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罗夫并不理会伊留金这一套,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伊留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伊留金的外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的瘦小枯干,梳着分头,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此人的精明和强干。

马卡罗夫直接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怀疑我儿子盗窃了冬宫的文物,我决不允许你们玷污我儿子的名声。”

“亲爱的老师,您别激动,我们当然是有证据的。”伊留金依旧堆着满脸的笑容。

“什么证据?”

“我想伊凡洛夫没有对您说清楚,并不是您儿子盗窃了冬宫的珍宝,而是您儿子在冬宫发现了珍宝。”

“发现了珍宝?”

“是的,您儿子在给冬宫做装修时,在一间已经封闭了几十年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珍宝,但是很遗憾,您儿子没有将珍宝交出来,而是据为己有,将珍宝偷偷带出了冬宫,我想也正是因为他把这件价值连城的珍宝据为己有,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马卡罗夫听了伊留金的话,顿时怔住了,伊留金的解释合情合理,难道儿子的死,真的是这样?“那是件什么样的珍宝?”马卡罗夫定了定神,又问道。

伊留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递给马卡罗夫:“喏!就是这一件,我也不知这东西该叫什么,我请教了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专家,他们说这是一件来自中国的珍宝,距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叫……叫什么……”

“它的名字叫嵌珠宝缠莲纹玉插屏,是一件来自中国西夏王朝的珍宝。”没等伊留金说完,马卡罗夫已经缓缓地说出了照片上那件珍宝的名字,再看马卡罗夫,盯着手中的照片,整个人瞬间呆住了,原来有神的双眼,忽然变得浑浊而恐惧。

伊留金听马卡罗夫报出了照片上珍宝的名字,十分吃惊:“你认识这件东西!”随即,又追问马卡罗夫:“看来你肯定在你儿子那儿见过这件珍宝,我们搜查了你儿子的公寓,没有找到这件珍宝,你是不是知道它的下落?”

“不!没人知道它的下落,所以企图得到这件珍宝的人,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血咒……可怕的血咒!”马卡罗夫嘴里一个劲地喃喃自语。

“您在说什么?”伊留金似乎看到了破案的曙光,眼中放出两道寒光,逼近马卡罗夫。

稍微回过神来的马卡罗夫,有气无力地说:“你就不要再徒劳了,这件案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劝你尽量远离这个案子,看在我们师生一场,我是为你好。”

“笑话!这案子眼看就要破了,我为什么要放弃!我知道,您为了以前的事还在记恨我,这次的案子,又牵扯到你儿子,所以你不想看到我破案。”伊留金依旧对破案满怀信心,根本听不进马卡罗夫的忠告。

马卡罗夫摇摇头,冲伊留金说道:“你不听我的话,是要吃亏的,这样吧,你给我接通莫斯科的电话,我自会让你知道事态的严重。”

伊留金闻听此言,先是一愣,接着笑道:“我亲爱的老师,你是老糊涂了吧,你以为您还可以直接给总部打电话?就是我也不敢随便给总部打电话。”

“我知道没有资格给总部打电话,所以才要麻烦你给我拨通总部的电话,我再说一遍,这件事很严重,如果因为你耽搁了,那你这个局长也就当到头了。”马卡罗夫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伊留金心里暗自寻思,这老头想干什么,打电话到总部告我?或许是爱子心切,儿子的死让他精神失常,老糊涂了?他老糊涂,我可不能跟着他糊涂,想到这,伊留金收起笑脸,严肃说道:“够了!老师,我对你已经一忍再忍,你私闯联邦安全局大楼,打伤警卫,就够你上法庭的了,我劝你还是配合我们调查,不要胡搅蛮缠,这样对谁都没好处。”

马卡罗夫摇着头,叹道:“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你问我怎么认识这件珍宝,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关于这件珍宝的过去,半个世纪前,中苏两国曾经组织了一个联合科考队,名义上是科考,其实是为了揭开这件玉插屏的秘密。”

“秘密?”伊留金大为好奇。

“是的。但是科考队后来出了事,几乎全军覆没,这件玉插屏也从此不知去向,……今天,这件珍宝在消失半个世纪后,重见天日,绝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伊留金听了马卡罗夫这一番话,心里也开始活动起来,万一要真如老家伙所说,事情比我预想的严重?那……他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听从马卡罗夫的意见,拨通了莫斯科总部的红线电话。

彼得堡郊外一处军用机场,一架从莫斯科飞来的伊尔—76军用运输机降落在跑道上,正缓缓地滑向停机坪。

马卡罗夫、伊留金和伊凡洛夫三人站在跑道边已等候多时,“这究竟是什么案子,竟然派一架这么大的伊尔—76来,而且动作还如此迅速,我从没见过这阵势。”身后的伊凡洛夫小声对伊留金嘀咕道。

马卡罗夫也是一头雾水,他猜测着这架伊尔—76巨大的机身内,肯定带着一些特殊的装备,还很可能运载着一支装备精良的特种突击队,领导这只特种突击队的会是谁?

伊尔—76在停机坪上停稳,缓缓地放下后舱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后舱门,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后舱门内,并没有伊留金猜想的特殊装备运出,也没有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出来,众人焦急地等待了五、六分钟后,突然,一辆极为彪悍的乌阿斯军用吉普车,几乎是跳跃着从后舱门“飞”了出来,“乌阿斯”在停机坪上一个急拐,发出剧烈的刹车声,然后向伊留金他们站立的方向急驶而来。

“竟然是——她!”马卡罗夫身后传来伊留金的惊叫声。

“谁?头,你说她是谁?” 伊凡洛夫问。

“叶莲娜!”伊留金的嘴还没合上,含糊地说道。

“叶莲娜!她就叫叶莲娜吗?她姓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更没有知道她的全名,甚至连‘叶莲娜’是不是她的真名,也没人知道。”伊留金说完这些话后,终于闭上了嘴巴。

“乌阿斯”越来越近,却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眼见就要撞上伊留金,惊得伊留金做出了要跑的准备,马卡罗夫也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随着“吱!——”一声长长的刺耳刹车声,只见“乌阿斯”在马卡罗夫面前一拐,稳稳地停了下来。

叶莲娜跳下车,首先来到马卡罗夫面前:“您好,亲爱的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马卡罗夫努力回忆着。

“您还记得您的最后一届学生吗?……叶莲娜。虽然您只教过我们一年,但我一直很尊敬您。”

“叶莲娜!你是叶莲娜!”马卡罗夫简直不敢相信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今天竟然亭亭玉立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听说您儿子不幸遇害,而且还牵扯到了这个案子中……我也很难过。”就在叶莲娜和马卡罗夫互诉师生之谊时,伊留金和伊凡洛夫也在后面打量着叶莲娜,只见叶莲娜一身飞行员打扮,虽已三十多岁,身材却依然保持完美,一副墨镜架在棕色的短发上,脸上略施淡妆,遮盖了岁月留下的少许皱纹,“真是天生的尤物。”伊凡洛夫看得有些心猿意马。

“你最好清醒点,据我所知,追她的男人可以排成一个连了,可她一个也没看上,到现在还孤身一人,这世上的男人,没几个她瞧得上的。”伊留金小声告诫伊凡洛夫。

“怎么这么大的飞机,就下来她一个人?听您这么说,她还是女人吗?”

“来她一个就够你受的了!她本来就不是女人,她心理变态,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她的功夫很厉害,你千万不要惹她。”伊留金越说越起劲。

二人正在小声嘀咕,叶莲娜已经来到了伊留金的面前:“您好啊,伊留金上校,又在说我坏话。”

“我哪敢啊,您可是总部的红人啊,您在我心目中,就是完美女神的化身,看您这身打扮,您刚才是自己驾驶的飞机?”伊留金在漂亮的女性面前,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是啊!事情紧迫,我只好亲自驾机。”

“啊!亲爱的叶莲娜,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您现在在我心中,不仅仅是女神,还是天使,有翅膀的天使。”伊留金的吹捧越来越肉麻,听的马卡罗夫和伊凡洛夫浑身起鸡皮疙瘩。

叶莲娜听完伊留金的吹捧,露出了少有的笑容,随后,伊留金向她介绍了伊凡洛夫,介绍完毕,叶莲娜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对众人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听我的指挥,包括您,伊留金上校。”说着叶莲娜将目光投向了伊留金。

“那是当然,都听您的吩咐,您看下面我们去哪?是不是先休息……”没等伊留金的话说完,叶莲娜打断他的话,对众人命令道:“你们三位跟我立即去冬宫。”

夏季的彼得堡,迎来了美丽的白夜时节,日落余晖映照天际,短暂的黄昏后,晨曦再现,地平线上,露出了红色、绿色、黄色,各色奇异的光芒,赶走黑夜,在这没有黑夜的季节,年轻人占据着冬宫前的广场,音乐震天,彻夜狂欢,整个彼得堡,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马卡罗夫和叶莲娜无心逗留,他们穿过冬宫入口出的阿特拉斯巨神群像,进入冬宫,在冬宫的御座厅里,他们遇到了前来接待他们的远东艺术馆的年轻学者季莫申,

季莫申领着众人来到了冬宫下面一间刚刚被清理出来的地下室,这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室,三面封闭,一面和外面正在装修的文物库房相连,因为装修,外面的文物库房已经被完全腾空。

季莫申指着被打开的地下室大门,介绍道:“这里原来被一道砖墙封闭,从外表看很难发现这个地下室,所以我们原来并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地下室,地下室是在这次装修过程中才发现的。”

叶莲娜查看了现场,转过脸注视着面前这个瘦高,带着眼镜的年轻人:“你们从不知道这个地下室的存在吗?”

季莫申扶了扶眼镜,点头答道:“是的,我们从不知道这儿还有个地下室,后来我们问了一些已经退休的老同事,一位已经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同事回忆起来,卫国战争时,为了抵御德国法西斯的空袭,当时确实挖过这么个地下室,是做防空洞用的,可是后来,这个地下室是何时封闭的,为什么封闭,里面又藏了什么东西,他就不知道了。”季莫申一五一十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马卡罗夫一直静静地听着,但此刻,他的大脑却如一部高速运转的雷达,从季莫申的话语中,捕捉着一切有价值的信息,这是他多年职业生涯养成的习惯,季莫申说完,马卡罗夫插话道:“既然你们不知道这个地下室的存在,那又怎么知道这间地下室里藏有那件西夏嵌珠宝缠莲纹玉插屏?”

季莫申解释说:“是这样,我是第一个发现地下室的博物馆工作人员,之前,这个地下室是被施工的工人打开的,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在一个月前,也许两个月前,也可能更早,施工的工人,用帆布遮挡了地下室的入口,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地下室,直到一周前,当我发现地下室后,立即叫施工队停止施工,我进去查看了地下室,在地下室里,我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保险柜,可当我打开保险柜时,却发现保险柜里已经空空如也,仔细查看,保险柜明显有被人撬开的痕迹,我猜测保险柜是被施工的人打开的,后来,我又在保险柜旁的一堆碎石中间,发现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就是那件珍宝,照片后用中文和俄文写着这间珍宝叫‘西夏嵌珠宝缠莲纹玉插屏’,我想这大概是盗宝之人匆忙间,遗落在保险柜旁的。”

马卡罗夫走到地下室后墙边,俯下身查看,后墙根底下果然散落着一些碎石和厚厚的灰尘,碎石边,便是那个保险柜,保险柜的门已经打开,马卡罗夫发现蹲在保险柜前,仔细检查了保险柜,果然是一个很有年头的保险柜,保险柜的门很明显是最近被人撬开的,但是马卡罗夫还是不能相信季莫申的话,他反问季莫申:“凭一张照片,你们就能确定那件珍宝是博物馆的?”

季莫申摇头道:“当然不止这一张照片,后来,我们又有了更惊人的发现。”

“更惊人的发现?”众人一起惊道。

“是的!更惊人的发现,以我的学识,我断定这件中国玉插屏十分珍贵,若是拿出去拍卖,必定价格不菲,可我在博物馆工作多年,竟对这件珍贵的玉插屏毫无印象,于是,我发动同事们一起查找博物馆的老档案,看看有没有这件玉插屏的登记。奇怪的是,我们在比较新的藏品目录中,没有发现这件玉插屏,却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藏品目录中,查到了这件玉插屏,再往前查,四十年代,三十年代,二十年代,甚至十月革命前的藏品目录中,都有这件玉插屏的登记,偏偏在五十年代末以后的目录中,再也找不到这件玉插屏的登记。”

“这可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以前的目录都有登记,而从五十年代末的目录中,这件玉插屏神秘消失了呢?”伊留金和伊凡洛夫也大惑不解。

马卡罗夫和叶莲娜则沉默不语,许久,叶莲娜才开口问身旁的伊留金:“案发后,你们询问过施工队的工人吗?”

伊留金忙回道:“博物馆报案后,我们对每个参与这项工程的工人都做了笔录,无一例外,所有参加这项工程的工人,都承认了地下室是他们在数月前发现并打开的,但是,同样无一例外,所有工人都否认他们盗取了保险柜中的珍宝,甚至将照片给他们看时,他们都不知照片上是何物,由此,我们基本排除了那些工人的嫌疑。”

“也就是说,按照你们的调查,维克多的嫌疑最大喽?”叶莲娜反问伊留金。

“是这样,工人们都听他的,只有他最有可能……”

还没等伊留金把话说完,马卡罗夫就打断他的话,怒道:“那些工人否认他们盗取了珍宝,你相信了,难道维克多就承认了珍宝是他盗走的?”

“亲爱的老师,您别生气呀!我们当然有我们的理由,我们对工人的审查是很严格的,工人们不可能有机会串供,那么多工人都众口一词,不由我们不信,所有当日在场的工人都指认哪天打开地下室后,是维克多最先进去的。而且,当时有工人提出要报告博物馆发现了地下室,但却被您儿子以‘没有必要,博物馆早就知道这个地下室,保险柜里根本没有东西!’给拒绝了。”

“你这些?”

“还有,那些工人看到照片时,没有一人见过照片上的东西,更不知那是何物,而你儿子就不同了,我们也曾询问过他,当我把这张照片拿给他看时,虽然他也矢口否认,但凭我多年的断案经验,我还是在您儿子眼中看到了他掩饰不住的惊异之情,我可以断定,您儿子,一定见过这件玉插屏。”伊留金一口气解释了一大通。

“我需要的是证据,不是你的推测和臆断!”马卡罗夫显然对伊留金的解释很不满意。

伊留金还想说什么,却被叶莲娜果断制止,就听叶莲娜说道:“诸位,现在我说一下我的推断,种种证据表明,这件地下室建于四十年代卫国战争期间,封闭于五十年代末,封闭时,里面存放了一个保险柜,而保险柜里应该就藏着照片上那件珍贵的玉插屏,此后几十年,无人知道这个秘密,地下室一直封闭至今,直到这次被施工队无意中打开了地下室,并发现了那件珍宝,我想这些推断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至于究竟是谁盗走了珍宝,珍宝又流向哪里,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现在下结论,我认为为时尚早!”

众人听了叶莲娜的推断,频频点头,唯有马卡罗夫陷入了更深的思索——这间神秘的地下室为何在五十年代末突然封闭?地下室里面除了玉插屏,还封闭着什么秘密?而杀害儿子的凶手,又在哪里?半个世纪前的噩梦还将重演吗?冬宫的神秘地下室——一个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马卡罗夫感到自己的大脑就要被撑破了。

……

马卡罗夫折腾了半天,也累了,特别是一想到死去的儿子,让他身心具疲,他无力地瘫倒在一块大石旁,看着远处寂静的群山出神……唐风和韩江这时已经搞清了叶莲娜和马卡罗夫的身份,以及玉插屏在拍卖会之前的身世,他俩现在基本已经打消了对马卡罗夫的怀疑,两人不忍打扰马卡罗夫,正欲离去,忽然,马卡罗夫喊住了他们,他俩不知何事,回到马卡罗夫身边,这才发现马卡罗夫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唐风想不到这么个从不落泪的铁汉,竟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只得安慰马卡罗夫道:“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

马卡罗夫拭去脸颊的老泪,渐渐平静下来,对唐风和韩江又说道:“总部之所以派我来中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也不该说,但是,今天在这里,我要说,我相信你们,我相信你们会保守这个秘密。”

“秘密?”

“是的!总部之所以派我来中国找回这块玉插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我是唯一曾经见过这件玉插屏的人。”

“啊!”唐风和韩江大惊,唐风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这件玉插屏在冬宫的地下室中封存了几十年,你怎么会见过?”

“不错,这件玉插屏是在冬宫的地下室中封存了几十年,但我却在大约半个世纪前,见到过这件玉插屏!”

唐风和韩江此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马卡罗夫接着缓缓说道:“你们既然在调查玉插屏的秘密,大概也听说过半个世纪前的那个中苏联合科考队吧?”

“啊!半个世纪前?你难道就是那次中苏科考队幸存的那位苏方队员?”唐风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马卡罗夫眼睛也是一亮,“看来你们知道的已经很多了,对!我就是当年那名幸存的苏方队员,当年科考队在巴丹吉林沙漠深处全军覆没,只有我和一位中国翻译幸存下来,那位中国翻译是我在科考队最好的中国朋友,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姓梁,叫……叫梁云杰!”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知道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是谁?”唐风惊道。

“是谁?”

“是梁云杰的孙女,她叫梁媛!”

“不!这怎么可能……”马卡罗夫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这儿见到了梁云杰的孙女,“那……那她爷爷现在怎样了?”

唐风和韩江一听老马问道梁云杰,都沉默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唐风低声说道:“梁老先生就在一个多月前,被人杀害了。”

“啊!被人杀害了?什么人干的?”马卡罗夫追问。

“案子至今未破,不过,我们现在基本可以认定,就是这伙黑衣人杀害了梁云杰。”唐风顿了一下,又道:“梁云杰的死跟这件玉插屏有莫大关系,你知道后来这件玉插屏回到中国,在拍卖会上是谁买下了它?”

“梁云杰?”

“嗯,梁老先生花六千万买下了这件玉插屏,没想到却引来杀身之祸。”

“这么说来,梁,他一直在关注着玉插屏,关注着当年科考队的下落。可……可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想见他一面,说说当年的事,哎!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啊!可怕的血咒,它又灵验了,凡是企图得到玉插屏的人,凡是想揭开玉插屏秘密的人,都会受到诅咒!”马卡罗夫说到了血咒,寂静的黑夜,在这空旷的悬崖上,唐风和韩江都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怎么?你也听说过血咒?”唐风问。

“是的,当年在科考队,这是谁也不能说的禁忌,我开始并不知道,但是当最后一天,可怕的末日即将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私下谈论着血咒,最终,它灵验了!”马卡罗夫原本有神的双眼,此刻,又变得浑浊起来。

唐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马卡罗夫道:“现在看来,从玉插屏重新出现以来,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不仅仅是你的儿子和梁云杰……”

于是,唐风从拍卖会开始,原原本本地将整个事件对马卡罗夫说了一遍,也包括梁云杰后来的遭遇,当然,他还是省去了罗教授对玉插屏的研究成果。

马卡罗夫听完,唏嘘不已,他大致搞清了事件的经过,也明白了现在只有唐风和韩江才是值得依靠的人,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唐风和韩江说道:“我已经说过,命运对我是不公平的,半个世纪前,我的人生因为这块玉插屏而改变,半个世纪后,我的儿子和朋友又因为这块玉插屏,死于非命!不过,现在我不再相信命运,我要在有生之年,揭开玉插屏背后的秘密,抓住幕后的黑手!”

“对!让我们一起合作吧!”唐风率先向马卡罗夫伸出了手,紧接着,马卡罗夫,韩江也伸出了手,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党项人

一夜无话,当唐风醒过来时,窗外已是一片银白世界,唐风吃惊地推开房门,看见韩江和马卡罗夫正站在木屋的大平台上欣赏雪景。

韩江回头看看唐风:“怎么样?休息好了?”

唐风怔怔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韩江,依旧一副惊愕的表情,“真是太美了!这……”唐风半张着嘴,吃惊地注视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一切,白色的海子,银白色的山峦,远处的大雪山,更加庄严肃穆……

“想不到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雪,这大概是今年这里的第一场雪。”韩江望着远处的雪山像是在喃喃自语。

“是啊!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马卡罗夫道。

“你们看——”唐风突然指着远处大雪山惊叫道,韩江和马卡罗夫顺着唐风手指的方向望去,“你们看,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韩江不解地问。

“雪山,大雪山的峰顶,雪山的峰顶终于露出来了。”唐风兴奋地惊叫道。

韩江和马卡罗夫几乎同时也看到了,原本一直云雾缭绕,不显真容的雪山峰顶,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太壮观了,这座雪山叫什么名字?”韩江也禁不住赞叹。

“她叫阿尼玛卿!”众人身后忽然传来黑云柔和的声音,大家回头看去,只见黑云款款而来,唐风更加惊诧:“你说这座雪山叫什么名字?”

“阿尼玛卿!”黑云又重复了一遍。

“阿尼玛卿?你是说阿尼玛卿!这里竟能看见阿尼玛卿雪山?太不可思议了!”唐风马上想到了远在青海境内的阿尼玛卿雪山。

黑云见到唐风惊愕的样子,“咯,咯”笑道:“你虽然能在这儿看见阿尼玛卿雪山,但其实雪山离这儿很远很远。”黑云停了一下,又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一座神山,每当有人看见这座雪山,就会被她的圣洁、美丽所征服,据老人们说,能窥见阿尼玛卿雪山全貌的人,将会一生幸福,好运会常伴他左右,于是,虔诚的人们总是久久伫立,等待云雾散去,希望得见阿尼玛卿的真容,然而,虔诚的人们总是一次次失望,因为阿尼玛卿,她像一位坏脾气的少女,生气时,喜欢将自己隐藏在云雾中……”

“这么说我们很幸运喽!”唐风打断了黑云的话。

“是的,你们是很幸运,才到这里就看到了阿尼玛卿的真容。”黑云点点头说道。

“幸运?呵呵,从我卷进这个事以后,‘幸运’这个词就离我而去了,遭遇这场大雪,我看只会让我们更加倒霉。”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卡罗夫忽然开口。

“你是说大雪封山,我们更不容易出去了?”唐风疑惑地看看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沉重地点了点头,唐风和韩江的心里也是一沉。

三人回到木屋中,路过那间佛堂门口时,唐风发现,佛堂的大门仍然紧闭着,大喇嘛呢?他还在里面吗?唐风满腹狐疑地吃完了黑云为他们准备的早饭,然后,便来到了梁媛的房间,昨天大喇嘛给梁媛的药果然管用,梁媛的烧已经退去,只是她仍然昏迷不醒。

唐风呆在梁媛的屋中,等待着梁媛苏醒,可是他没等来梁媛的苏醒,却等来了大喇嘛的召唤。唐风惴惴不安地跟着黑云,又走进了那间神秘的佛堂,佛龛前,大喇嘛依旧在盘腿打坐,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另一边,韩江和马卡罗夫早已等候多时了。

待唐风坐定,大喇嘛忽地睁开双眼,双目如炬,威严地扫视了一遍佛堂中的人,然后又垂下眼帘,转动那串人骨念珠,念了一段经文,佛堂内,唐风、韩江和马卡罗夫疑惑地互相看看,不知接下来大喇嘛要做什么?

一段经文念毕,大喇嘛终于开口问道:“诸位,能对我说说昨夜的事吗?”

“什么?”“昨夜的事?”唐风、韩江和马卡罗夫心中都是一惊,昨夜的事?大喇嘛指的是昨夜三人在悬崖边争夺玉插屏的事吗?可……可他一直呆在这密闭的佛堂内,怎么会知道悬崖边的事?

唐风定了定神,试探地问道:“昨夜的事?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直睡得很好啊。”

“年轻人,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你要知道,在这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昨夜,悬崖边……”

“是!我承认,昨夜我们在悬崖边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不过,现在我们都已经解决了。”唐风见大喇嘛已经知道昨夜之事,没等大喇嘛说完,便抢先说道。

“你们三个不是一路的。”大喇嘛的话语掷地有声。

“不错,我们本来并不是一路的,不过现在我们都被人追杀,所以……”

“更准确地说,你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才走到了一起。”这回轮到大喇嘛打断唐风的话了。

三人心里又是一惊,唐风心想:看来大喇嘛已经洞悉了一切,再隐瞒下去已无必要,反倒令大喇嘛心里起疑,对已不利,想到这,他看看韩江,韩江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唐风对大喇嘛说道:“不错,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为了一件西夏王朝的珍宝而来!”

当大喇嘛听到“西夏”两个字时,他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这是一个细微的举动,但却被唐风看在眼里,此刻,他几乎可以断定,大喇嘛一定知道些什么?而大喇嘛所知道的,一定是他们感兴趣的。

唐风接着说道:“那件珍宝是一件来自一千年前西夏王朝的珍宝——嵌珠宝缠莲纹玉插屏……”

唐风说到这,大喇嘛再次睁开了如炬的双眼,直射唐风的眸子,吓得唐风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西夏玉插屏?这样说来,你们被人追杀,也就毫不奇怪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们的包里就有一块玉插屏吧!”大喇嘛依旧死死盯着唐风。

唐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是的,我们手里有一块。”

“你们还想得到其它几块?”大喇嘛一语中的,惊得三人无话可说。

大喇嘛又接着说道:“让我来说说吧,你们手上的这块玉插屏是科兹洛夫在黑水古城挖到的那块,在四块玉插屏中,只有这块最有可能被你们得到。”

“您是怎么知道的?”唐风惊问。

“因为只有这块玉插屏曾经在世上出现过。”

“这么说来,其它三块玉插屏从没有离开它们原来存放的地方?”唐风好奇地问。

“不!据我所知,还有一块也已经离开了它原来存放的地方。”

“哦!是哪一块?”韩江追问道。

“具体是哪一块,我并不知道。”大喇嘛说到这,顿了一下,环视屋内众人,才压低声音又说道:“你们听说过黑喇嘛吗?”

“黑喇嘛?什么黑喇嘛?你们喇嘛还有白喇嘛、黑喇嘛之分?”韩江摇摇头迷惑地看着大喇嘛。

“您是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曾经威震西北大漠的那个土匪头子——黑喇嘛吗?”学识渊博的唐风忽然想起他曾经读到过斯坦因,斯文?赫定等人的西部探险传记里都曾提到过这个黑喇嘛。

“不错,我说的就是这个黑喇嘛,据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继俄国人科兹洛夫在黑水古城发现一块玉插屏后,又有人发现了另一块玉插屏,那块玉插屏是在哪儿被发现的?怎么被发现的?具体情形,现在已不可考,但是有传言说,后来这块玉插屏落到了黑喇嘛手里。”

“落到了黑喇嘛手里?以黑喇嘛当时的实力,完全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记得黑喇嘛因为一直与外蒙当局对抗,后来被外蒙政府和苏联派出的特工人员打死了,如果黑喇嘛手中有一块玉插屏,那黑喇嘛死后,他手中的这块玉插屏又去了哪里呢?”

“后来,那块玉插屏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有人说被黑喇嘛的部下带走了,也有人说被苏联特工得到了,还有人说,那块玉插屏被黑喇嘛藏在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藏宝之地,他暴死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人知道那块玉插屏的下落了。”

“可有人认为黑喇嘛并没有死,被外蒙政府打死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黑喇嘛,而是一个替身。”唐风继续问道。

“是的,那次外蒙当局对黑喇嘛的突袭行动,虽然很成功,但很多人仍然相信黑喇嘛并没有死,死的那人,只是一个替身,如果是那样,那么,黑喇嘛很有可能带着那块玉插屏远走高飞,永远消失了,总之,从那以后,关于那块玉插屏的一切消息和传说,都戛然而止了。”

“想不到竟然如此复杂。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您,一个出家之人,怎么了解这么多?”韩江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大喇嘛被韩江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好吧,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我们今天不妨就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

大喇嘛放下手中的人骨念珠,叹了口气,转而问众人:“在我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前,我先要问问你们,你们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唐风吃惊地看着大喇嘛,不明白大喇嘛什么意思。

“你们是藏族人?”韩江猜测道。

大喇嘛摇摇头。

“羌族人?”马卡罗夫也猜道。

大喇嘛还是摇摇头。

“蒙古族……”韩江越发没有自信。

大喇嘛笑了起来,笑罢,大喇嘛缓缓说道:“其实,你们那位小兄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说着,大喇嘛轻轻一指唐风。

唐风惊得半张着嘴巴,含糊地说道:“你们是党项人?”

“对!最后的党项人!”大喇嘛一脸严肃地答道。

“不!这太离奇了,党项民族早就消失了,我虽然看出了你们的习俗,但无论如何还是不敢相信,你们竟然……竟然是党项人?”唐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我们就是八百年前,西夏亡国后迁徙到这里的党项人,最后的党项人。作为党项人的后裔,我想我有权利请你们把那块玉插屏请出来,容我一睹真容。”大喇嘛的话语,不容置疑。

唐风的双手像是不再属于自己,不由自主地从包中取出了那块玉插屏,毕恭毕敬地放在大喇嘛面前的条案上。韩江看出,大喇嘛捧起玉插屏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仔细端详了很长时间,又小心翼翼地将玉插屏放在条案上,通过大喇嘛这一系列的动作,韩江很快判断出大喇嘛应该也没见过玉插屏,至少没有见过这块玉插屏。

大喇嘛放下玉插屏,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早就料到,命中注定,会有这么一天,下面我就来说说这玉插屏的历史,这一切都要从我们党项民族的历史说起,我们党项人正如你们已经知道的,起源于黄河首曲,白河之滨的草原、森林中,后来,党项人不堪吐蕃人的进攻,选择了艰难的迁徙之路,我们的祖先翻越了圣洁的阿尼玛卿雪山,一路向北,一直迁徙到了宁夏平原,方才停下迁徙的脚步,逐步定居下来,后来,在我们民族伟大的首领昊王率领下,也就是你们所熟知的元昊,经过几代人的流血和牺牲,终于建立起了威震朔漠的白高大夏国,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西夏。”

“这些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历史,您就直接说这块玉插屏吧。”韩江有点心急。

大喇嘛并不理会韩江,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的先祖生活在众多部落、民族间,草原、大漠上的民族信奉的是狼的法则,弱肉强食,你不强大,就会被别人吞噬,于是,在与其他部落和民族的争斗中,党项人养成了勇武好斗的习性,党项人如与人结仇,必要杀仇人而还,否则,便无脸活于世间,但也正因为党项人勇武好斗,致使党项人一直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被人利用,自相残杀,是昊王!是昊王率领党项勇士东征西讨,所向披靡,用鲜血将勇武好斗的党项人凝聚到了一起,使党项人成为一个民族,一个强有力的拳头。

党项人作战,常常是全民皆兵,正是这样的一支军队,使昊王在好水川、三川口大败宋军,又在地斤泽击退契丹,威名大振,使宋、辽不敢小觑西夏,但同时,因为连年征战西夏国力消费过大,这使昊王在晚年改变了国策,停止战争,休养生息,崇尚佛教,另一方面,昊王利用掌握丝绸之路的便利,对来往商旅,苛以重税,这一系列措施,使西夏在昊王晚年,出现了一派富足景象,各地珍宝奇货汇聚而来,富足后的党项人,特别是那些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功臣勋贵,逐渐开始贪图享乐,原有的勇武好斗,被骄奢淫逸取代。”

“是啊!所有那些从草原大漠崛起的强悍民族,在南下中原,打下江山后,都丧失了他们身上勇武好斗的狼性,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曾经辉煌帝国来去匆匆的原因。”唐风不禁唏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