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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芬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终于,她艰难地开口了:“既然是高中生,为什么会对□□公司的彩票……”

这一次,岑念直接道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我需要钱。”

在短暂的沉默后,电话忽然断了,岑念刚刚拿下手机,哈芬就又打来了视频电话。

她接起后,哈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真的是你吗?”

“是我。”

“老天……”视频中的哈芬表情有些呆滞:“中国的高中生都这么厉害吗?”

岑念还没回答,一声清脆童稚的声音插入了视频电话中:

“妈妈,你在和谁打电话?”

镜头一阵摇晃后,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屏幕中,她好奇地看着黑发的岑念,一脸惊喜地叫了起来:“黑头发!中国人!大熊猫!”

……优秀的联想力。

“嘿,莉莉,别闹。”哈芬搂住金发的小女孩,转头笑着对岑念说:“这是我的女儿莉莉,她一直很喜欢中国……特别是大熊猫。”

“你好。”岑念对小女孩点了点头:“我叫岑念。”

小女孩发不出标准的中文,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Jinnian”。

哈芬被逗乐了,她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对岑念说:“你穿着校服,是要去学校吧?抱歉,耽搁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没关系。”岑念说:“和你聊天并不无聊。”

“我也是。”哈芬笑道。

挂断电话后,岑念看了眼时间,比她平时出门的时间晚了许多,看样子她已经没有吃早餐的时间了。

她提着书包刚刚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靠在对面墙上玩手机的岑溪。

他看见岑念,笑着收起手机:“打完了?”

岑念点了点头。

他没有问她和谁打的电话,转身走向了电梯方向:“走吧,其他人都吃完了,只剩你和我了。”

“……你在等我?”岑念有些惊讶:“为什么?”

岑溪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为了不让妹妹饿着肚子去学校。”

加州的自宅里,哈芬挂断电话后还在应付女儿的十万个为什么。

“妈妈为什么会认识Jinnian?”

“Jinnian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黑头发!”

“Jinnian家里有大熊猫吗?”

哈芬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说:“Jinnian家里没有大熊猫,就像我们家里也不能养大老虎。”

“大老虎和大熊猫不一样!”莉莉不服气地说:“汤姆说了,每个中国人出生都可以分配一只大熊猫!”

“好了,只要你乖乖的,下个周末妈妈带你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好吗?”哈芬笑道。

“真的吗?!”莉莉尖叫一声。

“真的。”

“莉莉一定乖乖的!”莉莉一脸高兴。

哈芬把她从腿上放下,说:“妈妈要工作了,你出去玩好吗?”

“好!”

莉莉蹦蹦跳跳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妈妈,明天你还会跟Jinnian打电话吗?”

“怎么了?”哈芬一愣。

“我想知道更多中国的事情!”莉莉说:“我还想看看Jinnian的大熊猫!”

“让我想想,你先去玩好吗?”哈芬说。

莉莉离开后,哈芬无奈地起身关上女儿忘记关上的房门。

为了她自己的人生,她对这个年幼的女儿缺少陪伴,哈芬一直觉得心有愧疚。

回到办公桌前,她将桌上摊开的无数稿纸收拾起来,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陷入沉思。

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女孩,凭借自身的天赋就算出了彩票的算法漏洞,如果她是个大学生,哈芬都不会如此惊讶。

她还仅仅16岁,仍在就读高一。

哈芬一直是让别人惊才绝艳的人,这一次,她终于体会到了被人惊艳的感受。

聪明、冷静、品德高尚,哈芬毫不怀疑少女会在未来大放光彩。

从贫民窟一路走到寸土寸金的史蒂芬大道,哈芬向每一个人证明了她的能力和心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中国人有句话叫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她在这时对少女伸出援手,一定能获得一份珍贵的友谊。

她说她需要钱,哈芬觉得自己有个工作可以交给她。

岑念吃了早餐,坐着岑溪的车来到了学校,托福,早自习还没有开始。

她把早上和哈芬的那通电话视为这件事的终结,根本没想到晚上她还能接到哈芬的来电。

仍是视频电话,岑念在书桌前坐下,接起了这通来电。

“哈喽,岑。”哈芬和她女儿莉莉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岑念不知道这通电话的用意,心中有些困惑,仍点头和她们打了招呼:“嗨。”

第67章 第 67 章

“我特意等到你们那里九点打的电话, 可是后来又想起你还有家庭作业要做,如果你现在没时间……”

“有时间。”岑念说。

哈芬笑了笑, 说:“这是我之前挂断电话后想起的,其实我一直想为莉莉找一个家庭教师,但是我之前找的人莉莉都不喜欢,不愿意上他们的课。”

哈芬宠爱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说:“我看得出莉莉很喜欢你……所以,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抬头看向岑念, 说:“我想聘请你担任莉莉的家庭教师。”

岑念看向视频里的小女孩,她一脸期待,屏息凝神地看着自己。

这个提议对岑念来说无异于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然而对于一个凡事喜欢思考“为什么”的人来说,哈芬的举动无疑有些过于亲切了。

她没有立即说话, 哈芬见她犹豫,笑着说道:“你不用想得太难,莉莉今年五岁,你只需要在视频通话里教她中文, 讲一些中国的见闻和故事就可以了,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教她你擅长的数学,其实……”

哈芬露出愧疚的神色, 说:“我只是希望在我工作的时候, 有人能陪伴在她身边。”

哈芬脸上的愧疚有几分真岑念不知道, 但是她能看出来一旁小女孩脸上孤单和恳切的神色是百分百真实的。

在莉莉恳求的视线下,岑念开口说道:“……一天几小时?”

“周一至周五一个小时,周六周日两个小时,每小时50美元你觉得可以吗?”哈芬说。

一周9小时,每小时50美元,如果岑念答应,她每个月都能增加1800美元,相当于人民币一万二的收入。

以此致富不可能,但在不需要文凭和年龄限制的合法工作里,已经算得上待遇优渥了。

“可以。”岑念说。

莉莉终于笑了,她从哈芬脚下跳下,手舞足蹈地说:“我有老师了!莉莉有中国老师了!”

哈芬笑道:“关于上课的时间,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莉莉现在还没上学,我们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岑念和她约定好上课的时间,这件事也就算敲定了,岑念虽然没能从□□公司里敲出钱,但她的初衷已经达成,结果也算完美。

当天晚上,她就进行了她两辈子人生中的第一次家教工作。

穿着粉色裙子的莉莉很乖巧,教一个本来就对中国感兴趣的孩子中文,比做其他事容易多了,一堂课下来,莉莉还依依不舍,直在视频电话里问她能不能再教一会。

“上课时间已经结束了。”岑念说:“……但是我可以再给你讲个故事。”

莉莉刚刚消沉下来的脸立马亮了起来。

岑念以前病中的时候,看了大量流传于世界各地的传说和童话,随口一个故事轻而易举,她讲了一个中国古代的民间故事,莉莉听得如痴如醉,在她讲完故事后,虽然莉莉依然不舍,但还是乖乖地说了“byebye”。

家教结束后,岑念也开始做自己的事,第二天早起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收到了银行的到账短信,哈芬一次性把一个月的1800美元都转了过来。

当天晚上,岑念用这笔钱先还了岑溪的“风险投资”。

“竞赛已经结束了?”刚刚开门走进卧室的岑溪闻言,转身露出惊讶神色。

岑念跟着走了进去,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回书架原位。

“还没开始。”她转身看向岑溪,说:“但是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

岑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隐去需要钱的原因,她把包括算法漏洞的事都说了出来。

岑溪呆了片刻,然后忍俊不禁的笑了。

“……傻念念。”他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傻。”岑念板着脸说。

“家教开心吗?”他问。

“……还行。”

对于岑念的“还行”,要等同于肯定的回答来理解,岑溪笑着说:“开心就好,我不劝你了。如果以后不想做了,直接辞职,哥哥给你零花钱。”

岑念说:“我只要我应得的。”

岑筠连没管住他的下半身,在法律规定范围内承担她的抚养费就是她应得的权益,除此以外,岑筠连就是想给,她也不想要。

“他是他的,我是我的。”岑溪笑了笑:“你不用感到负担。”

岑念在某些问题上算得上是固执,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在书架上又抽走几本书:“我看完再还你。”

岑溪笑道:“好。”

岑念回到房间后,不由拿起手机看了看。

现在邮件的事情解决了,可是她还在等一个电话。

志愿者申请已经提交了好几天了,为什么彩虹中心还没有联系她呢?

岑念拉开书桌前的第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副充满生气的蜡笔画。这是那天她驻足观看的画,在她捐款后,姓沈的护工把这幅画送给了她,作为捐赠纪念。

这幅画她看了很多遍,但每一次注视,都会有种柔软温暖的感觉。

她透过这个已经夭折的孩童的遗作,仿佛看见了和煦广阔,充满温柔和爱意的世界。

岑念明白那种感觉,没有一个健康人像岑念这样,感同身受地明白这幅画里表达出来的对世界和生命的眷恋和热爱。

岑念拿起手机,给彩虹中心的支付宝账号转去了五千元。

几乎是她刚刚收到的家教工资的一半。

在备注一栏,她什么也没写。

岑念看到转账成功后,放下手机,拿起了蜡笔画,走向对面的房门。

她在门扉上轻轻敲了几声,片刻后,岑溪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他戴着眼镜,看见岑念,微微有些吃惊:“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岑念不发一语,将卷起的画作递给他。

岑溪下意识地接了过去。

“……送给你。”她说完,转身朝自己卧室走去。

岑溪打开卷起的白纸,发现是一张孩童的蜡笔画,画笔虽然稚嫩,但画风鲜艳轻快,通篇都透露着自由快活的情感。

“这是?”

岑念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沉默。

岑溪笑了起来:“怎么这么严肃?是什么事情需要镇字酌句?”

岑念转过身,眸色沉静清澈,仿佛一面无暇的平镜,她的目光轻易穿透了他的伪装,径直照射到他的内心深处。

她张了张口,说出短短一句话。

岑溪怔住了。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说话,开口道:“……晚安。”

岑溪下意识地答:“晚安。”

她走进了卧室,那扇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岑溪走回房间,把门关上,慢慢走到了床尾前。他拿着活泼生动的蜡笔画一角,神色复杂地看着床头那副价值百万的名画。

少女平静的声音依然萦绕在他耳畔,她说:

“过去能够改变你,但是别忘了,你也可以改变未来。”

她是想告诉他,他的未来,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吗?

就连岑筠连都对他深信不疑,她又是怎么对他起疑的?

“……改变未来?”

岑溪看着手中的蜡笔画,喃喃自语。

他现在所做的事,不就是改变未来吗?

即使前方荆棘遍布,通向的终点或许是地狱,即使他孤身一人,即使他遍体鳞伤,即使他在黑暗中蹒跚独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

他也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岑溪转身走向灰色大床旁的同色床头柜,打开了台灯下的第一个抽屉。

这里放着他赖以度过漫漫长夜的东西。

他伸出手,越过十几瓶种类不同的安定药剂,拿起了正面朝下平放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母亲的笑颜,她抱着一周岁的他,笑颜如花。

他看了半晌,将相框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接着又把手中的蜡笔画卷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相框旁边。

从今以后,黑夜里又多了一样陪伴。

周六,是赵素芸回国的日子,岑念起床吃了早餐,就回房换好外出的常服等着赵素芸的召唤。

她出门倒水喝的时候,遇到正好开门的岑溪。

他也穿戴整齐,看上去是要出门的样子。

岑溪看见她的装扮,笑着说:“和朋友约好了?”

岑念摇头,说:“赵……我妈妈今天回国。”

岑溪停下刚刚迈出的脚步,转头看着岑念:“赵阿姨今天回国?”

“对。”

“几点到?”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银色的腕表。

“没有晚点的话,十点抵达机场。”

“你想去接机吗?”岑溪抬眼看着她,笑了:“我送你。”

岑念觉得自己要是出现在机场,赵素芸一定会很开心,但是……

“你……”她迟疑地看着岑溪的装束,他明显也是早上有约,她答应下来的话,会不会耽搁岑溪的事?

“一个不重要的约会,推了也不打紧。”岑溪笑着说:“原本我也不想去。”

岑念听到他这么说,点了点头:“我想去……谢谢你。”

“不用谢。”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是画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