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上房,许攸搂着妻子,叹息道:“阿乔,你想不想见他一面?”
☆、第67章 落马
有些事情发生过,有些人他存在过,注定无法彻底遗忘或忽视。
对于荣征,许攸有过羡慕嫉妒,也有过责怪同情。
第一次对妻子心动,是在上巳节上。当时父母双亡,他在家读书读累了,就想趁春光明媚出去走走,走着走着看到一个穿白衫绿裙的姑娘站在湖边树下,湖风吹动她衣裙飘飘,翩然若仙。时至今日,许攸都记得妻子当时仰头望向树梢的样子,修长的脖颈,白皙的侧脸,期待担忧的眉眼,更记得,当一个高大少年拿着风筝从树上跳下来时,她欢喜的笑容。
那年他十五,她十四,荣征十八。她是绝户江家的大小姐,行事不像一般闺阁小姐拘谨,而荣征是她父亲为她安排的家生小厮,专门负责她出门时的护卫。
许攸羡慕荣征跟她的青梅竹马,责怪荣征一去不回惹她伤心,待得知荣征尚未娶妻,得知妻子对荣征真的没有别的念头了,许攸心安的同时,又有些同情荣征。尝过远远看她跟旁人两情相悦的酸涩,他完全可以想象荣征知晓他跟妻子真正在一起后的心情。
可惜同情归同情,他不会放手。
至于妻子,许攸相信她真的不会再为荣征动心了,但心里肯定还有牵挂。所以他愿意让妻子跟荣征见面,解开彼此的心结,然后各过各的。如果放得开,日后两家当故交走动也可,但同为男人,许攸觉得,荣征能独身至今,他多半是放不下的。
“他回京那日,我先远远看一眼吧。”江氏靠在丈夫怀里,轻轻地道。
荣征长她四岁,她先是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大哥哥,后来赖着赖着就变成了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如果当初她没有怀孕,她不会给许攸照顾她的机会,会一直等荣征,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可她怀了女儿,为了给女儿最好的生活,她嫁了许攸,嫁了,就难以避免地接受了他的照顾。人非草木,那边荣征迟迟不来,这边许攸十年如一日,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给了许攸。今时今日,她对荣征没了那份火热,但两人毕竟一起生活了将近十七年,不是恋人,也是亲人。她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亲眼看见了,才安心。
“要,带上阿锦吗?”许攸尽量平静地问。妻子跟荣征有牵绊,他不会再吃没有道理的醋,可女儿不一样,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不想让她知道,怕她伤心怕她不喊他爹爹了。
江氏摇摇头,“不带,特意带她去看,我怕她多想。”女儿很在乎容貌,小时候就抱怨为何她没有一处像父亲,得了弟弟,眼看熙哥儿跟许攸越来越像,女儿更是暗暗气了一次。平时她跟荣征无意碰上还好,若专门带女儿去看,万一被她发现她跟荣征的相似处,那丫头铁定会多心。
“好。”许攸抱紧妻子,良久才道:“其实,我也不想你带阿锦。”
江氏偷笑,她就知道,现在丈夫对女儿比对她这个妻子还紧张。
腊月十五这日,常年镇守西北的平西将军回京,皇上率文武百官在太和门亲迎。京城主街正中早已肃清,百姓们密密麻麻挤在两侧,等着迎接本朝第一悍将和他手下的铁军雄兵。
许攸替江氏在茶楼里定了雅间方便她看,安置妥当后,匆匆赶去宫中等着跟朝臣一起接人。
祁景则早早跟皇上告了假,躲到许府后墙根下等她。京城难得有大热闹,家中下人们也都好奇外面,许锦就趁着这个机会,抓住空子溜去了后院。屋中她以睡觉为由不许丫鬟打扰她,外面有大白守在墙里侧等着接应她,所以许锦放心地爬上墙,跳到了祁景怀里,笑眼盈盈,“走吧!”
祁景一身普通布衣,许锦也换了身男装,混在人群里赶向主街,乍一看并不太惹眼。街上人多,越靠近主街越难走,好在祁景人高马大有的是力气,稳稳护着许锦挤到了最前面。
“啊,我看见我娘了!”两人刚巧不巧站在茶楼对面,许锦无意朝那边瞥了一眼,正好看见母亲隐在窗后的身形,赶紧拉着祁景弯腰躲避。
“那咱们往那边走走。”祁景护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让她站在前面清道的衙役身后,他扶着她肩膀站在她身后,看了看,道:“这样应该看不见了。”
许锦却有些疑惑,“我娘说今日要去李府做客的,怎么来这里了?”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祁景问。那人头上遮着纱帽,许是身形相像,她又心中有鬼,所以认错了吧。
“怎么可能,那是我娘,我绝不会看错的。”许锦没好气地瞪祁景一眼,再次望向那边茶楼。
真是她娘吗?
祁景忽的记起一事,“对了,你爹好像认识平西将军,或许你娘也认识?”反正等人无聊,他小声把那日琼林宴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奇怪啊,我爹我娘从来没有提过荣征这个人……”许锦皱眉,仔细回忆家中平时来往人家。
“你一个孩子,他们当然不会什么事都跟你说。”祁景不想看她皱眉,伸手去按她眉毛,抚平。
许锦脸上一热,小声叮嘱他:“你别动手动脚的。”
“你穿成这样,他们只会把你当成我弟弟。”祁景笑道,不过还是收敛了,不再闹她。
经这一打岔,许锦暂且忘了刚刚的疑惑。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终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朝那边伸脖子张望,祁景用肩膀挡住许锦另一侧的人,不让对方碰到她。
脚步声越来越响,有种无形的肃穆威严,之前还窃窃私语的百姓们都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注视着领头那几匹高头大马不缓不急地靠近,然后看向战马上昂首挺胸的将军们。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平西将军荣征。
荣征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上次回京还是三年前,不过每次回来都是这个阵势,没什么新奇的。
走着走着,路边一个小孩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荣征侧目看过去,对上孩子一双惧怕的眼睛,黑白分明,紧接着就见那孩子被他脸色苍白的父亲捂着嘴抱走了,如惧猛兽。他习以为常,平静地收回视线,却瞥见亲随眉头紧皱。荣征自嘲地笑,他这个吓哭孩子的人都没生气,他气什么?抬手摸摸脸上那条陪了他十几年的狰狞疤痕,将军神色淡然。
江氏却因他这个动作摘下纱帽,不可置信地探出身,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看清了,泪如泉涌。
他离开的那年二十一岁,已经长成了大男人,是她眼中最好看的男子,所以那晚他不知为何情动想要她,她亦受他蛊惑受心蛊惑给了他。一别十数年,他跟当初差别并不是很大,只是黑了些,五官更深邃硬朗了,如果,如果没有那道疤,依然是她心底那个最好看的男子。
不肯见她,到底是因为误会了,还是因为那道疤?
江氏心中一阵翻滚,忘了退回去。
于是荣征顺着那道过于执着的视线望了上去。
是个妇人,他淡然地别开眼,只是战马刚刚抬起的前脚还没落下,他身形一震,迅速看回去,恰好看见晶莹泪水从那张依然年轻依然娇艳的熟悉脸庞滑了下来。
荣征怔怔地望着对方。
不是她吧,她应该在东湖镇,怎么会来京城?
可是,如果不是她,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会为了他落泪?
身形一晃,习惯了十数年戎马生涯的平西将军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人群哗然。
“停下,后面众将士立即停下!”震惊过后,身材魁梧的亲随急忙大声喝道,中气十足,吼完急急下马去扶人,“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滚,我能有什么事!”荣征一甩马鞭,迅速抬腿上马,勒马坐了会儿,到底忍不住挠挠头,尴尬地朝茶楼望去。这么久没见,刚见面就让她瞧见自己狼狈落马,她肯定笑了吧?
江氏的确在捂嘴笑,见他望过来,及时躲到窗后,免得被时刻关注他的百姓们瞧见。笑了会儿,江氏呼口气,擦了泪重新戴上纱帽。什么威名远扬的平西将军,什么性格孤僻不苟言笑,她就知道,其实他就是当年那个常常犯傻的笨家伙。
“祁景,你看见了吗,刚刚我娘好像哭了。”许锦握住祁景的手,喃喃问道。
祁景沉默,他的确看见了。
“你说我娘为什么哭,是不是这个将军是他们很好的朋友啊?但如果是故交,我爹他们怎么一句都没提起过?”许锦径自问道,眼睛紧紧盯着重新前进的马队,盯着最前面那个脸上长了一道疤却依然引人瞩目的高大男人。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她只能看见他完好无损的左脸,想到他刚刚也是因为回头望母亲才摔下马的,许锦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荣征心里有事,并没有发现路边有个小姑娘一直在盯着他。
马队过完是身披战甲的士兵,祁景看了会儿发现没什么意思,问许锦还想不想看。
许锦摇头,现在她只好奇这位将军跟自家到底有何关系。
“那我送你回家。”祁景护着她往外走。蹲在墙边准备给她踩着肩膀上墙时,见她还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安抚道:“别想了,你爹娘跟荣征应该是故交,因为荣征上战场杳无音信,他们以为他死了,就没有跟你提过。现在知道他还活着,你娘一时激动就哭了吧。”
“那我娘为何要骗我说去李府了?”许锦也想过这种猜测,只是解释不通母亲骗她一事。
祁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回去吧。”许锦跟祁景道别,利落上墙,悄悄溜回了屋,换好衣服后去看睿哥儿。
江氏很快回来了,神色如常。
许锦随口问道:“娘,我听说平西将军今天领兵回京,你去李府时有没有顺路去看看热闹啊?”
听女儿提平西将军,江氏心口一跳,听完了才笑道:“有什么好瞧的,你当娘还跟你似的?怎么样,睿哥儿今天乖不乖?”脱了鞋子上炕,江氏抱起小儿子亲了一口,温柔恬静。
“嗯,睿哥儿可乖了。”许锦低头答,心头仿佛有大白的毛在撩,好奇又困惑。
☆、第68章 翁婿
荣征在朝堂上见到了许攸。
他就知道,一定是许攸来了,她才会跟着过来。
当晚明帝为他准备的洗尘宴上,荣征以故交的名义跟许攸坐在一桌,一杯一杯不停地灌酒。
这个白面书生,荣征知道他喜欢阿乔,却从未将他看做对手,因为那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因为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他不怕任何人来抢。可是,许攸成功了,他娶了他的大小姐,娶了他的阿乔。他想把她抢回来的,可远远望着那对神仙眷侣般的身影,看着许攸一手抱着一个女娃一手牵着她,再摸摸自己脸上的刀疤,他连上前攀谈的勇气都没有,落荒而逃。
“许攸,既然你想当官,怎么今年才来考?”荣征趴在桌子上,侧头看许攸,似醉非醉,似梦非梦。
如果许攸早点来考,那年他得胜归来回京封官时就会知道他娶了她,就不用日以继夜赶回去兑现他给她的诺言,却只得一个她已经嫁人的消息,也不用傻傻地跑去东湖,看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那时他真恨不得死在了战场上……
许攸知道荣征没醉,因为他酒量没有荣征好,他才醉了三分,荣征更不可能醉倒。但他也没有拆穿他,顿了顿,不答反问:“你见过她了?”
荣征蹭着桌子点头,“是啊,她跟那年一样好看,她还……”打了个酒嗝,没有说下去。
许攸替他说,声音平静:“她哭了吧?看见你脸上伤成这样,她肯定会难受的。”
荣征微眯着眼睛看他,“你别多想,她心善,就算我是陌生人,她看了也会难过的。”他说的是真心话,既然她嫁了许攸,他就希望她过的幸福,不想因自己一时冲动口无遮拦害她遭许攸怀疑。
许攸笑了,看向他,“你不用顾忌,我知道她曾经喜欢你,很喜欢,但现在她心里只有我,对你不过是故人之情,我不会为她一时不忍落泪而误会什么。对了,上个月我次子满月,你要是早点回来,我就请你喝杯满月酒了。”他愿意让妻子同荣征解开心结,却不希望荣征自作多情。
荣征也笑了,苦涩地笑:“你不用急着说你们有多恩爱,既然当年我没把她抢回来,就是准备成全你了,看你将她照顾的那么好,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再多的不甘再多的遗憾,早在时光中沉淀了下去。他只是想不通,她明明那么喜欢他,怎么他一走,她就变了卦?
许攸看看继续灌酒的男人,沉默半晌,道:“你是第一次封官后回东湖镇的吧?其实,如果那时候你肯见我或见她,不用你抢,她都会跟你走。”至于荣征为何没有现身,看到人后,许攸就猜到了大概,相信她也明白了。
荣征紧紧盯着他,慢慢坐了起来,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还有个女儿,她过完年十四岁,五月初五生辰。”许攸回视他,见男人在那儿皱眉,他苦笑,“你别算了,我都告诉你吧,当年你走后不久,她就有了身孕,为了江家的名声,为了女儿,她答应了我的提亲,并提出等你等到女儿十岁,届时如果你没回来,她就真正嫁给我。荣征,她真的等了你十年,你可知道?她给你生女儿的时候差点去了,你可知道?阿锦十岁时,她抱着我哭了整整一晚,你可知道?”
荣征呆若木鸡。
许攸自顾自说了下去:“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后悔,也不是让你跟我抢她们母女,只是不想让你怨她,因为你没有资格,不管你有多少苦衷。同理,阿乔跟我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你不用指望把她抢回去,而阿锦,你除了给她血肉之躯,没有尽过半点父亲之责,是我跟阿乔将她一点一点拉扯大,所以你也别想把她抢走。我告诉你,阿锦性子像你,活泼好动,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最大委屈就是隔壁少爷一直欺负她,除此之外她几乎每天都是笑的。你若真心为她好,真心想尽点父亲的责任,就别让她知道她的身世,别让她伤心。”言罢,许攸放下酒杯,提前离席。
荣征呆呆地望着外面弥漫的夜色。
原来,他孤枕难眠十几年,都是他自找的,非但如此,他还差点害死了她。
原来,是他亲手将她让给了许攸。
原来,那个他根本不曾多看的小女娃,是他的女儿。
阿锦,她叫荣锦……不,她叫许锦。
荣征重新趴了下去。
阿乔,女儿,都是许攸的,他什么都没有,他亲手弄丢了她们娘俩……
这一晚,平西将军酩酊大醉,是被亲随抬回将军府的。
许府。
许攸将他跟荣征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妻子。
江氏靠在丈夫怀里,静静地听着,双手无意识地把玩他修长手指。等许攸说完了,她握住他手,靠着他胸膛道:“这样也好,我跟他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他回来过,证明我没有白等,他没有对不起我,我等了他,我也没有对不起他,相信他会慢慢想明白的。以后如果他想来看看阿锦,就以咱们故交的名义,不想来的话,就算了。”
许攸颔首。虽然不想让荣征跟女儿见面,但那怎么可能?他已经得了她得了女儿,不至于小气到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荣征。
“许攸,你真好,君子如玉,说的就是你。”江氏侧过身,抱着丈夫脖子道。她何德何能,在错过一个男人后,又遇到这么好的他。
“我可不是君子。”许攸压住妻子,用力扯掉她小衣,在那绵软之处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埋在里面道:“阿乔,以后不管因为什么,别再为他哭了,我不,不喜欢。”
“不喜欢?那我走了。”江氏作势要推他。
“阿乔……”许攸大急,死死压着她。
江氏轻笑出声,抱住他道:“放心,今天已经哭完了,以后心里都是你。”
像得了赏的孩子,许攸满足地冲了进去,酣战到夜深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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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将军回京后偶感风寒,在府里闷了三日后才给许府下了帖子,准备过去拜访。
年关将近,此时朝中已经休朝,至来年上元节后才重新开朝,所以帖子送来时,许攸跟江氏都在家。
许攸在心里哼了声,他就知道这家伙会来,面上却是平静地问妻子,“咱们要怎么跟阿锦介绍他?”
江氏将怀里乖乖自己玩的小儿子递到丈夫怀里,轻声道:“实话实说,只隐去那部分,免得不小心出漏子。”
“隐去哪部分?”许攸不确定地问。
江氏无奈地亲他一口,“放心吧,不会让阿锦知道我喜欢过她爹以外的男人的,就说我跟他是兄妹之情。”
许攸这才满意,只是看着妻子的眼神,分明是巴不得连兄妹之情都不曾有过。
江氏懒得理这个明明说过不再吃味儿却还时不时撒娇装委屈的男人,去女儿院子找女儿说话去了。许攸不放心,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儿子跟了上去,换来妻子一路笑。
许锦给熙哥儿缝了过年的新衣,正给他试呢。许家来京城不久万嬷嬷就走了,经过她的指点,许锦女红虽然比不上崔筱,却也拿得出手了。如今趁还在家里,知道熙哥儿多高多大,就认真给弟弟绣了衣裳。
“这边袖子好像长了点,脱下来吧,姐姐再改改。”
“姐姐真好。”熙哥儿甜甜地夸到,脱完衣裳便迫不及待地跑去跟大白玩。大白不是很喜欢理这个孩子,但毕竟也算是它看着长大的,主人又那么喜欢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甩甩尾巴,任由熙哥儿扑在它身上打滚。
外面传来父母说话的声音,许锦连忙催弟弟起来。熙哥儿明年就要正式启蒙了,被父亲看见他这副淘气样,肯定要挨训。
熙哥儿心领神会,快跑几步爬上炕,抓起书本假装看了起来。
夫妻俩进来,见女儿再给弟弟改衣裳,长子老老实实看书呢,相视一笑。
一家四口聚在炕上说了会儿话,江氏把帖子递给女儿,然后抱着靠在怀里的熙哥儿柔声解释道:“这位平西将军叫荣征,原是江家护院。你们也知道,你们外祖母早早就去了,外祖父常年忙生意没有多少时间陪我,娘小时候就喜欢跟家里的下人们玩,其中跟荣征关系最好,情同兄妹。后来他去参军了,一去数年未回,娘跟你爹都担心他出事,便没有跟你们提过他。现在他回来了,以后咱们跟将军府就当故交走动,你们都要喊他一声荣叔,知道吗?还有,他现在是将军,以前当护院毕竟不光彩,你们姐弟自己知道就行,别跟旁人提。”
情同兄妹啊……
怪不得娘会激动地落泪,那位荣叔也落了马,许锦暗暗地想。
抬头看看父母,见两人都神色如常,许锦又觉得之前她想太多了。母亲骗她说去李府做客,大概是怕实话实说,她会缠着母亲同去吧?
许锦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没了疑惑,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仔细打听这位平西将军,最后试探着问:“娘,祁景,祁景他小时候就很敬仰荣叔,要不明天让祁景也过来拜见一下荣叔?荣叔是将军,说不定可以指点指点他。”
“你啊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处处为祁景打算了。”江氏捏了捏女儿脸颊,拿话羞她。
许锦跪爬到父亲身边,嘿嘿笑着逗睿哥儿。
江氏看向丈夫,“你觉得如何?”她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知道祁景是未来女婿,荣征肯定会全力提点他,如此祁景会早走很多弯路,而祁景越有本事,女儿过得就会越安心越好。
许攸很想说他的女婿有他指点就够了,但想到明年那小子不定被派到哪里去,边疆战场的事他又的确了解不多,便很勉强很勉强地点了头。江氏偷笑,悄悄挠了挠丈夫腰,被丈夫威胁地瞪了一眼。
于是第二天,平西将军骑马从柳荫巷西巷口缓缓行来,皇上身边红人祁侍卫从东巷口拐了过来,两人远远地互相打量,最后在许府门口同时停下。
“你是谁?”看着前面气势不凡的高大少年,荣征莫名有些不安,冷着脸问。
☆、第69章 独占
以荣征现在的身份,想查祁景的话甚至能将祁家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可他回京那日先是意外见到心上人,晚上又在心上人相公那里受了一番打击,于是这三日就闷在家里各种后悔懊恼痛心伤怀了,还是女儿这两个字让他又找到了点盼头。
振作后,荣征立即给许家下了帖子,得到回信儿便开始琢磨见到女儿后该如何讨她欢心,该送女儿什么礼物等等,根本没想过再打听旁的,也就不知道有祁景这号人。或许是觉得女儿过完年才十四,他都没往婚事那方面想过。
所以一大早在女儿家门口碰到个正当婚龄的少年,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危机感。莫非这小子觊觎女儿美貌,准备了各种借口前来勾搭了?当然,荣征还没见过女儿,但他信心满满,他跟她的孩子,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荣征不认得祁景,祁景认得他。
对于荣征,祁景之前只是慕名,虽有敬重,却也不是将对方奉为天神那般。昨日荣征那个跟头已经让他对平西将军的敬佩淡了三分,今日这人高坐马上神色冷傲,而且被质问的还是他,祁景顿时半点好感全无。
两人都穿常服,祁景见荣征不下马,他也就继续稳稳地坐在马上,同样冷声问他:“你是谁?来许家做什么?”反正没有正式碰过面,他装不认得又如何?
荣征气得差点倒仰。当了将军后,还没有哪个晚辈敢这样对他!
正想答话,里面门房听到动静探出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先认出了准姑爷,赶紧跑出来牵住马绳请祁景下马:“您来了,快请快请,老爷嘱咐过,您来了直接去厅堂就行。”门房是许家老人,对准姑爷自然无比热情。
祁景看都没看对面的人,径自下马,都不用下人领路,熟门熟路往里走。
这一看就是常来的啊!
荣征迅速下马,将门房拽到一旁,低声问他:“刚刚那人是谁?跟你们老爷是什么关系?”此时此刻,他终于有点后悔没事先打听打听许家近况了。确实,许家江家都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但架不住许攸现在当了官,认识的人多了啊。
他身上气势太足,门房仰头瞧了两眼便反应过来了,双腿发颤,“您,您是将军大人?都怪小的有眼无珠,老爷昨日就叮嘱……”
“废话少说,刚刚那人是谁?”荣征懒得听他扯那些虚话,沉声打断他。
“是,小的这就说,那是户部侍郎祁大人家的大少爷,去年跟我们姑娘定了亲,今年已经下聘,明年五月就要成亲了。将军,您,您还有什么想问的?”眼看将军脸色越来越难看,门房说话都不利索了。
荣征铁拳咔咔作响,都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儿。
他的女儿啊,他还没有哄过疼过,本想趁她嫁人前好好补偿补偿,然后亲自给她挑个乘龙快婿,没想还没见到女儿,先见到了女儿的未婚夫!明年五月成亲,这都年底了,距离她嫁人半年不到,哪里有时间给他补偿?
他该怪谁?
怪他先丢了她们娘俩。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荣征不愿再想,不愿再往自己心窝插刀子,遂把所有怒气都转到了许攸身上。女儿十二岁就订了亲,许攸是多巴不得赶紧把他的女儿嫁出去,好跟她跟他那俩儿子关门过日子啊,所以给女儿挑了个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半点规矩礼貌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不行,这桩婚事他不满意!
甩开门房,荣征大步往里走,正好撞见许攸跟祁景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荣征慢慢顿住脚步,长眸微眯,认真打量许攸身边的那个少年,方才他都没有太仔细瞅。不想这一看,在门口那会儿还觉得人模狗样的人,现在越看越不禁看。这小子大概十六七岁吧,个头似乎没他当年高,身体似乎没他当年结实,长得更是不如他俊朗,哪里配得上他女儿?
祁景则跟没注意到对方挑剔的目光般,随着准岳父来接人。
“这是我准女婿,姓祁单名一个景,现在在皇上身前当侍卫。”许攸先跟荣征介绍祁景,然后不等荣征开口,又对准女婿道:“祁景,他就是平西将军,是我跟你伯母的故交,私底下你喊声荣叔便可。”这二人都是跟他抢女儿来的,许攸没心思多说,言简意赅,各自知道对方是谁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