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叹道:“出了小雪这事,他也乱了方寸。唉,真想不到小雪会这样。”

拓跋玉儿道:“郡主,也许我们都错怪小雪了,我看她可能是中了宇文拓的妖术。”

“妖术?”小郡主垂头想了想,忽道,“对了,玉儿妹妹,你老实说,小雪有没有说过她有点多余之类的话?”

拓跋玉儿睁大了眼道:“多余?她好像没说过这种话…不过看她的意思,似乎…似乎真这么觉得。”

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其实拓跋玉儿有时也这么想。推己及人,回想起来,小雪似乎真有这个意思。小郡主叹道:“怪不得!”

拓跋玉儿诧道:“怎么了?”

“宇文太师身怀奇术,他有一门锁心术,最厉害不过,小雪定是中了他这个法术了!”

拓跋玉儿惊道:“真是妖术?”

小郡主点了点头:“玉儿妹妹,你喜欢陈公子吗?”

拓跋玉儿没想到小郡主单刀直入,会这么问,顿时面红过耳,道:“这怎么…怎么…”想要否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小郡主一拍手道:“准是这样了!玉儿妹妹,你有没有发觉,小雪也很喜欢陈公子?”

拓跋玉儿道:“这个自然,她认识阿仇还在我之前。”

“小雪性子胆怯,一直不敢说出口,陈公子又风流自赏,所以向来不以为意,跟你们都是有说有笑。玉儿妹妹你心胸坦荡,自然不会多想,但小雪一直闷在心里,久而久之便有了心病。宇文太师这锁心术无孔不入,玉儿妹妹你因为根本不去多想,自然对你无碍,可小雪有了心结,一旦中了此术,就会觉得夹在你们当中越来越难以承受,她又不善表达,如此一来就变得偏激过分,一心想要退出了。”

拓跋玉儿听小郡主说什么陈靖仇“风流自赏”,心想这笨蛋阿仇哪里风流自赏了,不过花心大萝卜倒是不假,看到小郡主亦会出神。她道:“这么说,她正是中了宇文拓的锁心术,才变成这样?”

小郡主点了点头:“正是。”

拓跋玉儿急道:“那要如何才能解除这种妖术?”

小郡主道:“要解开这门妖术,说难是很难,说易也很容易。我有一颗清心丹,只消让小雪吃下去,她马上就解开心结了。只是她已中锁心术,怎么还会相信我们?”

拓跋玉儿听得有办法解开妖术,忙道:“我看小雪也不是全然丧失神智,她仍然很清楚的。如果我和她说,我和阿仇根本没有什么,此事一了,我就回拓跋部,她一定会相信我的。”

小郡主叹道:“玉儿妹妹,你真是心胸宽广,那我就去把那清心丹拿来。”

她正要走,拓跋玉儿忽然又问道:“对了,郡主姐姐,宇文拓为什么要练这种妖术?好像并没什么大用。”

小郡主怔了怔,微笑道:“这个玉儿妹妹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表舅很好色的,有些嫔妃被带进宫来,心中不愿,宇文太师就用锁心术给她们种下心结,让她们对表舅死心塌地。”

拓跋玉儿心想这宇文拓果然不是好人,给那昏君为虎作伥。不过皇帝是小郡主的表舅,她虽然痛恨皇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那郡主姐姐,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只要小雪能回来,宇文拓的阴谋就不能得逞。”她顿了顿,又道,“对了,这事你先别跟阿仇说。”

小郡主一怔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想让他惊喜一下。”

小郡主看了看她,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玉儿妹妹你真聪明,嘻嘻。”

她转身出去,过了没多久,便拿了颗蜡丸过来,说里面就是那清心丹,见到小雪后,也不必真个让她服下,这丹药见水即化,只要投入茶水中让她喝下就行了。拓跋玉儿满口答应,便跳上了小郡主的车。

夜已深了,街上空无一人。驶了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竟敢夜行!”拓跋玉儿吃了一惊,低声道:“郡主姐姐,怎么有人拦路?”小郡主道:“那是佽飞卫士在巡逻,你别担心。”

“佽飞卫士?”

原来隋时皇城设左右候卫,每当禁鼓敲过,佽飞卫士便不准人夜行,只是郡王府有金吾不禁的特权。果然,当佽飞卫士过来查验时,一见原来是独孤郡王府的车,便齐齐立正行礼,再不留难。拓跋玉儿叹道:“郡主姐姐,若不是你带我出来,只怕我连太师府门口都到不了。”

小郡主微微一笑道:“玉儿妹妹你说什么话,我们都是鲜卑人,都是为了阻止宇文太师的野心,你就别见外了。放心吧,我已买通了太师府的后门守卫,到时谁也不会知道你来过这儿。”她顿了顿,又道,“对了,玉儿妹妹,我想问问你,要是小雪回来了,你以后怎么办?”

拓跋玉儿说:“以后?这件事完了,我就回拓跋部去,再不到中原来了。”

小郡主怔道:“你不回来了?难道,你不喜欢陈公子吗?”

要说自己并不喜欢陈靖仇这笨蛋吗?可是这话总也说不出来。她叹了口气说:“我也喜欢阿仇。可是,如果小雪回来后我还夹在她和阿仇中间,她的心结永远也解不开。所以啊,就因为我也喜欢阿仇,就更要离开他们。郡主姐姐,你说是不是?”

小郡主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久,她才叹道:“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变笨的吧。”

拓跋玉儿听她这般说,急道:“郡主,你…你不会也喜欢阿仇吧?”

小郡主“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会!”

拓跋玉儿见她说并不喜欢陈靖仇,这才放下了心,可是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不悦,低低道:“阿仇不好吗?”

“陈公子忠厚善良,当然很好。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说哪个人好就非喜欢他不可,玉儿妹妹你说是不是?”

拓跋玉儿想了想道:“也是。阿仇傻乎乎的,可我就是喜欢他。可是,喜欢一个人也并不是非和他永远在一起。如果我和阿仇在一起,小雪一定会伤心一辈子,所以啊,只要小雪和阿仇幸福,有时会想起我,那我也就开心了。”

她对小郡主一直有点看不惯,可是此时却觉得小郡主虽然身份高贵,其实很多方面都和自己差不多。只是她嘴上说着只要小雪和阿仇幸福,那她也开心,可心底仍然在想着:“我会开心吗?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可是我后悔一辈子,总还有姐姐姐夫陪着我,总比让小雪孤孤单单地后悔一辈子要好。”

车子迅捷如风,夜色中只有马蹄敲打石板路面的声音,更添静谧。两人在车里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再说话。过了一阵,车子停住了,前面传来单小小的声音:“主人,到了。”

小郡主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小声道:“玉儿妹妹,这儿便是太师府的后门,小雪住在太师府偏院,你进去后往左拐,笔直到底,穿过两个月亮门就到了。”

拓跋玉儿跳下车,轻声道:“郡主,谢谢你。”她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郡主,刚才这些话,你可别跟阿仇说啊。”

小郡主微笑道:“你不说,他就永远不会听到,放心吧。”

拓跋玉儿展颜道:“那就好。郡主,我去了,很快就带小雪出来,你等我啊。”

小郡主道:“这个当然,你去吧。”

拓跋玉儿转过身。就在这一刻,小郡主眼里却现出一丝异样的痛苦,只是拓跋玉儿已经进了太师府后门,自然也看不到了。

小郡主已经买通了后门守卫,拓跋玉儿进去时,果然没有一个人拦阻。她照着小郡主说的,左拐笔直走下去。太师府比郡王府还要大,这偏院很是僻静,到处都是花木。只是时已秋深,枝头多半已是黄叶。拓跋玉儿穿过两个月亮门,见最里面有间屋子还亮着灯,她小心走上前,靠到窗边,摘下发钗在窗纸上捅了个小孔往里看去。

屋里点着盏油灯,坐在桌前的,正是小雪。小雪呆呆地看着灯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人动也不动。拓跋玉儿见周围并无旁人,伸指在窗棂上轻轻一叩,小声道:“小雪!”

她说得很轻,小雪却一下抬起头,猛地冲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叫道:“玉儿姐姐,是你吗?”

拓跋玉儿从暗中闪了出来,笑道:“小雪,真叫我好找。”

看到拓跋玉儿,小雪一怔。虽然她决心再也不哭了,眼里却一下涌出了泪水。她抹了抹眼泪,哭道:“玉儿姐姐,我…我担心死了,在灵武…我真对不起你!”

拓跋玉儿见她抹去了眼泪,可眼里泪水仍然不住涌出来,柔声道:“傻妹妹,我才不怪你,别哭了。”

小雪看了看她,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流下来,哭道:“我不知道宇文太师那把剑这么厉害!玉儿姐姐,你身上还疼不疼?”

拓跋玉儿道:“早不疼了。小雪,你不让我进来吗?”

小雪这才止住哭声,忙拉开门道:“玉儿姐姐,你快进来吧,外面凉。你怎么来的?”

拓跋玉儿走了进来,见这屋子虽然朴素,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她道:“是郡主姐姐带我来的。小雪,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小雪点了点头:“嗯。韩老将军让我住这儿,让别人不要打扰我。玉儿姐姐,你真不怪我了?”

拓跋玉儿见她睁大了眼睛,眼里依然泪光闪烁,双眼还有点红肿,这几天只怕她哭过好几场了。她抚了抚小雪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小雪最善良,肯定是无心的。你是因为觉得我把你陈大哥抢走了,这才离开我们的吧?”

小雪急道:“不,不是的!玉儿姐姐,没有这回事!”

拓跋玉儿见她还在掩饰,叹道:“唉,小雪,你真不会说谎。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你陈大哥?”

小雪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眨了眨眼,却什么话也不说。拓跋玉儿道:“你也不用说,摇头就是不喜欢,点头就是喜欢。你是点头还是摇头。”

小雪的脸仍是通红一片,好半天,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她点头,拓跋玉儿心里像是放下了千钧巨石,却也似堵上了一团什么,但她仍是微笑道:“我就说嘛。你是觉得,我也喜欢你陈大哥,所以你心里一直很难受吧?”

小雪睁大了眼道:“玉儿姐姐,你难道不喜欢陈大哥?”

拓跋玉儿觉得心底仿佛被一根尖针刺了一下,强笑道:“我怎么会?阿仇又笨又傻,而且他还比我小呢,我怎么会喜欢他这种傻小子?好了,小雪,你走后,你陈大哥不知伤心得怎么样,连饭都不肯吃了,你再不回去啊,你陈大哥非饿成人干不可。”

小雪听拓跋玉儿说陈靖仇伤心欲绝,心中一动,可是摇摇头道:“玉儿姐姐,我还不能回去。”

她中的锁心术看来真不是这般轻易就解开的。拓跋玉儿想着,叹了口气说:“为什么不能回去?”她见小雪要说什么,又道,“小雪,我渴死了,给玉儿姐姐倒杯水吧。”

小雪“啊”了一声,忙去橱里拿出水壶和一个杯子。拓跋玉儿从怀里摸出了那颗蜡丸,见小雪只拿了一个杯子出来,又道:“小雪,你再拿个杯子,陪我喝一杯吧。”

小雪答应一声,又去橱里拿出一个杯子来,一边道:“玉儿姐姐,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要帮宇文太师做完这件事。”

拓跋玉儿正待捏破蜡丸将那颗丹药放进杯中,听她这么说,怒道:“小雪,你真的皂白不分了!宇文拓这般凶残,你还要帮他!”

小雪急道:“不是的!玉儿姐姐,我们其实都错怪宇文太师了,其实他做的是一件解救天下苍生的大事,我们却在处处搞破坏,完全错了。”

拓跋玉儿更是诧异。小雪的神智分明很清醒,锁心术根本没把她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她真不知小雪怎么还会如此坚持说宇文拓是对的。她道:“他怎么解救天下苍生?就是用万灵血阵毁掉六座城池吗?”

小雪道:“那是不得已付出的代价。玉儿姐姐,你看天上,赤贯星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拓跋玉儿向窗外望去。天宇上,那颗红色的彗星已越来越大,一条长长的彗尾横过天际,仿佛要把天空划成两半。她道:“赤贯星?”

小雪点了点头:“这便是赤贯星。赤贯星从天狗蚀日始,也会在天狗蚀日时结束,一旦它消失,就会将天空划成两半,然后…然后…从这条裂缝里,西方魔界之王撒旦就会从中来到人间,把我们这儿的人全都杀光!”

拓跋玉儿皱起了眉:“撒旦?以前也听西来的商人说起过,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小雪道:“这些都是宇文太师告诉我的。”

“宇文拓?”

小雪点了点头:“宇文太师有种异能,就是能预知未来之事。他知道,要阻止撒旦降世,就只有借助十神器之力,其中‘钟剑斧壶塔’五件神器能打开通往天上的路,而‘琴鼎印镜石’则能把赤贯星割开的天空补起来,这就是他要做的补天大计,所以一直在拼命收集神器。前五件怎么也找不齐,但可以用别的来代替,只是‘琴鼎印镜石’这五件神器他找到了四样,就差…”

拓跋玉儿道:“就差伏羲琴吗?”

小雪摇了摇头:“伏羲琴在河西敦煌,这没错,他应该已经拿到了,这两天就要回来。就是女娲石,他怎么都找不到。”

从秘藏库里拿到的女娲石是假的,在灵武已被黄金剑一击毁掉了。拓跋玉儿道:“不对啊,昆仑镜也是假的,难道真的在他手上?”

小雪叹道:“昆仑镜,就是宇文太师啊,他是昆仑镜转世为人,所以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宇文太师却一直不去找昆仑镜。他本身就是神器,神器之间能相互感应,因此只消一碰便知真假。”

拓跋玉儿喃喃道:“原来这样,怪不得我们在大兴城外伏击他,他只发现了三件神器,原来他当时就知道昆仑镜是假的…可是,小雪,你…你不也能感应到神器吗?”

小雪道:“玉儿姐姐,你也猜出来了吧?我…我就是女娲石的转世。”

小雪是女娲石转世!这消息才真正震惊了拓跋玉儿。她道:“你是女娲石转世?”

小雪惨然一笑道:“是。不过,我也是新近才知道的。在仙山岛时,古月仙人曾说我身上有种极大的潜能,他替我释放出来了。这潜能越来越大,那一次伏击宇文太师我第一次和他靠那么近,当时就觉得头痛得像要裂开来一样,后来宇文太师告诉我,因为我们都是神器转世,有了不同的记忆,初次相遇,这些记忆互相冲突,当时他也感到头痛得厉害。从那次起,我的心智就和他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才做了那么多噩梦,这些噩梦其实就是宇文太师的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