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众鬼入鼎,林琅掐诀念咒。咒声朗朗散在四面八方。
狰狞鬼顾不得那些同伴了,只觉得这咒声好听得很,让它通体舒坦,不由得听呆看呆。
待到屋内鬼魂尽数入了鼎里,眼看着自个儿也要被收入鼎中,狰狞鬼朝着林琅哭得獠牙颤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以后一心跟您向善还不行吗?”
林琅晃动着手中小鼎,不屑地哼了哼:“本座乃是魔君。谁稀罕你向善不向善的。”
“魔?大人,您这样糊弄我就不对了。我虽然道行不够深,却不瞎。”狰狞鬼蓦地止了哭声,一本正经板起脸,铜铃大的眼珠子在眼眶外头滴溜溜乱转,打量着林琅:“您全身上下笼着圣光,一看就是正道上的大善人,哪里来的魔!”
林琅哈哈大笑,打算纠正它这个错误。正要开口,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暂时放下这边问夷寻应:“怎么?”
夷寻应不过是要打断狰狞鬼的话而已,并没有什么事儿要和林琅说。他随口应了一声,顺手捡起刚刚沈欧亚掉在地上的照片。
狰狞鬼哼哼唧唧半天没人理。它一抬头,瞧见了夷寻应手里刚刚拿出的照片:“咦?这个人像我见过。照片上的女人前两天在花园里的时候拿过它,刚好被我看见了。”
“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夷寻应眼神凉凉地斜睨它,朝照片扬了扬下巴:“这个人压根还没在这个屋子里出现过,哪里可能在花园里拿着它。”
谁知狰狞鬼非常理直气壮地叉腰挺胸:“我说的不是小照片上的这个!”它嗖地下蹿到了床头边,用长长獠牙戳着床头上方的结婚照:“我说的是她。”
它这话让在场三人尽皆震惊。
它说的,居然是沈明亚要过门的妻子郭琪!
如果郭琪真的拿过梁雅的这个照片,那么让人偷拍梁雅的很可能也是她。
就在三人沉默着思考的时候,屋外走廊里,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沈明亚接了电话:“喂?啊!好好…啊不,不好。别,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了,您等一下啊。”
他拼命拍门:“欧亚,出来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沈欧亚打开门,一行人都走出屋子。
沈明亚顾不得形象了,不停地用袖子擦额头上直冒冷汗:“我岳父说现在过来找我,都要到门口了。怎么办?如果让他知道琪琪失踪,这婚…这婚恐怕就结不成了!”
二十多岁的爷们,越说越伤心,到最后竟然落了泪。
想必他和郭琪感情很好。
林琅她们默契地没有提起照片和郭琪的关系,只道:“如果他非要来的话,就见一见吧。”
现在凌晨两点左右,正是深夜时分。此时此刻,正常人都在睡觉,都不会在这个时间拜访别人。郭家人却硬是要来看一看,想必另有蹊跷。
沈明亚已经被吓得很憔悴了。三人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只跟在他的身后朝会客厅去一起等人。
狰狞鬼缩头缩脑地随在林琅身边,小小声:“那等会你们要见人,我怎么办?”
“要不你跟着吧。”林琅道。
夷寻应睇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寻常人是看不到狰狞鬼的。即便它跟着,旁人也只会觉得屋内凉飕飕,不会多想。如果对方能够看到狰狞鬼,就另当别论了。
这时候响起了院外大门的门铃声。
“这么快?”沈明亚说着往控制大门开关的屋子走去。
沈欧亚怕他有事,跟在他身边。
夷寻应行至走廊边的窗户旁,朝大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他在窗边,长身玉立。夜风袭来,长长的窗帘在他身边不住晃动,拂过他的周身。从林琅这个角度看过去,恍惚间竟像是他穿了长衫一般。
林琅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夷寻应看着那么熟悉了。他如果穿上古色古香长衫的话,倒是和她梦里那个身影有点像。
第22章 第 22 章
但是,梦里的人说找了她很久…
夷寻应那么年轻, 又不是她后宫男宠之一, “很久”两个字该怎么算?
不可能。不可能。
林琅深深觉得, 自己是被他之前说的什么“曾经是一家人”的荒唐言论给引得思路走偏。居然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了。她将这些思绪丢出脑海, 问夷寻应:“发现了什么?”
“目前还看不出来。”夷寻应凝视着外面:“郭家倒是气派。大半夜的开两辆车一共五六个人过来, 阵仗不小。”
五六个人?
林琅凑过去看。庭院里, 两辆车子缓缓驶入,隐约可见其中坐着的人影。因为视野的关系,她不得不朝着夷寻应那边凑过去些:“难道他们知道郭琪失踪,特意来兴师问罪的?”
两人现在靠的很近。
夷寻应呼吸停了一瞬, 略顿了顿才道:“…或许吧。”
说话间的功夫, 乘车人陆续下来。为首男人身材中等, 略胖,头发灰白,五十多岁的年纪。
不过这一行人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 而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此人和他年纪差不多, 身材瘦小, 穿古式的长衫, 头发用木簪束起, 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夷寻应的目光也挪移到了此人身上:“郭琪她爸后面那个有点意思。”
林琅也猜测前面为首的中年男人是郭父, 闻言赞同:“一会儿小心着点。”
她刚说完, 隐约觉得不对劲, 回头一瞧就见狰狞鬼正神情恍惚地来回飘荡。而且速度很快, 看上去有些焦躁。
“怎么了?”她问。
狰狞鬼怔了下才说:“没事。就是感觉有股子熟悉的味道冲过来, 一时间我没想到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憋得我难受。”
林琅记住了它这句话。
那一行人已经进到楼里。
林琅、夷寻应和狰狞鬼各自敛好气息和他们汇合。
几人相遇,沈欧亚显然知道他们俩也留意到了那个仙风道骨的干瘦束发男人,于是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从没有见过他。
夷寻应瞧了眼更加飘忽的狰狞鬼,若有所思。
夜晚的庭院并不亮堂,所以直到进了会客厅,林琅才发现郭父神色憔悴得很。眼睛深陷,眼圈周围的黑色浓重。唇色苍白,脸颊凹陷毫无血色。
相反的是,他后面那人虽然身材干瘦,却面颊红润得很,瞧上去非常健康身体硬朗。
“这位是洛河先生。”郭父主动向大家介绍:“刚才和他秉烛夜谈,说起来了小女,这才想起来好几天没见琪琪了,过来瞧瞧。”
冷汗顺着沈明亚的鬓角往下流。
他根本无意去理会什么洛什么河的,只朝郭父努力挤出个干巴巴笑容:“琪琪去外地买东西了,今天不在家。”
“外地这个说法太笼统了。”洛河忽地开了口:“不知具体是哪里?”
沈明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岍市。”
这话一出来他就有些后悔。毕竟沈欧亚在岍市上学,郭父是知道的。郭琪如果去岍市,应该会提前和沈欧亚说一声。毕竟婚礼将近,沈欧亚作为弟弟会留在那边帮忙照顾一下郭琪,然后一起过来。
再说了,沈家有分公司在恒城,距离岍市也不远。作为亲家,郭父打电话去沈家询问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真是说哪里都比说岍市强。
沈明亚脑中混乱极了,眼巴巴去看沈欧亚。
沈欧亚暗暗叹了口气,朝众人微笑:“郭琪应该是今天刚走。我们今天刚刚过来,恰好错过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郭伯伯别担心。”
不知是不是林琅的错觉。她总觉得,沈明亚说恒城的时候,那个叫洛河的干瘦老男人朝她们几个这边瞥了眼。
出乎沈家兄弟的意料,郭父听说女儿去了岍市后,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大大松了口气,回头朝洛河说:“先生您看,琪琪没事。”
夷寻应侧身和林琅交换了个眼神——很明显,郭家来这里就是洛河闹出来的。
不过,洛河的反应让几个人非常意外。
“是么。”他歉然地说:“真是对不住,倒是我想太多,闹了这么大动静害大家白跑一趟。”
郭父和他带来的几个年轻郭家人纷纷表示,洛先生不用这么客气,没什么的。
大家商量了下,现在回郭家路不好走又不安全,要不然在这里略歇一晚上再做打算。
沈欧亚不同意这个建议,拉了沈明亚想要推辞掉。
夷寻应却是快速地和沈明亚说:“天晚路滑,确实不好走。”言下之意,答应下来。
沈明亚悄悄去看 沈欧亚。
“哥哥去安排客房吧。”知道夷寻应另有打算,沈欧亚自然也不反对:“最近夜风凉,不如安排在背风的地方。”
其实春天晚上风不至于很大。不过,他们岍市过来的几个人都住在西边,他自然希望沈明亚把这些客人安排在东边远离他们的地方。
现在沈明亚是什么都听弟弟的,连忙答应着遣了佣人去做。
准备客房期间,屋里所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大家心思各异,很多事情都刻意避开来讲,所说的也不过是天气变化还有最近物价的跌涨。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忽然有人开了个头:“马上就要结婚了,东西准备得怎么样?婚房布置得很漂亮吧?我们过去看看怎么样。”
说话的是郭家的一个后辈,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爱闹不怕事的时候。
“多事。”郭父斥责了少年几句,话锋一转和沈明亚说:“说起来我也没仔细瞧过。你方便带我们过去看看吗?”
沈明亚面露难色。
“还是别去了。”洛河捋着灰白长须道:“年轻人自个儿要住的地方,我们就别去打扰了。”
郭父什么都听他的,见状自然不再提这一茬。
屋里忽然静默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吭声,沉默地熬着睡前时光。
自从进屋开始,狰狞鬼就晃荡着在洛河身边绕来绕去,甚至拿出自个儿的眼珠子在洛河眼前抛着玩。
也不知道洛河是真的没看见,或者是定力太好了看到个厉鬼玩眼珠都能泰然应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变化。
狰狞鬼玩了几分钟,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全身剧烈抖动起来,然后化成一阵灰烟嗖地下往林琅怀里快速钻过去。
竟然是主动投进了焚香鬼鼎里面。
对于怕鼎的鬼来说,这举动非比寻常。林琅心下暗惊,只和刚才似的静静微笑着,半点都不表露出惊诧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客房妥当了。沈明亚让佣人带着客人去住下。
“有问题。”林琅凑到夷寻应身边说。
这个时候沈欧亚也已经把人尽数送出了会客厅,凑到了他们身边:“你们也发现异常了?”
“对。”林琅压低声音:“那个洛河,明显在打婚房的主意。”所以不用沈欧亚他们开口,他就先制止了别人想要去婚房的打算。
婚房有什么?
养鬼之地。
联系到洛河特意让郭父来这儿一趟的做法,三人的心里都提了起来。
——养鬼的难道就是洛河?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狰狞鬼觉得气味熟悉,是它嗅过养鬼之地的味道。倘若洛河是养鬼人,那么它觉得味道熟悉很正常。
再者,养鬼人手段非常。狰狞鬼怕被他收了去,宁愿进鼎也要避开就说得通了。不知道此人会不会就是之前沈欧亚请来的“高人”。
去问已经忘记了的沈明亚估计是没有用的。
幸好客房是一人一间。
三人商议后决定下来,沈欧亚负责悄悄留意着洛河所住的客房,林琅与夷寻应一起负责守住沈明亚的婚房。
未免打草惊蛇,他们都守在房间外面,倘若有谁发现了洛河的异状,就发出讯号。
此刻已经将近凌晨三点。整幢小楼都静寂至极,没有半点走动的迹象。
夷寻应负责守门口。
林琅在隔壁屋子藏匿妥当,认真守好婚房的窗外,机警地留意着四周的一切。
突然,她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异响。
这响动非常轻微,仿佛是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擦过地面。因为动手的人动作很小心,在极静的夜里依然微不可闻。
如果是平时,林琅就把这件事忽略过去就行,毕竟屋子不是彻底禁入的,房内有人的可能性也有。但现在是半夜,沈明亚不住在这里,屋内没任何人在。
林琅暗道不好,忙夺门而出往婚房冲过去。
只是她刚刚打开门,楼道里藏匿着的夷寻应已然快速闪身到了婚房门口。他显然也听到了那轻微挪动声,道了声“不好”,即刻破门而入。
林琅随后跟去。
她在看到屋内情形后,不由得双目圆睁。
房里还算比较整洁。因为他们赶来得很快,所以对方只来得及挪动了床头柜,没能做其他任何事情。
令她震惊的是空气中残留着的几乎看不到的人形光影。
洛河竟然可以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
而且,他这做法,分明和已经死去的孙文武如出一辙!
第23章 第 23 章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凝聚, 同样的意外和惊诧在二人心中浮现。林琅和夷寻应来不及思考, 齐齐出手成电拦截即将消失的洛河。
林琅非常确信自己的法诀已经打到了洛河身影上。甚至她也看到了夷寻应的同样打了上去。但是洛河依然就这样平白消失不见了,在他们跟前。
二人同时收手, 沉默相对。
“很明显。”林琅当先开口:“他比孙文武厉害许多。”
夷寻应轻轻颔首。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沈欧亚夺门而入:“刚才怎么了?”进屋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被挪动过的床头柜, 立时过去查看。
看到其他地方完好如初, 只柜子被挪动了些许, 他暗松口气。可是夷寻应的下一番话又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洛河与孙文武来自同一派系。”夷寻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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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志高被叫起来的时候, 满心里全是抱怨和怒气。
年纪大了,睡眠浅。他难得的有了一个好睡,却被人给中途硬生生喊起来, 怎能不恼怒?精神不济下脾气尤其暴躁。
“好了好了。”郭志高蹬上鞋子, 气呼呼地跺着脚:“先和我说说什么事,我再看看要不要过去。”
“我也不知道。”负责叫他的郭家后辈紧张地缩着头:“是沈欧亚让我来叫您的。”
听说是沈欧亚而不是沈明亚, 郭志高的怒气消减了些。最起码这说明不是女婿薄待他这个岳父,而是沈家或许出了点事。
黑夜里, 沈家别墅小楼上下灯火通明,把屋内和楼道里照得亮如白昼。
郭志高踩在楼梯上,小心翼翼,生怕听到的是在外地的女儿的消息。人啊,就算年轻时候再重视事业,到了一定岁数, 操心的就是儿女了。
“你别慌, 慢慢走。放心, 不是郭琪的事情,我们就是想问点别的。”
清朗年轻的男声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度。
郭志高认出这个年轻男人是沈欧亚的同学,好像是姓夷的。知道和女儿无关,他觉得身上多了不少力气,心跳也不如刚才剧烈。稳定下心情问:“什么事儿?”
“你是如何认识洛河的?”
听了夷寻应的这个问话,郭志高唇角绷紧不吭声了。
说着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到了会客厅的门口。屋里隐约传来谈话声。
刚才的问题让人窒息。憋闷的感觉再次袭来。郭志高突然觉得这个地方不该来,忙推开扶着他的夷寻应,转身欲走:“洛先生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你不如去问他吧。”
“可是已经没办法问了。”夷寻应叹气道:“他说令嫒拜托他的事情,他恐怕无法完成,先走一步。”随即苦笑,“我们也是想找他帮忙,给新房做法保新宅平安,结果发现他打算走。所以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冷汗登时顺着郭志高的额头流了下来。他忍不住高喝:“谁说是琪琪找他来的?是我让他来的!你们明明看到了,他是跟着我的车过来的!”
面对着他的冲天愤怒,夷寻应却不慌不忙。
“是么。”夷寻应轻笑着说:“可是佣人之前看到过他来这儿待过一段时间,这又该怎么算?”
郭志高虽然面色努力维持着正常样子,却明显地退了半步。
夷寻应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不可能啊。”郭志高的嘴唇微微颤抖,很小声地自言自语:“琪琪和他都说过,不可能记得啊。”
虽然他的声音非常小,夷寻应却听了个十足十。
这时候会客厅的屋门悄无声息打开一条缝,林琅通过门缝往外看。
夷寻应被她这偷偷摸摸的举动逗乐了,趁着背对门的郭志高没发现,悄悄摸了摸她的头。
她果然快速避开。
然后他迅速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