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垂首,才惊觉,自己的衣是如此褶皱遍布,自己的发是如此凌乱纷飞,自己的脸上,还遍布着没有痊愈的冻伤。
这副样子,很符合囚犯的身份。
兮兮不禁盈盈浅笑,她对自己的外形不是很在意,只是,这般走在王府里,确实很惹眼。
兮兮蓦然停步,回首。
四个侍卫如临大敌。
罗哈的手按在剑柄上,乌垒和的手搭在弓箭上,子与的手,握住了乌光闪烁的鞭子,而依耐似乎是手中握有暗器。
四个侍卫对兮兮上次袭击他们还耿耿于怀,兮兮的蓦然回首,让他们都处于备战状态。
兮兮不禁扑哧一笑,完颜烈风的侍卫自不是泛泛之辈,想来是很少失手,所以对上次自己蓦然出手,制住了他们的事,是如此的在意。
完颜烈风再次让他们来看管自己,或许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吧。
四个人被兮兮的笑容惹恼了,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的可笑。
罗哈冷声问道:“乘人不备的小贼,你莫笑,还不快走。”
兮兮道:“乘人不备,你们身为完颜烈风的侍卫,难道连乘人不备都无法应付么,那还怎样保的完颜烈风的周全。”
子与冷然说道:“要不是以为你这个南朝小子很无能,我们也不会落败。”
兮兮盈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以后可要记住了,人是不可貌相的。”
兮兮心情甚好,蓦然发现这几个侍卫有些憨直,这也许是北方人的共性吧,只是完颜烈风似乎是个例外,狡黠的过分。
兮兮眨眨眼睛,道:“你们让我快走,倒是前面带路呀,完颜烈风要在哪里见我?”
他们对兮兮直呼完颜烈风的名讳似乎很不适应,良久才反应过来。
子与冷着脸,道:“我们王并不想见你,只是让我们将你放出来,让你放放风。你莫要太得意了!”
放风?
“是不是可以出府?”兮兮不抱希望地问道。
“大王没有说。”
兮兮愣然一笑:“那就是可以出去了?你们的王竟不怕我逃了么?”
“我们大王说了,你不会跑的。”罗哈冷冷说道。
完颜烈风果然厉害,笃定幽禁着叶从蓉,所以兮兮便不会逃走。只是他哪里知道,兮兮和叶从蓉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兮兮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北苍国的都城呼而特,笼罩在一片寒气里,有一些冷清,街上的行人都揣着手,匆匆行走着。
兮兮走在的街道,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各种招牌在寒风里飘荡着。还有一些摆摊的,卖的是一些人们常用的物事,还有一些毛皮作物。
兮兮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四个侍卫,她并不想逃走,但是她倒是很想一个人静静地散散步。
只是无奈,那四个人,八只眼睛,精光闪闪,一刻不停的紧紧盯着兮兮。
兮兮在各个店铺中光临,在各个小摊上光顾,在街道上穿梭着。
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将四个人甩在了视线之外,溜出了城。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苍凉。
尚未融化的积雪压着枯草,在苍茫大地上延伸。
浑圆的落日,绽放着最后一刻的辉煌。
兮兮凝立在积雪遍布的一个高岗上,极目远眺。
风吹起了她满是皱褶的棉袍和凌乱的发。
兮兮的眸光凝注在落日沉没的远山,那是雪山,她生长的地方,此刻,在夕阳余晖里,屹立在草原深处。
然而,此刻,她却不能回去。
落日沉没,暮色的帐幔从天宇深处降落,整个天地被笼罩在一片沉沉暮色中。
雪山,随着落日的沉没,也隐在暮色里,消失在视野内。
这薄暮的烟霭,勾起兮兮浓重的愁思。
勇士大会后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了,婆婆交给自己的任务是一定也要完成的,虽然自己极不情愿。
兮兮就这样,站在寒风凛冽的暮色里。
草原深处,有点点灯火在闪耀,那是北苍国遍布在草原上的村落。
灯光是温暖的,每一处灯火的后面,都有着一个家庭,或幸福,或艰难。
但是那里没有她的家,兮兮是一个无家的孩子。
呼而特在身后的暮色里,也有点点灯光开始亮起。
兮兮知道,这灯光里,终有一个人在等着她,虽然是她的敌人,虽然是等她回去折磨她。
有那么一瞬,兮兮差点就要逃了,可是,叶从蓉那双哀怨的眸子便不合时宜的在眼前显现。
她终究是欠她一命的,就算是不欠她这一命,兮兮想她也许仍旧做不到一走了之的。
婆婆说对了,心太软,是她致命的弱点。
兮兮就这样一直凝立在那里,直到,在她身边徘徊的那只苍狼被人一箭射穿喉咙。
兮兮才发现自己沉思太久了。
那只狼在她身边已经徘徊的很久了。
兮兮不知道,在呼而特的周边也会有狼,那只狼,看上去是一只离群的狼。它没有袭击兮兮,也许尚在观察兮兮,所以兮兮也懒得理它。
那狼的哀号声,让兮兮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射狼的人。
第19章 本是陌路
那是一个男子。
一个身形颀长高大的男子。
他的容颜隐在苍茫暮色里,让人看不太分明,但是他的一双清眸,却如暗夜星辰一般,分外明亮,透彻。
他大步流星地向兮兮走来。
兮兮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张北方男子特有的俊脸,线条明朗俊雅,眉目清朗。
他一身雪夷族服饰,外罩一件纯白的羊毛坎肩,手中拿着一把银弓。
他凝视兮兮片刻,轩眉轻扬,沉声说道,“小兄弟,你倒是胆子大,这只狼会吃了你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关心。
虽然这个人并不知道,兮兮和狼哪一个更厉害,但是他的关心,还是让兮兮心中一暖。
兮兮轻拢吹乱了的秀发,如一朵轻云,从土坡上缓步而下,风卷起了兮兮的衣袂袍角,为兮兮添了些许飘渺,些许寂寞。
兮兮抱拳道:“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天晚了,我这就回去了。”
说完绕过倒地的苍狼,神色郁郁向呼而特走去。虽然她真的并不想回去。
天色越发暗沉,夜雾悄无声息涌了上来,冷意袭人。月儿在重云后犹抱琵琶半遮面,几颗孤星在云角缝隙里,透出寒冽冽的冷光。
凛冽的寒风呼啸,吹在脸颊上,如刀割一般,冻伤似乎已经麻木了。
四周静极了,除了兮兮的脚步声在寒野上沙沙作响。
还有一个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响在兮兮身后,那脚步声很轻,和寒风的呼啸声融在一起,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出来。
兮兮知道,是那个射狼的男子一直在跟着她。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以会跟着她?兮兮摇摇头,懒得多想,继续在雪地里漫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夜晚的呼而特,被灯光点缀着,看上去少了一分苍凉,多了一分温馨。
遥遥看到那最高的穆尔塔在夜色里伫立着,塔顶上有亮光在闪烁。街道上行人更是稀少,清冷荒寂的让人心悸。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那些女人应该是坐在自家热烘烘的炕头上为孩子缝补着衣衫吧。男人们不是守着自己的婆娘和孩子,便是呼朋叫友的在酒肆里买醉吧。像自己这般在寒夜里漫步的应该很少吧。
兮兮在一家酒肆前驻足,里面透出橘黄的灯光,隐隐传来划拳声。
身后的男子脚步声也停歇了,兮兮头也不回,冷声道:“你想要跟着我一直走下去么?”
那个男子从身后的暗影里缓缓走到兮兮的面前,道:“小兄弟,我无恶意,看你孤身一人,想送你回家。”
酒肆里的灯光打在那男子脸上,照出一张轩眉朗目的俊颜,微扬的唇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星眸清澈中透出一抹柔和。
那淡然的笑意是真诚的,兮兮心中一动,很少看到这般真诚无邪的笑意了。
兮兮淡淡说道:“送我回家?不会是因为救了我,想要我报答你吧。”
那男子闻言,决然转身离去,背影里透出一丝受伤。
兮兮蓦然觉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孤独的人。
“哎,我请你吃饭如何?”兮兮扬声说道。
一个陌生人而已,和他说说话,也许心情会好受些。
那男子的脚步顿住了,回身,一个笑容在他脸上一点一滴的绽开,如春花一般灿烂,“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你要请我吃酒。”
两人并排着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一座影影绰绰的小楼前。
楼前挂着几个红灯笼,在寒风里晃晃悠悠。照亮了酒肆的招牌…梅心居,很雅致的名字。
楼里很整洁,摆着十几个桌子,令人惊异的是,这里竟然人满为患,客人们边吃边谈笑风生。
两人随着小二来到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雅座,要了两碗热腾腾的羊汤。
在这样的寒夜里,喝这样一碗羊汤,无疑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兄弟,你怎么称呼呢?”那男子坐在兮兮对面,透过旖旎的雾气,问道。
他的眼睛是非常纯粹的深紫色,在灯光映照下,如杯中的美酒一般,清澈纯净。
兮兮淡淡笑道,“你我本是陌路人,用罢饭,便各奔东西,又何必要互通名姓呢?”
“你一定没有朋友!”那男子不客气地说道。
兮兮一愣,这句话如石子一般,掀起了她心中的涟漪。
她是一个寂寞惯了的人,亲人只有婆婆一个,却又长年不在一起。雪山的姐妹算是朋友吗?可是她们之间总是那么淡然处之。
“那你一定朋友很多了!”兮兮不禁冷然说道。
他神色一黯,道:“是呀,可是有几个是真心的呢,他们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份!”
兮兮注意到他羊毛坎肩里的衣袍质地很好,想来不是富家公子,便是王室贵族。像他们这样的人,确实是很少交到真心的朋友,他原来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你看到了,我很邋遢,你还愿和我做朋友么?”兮兮清秀的眉毛扬了扬,微笑着说道。
他明亮的眸光扫了一眼兮兮的衣着,道:“你再邋遢,和交朋友有什么关系,谁都有落魄的时候。”
“你甚至不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我也许是个丑八怪呢。”兮兮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冻伤。
那男子的目光在兮兮的脸上凝视片刻,蓦然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来,交到兮兮的手上。
“这是什么?”兮兮好奇地问道。
“这是最好的治疗冻伤的药膏。是买不到的,涂几次你的冻伤便会痊愈的。”
“既然是最好的,肯定很珍贵,我又怎能接受呢?”
“我叫沉风,你若是当我是你的兄弟,那就收下。”他的双眸清朗透彻,目光坦荡如水,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收下瓷瓶,兮兮有些疑惑,“你竟随身带着冻伤药?”
沉风眸中有痛色一闪,眉间多了一缕忧伤,似乎是兮兮的话,触到了他心中的伤痛,“我听说她冻了手,急急地将这药送了过去,可是,她却连看也不看。”
“那个她是女子吧?”兮兮问道。
沉风的脸上浮起一片可疑的红晕,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哎,我当你是好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兮兮笑道:“你不告诉我那个她是谁,我就不告诉你我的名。”
沉风眉头一皱,道:“既然是兄弟,那告诉你也无妨,她叫那雅,你应该知道她的。”
“那雅,很美丽的名字,想来也是一个美丽的人吧,可是我倒是真的没听说过她。”
“你一定不是草原上的人,”沉风打量了一眼兮兮道:“个子这么小,还没听说过那雅。”
“是草原上的人,就一定就要知道那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