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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跟了不少手里拿了棍棒的伙计,显然这是打算瓮中捉鳖。

“还不知诸位英雄们是从哪里来,又何必与小老儿一个开戏园子的为难。”李老板拱手寒暄道。

这群蓝衫人显然训练有素,并没有人接腔,直到李老板又问了一声,才从人群里走出一个长脸汉子。

这长脸汉子冷笑地看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没有说话,但鄙夷的态度昭然若揭。

“不知这位英雄姓啥名谁,小老儿自认没有得罪过英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

接下来的话语被一个颇为不耐烦的声音打断:“行了,别跟我们说这些,带了这么多人是想围堵我等?不过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你觉得你们能堵了谁?!”

这人说话即难听又分外不给面子,李老板面色难看。

而这长脸汉子也不再看惠丰园众人,而是手一挥就打算带着人离开,所过之处无人敢挡。竟是这群人气势太凶,戏园子的伙计们即使手持棍棒,也不敢上前阻挡。

见到这一幕,李老板脸色更是难堪了,似乎也觉得李老板可怜,快走到门口时,这长脸汉子停下脚步来。他转头看了看李老板,又看了看台上的秦明月,才道:“想让咱们以后不来,把庆丰班的人从这里撵出去。这是给你的警告,如果不想这戏园子在这苏州城里消失的话。”

说完,他宛如毒蛇般的眼睛盯秦明月一眼,嘿嘿笑了两声,扭头离开了。

*

这话与其说是对李老板说,不如说是对庆丰班,亦或是秦明月。

戏厅里安静得吓人。

明明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目的倒是达到了,却是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关键是,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依旧没有头绪。

李老板吩咐人收拾残局后,叹了一口气就离开了,下午的时候,命人将秦明月叫了过去。

秦凤楼也跟了来。

两人坐下后,李老板叹了口气,道:“明月,凤楼,按理说咱们合作这么久,你们又是咱们惠丰园的摇钱树,叔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秦凤楼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道:“李老板你不用说了,我们懂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说完,他拉着秦明月就要走。

其实这种情况,秦凤楼不是没经历过,在一次次被人从戏楼里请出来的时候。戏楼的老板会做人的,言语之间还给彼此留有情面,老板不会做人的,直接让伙计把他们撵出去。

因为听得多,秦凤楼除了心中屈辱,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可这次不一样,他看了看身旁的小妹,紧了紧自己牵着她的手,似乎想安慰她,却又悲从中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自己的妹妹。

秦明月能看出大哥想保护自己的心思,顿时心中的那点难堪没有了。

有什么好难堪的呢?她以前跑龙套做替身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呼来喝去的情况。

她笑着,对秦凤楼道:“大哥,咱们走吧。”

“好。”秦凤楼也笑了起来,懂了妹妹笑容里的意思。

“等等。”

李老板复杂地看着他们,伸手递了个信封过去,“这里是一些银子,你们拿着吧。”似乎看出秦凤楼想拒绝,他又道:“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另外之前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讲,那次我问过明月丫头,她在外面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其实是发生了一件事的,贺家曾有人来打招呼,让我把你们庆丰班从园子里撵出去。不过这事我去找刘公子,请他帮忙解决了,只可惜这次刘公子不在苏州,不然的话……”

“另外,发生这些事后,我也曾去找过一些在苏州这地界能吃得开的地头蛇,可是没人敢接这趟活儿,似乎在忌讳什么……”剩下的话,李老板没有再说,但秦凤楼和秦明月已经懂了里头的意思。

震惊之余,秦明月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忙道:“谢谢李老板了,谢谢。”比起之前,这次的道谢显然要诚心的多。

李老板点点头,颇为无力的挥了挥手。

两人出了门。

回到所住的院子,秦凤楼和秦明月都有些近乡情怯。

该怎么和大家说呢?说这戏园子再不能呆了?

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进了厅堂的门,才发现所有人都聚集在堂屋中。

念儿一脸的笑,道:“明月姐,凤楼哥,咱们什么时候走?东西咱们都收拾好了。”

秦凤楼和秦明月都有些无所适从,看了看念儿,又去看老郭叔,看乐叔,看郭大昌,看刘三弦,还去看虎子那几个小孩子。

“哎呀,这里我早就不想呆了,还没咱们以前在外面搭草台时好玩,成天闷得要死,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景儿。”二华子跟着道。

都知道他是说的假话,可是竟没人能反驳。

大家都是面带笑容,似乎,似乎离开这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庆丰班。没有惠丰园,还有其他戏园子,就算苏州城也不能呆,还有苏州以外的地方。在来惠丰园之前,他们本就是四处漂泊,没道理现在觉得天塌了。

“咱们现在就走,都检查一下,别拉了什么东西。”秦凤楼亮着嗓子道。

而秦明月面带浅笑地看着大家忙进忙出的检查有没有遗漏,一直面带笑容的看着,却在人不经意之间,垂头掩下了眼中含了已久的泪水。

*

因为没有地方落脚,庆丰班的一众人只能去住客栈。

找了家简陋的客栈住下,接下来何去何从是首先必须考虑的问题。

在客栈里住下后,秦凤楼就将之前李老板所言之事讲了出来。大家都以为是因为秦明月拒了贺斐想纳她为妾,贺斐因为恼羞成怒才会特意对付庆丰班。

俗话说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一个知府家的公子要是想对付他们这些人,也就是句话的事。虽大家十分不解这其中的矛盾之处,可到底庆丰班一直本分为人,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能动用这么大的手笔来对付他们这些人,除过那贺家已经不做他想。

老郭叔的意思是离开苏州城。

人年纪大了,稳妥为好,所以他的意思是早早离开最好,免得再生事端。

秦凤楼还在犹豫着,秦明月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念儿却是开口道:“莫公子和月儿姐说好了三月会回来,若是咱们走了,莫公子上哪儿找月儿姐。”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大家不禁看向秦明月。

秦明月抿了抿嘴角,道:“我的事可以暂且不提,因为我累得大家一起奔波劳累,咱们既然是一个戏班,自然是一体的,一切以大家的安稳为前提。”

这时,秦凤楼出声道:“若不,咱们在这里先等等,一来等子贤,二来我还是放心不下海生,若咱们就这么走了,海生回来上哪儿找咱们。”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众人:“当然,若是大家害怕会发生什么事,可以就此跟咱们别过,我不会做阻拦的。”

老郭叔当即道:“凤楼你说到哪儿去了,既然想留下,咱们就一同留下,我就不信在这偌大的苏州城里,还能发生黄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的事不成!”

“我从小就在庆丰班长大,和大家一处生活,我就跟着风楼哥和明月姐,我哪儿也不去。”念儿道。

“我也是。”二华子随后跟上。

乐叔站了起来,道:“行了,既然决定留下,那就赶紧收拾收拾吃了饭去休息吧,折腾了一天。”

刘三弦说:“我这里还有壶好酒,你们两个老家伙要不要喝一杯。”

王瘸子一瘸一拐跟在两人身后,“喝喝喝,怎么不喝,难得你这老东西舍得把你那藏了许久的酒拿出来。”

这样的态度,还用再说吗?

秦凤楼感动在心,又去看虎子几个小家伙。

虎子见秦凤楼看他,当即道:“我是月儿姐买回来的,就跟着月儿姐。”他扭头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身边那几个小子,眼里写满了谁要是敢有不同意见,他就揍谁的意思。

那几个小子忙哈哈道:“我没地方去,我娘死了。”

“我爹娶了后娘,才把我卖了,我也没地方去。”

“在这儿能吃饱肚子。”

这话说得乱的,老郭叔当即一挥手道:“行了行了,都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等会下楼吃饭。”

于是,暂时留在苏州城的决定就这么定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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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了7000,有没有觉得面面很棒。

苏州的副本很快就要结束了,马上进入京城副本。其实莫云泊之于秦明月,就是一个美好的梦,这梦很美,但不一定好,也不一定适合她。这些道理也许她明白,就好比现在有很多妹子,知道有的男生并不适合自己,但依旧放不下,不是走不出来,只是需要过程去明白,抑或是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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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即使庆丰班如今不缺银子, 终究都是节省惯了的人。

尤其是老郭叔, 平日里秦凤楼管着戏班里的大事,他则是管着戏班里一应杂事, 在客栈里住了没两天,他就嫌弃花销太大, 提出想租个小院子住的想法。

这个想法获得大家的一致赞同,实在是客栈里龙蛇混杂, 为了不再生事端, 大家这两日几乎都不出门。总是憋在屋里, 大家都闷得慌, 尤其虎子几个正在学着基本功,住在客栈里根本没地方捣腾, 所以租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十分有必要。

秦凤楼和郭大昌出去了一趟, 等回来后告诉大家地方租好了。

第二天,大家收拾收拾东西,便搬去了那座小院里。

这处小院子地处偏僻,周边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家, 但胜在独门独户, 且院子够大。虽是简陋了些,但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人,也没人会计较这个。

之后的生活与当初在惠丰园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就是不再登台唱戏。

转眼间,到了三月,从这个月开始, 每日虎子和二华子都会轮着去蹲守在惠丰园外头,就怕错过了莫云泊。秦凤楼也曾动过想和李老板打声招呼的心思,可转念一想,又按下了这种念头。

他们和李老板毕竟不是推心置腹的关系,谁敢保证他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辛苦些值当。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秦明月渐渐开始焦躁起来。明明她已经再三在心中宽慰自己了,但还是免除不了这种心情。

转眼间三月过了一大半,这一日,虎子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急急闩上大门。

大家见他神色慌张,忙让他喘口气再说话,念儿还去给他倒了杯水。

灌了一通水,虎子才顺过气儿来:“我好像又被人跟了,而且我也看到了那个人,是个面孔挺生的灰衣人。我怕被他跟上,在城里饶了大半圈,甩掉了他才跑回来的。”

听到这话,大家面色不禁沉肃下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头两次大家只以为是二华子和虎子的错觉,可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看来这地方留不住了,不然咱们换个地方?”乐叔说道。

乐叔轻易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当他也开口说了,就代表这事必须重视,不能耽误。

秦明月嘴角抿得紧紧的,一攥手心,抬头看着大家:“咱们离开苏州。”

秦凤楼急道:“月儿……”

“大哥,我不能让大家伙跟着我冒险,咱们马上就离开这里。”

“可,三月还没过……”

秦明月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明明指甲已经将手心刺破,还是不愿松开。她苍凉一笑,面色苍白:“大哥,他不会来了。”

“怎么会,子贤不是这种人!”

秦明月不想和秦凤楼讨论这个问题,只是深吸了口气,固执道:“咱们马上就离开。”

秦凤楼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他一咬牙道:“我说不走就不走,我这就出去找房子,咱们换个地方住。”

*

因为有着之前这事,再出门时,大家都谨慎许多。

这次秦凤楼和郭大昌整整出去了一天,就在秦明月忍不住想出去找他们的时候,两人才回来。

听他们说完,大家才知道,原来为了不走漏行迹,两人特意绕到很偏远的地方找房子。上次租这地方的时候,他们是去的牙行,这次连牙行都没敢去,而是自己打听的,才会回来这么晚。

地方也找好了,是距离这里最远的城北。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大家像做贼似的,趁着暮色赶紧收拾东西就搬走了。房主那边也没打招呼,反正交了三个月的房钱,到时候没人去续租,房主自然就知道他们走了。

看大家宛如惊弓之鸟的样子,秦明月心里沉甸甸的。

若说刚穿过来那会儿,可能还没有彻底的融入这里,她对所谓的困境,并没有太真实的感觉,甚至自信盈满,觉得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可很显然,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现实用事实告诉她,在这个世道上,多得是一根手指就能将他们按死的人,甚至只是一句话,就能轻易地夺去她拥有的所有的一切。

夜幕如期降临,庆丰班一众人借着夜色穿梭在一条条小巷里,身边是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头顶上,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圆盘似的月恒古不便的高悬在上头。

时值三月,天气已经回暖,可秦明月却感觉到一阵阵寒冷。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醒过,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也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如何的令人憋屈以及操蛋。

*

新的住处,比之前那座院子环境更差。

可很显然大家都没心情去挑剔什么,所有人都失去了轻松的心态,未来是如此令人迷茫,谁也不知道将来的路到底在何方。

不过大家都还照顾着秦明月的心情,甚至虎子和二华子依旧固执的每天跑大半个苏州城去惠丰园门口蹲守。怕他们频繁出现惹人注意,另外几个小子勇敢地站了出来,替两人分担。

面对这样的情况,秦明月反倒没有心思去在意为什么莫云泊一直没出现。

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心里不想明白,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段做一场美轮美奂的梦,那是心底对美好未来的期许,只可惜梦终究是梦,也许,她的梦该醒了。

四月姗姗来迟,都说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可这个三月庆丰班众人却是过得前所未有的颓丧。

这一日,秦明月一大早就起来了,和念儿搭手做了早饭。

吃罢饭后,趁大家都在,她笑着说:“咱们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你望我我望你的,秦凤楼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妹……”

秦明月态度非常坚决:“大哥,你听我的。”

秦凤楼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日子他比任何人都度日如年,怕大家会出事,怕小妹会伤心,当初对莫云泊有多么欣赏,现在就有多么愤恨。

君子一诺,重如千钧,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曾这样自问过无数次,都没有得到任何的解答,命运总是在人好不容易得到些许幸福,便露出自己狰狞的爪牙。

“好,咱们离开,只是去哪儿?”秦凤楼问。

“京城!”

“京城!”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乐叔,一个是秦明月。

“为什么要去京城,难道小妹你……”

秦明月顾不得去想乐叔为什么也会说去京城了,忙解释道:“大哥我没有想去找谁的想法,之前的事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可我素来觉得从哪里跌倒,就该从哪里爬起来。咱们为何会活得这么狼狈?皆因身份!只有去京城,去那里,咱们才能找到改变身份的机会……”

乐叔随后道:“明月丫头说得对,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伶人为官的例子,京城那地方虽是藏污纳垢之地,但也是全天下最有机遇的地方。先帝在世时,有一周姓伶人,凭着一手高超的琴艺享誉整个大昌,因被先帝赏识,招纳为官,任太乐署令,风光一时。难道凤楼你没有自信?凭着你和明月丫头的本事,去了京城后崭露头角是迟早的事,只要能做到咱们在苏州这样,极有可能得到当今的注意,并受其赏识,而到那个时候改变命运的时候就到了。”

乐叔所说的事情,大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庆丰班众人的心里,优伶娼/妓从来是极为卑贱的,而戏子更是下九流。伶人做官,他们想都不敢想,官那是什么?士农工商,乃是时下最高一等次的身份。

做官?

秦凤楼沉默下来,良久才道:“让我想想。”

秦明月和乐叔对了一个眼神,点点头。

*

秦凤楼并没有犹豫太久,认真来说,其实他也是一个心有抱负之人。

可惜因为身份,只能屈就在一个小小的戏班里,任人鱼肉,卑躬屈膝。秦凤楼曾无数次向苍天询问,怎么才能改变自己的身份,答案都是无解。而现在有个机会放在自己的眼前,不试一试,他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会后悔。

再则秦凤楼心里还是觉得小妹莫怕是放不下莫子贤,感情之事哪有那么简单,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即使他们身份低贱,可就这么被人弃如敝履,总是让人心中不忿。

第二天秦凤楼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就去京城。

听到这个结果,秦明月不禁露出一抹笑容,而乐叔点头赞许的同时,花白的眉却是不经意地拢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接下来就是收拾东西启程了,长途跋涉不同其他,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是能精简就精简最好。

该扔的东西都扔了,只带上最紧要的。

怎么出发又引起一阵争论,秦凤楼的意思直接坐船通过运河前往京城,可乐叔和秦明月却持了不同的意见。

他们的意思是离开苏州,先去常州,从常州的运河码头坐船往北面去。

秦凤楼和老郭叔等人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到底两人一力坚持,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证明秦明月和乐叔的顾虑是对的,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伙人来到这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