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川也不催她,只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她平静下来。

直过了几息,卫灵秀才找到了自个儿的声音,低声道,“草民、草民想去今日交战的河滩。”

“可是为了先锋营的石二牛?”霍临川问道。

卫灵秀闻言一愣,“元帅知道此事?”此时她终是想起自己没完成的事情,再过不上害怕,向前走了两步,急急道,“元帅既是知道此事,可能派人去探查一番。那步兵营的石大牛与石二牛乃是双生的兄弟。草民从医这些年来,也听过些许双生子互有灵通的传闻。那石大牛言之凿凿的,也许他兄弟此时真的还活着!”

“卫大夫。”霍临川出口打断了她的话,自案后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俯视着,“你可知这样的时候,你孤身一人偷出军营,是何等的危险?如今两军交战,便是军营周侧都遍布双方斥候。你孤身出营,即便是遇不到北狄人,也会被我军斥候察觉。无令出营之人,一旦被擒,格杀勿论。这条例,没有人告诉你吗?”

卫灵秀瞪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满眼的茫然,喃喃道,“有这样的条令吗?”

那双眼睛里装着慢慢的茫然,更有那自茫然之中透出来的纯真。霍临川一眼望进那汪秋水之中,只觉得心中悄然一动。他觉察出这种不寻常的异状,常年训练出来的冷静自制让他迅速将这种情绪挥散。

只是再开口时,语气里便不自觉得添了几分烦躁,“如今可是知道了?!”

卫灵秀不明白他怎的突地翻脸,立时便呐呐道,“知道了。”

便是此时,帐外忽的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卫灵秀眼看着霍临川的眉头蓦地蹙起,随即听他朝着帐外沉声问道,“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帐外侍卫便撩帘而入,摒道,“元帅,斥候营的人回来,还带着先锋营的石二牛。”

“呀!”不等霍临川开口,卫灵秀已然惊喜的喊了出来。

看着她破涕而笑的模样,霍临川只觉得自个儿心里也松快了几分,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又问道,“人在何处?可还活着?”

“只说似是不好,如今人正在副帐之中。”

霍临川闻言心头沉了沉,提步便朝着帐门走去,走到卫灵秀声旁时丢下句话,“跟着过来。”

卫灵秀此时顾不得他的语气,只觉得心头终是落下了一块大石。不用他吩咐,她自是会去给那石二牛治伤。

副帐在元帅营帐一旁,霍临川一出帐子,便朝着副帐走去。

护卫抢先一步为他撩了帘子,他低头便走了进去。只是一进帐子,便瞧见四五人立在帐中,垂着头一声不吭。这几人中,竟然还有郦珩。

此时倒也不是与郦珩计较的时候,看了一眼此时躺在榻上毫无生气的石二牛,霍临川转头看向斥候营一人,“怎么样了?”

那兵士闻言,垂着头轻轻的摇了摇,低声道,“进帐前还有一口气…”

霍临川听了,心里一顿,未等再开口,便听见卫灵秀在几人身后急急道,“快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她的声音本就有些女孩儿的尖细,如今又有些着急,便更添了几分尖利。帐内本就安静的很,几人听到此声,不自觉的便让开了一个缝隙。

霍临川便见那纤瘦的身影自那几人中,拼命的挤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郦珩见卫灵秀钻了进来,刚要喝止,却感到胳膊被人一拽,转头一瞧,便见到霍临川摇了摇头。心里总是有火,郦珩也咬牙沉默了下来。见到军中的弟兄满身血污、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他心里也十分难受。

卫灵秀几步奔到榻前,看了看已然毫无声息的石二牛,声音却意外的冷静了下来,“什么时候断的气?”她一边问着,手上却动了起来,眼花缭乱间,几枚金针已然封住石二牛全身几处大穴。做完此事,她便立时动手将石二牛胸前铠甲解开,又将他身前布衣一下子撕开。

几个斥候见她这一番忙碌,有些傻眼,只一人轻声道,“他断气不过十息。”

卫灵秀闻言,点点头,“许还有救。”

说完,她再不多言,一手圈起立在石二牛的胸口,另一手攥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自己的手上。

一下又一下的,她拼命的砸着。身上虽早就疲惫不堪,额头也滴下了汗水,她却依旧咬着牙,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站在一旁的兵士心中已然有些绝望,更有人不忍撇了头不再去看。

而霍临川却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卫灵秀的动作,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已然紧紧攥成了拳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那捶着胸口的声音已然成了习惯一般。突地,一声咳嗽自石二牛胸前窜至口中。众人骇然,忙上前围了过来,只见石二牛呛出满口的血,便再次昏迷过去。人虽不省人事,那胸口却在缓缓起伏着,显然是活了过来。

卫灵秀见状,却不敢松口气,忙将他上身铠甲全数解开,开始为他止血疗伤。

一旁的兵士们却忍不住杂声问道,“这断了气的人还能医活呐…”

“这捶胸口能救人?”

郦珩站在一侧早已目瞪口呆,看着卫灵秀娴熟的为石二牛治伤,虽则之前对她不善,此时倒也腆着脸凑了上来,口气也恭敬了许多,“卫大夫,你还有这本事那?”

卫灵秀手上忙着,见他询问,便低声道,“也不算什么本事,这是我师父教的,只对刚断气的人有用,我也只是心中侥幸试试看。”

一干人啧啧称奇,霍临川却依旧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015一夜终了

卫灵秀在帐内忙碌着,霍临川则出了帐子听着几名斥候的报告。

“咱们沿着河滩向下游摸了近二十里,这才寻到石二牛。”一名斥候禀道,“他倒在地上,战马就在不远处。属下仔细查探过了,石二牛受伤时,应是右脚被鞍蹬扣住,彼时战马恐是受惊拖着他一直沿河滩行了近二十里路,这才未被救回。”

霍临川听了,颔首道,“今夜辛苦你们几人,快回去歇着吧。”

听他这般说道,几位斥候都咧嘴笑了起来,也不多话,朝着他行礼后便自行离去。

见几人走远,霍临川便又撩了帘子走进帐内,一眼便瞧见卫灵秀依旧在榻前忙活着,而郦珩则在她后面,环抱着双臂抻着头好奇的瞧着。

偌大一人在身后站着,颇有些碍事。

卫灵秀转身去拿白布条时,便险些撞在他的身上,她叹了口气,一张沾满了汗水与污渍血渍的小脸上满是无奈,“郦将军,您若真是闲着,可能帮草民再去打一盆水来?”

方才斥候营的人帮着打了一盆清水,如今那盆水已然变成了血水。她倒也不是不能自个儿去办这件事,只是此时身上真是不剩半点气力,便是一盆水她恐怕也端不住了。

“嘿,你小子…”郦珩一听卫灵秀竟指使他去做这样的事情,那一双剑眉便横了起来。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听到霍临川在身后淡淡道,“你少在这碍事,去打盆水来,然后回你的帐子里去。”

郦珩哼唧了一会儿,见两人此时都不搭理自己,只得垂着头出了帐子。帐外护卫显是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待他出来时还没来得及将脸上的笑意收敛。郦珩一瞧心里更是郁闷,便对着那护卫道,“笑什么笑,赶紧替你郦大爷打盆水送进去!”说完,再不停留,朝着自个儿的营帐大步的走去。

他今日领着虎威营在战场侧翼与两倍狄军作战,晚间又去跑马,便是铁打的身子,此时也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了。

霍临川在帐内听见郦珩的话,倒也不在意,只打量着面前的二人。

石二牛躺在榻上,呼吸虽然十分微弱,却连绵不断,看来总算是救回了一条性命。

他伤的可算是十分严重,腹部被利刃刺穿,流了不少血。一条腿断了骨头,断裂的骨头刺穿了腿上的筋肉,看着十分狰狞可怖。

此时他腹部的伤已然处理干净,而卫灵秀则站在他的伤腿处看似有些犯难。

“可有难处?”霍临川问道。

便见卫灵秀转脸看向他,面上颇有些烦恼的点了点头,更有些欲言又止。

“你说。”他的声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与她的欲言又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灵秀见状便低声道,“断骨重接,十分疼痛。如今石二牛失血甚多,已经伤了心脉。若是此时疼痛过于剧烈,便会导致心脉断血,这一口气若是再散了,那就说什么也救不回来了。”她说到这里,抬眼去瞧霍临川。他站在一步之外,微微低着头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认真,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脸上红了红,为自己的一时间的卖弄感到惭愧,忙又道,“元帅可能派人去医帐那里去寻麻沸散?若有这药,疼痛便能减轻大半。”

霍临川闻言颔首,便再出了帐子。两名护卫一人去打水,如今还有一人立在一侧,见他出来,忙躬身行礼。

此处与医帐相距甚远,他想了想,便对护卫吩咐道,“你去谈大夫那里,问他要一些麻沸散来。”

护卫听了,立时领命而去。谈大夫因着只为几位将军瞧病治伤,所以并未住在医帐那边,他的帐子离此不远。

护卫刚离开,头先那护卫正提着桶水走了过来,霍临川瞧见了,索性自他手里接了水桶,自个儿拎进了帐子。

卫灵秀正在帐内等着,见他拎着水桶走了进来,倒吓了一跳。忙上前去端那满是血水的木盆,却因疲惫无力,端着木盆的手抖得仿佛随时要将水泼出来一般。

“你放着,我来。”霍临川将水桶放下,一手便将水盆接了过来。那木盆足有一抱大小,更有半尺深,此时装满了污水。卫灵秀双手捧着都十分勉强,此时他竟一手端着,水面纹丝不晃。

力气真大啊,她一边咋舌,一边拿了白布在清水中沾湿,给石二牛清理腿上的伤口。血水与泥水很快便弄脏了白布,她便要在水桶之中洗涤一番,正转身时,却听霍临川开口道,“等等。”

她手里攥着脏污的白布,抬眼看他,不明白他要作甚。

茫然间,便见他指了指她的脸,淡声道,“你先洗把脸。”他一边说着,将木盆放在一侧,拎了水桶倒出半盆清水,然后便退后了两步。

卫灵秀茫然的探头朝那水盆中一瞧,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真是脏的令人发指。晚间摔下马时恐怕就沾了不少泥土,如今在此忙活半天,又沾上写血污。如今泥土与血污混合了汗水,一眼瞧去,简直比那路边的乞丐还要腌臜。

她“呀”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惊讶与沮丧,仿佛在发现自己脸上这般污浊后,便时一刻也不能再忍,慌慌张张的便将小脑袋探进了水盆里。

直直洗了半盏茶时候,霍临川才见到她从水盆里探出了脑袋,一张小脸又恢复了莹白,一双黑眸如同水洗一般透亮。

手头没了干净的帕子,她脸上还挂着水珠儿,无奈下要抬了胳膊用袖子擦脸,这才发现身上衣衫也脏的很。

霍临川就见她坐在那里,茫然四顾,脸上的水珠儿吧嗒吧嗒的落着。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她走了过去,待反应过来时,已然抬了袖子碰上了她的脸。

卫灵秀只觉得自个的脸上烧的恐怕要滴下血来,再也不敢抬头,只背身对着霍临川,面对着石二牛手上忙碌着。

方才他竟然用自个儿的袖子给她擦了脸!而她竟傻呆呆的让他一点点的将脸擦干…那细葛布摩擦在脸上的触感如今仍旧残留在脸侧,一想到此处,她只想着此处若有个小洞儿能让她钻进去就好了。

只是她心中也明白,此时此处,她这番作态却实在不合时宜。她一身男装,切不能这般忸怩…只是若是旁人,她还能按捺下一二,唯独这人总让她心惊神惶。

好在此时护卫寻到了麻沸散,送进了帐子,也算是打破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沉默。也许尴尬只有自己…卫灵秀自护卫手里接过了麻沸散,偷偷的瞥了一眼霍临川,发现他坐在一侧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出神,左右是没瞧着自己,心里总算是松了一些。

待将石二牛的断骨接好,已是又过了一个时辰。

身上已然不是疲累而是感到酸痛了,卫灵秀直起腰来,使劲的捶了肩膀两下,只觉得肩头处竟硬的如同石头一般。

转身时,双肩已然垮了下来。

如此疲累倒唯有一点好处——实在是分不出丝毫精力去尴尬了。她看向一直在一旁瞧着的霍临川道,“好好养着,性命定然无碍。只是日后还能不能上战,要看养成什么样子。”霍临川似也是松了口气,颔首道,“人只要还在,总有希望。”不过二十五六岁的人,一句话竟说的十分沧桑。

卫灵秀听得一愣,看着他隐在光影中的面庞,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累的如同散成米粥一般,最终只呐呐道,“大人,我能回帐子去么?”

“去吧。”霍临川并未再为难她,很快便颔首道。

卫灵秀瞧了他一眼,这才自出了帐子。

此时已至寅正,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沉的时候。

夜风又凉又硬,毫不留情的打在身上,她不由的便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襟口,便朝着医帐所在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军帐边的火把已然熄灭了不少,尤其朝着医帐的方向,越来越黑。卫灵秀正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便听身后传来喊声。

“卫大夫,你且等等。”

她停了脚步,转身看去,便见方才送来麻沸散的兵士朝着她跑来。一手拎着点燃了的风灯,另一手像是拎着件袍子。

她正疑惑着,那兵士已然到了身前,朝她笑声道,“卫大夫,元帅说你落下了这灯,让我给你送来。”一边说着,他便将那风灯递了过去。

卫灵秀伸手接了风灯,正待道谢,便见他将手中袍子抖开,她这才看出来,竟是件皂色的披风。

“元帅说,咱们北地这边夜里露重,卫大夫您以后夜里出来,可要多添件衣裳。”他这边说着,手里也不闲着,已经将那披风给她围了上去。这样年轻的后生,少有细心的,他的动作有些毛躁,那披风的围领处划得她脖颈生疼。

饶是这样,她心中仍是泛起一阵暖意,冲着这兵士腼腆一笑,“多谢你了。”

见那兵士狠狠一愣,她也不以为意,笑着转身朝着医帐快步的走去。

直到她消失在黑暗之中,那兵士回过神来,挠了挠发顶,嘟囔了两句,这才朝着来路的方向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016三人相争

这一夜对于卫灵秀来说颇有些不平静,而在营地另一侧的一个帐子里,坐在案前的沈泊舟看着手中的信件,心中也颇为惊讶。

这封信夹在京城的文书之中一同送到了北地,信封之上写着他沈泊舟的名字。瞧着这信笺之上颇有些眼熟的字迹,他心里疑惑,便立时拆了信件。

未及细看内容,他先扫了一眼信纸的底部,这一眼便愣了愣。

那字迹怪不得瞧着有几分熟悉,他与卫凌峰同在翰林院共事三载,自是见过他的笔迹。只是,这三年来,他与此人并无多少交情,怎就在这样的时候收到了此人的信件。

多思无益,他拔亮了烛火,细细的读了下来。

这封信不过薄薄一页纸,沈泊舟速来阅速极快,几眼扫下,便明白了十分。只是这信上的内容虽是了然于胸,他脸上还是露出了些疑惑。

一边伺候的影风见他面露惊讶之色,不由问道,“大人,可是信件有异?”

沈泊舟摇了摇头,将信纸递给了他。

影风接了信,匆匆扫了几眼,再抬头时面上也有些讶异,“属下听闻这位卫大人虽年岁不大,却十分木讷古板,大人好似与他并未深交,他怎会有这般嘱托?”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有些释然,点头道,“那小卫大夫年纪是小了些,瞧着那细皮嫩肉的模样,也是少有经历风浪。既是亲戚,相互照应着倒也在理。大人虽说与卫大人少有过往,总还是共事三年。”

沈泊舟笑了笑,面上却有些不以为然。

自影风手里接过那薄薄的信纸仔细叠好放回信封之中,他这才看向影风,道,“当年孙老将你送到我身边,曾十分得意的对我说道,‘此子最擅记忆,京城之中大小官吏,不论出身、官途甚或族中末节都一清二楚。’即使如此,你便对我说说,户部尚书卫封此人。”

影风闻言,面上一顿,不明主子何意,只闭了眼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立时便回答道,“户部尚书卫封,昌隆十二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三年散馆外派至观阳县令。后历任登州知府…”

“这些不用说了。”沈泊舟淡声打断他的话,“只说他的出身。”

影风顿了顿,继续道,“卫封祖籍桐城,其父为桐城乡绅,家中独子,并无叔伯…”说道这里,他“啊”了一声,方才明白沈泊舟询问他的用意。便又急急说道,“卫封之父少时成孤,因在泉州随船出海,这才攒了发家的钱财,后随其义父返回桐城安家。所以,卫封此人,并没有亲戚…”

沈泊舟此时终是露了几分笑意,颔首道,“若不是卫凌峰将这封信送来,我还真不晓得那小卫大夫与户部尚书有些关联。卫封并无族人,哪来的姓卫的亲戚。况且卫凌峰此人极肖其父,断不是个徇私之人。他既能千里迢迢送来一封信托付与他并不相熟的我,如此看来,那小卫大夫与卫府关联不浅。”

影风听了,便有些纳闷,“那卫凌峰乃卫封独子…那这卫小大夫…”说到这里,他大吃一惊,低声道,“难道是卫封的外室子?!”

沈泊舟闻言,颇有些啼笑皆非,连连摇头道,“先不说卫封此人行事正派不会做出这等蓄养外室之事,且说卫凌峰乃是卫府嫡长子,何须对外室子这般用心?”沉吟片刻,他转言问道,“卫封家中还有何人?”

影风立时便道,“卫夫人姓纪,其父乃大理寺丞纪融。除却卫凌峰,卫大人还有三女。长女嫁于行人司行走许崇山,次女嫁于永安侯世子宋钧延,幼女如今待字闺中。”

沈泊舟了然笑了笑,“在京中时偶闻霍将军金殿拒婚之事,便是这位卫三小姐吧。”

“正是。”影风应道,“只这位小姐极少在人前出现,所以属下对其也不甚了解。”

“原来…竟是个姑娘家么?”沈泊舟却未理会影风的后半句话,自案后起了身,轻轻一笑。若是真是女子,竟这般千里随军,该说她刚强无畏呢?还是该说她懵懂不知世事艰险…

影风听他这般说道,倒是明白了其话中所指,不敢置信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小卫大夫,竟会是卫三小姐?”

沈泊舟朝他摆了摆手,面色肃宁了下来,“先不论她是否是女子,今日之事不可再与第三人知晓,你可明白?”见影风立时点头应是,他才松了面色,道,“是不是的,只需试探一番便知。”话虽这般说道,他心里却认定了十之□□。这般想来,便觉得那人行动说话,确然带着几分女孩儿的模样。

心中并没有被蒙骗的恼怒,相反,却觉得十分有趣,更隐隐的有种庆幸的味道。

第二日上晌,沈泊舟约么着卫灵秀应是还未出医帐为伤兵换药,便自出了营帐朝着医帐这边行来。

待到了卫灵秀帐外,连唤两声却无人应答。

难道是已然出了医帐?沈泊舟心中正兀自疑惑,便见隔壁医帐内有人探出了头,对他高声道,“沈大人,又来拿药么?卫大夫昨夜在伤兵营留到寅正,这才刚睡下不久。”

“原来如此,多谢你了。”沈泊舟朝那人颔首致谢,心里却纳罕,卫灵秀负责的乃是步兵营的一伍,步兵营昨日协攻,并未有多少伤兵,她怎就逗留至寅时。他正想着,抬眼便瞧见影风小跑着朝这边而来。

“大人。”影风看似是疾跑而来,到了跟前,还有些喘息,“方才属下听到,昨晚小卫大夫在先锋营那里…”。

沈泊舟不做声的听着,直到影风将卫灵秀昨夜发生之事完完全全说了个清楚,这才温声笑道,“竟有这种事情?”

影风点头道,“此事在先锋营已然传遍了,不应有假。”他这般说道,待见沈泊舟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笑意后,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那卫小大夫既然能活死人医白骨这般神通,那公子身上的…”

他心里犹豫,便用上了从前的称谓,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沈泊舟抬手制止。

脸上笑容已然消失无踪,沈泊舟淡声道,“她为我把过脉,既然无所察觉,那便是医术未到。况且我们对此人也不甚了解,不需如此冒险。”

影风听了,无奈的点了点头,这卫小大夫着实也太过年轻了一些…

心情无端的沉了沉,沈泊舟看了看天色,转身便欲离去,只是却在转身之际,耳畔突地响起带着些慵懒的声音。

“是谁叫我?”

沈泊舟蓦地转身,便见自帐内探出一张莹白的小脸,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之中此时却布着些血丝。那人在见他转身后,原本茫然困顿的小脸上霎时便绽开了笑容。今日天气原本有些阴沉,但当她莞尔一笑之时,云彩恰恰散开了一些,一丝日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让那笑容看起来分外的明媚。

“沈大人,是你找我么?”

清脆的声音,透着些不染世事的欢愉,沈泊舟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点了头。

“那请进吧。”卫灵秀立在帘侧,亲自为他撩着帘子,因个子娇小,只得掂了脚尖,饶是如此他进帐之时还是弯了腰。

沈泊舟这是第一回进她的帐子,帐子内有些昏暗却十分整洁。帐子中央立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架子,上面罩了一副帘子,便充当了屏风。卫灵秀见他打量,忙上前将那帘子扯了下来,腼腆笑道,“昨夜里睡得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