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七还在那边唉声叹气着,一口一个怎么办,弄得大家情绪十分沮丧,年纪小的念儿甚至抹起眼泪来。
老郭叔被他说烦了,忍不住斥道:“能怎么办?当年海生没出师的时候,咱们不也是过来了,当初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
“当初怎么跟现在比?”钱老七小声咕哝了一句。
怎么不能跟现在比,之所以不能比,不外乎人过了几天好日子,突然又落魄了,所以格外难以让人接受罢了。早年庆丰班处境一直不好,大家都是穷日子苦日子过来的,自打秦海生能登台以后,大家的日子就渐渐好过了起来。
有个台柱子就是不一样啊,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只要让秦海生出面清唱两句,戏园子老板二话不说就留人下来。几场戏演过之后,秦海生也渐渐有了些小名气,之所以会到这惠丰园,也是因为这惠丰园是整个苏州城最大的戏园子之一,李老板特意上门请过来的。
只可惜世人变脸太快,前面还当是个摇钱树供着,后面就立马翻脸将众人从住处撵了出来,要不是看在秦明月受伤昏迷的份儿,恐怕这群人现在都得去住大街上,而不是在现在这个小破院子里。
这半下午的时间,秦明月想了很多。
她穿越得十分诡异莫测,根本让人摸不着头绪,人就过来了。而且所处的朝代更是她记忆中所不曾出现的,华夏五千年,历朝历代就没有个叫大昌的朝代。可以想见回去是不用想了,既然如此,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
之前那会儿老郭叔说的话,她也听在耳里,自然明白这是钱老七在给自己一家脱离庆丰班找托辞。上辈子活了三十五年,秦明月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世道不管在哪儿都是弱肉强食,该硬气的得硬气,要不然连个骨头渣子都不会给自己剩。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大哥,你别担心,总不过给了咱们十日时间,我就不信咱们想不到办法,说不定二哥明天就回来了。即使,真被赶出去,咱们也不会没有办法。就像老郭叔说的那样,之前咋样现在还咋样,有大家伙儿在,怎么也不会落得流落街头,你说是吧,钱叔?”
钱老七没料到秦明月会这么问自己,当即就是一愣。
从面相来看,这钱老七并不像是个做戏子的。生得天庭饱满,脸皮白净,一脸正气相。也就是他这副皮相,他在角色中十分占优,一般都是演官生、巾生这种比较正派的角色。
但只要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人是个驴屎蛋子外面光,长得一副好皮相,却是个好吃懒做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穷困潦倒到要做戏子这一行。不过他在唱戏这上头十分有天赋,虽是半路出家,倒也唱得有模有样,唬唬一般不懂行只看热闹的,还是没什么问题。
秦明月继续道:“咱们都是一起苦过来的,我记得我爹还在那会儿说过,当年钱叔钱婶带着小钱子流落街头,小钱子患了急病,差点小命都没了。当初那么难,都过来了,没道理现在过不去对不对?所以钱叔你就别这么担心了。”
听了这话,钱老七本人还好,钱婶和小钱子却是满脸尴尬。
而旁边的其他人,郭子仪、王莹、二华子、念儿身为秦默然的徒弟,又都是孤儿出身,自然和秦凤楼兄妹俩是一个立场的。老郭叔父子俩不用说,至于乐叔、刘三弦和王瘸子,这三位老乐人年纪都大了,又是老无所依,庆丰班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自然没有其他多余心思,而秦明月这番话显然是说给钱老七一家三口听的。
“月儿说得有道理,就这么着吧,咱们大家都想想办法,实在没有办法,咱们离开这里也不是不能活。”老郭叔道。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又说:“就这么说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之后等大家都走了,秦凤楼才苦笑对秦明月道:“月儿,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经过这一下午的捋顺原主的记忆,秦明月对大哥的为人以及性格也都有所了解,说好听点,她大哥是十分有君子风度,说难听点,就是被她爹养得和自己一样的性格,惯是个与世无争且无欲无求的。
可惜身在这滚滚熔炉中,与世无争和无欲无求只会被动挨打,要不然这庆丰班也不会沦落成这副样子。要知道当年庆丰班可是有不少能独当一面的角儿,之所以会没剩下一个,不过是秦默然和秦凤楼两人不忍为难他人。
换成以前,以秦明月的性子,她会尊重别人选择,并不会强人所难。可惜现实太残酷,她只能小人一把。
“大哥,我知道你觉得我拿话将钱老七一军,做得不对。可是你怎么不想想,李老板肯定是要撵咱们走,若这当头钱老七一家再走了,光凭老郭叔他们,咱们根本搭不了台。我兄妹俩饿肚子,乃至流落街头都没啥,可你怎么不想想乐叔他们几个,若这庆丰班真的没了,他们年纪这么大,你让他们上哪儿去?还有王莹和念儿她们,子仪哥和二华子也就算了,他们是男的,大不了去给人做苦力,可王莹和念儿是女孩子,真失去庆丰班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们的下场如何,还用得着我跟你说?”
秦凤楼如遭雷击,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被妹妹这么赤/裸/裸的当面道出,这种震撼却是直面而来的。
“等咱们情况好些了,他们要是愿意走就让他们走,反正现在是不能走的。”
秦凤楼脸色青白交加,良久,才咬着牙道:“我不会让庆丰班倒在我手里的。”这是当年他答应他爹的,可惜他不但没做好,反倒让处境更差。
秦明月点点头:“大哥,你也不要多想,庆丰班一定不会倒。”
*
说是这么说,其实秦明月并没有太大的自信。
人有趋利避害之本能,心长在别人身上,到底是怎么想还是要看别人的。她只能将该说的该做的,都说了做了,至于人是去是留,还得看天意。不过秦明月既然打定了主意,自然积极起来,也知晓以如今的处境来看,是没办法给自己留有多余时间来养伤,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赶紧好起来。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见外面难得晴朗,秦明月就撑着身子到外面透气去了。
这是一处十分破败的小院子,位于惠丰园最边角处,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所以到处都显得破破烂烂的。
秦明月找了一张小杌子坐下,靠着门框上晒太阳,耳边依稀能听见远处传来‘依依呀呀’吊嗓子的声音。
这种声音对她来说并不稀奇,认真来说,是对原主的。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个道理相通于古往今来。在现代,为了能演好一个角色,各种对着镜子练习眼神、台词、揣摩角色的心态,甚至是练习各种微表情。而在这里更为艰苦,因为唱戏讲究的是唱念做打,不光基本功必须扎实,还需要一副好嗓子。
而这好嗓子除了天生,还需要后期的刻苦训练。
这秦明月记忆里,这里的所谓的戏,有些类似于她所在的那个世界里的昆曲。这种戏的唱法细腻婉转,与其特有的腔调离不开。吐字吐词皆有要求,为使字音、语调甚至感情、意境更加生动,各种装饰腔更是枚不胜举,例如带腔、撮腔、叠腔、啜腔、滑腔、擞腔、嚯腔等,也就是当代所称的水磨腔。
有了原主的记忆,秦明月天生就懂得这些东西。
可惜懂并不代表擅长,秦家三个孩子中,也就秦海生遗传了父母的好资质。而秦默然和秦明月显然是不具备的,也因此兄妹二人并不会唱戏。
这也是让秦凤楼最为介怀的,更让秦明月心生叹息的原因所在。
若是两人有一个能立得起来,今时今日也不会如此发愁。
秦凤楼一大早又出去了。
其实想也想得到,一个戏子,什么门路也没有,又哪里能打听得出来贵人的身份。即使别人知道,为了不惹出事来,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人。而惠丰园李老板之所以会赶他们走,不外乎因为也不愿意惹事。
秦明月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得不像是以前的她,其实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因为显然她本身对眼前的一切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可偏偏她又有,就仿佛来到了原主的身体里,也融合了她本身的感情。
“月儿还在发愁?”乐叔走过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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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乐叔是一个长相十分清隽的老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但身子骨还算康健。明明一身粗布衣裳,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会在戏班里混饭吃的乐人。
在秦明月记忆里,乐叔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但懂的东西却很多。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乐叔不光擅长的乐器多,且会识文断字,他们兄妹三人都识字,便是乐叔教的。
没人知道乐叔的来历,反正在秦明月记忆里,她从小就认识乐叔,而他爹更从没有提过乐叔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庆丰班的。
秦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没有说话,只是垂了垂眼睑。
而乐叔又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们一家人都是好人,老天不会这么不长眼。”说到最后‘老天不会这么不长眼’这句话时,乐叔的表情有些怪,夹杂着不屑与不甘的认命。
以原主的眼界看不出来什么,但以秦明月的眼光来看,这乐叔显然是个有来历的人。
可即使有来历又怎样,若是能有其他办法,乐叔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像电视或者电影里女主角那样,自带主角光环,身边随便一个人,就是有大来历的,且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帮自己解决许多许多问题。
以往的三十五年生命告诉秦明月一个道理,人还是得靠自己。虽然她上辈子活得并不够顺遂,但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想着,她笑着对乐叔说:“乐叔,我没发愁,咱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二哥也一定会回来。”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踱步。
之前她不光是额头受了伤,身上也有几处肌肉拉伤,所以坐立行走都有些吃力,一动就会疼。显然这种疼是一时半会儿去不了的,而唯一能让自己快速康复起来,就是让自己去习惯这种疼痛,以至于能忽略它。
一直以来,秦明月都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些变态,明明有些时候可以不用吃苦头,可她偏偏反倒其行,也是心中一直有一种紧迫感,让她做什么事都不敢心存耽误。
“你能这么想就好。”乐叔洒然地笑了笑。
这一老一少,一个眯着眼坐在旁边晒着太阳,享受着阴雨天中难得的晴朗,一个慢慢挪着步,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很普通的场面,却是让人看见莫名有一种安宁感。也因此院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走出昏暗的屋子,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之下,陈子仪带着师弟师妹们练功,而刘三弦则拿起他那把破旧的三弦,坐在墙根下弹了起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只见王莹表情身姿俱是一变,手捻起兰花指,先是踮起脚尖几个碎步往前走,举步如和风拂柳,忽然蓦地一转头,表情似嗔似怨地唱了起来。
即使以秦明月这行外人的眼光,也能看出王莹确实是个唱戏的好胚子。
也确实如此,而王莹之所以没立起来,不外乎因为有秦海生的美玉在前,而她年纪太小,心志不稳,一上台就露怯。从本质来看,她其实唱得挺好的。
眼见有人和声,刘三弦弹起更是起劲来,而王瘸子也抱着他的鼓板,跟着一同奏了起来。
一时间,三弦声鼓板声混着少女还显稚嫩的水磨腔,竟让这简陋的小院里显得分外诗意缠绵起来,大家俱是目露笑意的看着,享受着难得的闲适与安宁。
*
还有三个人没走出屋门,那就是钱老七一家三口。
“呸,一群穷酸的,都这会儿了,还在这里逗乐。”钱老七站在窗子根下往外望着,边望边呸道。
小钱子坐在一旁,还略显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为难:“爹,你又何必这么说,班里的其他人对咱们都挺好的,包括凤楼哥他们,也从没拿咱们当过外人。”
钱老七回头瞪着儿子:“没当过外人?没当外人有用吗?没当外人能给你吃得起肉喝得起酒?没当外人咱们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你这混小子,老子不想跟你说,你给我少插嘴!”
无端挨了通训斥,小钱子只能蔫蔫住声。
钱婶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叹着气问:“你真打算投奔那李老板,人家会要咱吗?”
比起丈夫,显然钱婶要有自知之明的多,她和男人本就是半路出家,之所以能还看得过去,不外乎是因为两人本就唱搭伴的,所以并不显眼。可让他们独挑大梁,别说人愿不愿意了,首先钱婶自己就露怯。
“以咱俩的人才,又是主动送上门,我就不信那李老板不要。再说了,就算不能上台挑大梁,只要能背靠着这惠丰园,怎么也比跟着他们这群人出去喝风吃土得强。”
钱婶嗫嚅道:“当年若不是秦老板,咱们儿子……”
这秦老板指的自然是秦默然。
钱老七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你们母子俩能不能不提这个了,我知道当初是秦默然救了咱儿子,又收留了咱们一家,我们欠他的情,可这么多年也该还完了。之前秦默然死的那会儿,我就想走,要不是顾念着旧情,咱们什么地方不能去,难道你忘了之前毛老板想请咱们过去的事?”
这倒是事实,不过当初可不是钱老七两口子顾念旧情,才没有离开庆丰班的。而是钱老七故意拿乔想抬身价,而那个戏班显然就是想找几个不用花钱培养的人充充人手的。一个自认天纵奇才,无奈境遇不佳,一个则是可有可无,自然不成事。
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却依旧让钱老七惦记着,让他来想分明是毛老板吝啬舍不得花银子,又想端老板的架子,也因此格外忿忿不平。甚至没少拿这事到外面说,不过他对外人可不会说自己主动想攀高枝,而是说有人想挖自己,他顾念和庆丰班多年的情分,才会忍痛拒绝的。
其实事情到底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顾忌彼此的颜面,懒得去戳破他罢了。
钱婶是个没主见的,见男人说得这么坚决,只能小心道:“那你再去探探李老板的口风?”
钱老七一攥拳头,咬牙道:“我这就去,我可不能再跟他们一起四处搭草台子讨生活,合该这样的大戏园子才适合咱们!”
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小钱子见爹出去后,这才忍不住开口道:“娘,你真同意爹的想法?!”
钱婶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爹的,他要是决定了什么事,咱们说什么都没用。洪儿,你也别怪你爹你娘,咱们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年纪也不小了,娘还想看着你娶妻生子,真和庆丰班一起被从这里撵出去,咱们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给你娶个媳妇回来啊。”
小名洪儿的小钱子,满脸不愿憋屈愧疚,种种情绪交杂在一处,到底不忍让娘再伤心,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
*
“月儿姐,钱老七又出去了。”念儿凑过来,小声在秦明月耳边道。
她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大杏眼,翘翘的鼻头,樱桃小嘴,端得是天真可爱。可能是因为日子过得苦,身子又瘦又小的,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蓝色褂裤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晃荡。
秦明月一直背着身在缓缓挪步,所以并未看见钱老七趁人不注意,顺着墙角偷偷溜了出去。
听到这话,她抿嘴笑了笑,“随他吧。”
“可若是他真带着钱婶和小钱子走了,咱们可怎么办,还有小钱子……”念儿显然是有些急了,原因之一自然是明白庆丰班的处境,怕这戏班子散了,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她和小钱子年纪相仿,两人打小一处玩耍,舍不得玩伴罢了。
秦明月抬手摸了摸念儿头上的揪揪,神色有些复杂:“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我也不认为那李老板会这么不识货,看得中他。”
一听这话,念儿松开了紧皱的小眉头,赞同点头道:“也是,那钱老七基本功不够扎实,唬唬乡下人也就算了,在这惠丰园登台挑大梁,他敢上人家也不敢要。”
也是小孩子,觉得这事不用发愁,遂就再也不去想,又跑去一旁看王莹唱戏了。
继续挪着步的秦明月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她需要想想若钱老七真走了,她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
“老板,你跟那人说这么半天做什么?就他这样的,在咱们这儿舔着脸都没人要,还敢拿乔端架子让咱们收下他!”待钱老七走后,马大头才凑到李老板跟前,一脸鄙夷说道。
李老板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人,看样貌也不过人到中年,实则论岁数他已经过了五十了。为人精明、狡猾、心狠、胆大却又谨小慎微,这也是为何他的戏园子能在苏州城里站稳脚跟的原因所在。
听到手下这么说,他团了团手里的核桃,高深莫测一笑:“这人是个小人,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对于马大头来说,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他还是咕哝了一句,“没得浪费咱们时间。”
李老板洒然一笑,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他皱着眉,叫了声进,一个人急冲冲走进来,人还未到跟前来,就喊道:“老板,刘公子到了。”
李老板一听刘公子,当即面色一凝,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也没敢耽误,便急匆匆迎了出去。
怎么这位爷竟这会儿来了,可千万莫让那秦风楼给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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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送走了刘公子,李老板回来后,将自己关在房里想了良久,才叫来了马大头。
“老板,那刘公子来做什么?”马大头早就好奇上了,此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老板显得心事重重的,竟没有以往面上总是含笑,见马大头如此问,当即不耐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
马大头捂着脸喏喏点头,却是再也不敢插嘴。
李老板坐在椅子上,思索良久,才面色凝重:“去把那秦凤楼叫过来。”
马大头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谁是秦凤楼?”
李老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马大头这才想了起来,“是不是庆丰班那个年轻的老板?老板,你叫他来做什么?”话的尾音在李老板凌厉的眼神中渐渐消音,他连连哈腰道:“小的这就去,这便就去。”
忙不迭地转身出门,却在出门的那一刻又被李老板叫住了:“把秦凤楼的那个妹子也叫过来。”
这下马大头可不敢再多问了,忙应声道:“是。”
*
那天事情出的太突然,秦凤楼当时在后台,只知道前面满堂喝彩。
戏罢之后,大家伙儿正兴高采烈围着二弟说话,哪知突然进来几个人,说自家主子要请秦海生去喝茶。
常年在外唱戏讨生活,虽没有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但大家都明白这所谓的‘喝茶’是什么意思。时下有不少达官贵人有龙阳之好,只是因为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所以秦凤楼一直没有想到这处,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他当时就脸色苍白。
自然要上前阻止的,他忍着屈辱上前跟来人说好话,无外乎弟弟年幼,又不懂事,怕冲撞了贵人。可惜那几人太过霸道,眼见他推辞,就将他推到一边硬强行要把人带走。
现场十分混乱,老郭叔等人纷纷上前说理,而小妹眼见小弟要被带走,也仿若发了疯的冲了上去。
最后结局是大家都受了伤,小妹受伤最重,小弟也被带走了。每每想到这一切,秦凤楼就心如刀绞。
他步履蹒跚地往住处走去,这已经是小弟被带走的第三天,他简直不敢想象小弟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担忧、悲愤、无奈、焦虑,时时刻刻碾压着这个年轻男子的心,要不是想着小妹现在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依靠,想着庆丰班这一大摊子事还需要他来周旋,秦凤楼早就倒下了。
他眼见在李老板这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就想着能不能从戏园子里其他人身上打听点消息,可惜依旧无功而返,也不知是李老板交代过还是什么,他所问到的人竟都不知内里究竟。
秦凤楼回到住处,原想着院子里又会是一片死气沉沉,哪知却看到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连受伤不轻的妹妹也下床了。
“小妹,你的伤——”
秦明月一脸笑容,“大哥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头上的伤还要养,另外行动有些不便,不过很快就会好了。”
秦凤楼关心地看了看妹妹,确定她不是骗自己的,才终于放下心来。
“凤楼,你打听到海生的消息了吗?”乐叔问道。
大家俱都看了过来。
秦凤楼一脸灰色,摇了摇头。
秦明月心里疼了一下,赶忙撑起笑安慰道:“二哥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气氛只低迷了一瞬,很快大家就佯装无事的说起宽慰话来,知道大家其实是在安慰自己,秦凤楼也不好再表现的灰心丧气,遂强打起精神和大家说话。
大家正商量着中午吃什么,突然院门被人推了开,走进来的是李老板身边的下人马大头。
对如今的庆丰班来说,李老板那就是头顶上的天,是衣食父母,身边的下人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
秦凤楼撑起笑走过去,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听马大头说让他和小妹去见李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