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好听,甜美娇软,眼下刻意地压低了音量哄他,听得旁人心都要酥了。
这后面一路,薛飞和司机一起怀疑人生。
前一个是单身狗,后一个家里有河东狮……
不到十一点,出租车到了医院。
甄明珠扶着程砚宁下车,薛飞给出租车递了零钱,随后下来。
进医院的时候,薛飞替换了甄明珠,一路将程砚宁扶进门诊大厅。甄明珠拿程砚宁身份证挂了个内科,没一会儿,见了医生被要求先做化验。
化验结果十一点四十才出来,医生给了个病毒感染的结论,鉴于他烧得厉害,开了吊瓶。
十二点刚过,程砚宁在输液室挂上了吊瓶。
折腾一上午,甄明珠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薛飞说:“这下应该再没什么事了,我看着他。劳烦你一上午,要不你早点回去?”
“放假又没什么事。”
薛飞笑笑,想了想又说:“你们俩早上吃饭了没?我去买饭。”
要不是他提起,甄明珠都把吃饭的事给忘了。
眼下想到程砚宁也没吃,便也没再和薛飞客气,起身说:“我去买吧,你想吃什么?”
薛飞想了下,“随便,你看。”
闻言,甄明珠扭头看了程砚宁一眼,握着他手问:“你想吃什么呀?”
“随便,你快点回来。”
甄明珠:“……”
周围还有好些挂吊瓶的人,程砚宁这模样让她脸颊发热。
抿起唇角,她也没有再问,背着包出了输液室。
正值饭点,医院门口各个餐馆吃饭的人都挺多的,她转悠了几分钟,进了一家速食餐厅,买了一份卤肉饭和一份香菇滑鸡饭,给程砚宁另外带了皮蛋瘦肉粥和豆浆,给薛飞额外加了肉夹馍和可乐,候了几分钟后,拎着一个大袋子外加两个装饮品的小塑料袋,很快折回医院。
她回到输液室的时候,程砚宁已经开始挂第二瓶点滴。
甄明珠坐到他侧边位子上将袋子解开,卤肉饭、肉夹馍和可乐给了薛飞。
输液室里空气不太好,薛飞眼看着也的确没必要守着,拿了饭去外面花园里吃。等他吃完再折回来的时候,甄明珠在给程砚宁喂饭。
输液室一众男士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再等一会儿,两个人吃了饭,程砚宁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甄明珠从护士那拿了个体温计给他测了一下,体温降到了三十七度八,没那么烧了。
还了体温计,甄明珠心情放松许多,坐回椅子上,抓着程砚宁一只手把玩。
薛飞有点受不了两个人这肉麻兮兮的样子,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程砚宁唤了他一声,让他给拿吊瓶。
两个男生去了厕所,甄明珠抬手揉了揉腮帮子,从包里掏出手机。
昨晚到今天,她微信消息一直挺多,选择性回复了一些,她突然发现自己被人拖进了一个名为“一中老同学”的群里去,群主她认识却并不熟悉,以前念书的时候,高一九班的班长。
指尖点在屏幕上,她抿着唇浏览消息,几分钟后,回复饶丽:“我退群呀。”
饶丽:“啊,我才刚把你拉进去。”
甄明珠:“关系都不怎么好,没必要接触。”
这个群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昨天聚会的那些,当时念书的时候,也算有过和她打打闹闹的人,许杰那些就是。可眼下几年不见,谈起感情当真没有多少。
而且,昨天聚餐之后,她对这群人情绪上有些抵触。
阶层这个东西,在社会上是无处不在的。她从小没有阶级眼,先前自己也念着普通班,就像马平川说的,她从来不觉得普通班的学生比重点班的学生低微到哪里去。可眼下随着年岁渐长,又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普通班大部分人而已,重点班多半学生普遍更自律、更礼貌、更有追求。
说起来还是老生常谈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断努力的人,总能接触到更优秀的人,不断堕落的人,也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比他还堕落的人。随着时间变化,这种圈子的差距越来越大。最终,优秀的人越发优秀,站到社会顶层去,普通的人越普通,活到尘世的泥沼里。
圈子变了、话题变了、接触的社会层面也变了,很赤裸的问题,却无比现实。
就像她听过的一个小故事:某国领导人拒绝了一个才华横溢的面试者,理由是,“不喜欢他的长相。”被幕僚疑惑不解的时候,他回答说,“他得为自己四十岁以后的长相负责。”
年轻的时候,相貌指的是五官,年老的时候,相貌却指的气质风度。
中年人应该管理自己的相貌和身材,和他们眼下成人懂事,应该为自己的圈子负责是一个道理。
她很庆幸,她在还不那么懂道理的时候遇见了程砚宁并且爱上他,懵懵懂懂地就进了他的圈子,一直到现在,她也可以选择自己的圈子,不用和夏语冰、安莹这种人为伍。
她和饶丽说的挺直白,饶丽那边静了一会儿,给她回了一句:“好吧。”
甄明珠给她发了个笑脸,正想删除退群的时候,看见几个好友申请。最上面那一条是安莹发的,申请备注里还有一句话:“谈谈你爸的事。”
368:封口费(出版书名征集)
甄文的事?
猛一看到这句话,甄明珠被狠狠地惊了一下。
好几年过去了,她已经放下了甄文和安莹的事情。事实上在她得知自己并非甄文亲生女儿的时候,这件事就早已经没有了她置喙的权利。可甄文后来还是给她解释了,事过境迁,她也相信了他的说辞。
眼下他在那种地方,安莹却要旧事重提?
甄明珠心里有意外、不解、疑惑,这些情绪促使她在考虑了几秒钟之后,点了通过,接受了安莹的好友申请。
很快地,安莹发了一句话:“听说你签约华娱了,恭喜呀。”
这开场白,又在人意料之外。
甄明珠没有和她虚与委蛇,直接问了一句:“你想谈什么?”
这条消息过去,安莹那边静了一会儿,发了一个长句:“父亲行贿坐牢这种事要是被曝光,你这星途可从一开始就无法顺利了。我要的不多,一百万,我帮你守口如瓶。”
“……”
乍一看到这消息,甄明珠又狠狠一愣。
她虽然不晓得所为何故,可因为知道安莹和甄文有那么一段纠缠关系,所以直觉上以为她要说甄文的事情。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没有提两个人的任何过往,而是拿着他坐牢这么一个消息,讨要封口费。
“能不能更无耻一点?”
几乎是不经考虑,她将一句话发了过去。
安莹倒是显得淡定一些:“能被华娱看重签约,你的未来远不止一百万吧?”
甄明珠:“……”
她拿开手机,偏头深呼吸了一下。
她的未来当然不止一百万,可,与她何干?
一百万?
莫不是痴人说梦?
一百块都没有。
甄明珠胡乱地想着,还没考虑好再怎么回复,程砚宁和薛飞回来了。
她暂时没有看手机了,陪着程砚宁说了一会儿话。直到他又一次换上新的点滴瓶,她便抬眸朝程砚宁说:“有点事,我出去打个电话。”
烧渐渐地开始退,程砚宁精神好了一些,点点头“嗯”了一声。
甄明珠握着手机出了输液室,尔后,一边往出走一边发微信问安莹:“你还在安城?”
“六号回云京。”
“约个时间见面谈。”
“随时有空。”
看见她这么说,甄明珠便暂时没回复,走出玻璃门,拨电话给徐梦泽。
也就在刚才一会儿的工夫,她想了两种方法处理这件事。一、置之不理,她爱怎么闹腾随便;二、给她一些警告,避免她想方设法地将这件事闹大。最开始她更想用第一种方法,不和她多费口舌。可思来想去,又觉得第一种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确,这件事可能迟早会爆出来,可不是说早晚可能要爆出来,所以她便消极应对,不予理会。
从她私心里来说,自然不希望这件事被曝光。
就算她可以不在意自己,也不能不顾及这件事给甄文带来的影响,他又不会将牢底坐穿,再过几年他会出狱,出狱了又不至于垂垂老矣,总不能让他还未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丑闻却先一步家喻户晓。
“甄甄?”
电话里,徐梦泽微微有些意外的声音传来。
的确,从有了微信之后,她和徐梦泽之间的电话联系寥寥无几。
甄明珠收拢思绪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问:“你在哪呢?”
“家里。你回来了?”
甄明珠笑一声,回他:“嗯,昨天回来的。不过程砚宁发烧了,现在在医院里挂吊瓶呢。我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找你帮忙,也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徐梦泽呵笑一声,有些无语:“有事情就说,都很方便。”
“安莹让我给她一百万。”
甄明珠说起这话也有些无语,感觉起来简直好像天方夜谭,不过到底是忍耐着情绪,尽可能清楚地将事情给徐梦泽说了一下,最后道:“我肯定不可能给钱,所以想找你商量一下。”
徐梦泽足足静了好几秒,冷笑一声问:“她是不是脑子有坑?”
“估计就是觉得自己捏了我的把柄。”
“真特么病得不轻。”
“……”
甄明珠握着电话,听着他在那边爆了好几句粗口。
徐梦泽是完全不能理解,安莹竟然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处在他的位置,当然也无法想象一个小野模在娱乐圈立足有多么不容易。先前安莹上高中的时候,尚且有几分清纯高冷的女神范儿。可一脚跨进云京外围嫩模圈那个大染缸,从里到外都已经变了个彻底,眼下跟过几个人,浑身上下都已不值钱了。
当年学校的事情尚未被杨岚踢爆之前,她勾搭甄文未果,周末跟自己的表姐出去玩了几次,说不上幸运或者不幸,总归一直追求她表姐的一个富二代意外地见了她,几番逗弄之后,将她给吃干抹净了。这件事在她被退学没多久便被她表姐给知道了,起因还是那个富二代在朋友圈里吹嘘,说是自己享齐人之福,姐妹花味道还不错。
她那个表姐,一直是挺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在朋友亲族圈里素来高高在上有美名。
这件事一被她知道,安莹在家里待不下去,她父母都被亲戚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后来事情再传遍整个小区,她一贯争强好胜的母亲差点犯了心脏病。
安莹在这种情况下被父亲送去了职业学校寄宿,两年后,只身到了云京。
权势、钱财、人脉,等等东西,通通没有。
她凭着一张脸,进了个三流的所谓模特公司,跟十多个怀揣梦想跑到云京打拼的年轻女孩一样,吃盒饭住地下室,挤着公交前往一个又一个活动现场。
最初到云京的所有幻想,都在这种日子里磨了个精光。
她遇到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姐姐,听了一句在她认为的金玉良言:“面子啊尊严啊都算个屁,你要将那些天天挂在嘴上,最后肯定活得连个屁都不如了。趁着年轻有资本,能多捞点多捞点。等你以后住着别墅吃着山珍海味,出门开宝马包包拎lv,那走到哪儿谁不管你叫声姐?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享受么?”
她深以为然,可惜自己还是没有那么好命,几年过去就捞到一套二居室。
眼下他们那个模特公司倒闭,她经由圈子里一个模特经纪人引荐进了云腾,正是一穷二白重新开始的时候,长时间养成的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让她这新的开始显得分外捉襟见肘。
猛地知道了甄明珠签约入行的事情,趁机要一笔封口费,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在她眼下的圈子里,要封口费/分手费,几乎成了谋生习惯。
徐梦泽这种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她这种直白而愚蠢的行为,语气鄙夷地爆了几句粗口,他气儿还不平顺,沉着声音问甄明珠:“你是个什么打算?”
甄明珠吐出一口气,想了想问:“你调查一下她,需要多久?”
徐梦泽“嗯?”了一声,听见她补充说:“当年她是因为当小三被退学的,就类似于这种或者比这种还夸张的黑料,能成为她把柄的事情。”
她说这个,也事先稍微分析了一下。
甄文说他没有和安莹发生关系,可安莹却因为这一出闹剧退学了。
这最起码说明:出事的时候,她已经不纯洁了。
如果她当初还拥有童贞的话,这件事非常好证明,而且还能让她直接变成受害方,甚至都可以走法律程序,强硬地将欺负扭打她的那些人全部送去坐牢。
可事实上,这件事里她并没有为自己辩解,说明她无从辩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砚宁这一招很好用。
甄明珠收敛思绪,便听见徐梦泽哼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最晚明天给你电话。”
“谢了。”
“你再和我道谢——”
徐梦泽压低声音,威胁她说:“把你扔渭河里喂鱼信不信?”
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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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一起探监,甄不害臊
急诊大厅,输液室。
程砚宁歪靠在椅子背上,目光懒懒,盯着手背上的输液针看。
远处近处,好些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得益于一副好相貌,这人身在何处都是焦点,薛飞已经习惯了。甄明珠出去的有点久,他仰头看一眼吊瓶,舒口气说:“后面还剩一瓶了。”
程砚宁“嗯”一声,一副并没有多少话想说的样子。
发烧引起头晕脑胀,烦闷之余,人的心情会因此低落,变得极其脆弱。高烧退了些,他整个人没有先前那般晕沉的感觉,却因为甄明珠突然离开,胡思乱想起来。
从小到大,记忆最深的一次发烧,是在初一那年,万随心被刑拘之后。他躺在医院的单人病床上,因为手术原因发起了高热。居委会一个大叔照顾他,夜晚睡了一张支架床,过了十二点便鼾声如雷。他是老早就觉得不舒服,可因为不愿意打扰他休息,一直不曾叫醒他,就那样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看着玻璃窗外清凉夜色,等天明。
印象里的每一分钟,都因为等待变得无限漫长。可眼下,却觉得吊瓶滴的这样快,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两瓶半的液体就滴完了,他不用考虑自己上厕所要麻烦人,不用考虑吃饭要麻烦人,不用考虑叫医生要麻烦人。恍惚间就想起出门之前,甄明珠将他从床上扶起来,给他穿衣服穿鞋,又将他扶到洗手间,给他洗脸,抹润肤乳。
那一会儿,他其实没有到虚弱无力以至于穿衣洗脸都要人帮忙的地步,可不晓得为何,因为是她在照顾他,看着她忙前忙后,他便沉溺进她的温柔里,什么也不想看,就想被她照顾。
他先前有段时间特别想念十五岁的甄明珠,可眼下,却无比贪恋这个温柔似水的,十九岁的甄明珠。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后脑勺抵在坚硬墙壁上,静静等她。
这种等待的感觉,也很好。
不像先前很多时候,瞻前顾后心无所依。他知道她只是出去打一个电话,哪怕久了点,可无论是三五分钟,还是十几二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以上,总归,还是会回来的。
他在这里,她不会撇下他,心里记挂着他,就跟放风筝似的,飘出去了,也不会很远。
她对自己的爱,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彼此之间。
“想什么呢?”
边上,蓦地传来薛飞的声音。
就很奇怪呀,谁生个病能露出如此心满意足的幸福笑容,太长见识了。
“明珠。”
程砚宁动动唇,淡淡地答。
薛飞“嗯?”了一声,一时愣住,一脑门问号。
他以为他答非所问,谁能想,程砚宁抿住薄唇笑了一下,又道:“在想她。”
薛飞:“……”
他不就单身而已,有什么错!
瞧着这人一脸乖顺笑意,他将一只手肘搭在了靠椅一侧的扶手上,歪靠着凑到程砚宁边上说:“老实说啊,你这大半夜发烧,不会是纵欲过度给整的吧?”
程砚宁:“……”
偏头瞧了薛飞一眼,他不可置否。
薛飞呵呵一声,压低声音又道:“男人的精力可是有限的,你这不要年纪轻轻将身体给弄垮了。还有啊,你在人姑娘脖子上吮出那两道痕迹,够深的,她知不知道啊,我都看见了。”
程砚宁:“……”
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晕乎乎的,他还当真没留意到,因着薛飞这一提醒,思绪又突然飘散。
十月初夜里有了凉意,昨晚两个人是在被子里做的。她身子陷进柔软床褥里,从肩膀往下,曲线美得像一条人鱼。他压上去那一瞬,险些给交代了。再将她占据,感受着她的娇软滑嫩,脊背上因为身体贴合而产生的湿热薄汗,起伏的弧度,以及每一次因为难捱隐忍着溢出齿间的闷哼……
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他都忘了自己亲吻吮吸的力道,只记得身下绽开的她。
见他不说话,薛飞又继续:“人家好歹算是个公众人物了,你们这一段闹得沸沸扬扬,要公开?”
这句话拉回程砚宁思绪,他声音低哑地反问了一句:“公开有问题?”
薛飞愣一下,叹气:“得,当我瞎操心。”
“谢了。”
“快别……”
程砚宁低笑一声,倒也没再多说。
一抬眸,甄明珠出现在视线里,正朝他走来。
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甄明珠先抬头看了眼吊瓶,瞧见里面还有三分之一液体便收回了视线,笑着说:“还滴得挺快的,再挂一瓶,三点多就可以回去了。”
话落,她侧身坐在了程砚宁手边的空位上。
程砚宁右手打点滴,左手正好在她身子一侧,眼见她坐下便极其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握在手里。
甄明珠微微偏了下身子,用左手摸他额头,露出个放松的笑容:“烧好像退了。”
这个年龄段男生的体质基本都比较好,点滴退烧很快,甄明珠想了想医生的话,又说:“最少打三天,要是晚上再不烧的话,就每天过来打一下点滴,五号下午回去?”
“嗯。”
程砚宁点点头,应允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四瓶液体打完了。
三个人一起出了医院,薛飞拦了辆出租车将程砚宁和甄明珠送到小区门口,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