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陪他继续疯下去,而是出门左拐,找个正常人问清楚,然后放下她那颗噗通噗通快要跳出口腔的心。

但是时间没有错,身为俄语系的她,对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的事情做过不少了解,公元一七六八年正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六年,如此随口就能说出来,真的是巧合吗?

拽着那厚重的袍子,她坚定的迈出脚步。光裸的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顺着小腿一路爬上,她几乎能听到血管凝结成冰的声音。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乱,金铁的交击声不绝于耳,激烈的碰撞着。

声音从远处传来,激动怒号。叶灵绯惊诧的回头,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几道黑色的人影由远而近,瞬间到了眼前,手中刀光霍霍,朝着她劈砍而下。

刀风声,凌厉透骨,犹如无形的手撕开她的肉体,掠夺她的灵魂,将她吞噬。

叫,已是不及;躲闪,更是无能。

旁边,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呆滞的身体刹那落入水中。她只来得及看到地上的长袍飞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在人落地的同时,包裹上他俊朗修长的身子,随后就被水花模糊了视线。

叶灵绯在水中挣扎着,狠狠的喝了几口水,视线被水花遮掩,还来不及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袋刚刚从水中探出,一团黑影从前方扑了过来,重重砸入水中,又是一排水花四溅,再度迷蒙了她的视线,层层的水波推动,她站立不稳,跌坐池水中。

每当她试图站起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身边的水波就会被扑落的人影折腾起水花,然后被模糊。

唯一知道的,就是身边不断传来的呼喊和兵刃交击的声音,交错重叠,乱成一团。

当她已不记得是第几次从水中扑腾起来,好不容易站稳身体的时候,本来两个人的地方已站满了人,各种刀光剑影的闪动中,偷袭者摔躺在地,看不出生死。

刚才,是传说中的行刺?

叶灵绯狠狠的抹了把脸,心中哀叹。

这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壮观场景,她居然一眼都没看到,只有满地的雪花并着血花诉说着方才的惨烈,空气中飘散着犹未散去的血腥味。

“来人,有刺客,保护大汗……”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中,被人群保护在中心的男子披着金色的外袍,手捂着胸口气息凌乱,间或着咳嗽声不住传来,颀长的身形更显孱弱,被身边的护卫扶着,惨白着面孔,身体软软的朝地上滑去。

“巴寺,您怎么样?”

“巴寺,您有没有受伤?”

还来不及感慨激烈的战斗没能看个过瘾,叶灵绯就被这个称呼惊在水中半晌不得动弹。

她没听错吧?虽然选修蒙语课她从来没认真的学过,时不时的还翘翘课开开溜,但是好歹脑子里也塞了一些内容进去,那些凌乱的字眼在重复数次后,她终于听清楚了。

巴寺,是大汗的意思。也就是蒙古部落最顶尖的人物,她眼前这个随时可能一口气吊不上来挂了的男人,居然是大汗?

发呆间,头顶梅花瓣掉落的更多,池畔的树丛发出沙沙的细微声音。

抬头。树丛中,一管黑沉沉的枪管伸着,越过了她头顶指向她身后位置人群中的黄色,若不是这细微的声音,她也不会发现这草丛间竟然还躲藏了人。

所有的思想都来不及运转,她的动作已经快过了她的念头。

手掌抓向枪管,用力的上打。

“蓬……”火光闪现,她的头顶上方传出巨大的枪响,头顶的树枝被射穿,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她跳了起来,另外一只手撩起水花,扑打向树丛,水花拍打上树丛,枝叶被打的簌簌作响。

树丛后的人影显然太过聚精会神,完全没发现下面水塘中还隐匿着一个人,一连串的动作又太快,在叶灵绯猛力的拉扯中,他发出惊慌的叫喊,化出一道流线摔落水池中。

在枪声响起时,有人已经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围堵而上,各种叫喊声叽叽喳喳的响彻在她的耳边,但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去害怕,也顾不得去查看,捏着手中被夺下来的枪站在水池中怔怔发呆。

长长的枪杆,一侧巨大的发条连带着几块铁片,笨拙的子弹推膛装置,老旧的木制枪柄,落在手中沉甸甸的,处处都散发着历史的气息。

这样的东西,绝不是武器精良的现代人会使用的,似乎是十八世纪才有的东西。

十八世纪……

她双眼一翻险些昏过去,脑海中不由的想起刚才男子说的话,一七六八年。

“大汗!!!”

火枪的震响声中,人群中的某人双手捧着心口,猛烈的吸了几口气,长发扬起黑色的弧度,锦袍袖口飘荡,姿态极其优美的——昏了过去。

4、我的男人,要耐操的 ...

巴洛克的华丽建筑,亮丽了她眼前的世界,富丽堂皇的弧顶、格窗上层层叠叠繁琐的雕花延伸着,优雅又浪漫。大门边的扁平壁倚柱,恢弘庄严。雕着天使的洁白拱门立柱,弧顶镶嵌着彩色的玻璃壁画,传递着极尽奢华的气息。

暖暖的壁炉中燃烧着火堆,红红的炭火煦热了叶灵绯的脸颊,她困坐在椅子上,不在意自己上上下下被捆了最少十圈的绳子,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前方床榻上的人。

床榻上的人手执起面前白玉细瓷,宽大的袖袍飘飘垂下,又是一阵细碎的咳声,面前药盏一碗,苦苦的药汽在房间里弥漫。

不过是红唇微启,浅啜慢饮,手指在烛火摇曳间更比瓷碗莹润细腻,更添了羸弱的美。

“啧啧。”叶灵绯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手如玉笋肌如冰,怜君腰瘦不胜衣,青丝缠绕指中掬,怎堪翻云覆雨欺。”

被电视电影各种明星养眼长大的她,居然也会被眼前人震撼到,而震撼她的不仅仅是眼前人出色的容貌,更多的是那种病美男的气质,乘风欲归,尘埃不染。

这样的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惊人魂魄,若是能替他梳发,替他宽衣,手指顺着胸膛的弧度抚摸腰身,真真的销魂蚀骨。

她咽了咽口水,不敢再想下去。

人影停在她面前,衣衫拂动间浅香魅动,“这算是调戏吗?”

叶灵绯嘿嘿一笑,“还好,还好。”

她一时忘情,本以为身为蒙古人的他,是不太会懂汉文的艰涩,没想到对方居然听得懂。

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么一个动作,又是气喘连连,咳声阵阵,倒给那莹白面容添了几分红潮。

“你想和我翻云覆雨?”露骨的直接,出自不染凡尘的人口中,那种冲击和震撼,差点让叶灵绯一口气提不上来。

手指冰凉,透着玉质的温润,触碰上她的发边,“你还偷看我沐浴,对吗?”

“不是偷看,我是正大光明的看。”她在对方的动作中下意识的想躲闪,“看都看到了,你不是想我对你负责吧?”

狭长的眼尾侧面微挑,手指掩着唇边细细咳着,缓落搭在桌畔。桌面上,大小十余种药丸药片,种种颜色甚是惊人。

拈起一枚药丸纳入口中,喉结滑动,带着水渍的冰唇轻开,“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捆着我,也是为了怕我跑了没人负责?”叶灵绯看看身上的绳圈,轻轻的嗤了声。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烛火晃了晃,墙上的人影也晃动着。

叶灵绯似笑非笑,眼中写着嘲弄,“你不过是想审问我和那群偷袭你的人会否为同伙,何必放低身份?”

男子不言,手指又拈起一枚药片,就着水杯一饮咽下,水渍滋润了双唇,很有些悠然,清冷的目光里噙着些许的赞赏。

“你应该知道,无论我是或者不是,我的回答都一样,没有人会傻的承认自己是刺客。”叶灵绯呆望天花板无奈着,“虽然我真的不是。”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执起药盏啜了口,手指自然而然的拈上药片,衣袖垂掩桌角,如水滑下。

看到他的动作,她不由皱了皱眉头,“如果要调查一个人是不是刺客,最好的办法是放了他,然后跟踪他。”挣了挣身上的绳索,嬉皮赖脸的笑了笑,“所以你还是放了我吧。”

他优雅拭去嘴角的药汁,放下手中的绢帕,“如果你肯说出真相,我答应与你云雨一番。”

“对不起,我没空。”她毫不犹豫的拒绝,脑子里想着的,是两人见面时的那潭碧波。

既然那里是时空交错的出口,那她理论上也能顺着那再回到自己的世界,而不是留在这里对一个病怏怏的男人负责,即使他美的惨绝人寰。

越是急切,口中的话也越是飞快,“我心目中的男人是要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要上得了床。你适合供在堂上,挂在墙上,却绝对不适合放在床上,懂?我,我喜欢耐操的。”

她叶灵绯就算不要猛男,好歹也要个正常的,眼前人这身子骨,一场云雨怕不就要摆灵堂了。

“耐操的……”男人手捂在唇边声声咳着,宽大的袍子也是细细抖动。

叶灵绯要不是双手被绑着,只怕就要掐死自己了,脸上红色乍现,“我的意思是,好养活会干活的。”

清润的目光在烛光下闪烁,“那银子呢?五百两银子买你的真实身份。”

“五、五百两?”叶灵绯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心头飞快的计算着。

现在白银的价格一克八块二到八块五,五百两银子就是十二万五的人民币。

眼睛在闪亮,心头的热血在沸腾,她开始犹豫。

眨眼之间自己能从个贫民变成富婆,十一长假的旅游钱也赚到手了,如果他给的是清朝的银锭,那么当做古董带回去,似乎还能发更大一笔。

男子观察着她神色的变化,冰白的唇淡抿,“你刚才救了我一命,若是跟在我身边,我再付你五百两的赏钱。”

再……五……五百两……

椅子上的人猛一哆嗦,摇了几下才稳住身体,“啊!”

笑意渐起,药丸在手心中滚动,黑白强烈的对比冲击着视线,“答应了?”

低垂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眼神颤抖,直勾勾的光芒停留在男人身上,“我……不……答……应。”

那叫一个泣血忍痛,那叫一个悲愤含恨,却终是死死的咬住。

“我爱钱,但是更爱命。”平静的面容下是属于她独特的睿智眼神,“我只赚有命花的钱。”

她的真正身份,就算她看在二十五万人民币的份上肯说,眼前的人只怕也不肯信。

单薄的清俊身影停住她面前,细长的眼睛眯出魅惑的弧度,“那就是拒绝?”

“你不是笨蛋。”叶灵绯迎向他的目光,口气一如既往的懒散,“我是不是刺客你若是心中没数,如何做得汗王?”

温柔的笑容绽放在唇边,身上的清冷气质一扫而空,春风拂面的清新,“你知道我是汗王?”

“你部下不是这么喊你的吗?”叶灵绯幽幽长出口气,“我没有功夫不懂阴谋不会刺杀,您老人家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要回家。”

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修长的手指,剔透的指尖,薄薄的指甲流着粉白的颜色,完美无瑕。

来不及赞叹,那手指已经捏上了她的鼻子,清冷的温顿顺着两人肌肤的触碰传了过来。

“你……”干什么还没出口,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顺着她张开的嘴溜了进来,在她吸气间顺着喉咙一路滑了下去,瞬间到了腹内。

而他的手掌干净雪白,刚才的那丸药已不见了踪迹。

大惊失色,她干呕着,“你……给我吃的什么?”

“毒药。”轻飘飘的声音,连笑容都不改,“慢性毒药,只有我能解的慢性毒药。”

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清水少许,叶灵绯呼吸急促,水灵灵的大眼中满是愤恨,“我说了我不是刺客!!!”

“我知道。”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但是你来历不明,突然的出现连我的护卫也寻不出半分蛛丝马迹,能听懂蒙文,让我不得不怀疑。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中,我希望能听到我要的答案。”

男子目光隐在长睫毛之后,无形的穿透她的身体,“你从哪来?”

“你们口中的大清。”

“你怎么来这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来,是为了找谁?”

“我说走丢了,不小心来的这,你信吗?”

一问一答,谁也没有半分停留迟疑,两人身体相贴,眼瞳相对,无形的气势悄然展开。

他捂上唇,退了两步,剧烈的喘息着,额头上沁出了点点汗珠,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从现在起,你就呆在我身边,尽量保护我的安全。”他扶着床沿缓慢坐下,闭着眼睛靠在床头,胸膛起伏,“记住,你的主人叫渥魃希。”

“靠!”叶灵绯粗鲁的甩出字,“你他妈的这是强/奸老娘吗?”

莫名其妙的来到陌生的世界,无缘无故的被他困住,还被强灌毒药,这是一个怎么混蛋的世界,这是一个怎么操蛋的人生,还有眼前这个王八蛋的人。

眼角轻睁开一条缝,手指在空中虚晃了晃,“我从不强/奸人,因为我……”嘴角拉起小小的弧度,“不耐操。”

5、情人?暗涌(上) ...

叶灵绯站在窗边远眺,雪霁后的天空晴蓝明丽,阳光落在涅瓦河上,波光淋漓,闪烁着的金光一时无法分辨出究竟是阳光,还是冬宫明丽的倒影。

视线,顺着额特拉斯神像延展着,喷泉的珠玉四溅中,隐约一道彩虹在水池上飘荡。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呼吸,就连空气中,都是隐着浓浓的艺术气息。

这里,就是俄国建筑史上最伟大的纪念物之一。就是世界上五大博物馆之一以欧洲绘画艺术品文明世界的冬宫。

而她,就在这座宫殿刚刚落成不久的最精美时期,站在其中,细细感受着它的美,它的辉煌。

更主要的是,在这座宫殿最深处,住着三百年后依然为人津津乐道的尊贵女人。

她的手指,抚摸着墙上的壁画,天使在蓝色的天空飞翔,展露着洁白的翅膀。叶灵绯的心也飞了起来。

从金色的圆桌前走过,勾了下桌边的竖琴,清柔的声音幽幽响起。不需要曲调,只是声音便醉了她的心。

深深的弧顶长巷,雪白的雕花栏杆,弯曲的楼梯,在光影的重叠间交错了灵魂,犹如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穿着美丽的蓬蓬裙,踩着水晶的玻璃鞋,奔袭在一个又一个房间之间,眺望着她心中英俊的王子,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重重拱门石柱间,消失在白色的精雕阶梯扶手之后。

又或者,顶着精致的桂冠,在无数人艳羡的神情中,踩着红色的地毯步步而下,将手放入等待人的掌心中。

幻想,稍纵即逝。因为在公主与王子美好的幻想出现时,那王子的脸庞,竟然是渥魃希……

再看看身上灰扑扑犹带泥巴渍蒙古袍,大大的挂在身上,袍角在雪中打滚后的脏污化成水,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托拉出可怕的痕迹。

清醒,因为她不是白雪公主,而是灰姑娘。不,现在她连姑娘都算不上,只是个脏小子。

冬宫,任何一个对着俄罗斯风情充满向往的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地方,叶灵绯无数次幻想能够来的地方。

买一送一,一趟蒙古之行附赠了她的圣彼得堡之旅,但她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喷水池后的大道延伸向远方,可是她根本无法走出去,就连这个房间的大门也无法离开。

苍白的男子陷在枕间,黑色的长发披散垂落床畔,虚弱的只看到胸膛的起伏。

她,就这么成了眼前人的贴身护卫兼保姆,那池温泉水潭,成为此时心中唯一坚持的力量。

目光,转向桌上满满的各种药,叹了口气,端起药盏推了推昏睡的人,“喂,起来喝药了。”

手腕轻抬接过药盏,在相触瞬间,冰凉的温度顺着手指传递。

她摇摇头,“药不是这样吃的,中药西药一起吃,中和在一起会产生毒素的,最少也要隔半个小时。”

“那我只怕一天都吃不完这些药。”他轻轻的扬起笑声,忽转为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的揪心,手指也攀上她的肩头,似是要借她的力量支撑。

三个小时一次药,剩下的时间就是昏睡,身边除了她再没有旁人,为了自己的小命,她不得不尽心尽力,甚至半夜醒来,下意识的就去摸他的气息,就怕他嗝屁了。

两天了,她除了知道眼前人叫渥魃希,属于蒙古土尔扈特部的汗王之外,其余一无所知,甚至在她搜刮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之后,也想不起有这么个部落。

“怎么会又严重了?”女人急切的声音伴随着大敞开的门,华丽的人影踏着庄重的脚步,华丽的宫廷长裙撑起强大的气势,一步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她的身后,是颤巍巍的御医,“快去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