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的安瑞和克维尔顿靠坐在墙边,安瑞率先捂脸,卧了个大槽,这吓得到底是谁…
该解释的还要解释,安瑞生不如死地替爸妈开脱:“这个…我爸平时不是那样的,估计是他们在搞艺术创作,人体肖像什么的,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克维尔顿捂着额头,估计冲击力有点大,这绝壁是最难忘的一次见父母了,缓了好一会才说:“我是第一次见活裸的场面,不过你在学院修过人体肖像,不至于叫得跟我一样吧?你把我都吓一跳!”
安瑞沉默了一会,抱紧了膝盖:“我也是第一次见老爸活裸…”
这场红杉堡之旅无疾而终,穿戴整齐的格尔木侯爵用一副英勇就义的脸,将王女顺利送回了王城。对于国王询问的王女状态问题,格尔木侯爵视死如归地说了一下过程。
国王看着他沉默。
格尔木侯爵也觉得自己是日了狗了,跟夫人在家陶冶情操玩点情趣,没招谁没惹谁,不犯法不干坏事,完全是躺枪行为,况且他也没做什么嘿咻的事情,谈不上误导孩子身心健康的发展吧?
国王看着格尔木侯爵一脸苦大仇深,写了一封文书推了过去:“孩子的方面我已经着手,你回去写一份《论随手关门的重要性》,没有字数强求,但是请让我看到你的确记住了这一点。”
格尔木拿着文书哭笑不得,沉默了一会还是讨价还价:“王,我把这个标题抄一百遍行不行?这样我也能记住。这个看起来黑历史的论题我到底能憋出来什么嘛…”
继承
格尔木侯爵人体对克维尔顿的确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在崔恩受命来安抚她的时候,国王沉默地握住桌上的一方人鱼灯柄,很久才放开,轻声说:“她该搬走了。”
摩西雅深深躬身,退下时已经着手安排王女的住处,而从崔恩那里回来的克维尔顿也很容易地接受了这个事情。当年她带来的枕头、咕咕闹钟,还有特制磨牙纸,一件又一件从国王寝殿移走,国王默默注视着殿门,饮完了一杯博维科酒。
待放下玻璃杯,人去楼空。
第八纪元初期零一九年,令摩西雅严正以待的王女独立期,终于开始爆发出“叫我往东我偏要往西”的执拗个性。
独立期在血族之中的反响也非常激烈,这个阶段的血族各方面能力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尖齿完全成熟,身材抽高,体能力度呈几倍递增,领地意识很强。在这个十分容易情绪化的时间段,如果不慎饮用大量纯鲜血,将暴虐成性,最终跌入丧失理智的深渊。
在第四纪元正是因为成年人类被拥吮,让他们没有成长的过程,而是直接在一刹那进入血族独立期,依靠本能食用纯血,最终成千上万的新血族变成了反叛者。
“贝烈梅”是个在血族语中非常古老的词,它的本意是“独立”,然而并非褒义,其中含着的“反叛”之意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和寒冷。
金斧之院的血族独立期尤为严重,校规中明确标明了一条“不得散播圈禁或灭亡诺丹罗尔的一切言论”,很多新生都对这个规矩嗤之以鼻,觉得根本没有必要。然而授课者们巍然不动,静等他们独立期自己打脸。
身为玫瑰之院的学生,克维尔顿倒是没有对诺丹罗尔有什么想法,然而她一改幼年时期的随遇而安,坚信自己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非大事不干,因为她觉得自己很独特,非常独特,独特得没边儿了,符合一切故事的主人公形象。
…从血统上来说,她确实挺独特的。
对此,摩西雅面无表情:“殿下,您说一条鱼会知道它自己是一条鱼吗?”
克维尔顿立刻反驳:“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是个混血啊,我跟你们都不一样。”
“不一样在什么地方?除去崔恩医师对您的资料,您还有什么特长么?”
“我很有潜力!你看不出来的!”
“…”
好吧,您开心就好。
克维尔顿犹不知足,她将原本选修的五门课换掉了几门,然后选择了逼格比较高的几种,譬如极为生僻的君主权术论,但她就算听得云里雾里也坚持了下来。
安瑞很不理解,问她听这个人数不足五的课到底有什么用。克维尔顿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望着天说:“你看到我的精神了没有?我感觉精神得到了升华…”
安瑞:“…”
没看到。
…倒是看着有点神经。
格尔木侯爵听闻王女的独立期如此猎奇后,准备将儿子拖到书房,来一次心对心的碰触。
安瑞听了自己老爸忧心忡忡的来意,无奈地搭上侯爵的肩:“爸,我的独立期都过了大半了,过得很平稳,我觉得最后这一段到成年的时间内,我应该不至于突然搞出什么大事。”
格尔木侯爵一脸惊异:“啊,你都快过啦?哦过了好,过了好,我还经常担心算着日子什么时候来呢!”
安瑞:“…”
爸你真关心我。
… …
克维尔顿这样的独立期也算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摩西雅对此并未过多干涉,但是克维尔顿一不小心就容易将事情扩大化,等摩西雅听到风声时已经晚了。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克维尔顿对自己的称谓“王女”突然来了兴趣,然后开始思考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继承权。
于是克维尔顿准备在晚餐时间询问一下国王,自从她有了自己的空间后,也就晚餐能见到忙碌的国王,这的确是个非常放松的时刻,灯光佳肴,舒适温馨,而且也不需要太多规矩。
按照克维尔顿小时候的普通套路,直截了当地问最好不过,但是独立期的王女殿下必须与众不同。于是她酝酿良久,然后叉起一块果脯,诵诗一般说道:“感觉拯救世界真是一件艰难又漫长的事情,而且根源总是捉摸不定,就像陷入了一个怪圈,这样不如从头看起,从最近处起步,扬起风帆,抵达彼岸。”
国王:“…”
说了这么多,什么意思?
克维尔顿仿佛忘记了如何好好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讲得跟那些生僻课程有的一拼。国王静静听她说了半晌,大抵能了解她的中心思想,终于莞尔:“称谓只是证明我拥有你的专属抚养权,这个跟继承权没有关系。”
克维尔顿非常不赞同:“血脉很重要吗?这是偏见!既然这个称谓不匹配继承,难道不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继承并非一种谈资。”国王轻微蹙起眉,“在依布乌海的任何一个时代,王子王女间的继承问题除去年龄,更多的是责任、自律以及荣誉,还有带领子民反抗侵略的自由意识。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确立储君甚至要举办礼赞,并非轻易说…”
克维尔顿忽然抬头,脱口而出:“你是坐在王座上太久了不想让位对不对?”
国王瞳仁微缩,似乎不可置信会听到这样的话:“…克尔?”
克维尔顿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国王震惊的目光。她低着头,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但是却没有了小时候能立刻说对不起的勇气,气氛僵硬了一会,克维尔顿默默移开椅子站了起来,转头走了出去。
国王缓慢用手背撑住了自己的额头,面容被遮在阴影之下,殿堂空旷,剪影孤独。
片刻后,殿门被打开,侍卫分站两侧,书记官庄重地走进来行礼:“王,为您报备行程,接下来是小议政室会谈,一共十三份议案,七十二份卷宗;预见名单上有韦鲁公爵、斯维尔伯爵以及巴特伯爵,目前未曾更改…”
书记官说着说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声音不知觉低了下去,不明所以地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试探问道,“王?”
国王轻轻应声,扶着桌沿,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侍卫将绣银长袍递过来。
书记官迟疑地看了一眼餐桌,低声道:“王,不如等晚餐用完再去…我可以先去通知各位议政臣稍候。”
国王微垂着眉眼,声音干涩了一下,却仍然低沉而柔和:“等会送去我房间吧,我现在吃不下。”
… …
安瑞·格尔木正背着画箱在王城外面采风,克维尔顿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克维尔顿坐到他旁边,沉默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将刚才的事情断断续续说了个头尾,安瑞越听越合不上嘴,最后问道:“王…王他什么反应?”
克维尔顿双手盖着脸说:“他看起来好像很吃惊。”
安瑞瞪大了眼睛:“我…我也很吃惊啊!”
望着克维尔顿完全不了解的眼神,安瑞翻了一下画箱,又泄气地合上去:“今天没带史学书,不然你可以自己看看,有个重点其实是常识,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不过我觉得你是不是真的没听过啊…我简单说一下。”
“曾经欧柏终身院做过一个重要课题,很多人都说原始血脉的血族生命无限,但是‘无限’的意思是,至今谁都不知道他们能活多久,期限总还是有的。之前血族之王的退位,是因为已经培养好下一任君主,并且逐渐感觉自己力不从心,毕竟血脉和整个国土链接,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安瑞继续说,“如果没有意外,曾经的血族之王基本会自主选择沉睡,而这种沉睡,是无法唤醒的——就是说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怎么唤醒前王。”
克维尔顿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唤醒前王?”
“原始血脉的诞生不是拥吮而来,因为拥吮的继承者绝对继承不了血冕之戒——非原始血脉者无法通过加冕礼赞。”安瑞说得很慢,“可是从第三纪元之后,再也没有原始血脉诞生,贝烈梅之战后,王是仅存的一个原始血脉,甚至无法找到继承者。”
克维尔顿抱着膝盖沉默了很久:“非原始血脉真的不行么?”
安瑞撇了一下嘴:“血族君主的要求非常严苛,不过未来也许血族和人族和平共处了也说不定,那你就可以建立第三国度啊,除了依布乌海和诺丹罗尔,你去建立一个混血的王国。”
克维尔顿忽然来了兴趣:“这样也可以吗?如果我建起一个国家,你觉得什么名字好?”
“我不懂你为什么对这些很有干劲。”安瑞用陌生和疑惑不解的眼神望着她,“权力很重要么?英雄很重要么?这些看似光鲜的东西,其实都是用死亡堆积起来的,你应该去选修史学课,依布乌海是有过英雄碑,上面也有成批铭刻史谱的名字,可他们都死了。”
克维尔顿说:“可很多人会记得他们,还会给他们书写诗篇。”
“这只是我们悼念的方式,可他们不知道,他们长眠的时候也许还沉浸在失去亲人朋友的痛苦中。”安瑞皱着眉说,“缅怀是虚的,悲伤才是真实的。”
“可悲伤的是过去,缅怀才是将来啊。”
安瑞沉默了很久,拿过了自己的画箱,低头将东西收拾完,拎着站起来:“你收到遗迹探寻的课业旅行清单了吧,回去整理一下东西,这次时间比较紧迫。”
克维尔顿挠了下耳朵:“我知道,你有你的理解,我也有我的,不想说也不用岔开得那么生硬。”
安瑞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迟疑地回了下头:“我觉得你回去跟王道歉一下会比较好,该跟你普及的我都说了,承认错误我没办法替你。”
克维尔顿将脸闷在手臂间:“我会的…等,”她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等旅行课业结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说真,你们别以为《礼赞》比《录》行文收敛又软萌,就可以证明公子芥是柄大开大合的刀而公爵潘是只蜷着爪子的奶猫…当然我一向神转折,芥的话本加上神转折可能是感情戏摁了快进键,而潘的剧本,我只能说,隔了几章,就会以为自己走错文了
遗迹
深蓝近乎靛黑的天空边际被割开一线白色,混合着金橘色的光破开云层,绽放殿堂的走廊早就被挂上严严实实的厚重长帘,殿门在封闭几个小时后终于打开,议政臣依次夹着文书走出来,书记官也松了口气,闻到殿内带出几丝醒神的薄荷清香。
摩西雅很久没有像这样拖延自己的睡眠时间而在这里等待国王,她得知王女殿下在晚餐时间有过激言辞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被揭过去了。
说实话,摩西雅对于王女殿下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诧异程度与任何一个血族都是一样的。她想了很久,大抵得出两个原因:兴许是由于她的混血血统,思维有自然而然的异己性;也或许是她真的不明白“原始血脉”在血族中的重要性。
不过她这次来并不是为了王女的口不择言,而是克维尔顿…严重扰民。
半昼三更狂吹风笛,还锁了门,摩西雅身为王城总管,见敲门声完全被风笛声掩盖忽视,叫来了保管锁匙的匠师。但是刚开了门,克维尔顿顿时愤怒地咬着风笛抵着门,含糊地高声叫道:“出去出去!都出去!你们烦不烦怎么乱开我的门!!”
摩西雅在重新关上的门前站了半天,听着噪音,觉得很头疼。
太难听了。
国王将资料递给书记官,拿了两本近期需要批注的书卷,轻声吩咐了一句:“近期我需要时间去芬可城,请务必将日程安排妥当。”,随后跟着摩西雅穿过长廊,还没靠近克维尔顿的寝室,就听见了极其刺耳的风笛杂音。
国王垂下眼帘,偏过脸问摩西雅:“她吃过晚餐了么?”
“是的。”
国王抬起手覆在了雕刻花纹的门上,维持了这个动作几秒,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握着书转身,手指无意识抚了抚书卷封面的角,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平稳:“崔恩似乎说过,这是独立期的自然反应,既然她的发泄渠道是这个,那么我想现在进去,对克尔而言,要么助长要么压制,都没有好处。”
摩西雅有些为难:“不然和她谈谈心?”
“谈心也要选对时间,她现在的情绪比较有攻击性,时间也太晚了,除了火上浇油和颠倒昼夜没有别的用处。”
不等摩西雅再次开口,国王忽然伸手轻轻点在了门的锁孔上,风声一瞬而灭,仿佛有什么东西强势阻断了空气振动的蔓延,嘈杂的风笛声消失于那一层透明的隔层,耳边骤然的安静甚至让人产生轻微的耳鸣。
“等她平静下来,自己推门出来,这层噤声隔层也会消失。”
这看起来是最稳妥的办法,摩西雅躬身目送国王离去,然而踌躇片刻,还是出声叫住他:“王,我觉得殿下并不是故意说继承权的话,她有这样的思想只是暂时性的…”
国王没有回头,披地的绣银长袍被人鱼灯染上冰凉的光:“我知道。”
“我想她应该会认识到,也许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向您道歉…”
“嗯。”
国王微微侧过头,银发垂落遮住了脸廓,语气温柔:“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
… …
依布乌海最北端,安格火山山脚荆棘镇。
这次的遗迹探寻课业地点非常特殊,安格火山作为禁区,一直被成片的荆棘丛林圈起来,靠近点的镇子都人迹罕至。
安瑞扛着包,仰望高耸入云的火山,有点疑惑:“这个地方会有遗迹?第四纪元这片区域难道不是被岩浆浸泡的吗?”
“虽是这么说,但听闻这里自从到了第八纪元,最近这几年总是有波动。”导师摊开手中的研究稿卷,“王近年来不曾有情绪起伏,所以我怀疑是别的原因。”
安瑞瞧了瞧跟在后面的克维尔顿,默了一会说:“情绪这个还真不好判断,等一下,我去问问最有发言权的。”
安瑞退回到原来位置。克维尔顿又差点走丢,整个人魂不守舍,被叫了一声后猛地回神:“啊又掉队了吗?”
安瑞:“…”
是的,就差一点。
被安瑞旁侧敲击地询问了一下后,克维尔顿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没有啊,修沃斯没什么脾气嘛,就算…就算那天我,反正我说了之后他没有发火,就是看起来有点…”
安瑞立即问:“有点什么?愠怒吗?”
“不是。”克维尔顿停了一下又不耐烦道,“我哪里知道!我不是跑出去了吗!”
安瑞挠了挠头:“导师说火山波动是第八纪元初就开始的问题,如果不是王之怒造成,说不定有块大遗迹。”
克维尔顿皱了皱眉:“可是安格火山的荆棘丛是禁区。”
“导师说我们不从荆棘丛那里走。”安瑞指向狭长的小镇道路,“我们坐船绕过去。”
通往探寻的道路上总是布满荆棘和艰险,这句话果然是真理,荆棘是明摆着的,艰险也很快应邀而来——驻守海岸的侍卫长很遗憾地拒绝了导师:“抱歉,如果想要出入这片海域,需要有来自王城的手谕。”
导师愕然:“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规定?”
“第八纪元初。”
“可是我没有听说过,我对王城的政治非常关心,绝对没有发布过这样的定案。”
“因为比较具有针对性。”侍卫长笑笑,“一般没有多少血族想要从这里出海,我们手中有这份指令,守在这里通告一声就可以了。”
导师还想说什么,安瑞忽然跑过来拽了拽他的袖子,有点贼地眨了眨眼,然后一脸“我有个超级大秘密偷偷跟你说”的表情,拉着莫名其妙的导师退回了荆棘小镇上。
这个超级大秘密就是安瑞他爸,格尔木侯爵。他正在坐在小镇的草皮上,往外拔着浑身的荆棘刺,满面历经风霜…或者说灰头土脸,颇有艺术情调的小卷发也成了一头枯草,屁股底下紧紧压着一包东西。
导师行了个礼,有些尴尬:“侯爵大人,需要来一杯血么?”
格尔木侯爵丝毫不见外,满口应道:“嗯嗯,来一杯!儿子,顺便帮爸爸买把梳子,还有毛巾,对了还有衣服外套!”
安瑞麻木看着格尔木侯爵浑身上下就一条内裤:“爸,你是光着跑来的吗?”
“我怎么会做那种丢脸的事情!你要相信爸爸!”格尔木侯爵拔出胸上的一根刺,严肃抬头,“我全副武装穿了八层,但还是被那群黑枭扒光了!”
刚掉头的导师精神一震,又转了回来:“侯爵大人,您…跨越荆棘丛了?”
格尔木侯爵展开双臂,一身的刺活像个仙人球:“你觉得呢?导师先生。”
导师眼中燃起了熊熊希望之光。
… …
安格火山的荆棘丛拥有“依布乌海最坚硬植株”之称,没有之一。完整称呼为“钢灌弹刺木株”,通体漆黑,表皮粗糙,有真刺与假刺之分;假刺是比较好糊弄,能看得见,碰一下也没反应,但隐藏在表皮下的真刺就麻烦了,格尔木侯爵都快被扎掉一层皮。
不过令格尔木侯爵心有余悸的倒不是荆棘丛,而是黑枭。
在第四纪元之前,还没有黑枭这种鸟,只有温顺的白枭,这种鸟的鸣叫高昂清冽,最讨厌见到打斗,经常停在幼年血族的身边,歪着小脑袋用喙给翅膀挠痒。如果孩子间发生了争执,它们就会第一时间飞上前,抓着孩子们的腰带拖开他们。
老血族都说是贝烈梅之战的鲜血淹死了白枭,一遍又一遍淋上它们雪白的羽毛,最终凝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它们孤零零地啄食尸身,阴狠盯着成片的废墟,嘶哑的叫声响彻依布乌海,彻夜不绝,令人厌恶至极。
格局改变是在第五纪元,在修沃斯王的加冕礼赞上有一只黑枭飞扑而下,落在了君主还未戴起的冠冕上,利爪抠住王冠上的贝银石,左右侍卫立刻要上前驱赶或砍杀它。国王抬手制止了所有近侍,用扣着血冕之戒的手指缓缓抚过它的羽翎,然后垂头亲吻了它。
那一刻,数千只黑枭落满了王城,王的祝福笼罩了它们,所有黑枭都在积蓄着气囊,最终庞大震荡的气浪冲天而起,它们历经整整一个纪元的嘶声喑哑,最终再一次高唱。
但也仅仅是声音了,染黑的羽毛无法褪去,侵蚀的性情无法扭转,它们成群结队飞离了王都,最终停留在最北端的安格火山荆棘丛,自发成为这道禁区的守卫。
越禁地者…扒衣示众!
格尔木侯爵死都不要再进去一次,披上了安瑞包里备用的最大号外套,撸起裤子继续拔腿上的刺儿。荆棘刺的深浅全看当时的远近,最深的一根是在手掌上,格尔木侯爵当时被黑枭啄得怒从心头起,狠狠一巴掌拍过去,结果精确有力地掴到了一根真刺上…
他痛得嗷嗷了半天,裤子带就这么被趁机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