍卫杀害。”
无论波将金如何利用自己,相比起奥洛夫的危险,她只能选择捧波将金,将奥洛夫踩下。
在她出口的瞬间,奥洛夫的嘴角动了下,不是争辩,却是笑。
很淡的笑。
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宫斗,一场围绕着女皇的宫斗,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是吗?”女皇的眼睛中射出危险的光芒,手指慢慢抬了起来,身后齐刷刷的响动,武器已立起。
“是!”奥洛夫优雅的颔首,回答大出叶灵绯的意料之外。
他,竟不解释!?
“将奥洛夫侍卫长押下,交军事审判庭。”女皇的命令果决断然,不曾留恋,没有迟疑,更是让人心寒。
纵然以色伺人,又岂会无情?
叶灵绯终于明白,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名号之后所谓的铁血,竟是这般的薄凉之心。
“请陛下稍等。”奥洛夫倒比她更显平静,右手扶肩行礼,“能否让我回禀些许事情?”
女皇高傲的目光微扫,“说。”
奥洛夫低□体,手指在苏合冰冷的身体上摸索着,缓缓抽出一封火漆封印的信笺,单膝跪地举到女皇面前,“请陛下过目。”
女皇略一迟疑,从他的手中抽过信,在看到信笺上火漆的时候,眉头一皱,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眼身边的渥魃希。
奥洛夫毕恭毕敬的低着头,“身为宫廷侍卫长,我的职责是保卫皇宫安全,更要保卫女皇陛下的安全。我与苏合接触,是因为他很可能涉及到政变谋反。在我确认苏合身上带有谋反密信的时候,想将其逮捕,遭到他激烈的反抗,这才不得已出手杀人,这封从他身上拿出来的信,就是最好的证据。”
才刚刚松懈的心在这一刻再度拧紧,叶灵绯的背脊,从冷汗到热燥又回到冰冷,湿湿的粘腻贴着身体,也是同样的寒。
他,怎么知道苏合身上有信?
不对,在苏合倒下的时候,是奥洛夫抱住了他的身体,难道……
垂首的俊容下,红唇轻勾,绅士优雅。
她晃了晃,醒悟了从自己指认时,对方始终不变的神情后,那算计的心。
不是无法解释,是将错就错。或者说,他等待的就是自己入局,从而将矛头指向渥魃希。
她百分之百的敢肯定,这封所谓的谋反信,一定是写给渥魃希的。
奥洛夫起身站立一旁,在擦身而过时,她依稀听到了一句嗤笑,“想和我斗,你还嫩了些。”
面前,奥洛夫和波将金,一样的俊美,一样的身姿帅气,一样的蓝色双瞳,一样的锐不可当,隐藏在两双和煦笑容背后的,是勃然的气势交锋着。
波将金嫩了,她又何尝不是?
没有怀疑波将金的目的,更没有迟疑奥洛夫的大意。自以为的计,成就了他人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所有的危险引到了渥魃希的身上。
此刻再说苏合不是奥洛夫所杀,已经晚了,晚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面前的渥魃希,飘逸如风,淡雅似柳,黑曜石的双眸如星如潭,清韵而立,双袖长垂,衣袂飘飘。
女皇看的很细,小小的教堂里很静,静的只能听到纸张在女皇手中微微飘荡的嘶嘶啦啦声。
在她的心越跳越快,跳的即将跃出喉咙坠跌在地的时候,女皇终于看完了手中的信。
蕾丝层叠的袖子指向渥魃希的方向,白皙细腻的手指间松松夹着那封信,深邃的轮廓下红唇艳丽,“汗王要过目下吗?”
“不用。”发丝浅律,黑瀑悠晃,“女皇自有决断。”
“真的不看吗?”笑容更大,带着三分逗弄的慵懒,“这是策伯尔写给你,让你率领土尔扈特部脱离俄罗斯帝国的信。”
“那便任女皇处决我好了。”回应叶卡捷琳娜的,幽幽清吟中也是玩味十足。
信,从指尖滑落,坠在地面,女皇的轻呼了口气,“这封信很是奇怪,居然连我都能看懂。”
纸飘落,被门外的风拖拽着,擦出小小的声音,似乎还在留恋什么不肯离去。
叶灵绯眼尖的看到,这通篇的长信,竟然是满满的俄语。
不、不对!
如果是策伯尔给渥魃希的信,应该写的是蒙文,而不是俄文!
奥洛夫啊奥洛夫,你能伪造信,却写不出蒙文,傻了吧。你能蒙外人,骗不了心思如发的女皇。
奥洛夫仍有些不甘,“陛下,汗王殿下自小在俄罗斯皇宫长大,您又怎知他一定会蒙文?难保策伯尔不会如此想,才有了这样一封信。”
“策伯尔……”女皇轻哼了下,挥挥手,“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起。”
渥魃希看看波将金,也是语带轻飘,“多亏中队长及时发现,若不然这信明日就要在我的桌前出现,那时候只怕我就说不清楚了。”
本已转身的女皇停下脚步,沉吟了片刻,“波将金中队长,此刻你晋升为夏宫侍卫队长,统领夏宫内所有安全保护事宜。”
波将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色,而奥洛夫面色平静,没有多余的话语,唯有叶灵绯,脚下瘫软,心头深深一叹。
黄雀之后,还是那个人的手掌控了一切。
24、王,你怎么能喜欢男人? ...
天色蒙蒙,花园里雀儿的鸣叫声层层叠叠,啾啾噪噪,欢快的从西边扑到东边,从东边飞到东边。
阳光明亮,草色翠绿,一丛丛的花娇艳非常,明丽绽放;喷泉水滑,碎玉四溅。
床榻上的人,懒懒的翻了个身,小小的手指在枕头上挠了挠,舒坦的腿夹着棉被,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看日头,早已是晌午,可是床上的人依旧睡梦甜甜,小巧的脸蛋也是红红嫩嫩,砸吧两下嘴唇,又睡了过去。
她的身体,朝着记忆中熟悉的方向挤了过去,扭扭小屁股,歪歪胳膊,蹭啊蹭啊。
没有,再挤。
还是没有,继续挤。
没有没有,挤挤挤。
夏宫,比冬宫更加的华丽,也更加充满春意,偌大的花园草坪,一望无际的绿油油,偶尔还能看到小鹿在花园里闪烁着纯洁的目光,耳朵一抖又飞快的舒展四蹄奔跑而过,还有白色的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骄傲的挺胸漫步。
可是,就是这样的美景,也不能让某人早起,对于她来说,床榻才是最好的所在。
蓝绿色的光在朦胧闪烁,睡梦中的人抓抓脸,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浅吟。
陶格森欧德……
背影的清瘦,在氤氲雾气中更加的飘渺,笑容乍开,冰山煦暖,在衣袂飘荡间,冰唇轻开。
真美。她不禁的痴痴发呆。有些美,无关乎男女,只因为气质。
人影,似远似近,想要伸手,却怎么也触及不到他半分。
忽然,月白的襟口,炸开了血色玫瑰,顺着胸口滑落,那笑容凝结,人影渐渐消散。
不要,不要!
她想要喊,却怎么也呼喊不出声音,她想要捂上那胸口,却只看到血色如泉喷涌,将那白色的衣衫染红,逐渐弥漫开。
“啊!”低低的呼痛声响起,那个床上酣睡的小身影正半个身体趴在地上,腿还在床沿悲惨的挣扎,手指捂着脑门,眼睛还残留着未醒的迷茫。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凄惨的回声还未消散。
呼吸依然不稳,那个梦魇瞬间的真实让她的心口跳的激烈无比,久久不曾平息。
没有熟悉的清冷身影,只有残留的一丝冷香在枕间,她转动着脑袋,目光闪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说是他贴身伺候的人而单独留在他的房间里,实际上,她睡的比他早,起的比他晚,就连他的床,她也霸占的比他大。
以往,都是在他在桌边悠闲喝着茶的时候,她才睁开惺忪的睡眼,然后晃着神智不清的身体给他梳头,换衣,至于在什么时候又站着睡过去,她是不负责的。
可是今天,闻不到茶香看不到人影,她的睡意瞬间消散,背后爬起冰冷的汗意,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女皇明明对那个人的喜爱那么明显,史书上爱恋的对象却是他人。
手指,紧紧的揪着被褥,丝帛的被面已经被揉的不成样子。
若是他不在人世了,女皇的移情也就合情合理了,而土尔扈特部成为沙俄的一部分,小小的部落自然不会再史书上留下任何名字。
这,是唯一最合理的解释。
历史上,从没有说过女皇最宠信的奥洛夫是如何失宠的,如果……如果奥洛夫在妒忌失控中伺机杀害了渥魃希,而波将金又揭穿了一切,一个上位一个失宠,都那么的合情合理。
不,她不要看到这样的情形,刚才梦里刹那的疼痛还在心口浮动,仿佛是沁入骨血的伤口。
爬起身,她飞快的拉开门,劈头问向门口的士兵,“汗王殿下呢?”
突如其来的话让门口的卫兵一愣,错愕了半天才俯身行礼,“女皇陛下昨日邀请汗王殿下去骑马,邀请了很多贵族参加,汗王殿下很愉快的接受了邀请,所以今日一早便去了。”
“骑马?”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那个人的身体,也能骑马?
双手一扯,将卫兵的身体拉到面前,恶狠狠的开口,“谁让汗王殿下去的?不知道汗王殿下的身体是不能骑马的吗?为什么这个事我不知道?”
“这个……”卫兵也是一脸的惶恐,“据说是五日前,由波将金中队长那边传来的话,说是汗王殿下自己答应的,我,我只是今日替蒙古侍卫值守大门口,并不知道其他的事。”
“那。”她急切的开口,“他们在哪骑马?”
“应该是从红木林开始吧,然后在阔叶树丛那休息,晚上才回来。”卫兵抓抓脑袋,挤出一丝苦笑,“我还不够资格参加骑马,只是听说过。”
“奥洛夫侍卫长去了没有?”她抓着面前的人,大声的吼着。
卫兵被她摇的一阵晃动,好不容易才点了点头。
“那波将金中队长呢?”她又是一阵疯狂的摇晃,心中的恐惧也在逐渐的升温。
难道她的猜测,真的会出现?那个突如其来的梦魇,是在暗示着她那人要遭受不测吗?
“他今日被指派了任务,替女皇办事去了。”卫兵的眼睛一片晕眩,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但是请您放心,奥洛夫侍卫长安排好了人陪伴汗王。”
“带我去!”她想也不想,拽着士兵就往外冲,“快带我去!!!”
怒吼中,卫兵不明所以,只是在被拉拽的摇晃间凄惨的解释着,“我是今日在这里值守的人,如果擅自离开就要受到处罚,如果您要去骑马场,我可以替您寻找别人带路。”
“不用了。”瘦小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扯着卫兵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我会向波将金中队长汇报,免除你的任何责任。”
她急匆匆,卫兵脸色张皇,想挣扎又不敢,两个人拉扯着,速度更慢。
“小兄弟,你在干什么?”粗厚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汗王交代我,带你四处溜溜,还让我不到中午不要来打扰你呢,你居然就起来了。”
高大的人影站在回廊的阴影中,这声音在她听来,不啻于天籁之音。
“巴特尔大哥。”她惊喜的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皱巴巴的衣衫,一双脚丫光溜溜的踩在地上,让她看上去很是狼狈。
想也不想的扑了过去,紧紧的抓着巴特尔的前襟,惊慌的喘息着,“巴特尔大哥,你知不知道女皇骑马的路线?”
巴特尔一脸莫名和询问,却还是点了下头,“知道。”
“带我去。”她盯着巴特尔的脸,“汗王殿下可能会有危险。”
本来还是轻松无比的巴特尔身体忽然一紧,双手扣上她的肩头,“你确定?”
她摇了摇头,低垂下头,“不确定……”
难道让她说,她因为一个梦,或者是因为一个推断才会如此不安?
她拽了拽巴特尔的袖子,“大哥,带我去吧,骑马都是各自寻找路线,身边有几个人陪伴,然后在终点集合,对不对?”
“汗王不骑马的,最多坐在马车上看看风景。”巴特尔摸着叶灵绯凌乱的发丝,表情颇不以为然,“有女皇在身边,汗王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女皇是骑马的吧?”叶灵绯的慎重的思索着,“如果人人都如你这样想,路途又长,如果进入森林小道,大哥你真的能确定汗王一定安全吗?”
巴特尔的讷讷中,叶灵绯又重重的加上一句,“波将金中队长被调开,所有跟随的卫兵都是奥洛夫的人,大哥你还能确认,土尔扈特部的几名侍卫能够保护汗王安全离开吗?”
巴特尔不再犹豫,伸手拉起她就跑,“走,我们去追。”
春日的太阳很暖,春日的风很柔,春日的阔叶林也很美,但是这一切,都引不起半点她欣赏的欲望。
树,在眼前一排排的倒掠,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一层层的洒下,刺痛了她的眼睛,马儿放开四蹄的颠簸,让她全身痛苦,双手紧紧攀着巴特尔的肩头,她不放过一分一毫的线索。
“大哥,是这条路吗?”声音被风倒灌,湮灭在嘴边。
他们奔的很快,马鬃上都有了湿湿的汗,可是就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她开始惴惴不安了。
“快了。”前面的人简短的回答。
“可是……”可是面前的蹄印已经越来越少,相比出皇宫时的满地杂乱,现在几乎已是无迹可寻了。
“看树下。”巴特尔一带马缰,马儿疾驰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滴滴答答的小跑着,而巴尔特已经等不及马儿停稳,身体跃下马背,停留在一棵大树前。
树儿高高,叶儿郁郁,春天的花朵清新的摇曳在树根边,若是仔细看便能发觉,那树根边的花朵已弯了腰,苟延残喘的靠着树根,蔫了。
就在花朵边,两道清晰的车辙痕迹延伸向树林间,消失在落叶密密的丛林深处。
丛林间,忽然传出哗哗的树叶声,树枝被踩断的噼啪声,还有呼喝声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