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放开我!”许锦使劲儿推他,祁景看看她长长的裙子,“你娘让你下水玩?”

“用你管吗,你快放……”

“啊,大白去咬小黑了!二哥,你快把大白赶上来!”许锦急,起初担心大白最后变成担心自家乌龟小黑的崔筱比她还急,白着一张脸将崔禄往水里推。崔禄瞧着水中叼起乌龟往岸边游来的小白狗,不厚道地笑,“放心吧,乌龟壳那么硬,大白还小,咬不动的。”

“那还有脑袋呢啊!”崔筱气得直跺脚,见二哥死活都不肯下水,咬咬牙准备亲自上阵。

大白却在崔筱转身时上了岸,毫不客气地将小黑甩在地上,然后扑上去对着乌龟壳乱叫,时不时用爪子拨棱两下,又歪着脑袋啃乌龟壳。可惜乌龟壳太厚,方才在水里它碰巧咬到合适的点,现在乌龟壳贴在地上,它竟然没有下嘴的地方,急得它绕着猎物转圈。小黑也不傻,早把脑袋缩进去了,只剩光秃秃一个壳露在外面,偶尔大白不动了,它便探出头往前爬几步,等大白追上来,它再缩回去,稳如泰山。

自家狗狗这么顽皮可爱,许锦第一个笑了出来,忍俊不禁。

自觉吃亏的崔筱可笑不出来,冲上去挠她痒痒,“你还笑!知道大白坏,我故意买了一只它碰不到的乌龟,谁想它竟然欺负到水里去了!你倒是管管它啊,它不是最听你的话吗!快去把大白抱走!”

“我抱我抱,别挠我!”许锦最怕痒,连连求饶,躲了几下见崔筱还是不肯松手,她被逼的没办法,也没看身边是谁,拽着那人的胳膊往他身后躲。崔筱见她竟然躲到了祁景后面,诧异地忘了追,抬眼看祁景,发现对方居然也没生气,这下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好了,她不逗你了。”看看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祁景低声道。听她依然笑个不停,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背上,只好无奈地等着。

他没等太久,许锦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猛地松开他。见崔家兄妹都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她脸上涨得通红,怕祁景嘲笑自己,本能地先把错推到他身上:“谁让你挨我这么近的,要不是你拦着我,大白也欺负不到小黑!”说完瞪他一眼,快步把浑身湿漉漉的大白抱了起来,轻轻拍它脑袋:“你怎么这么坏?下次再欺负小黑,我不带你出门了,让你自己待在家里!”

“汪!”大白注意力还都放在地面的乌龟上,想要再去咬两口。崔筱见状,忙将小黑放回水中,见它迅速探出脑袋尾巴往池中游去,总算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睨许锦一眼。

许锦嘿嘿笑,“好了,回头再跟你赔罪,现在大白湿哒哒的,我得赶紧回家给它擦擦!”说完不等崔筱回话就转身跑了。

“我也走了。”祁景淡淡地丢下一句,快步跟在许锦身后,留下崔家兄妹面面相觑。

“阿锦!”出了崔府,祁景立即拦到许锦身前,“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跟我说什么?”许锦将大白紧紧护在怀里,杏目圆瞪:“刚刚是你非要挨我那么近的,你以为我喜欢碰你吗?你不高兴,我还不乐意呢!”

谁要跟她说那个?

祁景开门见山:“大白这两天是不是喜欢咬东西?”

许锦愣了一下,想到自己被大白咬坏的一双绣鞋,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京城时养过狗。”祁景早已准备好借口,认真地看着她:“阿锦,我喜欢大白,既然你不肯把它给我,那我帮你照顾它如何?你放心,大白一直住在你家,我给你出点子,比如大白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这些我都知道。我告诉你,你常常让我看看它就行了。”

“我凭什么要信你?”许锦不想信他,又有几分疑惑,“那你先告诉我,大白为何要咬东西?”

“因为它在长牙,不咬东西会很难受的。”祁景平静地道,神色笃定。见大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不似之前那般防备,他不自觉地翘了嘴角,“阿锦,晌午吃完饭你去后院杏树下等我,我送你一样东西,保证大白不再咬你屋里的物件。你,你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的?那是我家,我还得防着你偷摘杏儿呢!”许锦撇撇嘴,最看不惯祁景小瞧她。

“那好,我等你。”祁景放松下来,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如果伯母训斥你,你就说是我把大白推下水的,别再去我祖父面前告状就行。”她因为抱狗弄湿了衣裳,估计会被训吧。祁景顺势摸摸大白脑袋,觉得将错揽到自己身上是应该的,毕竟是大白惹的祸。

他说完就走了,许锦和大白一起对着他背影发呆。

许锦不知道大白在想什么,她只觉得,祁景要么真的变好了,要么,就是又想了什么坏主意。

管他呢,她不怕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白小黑,佳人起名的本事就这样了,大家将就一下吧,捂脸……

哼哼,叫你们喜欢许爹,今儿个把他关入冷宫,看群众反应再决定是否放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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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

进了家门,许锦贼头贼脑地往自己院子里溜,遇到下人便急急做出噤声手势,不让他们喊人免得被母亲听见。

一路有惊无险,回屋后许锦先替大白擦拭,将浑身炸毛的大白抱到炕上了,这才换上宝珠新翻出来的裙子。收拾好了,她拿起专门为大白准备的木梳,爬到炕上为它顺毛。阳光灿烂,她盘腿坐在窗影里,只让大白晒日头,没过多久一身雪白毛发就干了,柔顺地贴在身上。它的毛并不算长,倒省的炎炎夏日热到了。

“渴了吗?”见大白朝她伸舌头,许锦喊宝珠倒水,接过来后亲手端着白瓷碗喂它。

大白一会儿舔水一会儿舔舔她手背,喝够了,身子一歪侧躺在许锦身前,等着主人给它挠肚皮,水汪汪的黑眼睛讨好地看着她。

许锦还惦记着祁景的话,给大白挠了两下就去碰大白的嘴。大白张开嘴啃她,像这两日常常闹的那样,轻轻的,避开两颗已经初显锋芒的小尖牙。只是今日许锦没心思跟它闹,她掰开它上下颌,凑近了想看它嘴里面。大白不喜欢这个姿势,突地往前一顶,温热的舌头便从许锦脸上舔过,紧跟着扑到她腿上,还想继续舔。

许锦没办法,而且她也不知道狗牙该长成什么样,就先陪大白玩了会儿,然后带它去找厨房的李嬷嬷,不想半路被江氏叫了过去。

“娘,你找我?”

“送完杏儿……你怎么换裙子了?早上穿的不是这条吧?”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江氏觉得做什么都没法排遣那些胡思乱想,遂决定教导女儿,等女儿进来,一眼发现了不对。

许锦瞅瞅大白,扯谎道:“嗯,我跟筱筱一起吃杏,不小心把果汁溅到衣襟上了,回来就换了。嘿嘿,娘,你找我到底做什么啊?”笑着走到炕沿前,想坐上去。

江氏将人按住了,揽着女儿肩头往外走,“做什么?我看这两天你是玩疯了,都忘了读书。走吧,咱们去书房。”

“娘……端午过完再读行不行?”许锦苦了脸,拽着母亲袖口哀求,“让我再玩两天吧!”她又不用考状元,何必每天都那么严格呢。

“不行。”江氏一口拒绝。

于是,许锦这个上午就在书房里度过了。

饭后许锦又去厨房找李嬷嬷,碰巧赶上李嬷嬷回村看望生病的婆婆去了,要等后半晌才回来。许锦哪里等得起,想想祁景这会儿应该在后院等她了,若她不去,祁景会不会以为她没胆?

许锦哼了声,趁母亲回屋歇晌时溜去了后院,大白吐着舌头跟在她后面。头顶日头火辣辣的,许锦刻意挨着墙边走,到了后院再跑到杏树下,抬头望墙,祁景怎么还没来?

正想着,对面传来抬脚起跳声,紧跟着祁景上半身就露了出来。许锦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看祁景利落地抬腿翻墙,一跃而下,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许锦有种上当的感觉,小声质问他:“东西呢?”

祁景等她许久了,此时再站在这颗杏树下,他有种马上就能回去的兴奋。不过有了上次冲动后的教训,祁景将那股兴奋压了下去,从袖口中摸出一根已经洗去油污的猪腿骨,递给许锦看,“就是这个。大白太小,不能让它碰小骨头,否则吞下去很有可能会受伤,想磨牙的话啃这种大骨头最合适。”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许锦好奇地低头看,下面大白已经支起上半身要够了,若非许锦过来之前就警告过它不许叫,它估计还得叫上两嗓子。当然,若是旁人给它东西,再诱人它都不会要,可面前这个人不同,它对他有莫名的亲切感,如今主人好像也不生他的气了,大白便重新认可了他。

祁景的话可能是假的,大白的喜欢却是实打实的,许锦看看祁景,犹豫片刻,伸手去接骨头。

祁景在她抬手时缩回了手,尽量放柔声音道:“阿锦,先让我抱抱大白行吗?只抱一下,抱完了我就把骨头给你。”他盼望今日能成功,但也无法肯定一定可以回去,所以不能直接抢,那样万一失败了,这个小姑娘以后可能再也不信他了。祁景不在乎她的相信,可大白认定了她,他不得不跟她打好交道。

许锦很不高兴,嘟嘴瞪他:“你又想逗我是吧?是不是抱完就拿着骨头走了?”

骨头跑了,主人好像不大高兴,大白瞅瞅那只握着骨头的手,没有追上去,乖乖守在主人身边表忠心。

这样的大白让祁景心绪复杂,有它不肯追随自己的无奈,也有不可抑制的自豪,若大白随随便便谁给的东西它都追着讨要跟家狗一般无二,他宁可打死它也不愿看它摇尾乞怜。族人最重忠诚,忠于父母伴侣忠于整个族群,他没有父母伴侣,如今既然身体自己选了忠诚的对象,他虽不甘,也知道没有办法改变此事了。

他对着大白发呆,许锦连忙挡在大白身前,仰头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哼,要么你先把骨头给我,要么马上回你们家去,别想糊弄人!”

小姑娘怎么总喜欢把他往坏了想?

祁景无奈地解释道:“没有,一根骨头,就算我不给你,你也能让下人帮你找来,是不是?我就想抱抱大白,先把东西给你,我怕你耍赖不给我抱了。”见她瞪圆了眼睛要狡辩,祁景摸摸她脑袋,眼里多了一分长辈对晚辈的亲昵,“阿锦放心,我真想跟你和好,我大你三岁,以后会像崔禄那样照顾你,不会再欺负你了。”如果他回不去的话,她对大白好,他自然会照顾她,直到他想到办法把大白收到自己身边。

许锦从来没听祁景如此和声细语地跟她说过话,不知是他认真的眼睛,还是他越来越熟悉自然的碰触,她没有跟他拌嘴,想了想,蹲下去摸大白的脑袋,轻声问它:“大白,你想让他抱吗?”

祁景也蹲了下去,右手伸到大白面前,见大白没躲,他往前一伸,摸它脖子。自己的身体,哪里摸起来最舒服,他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大白喉头发出舒服的哼唧声,大脑袋不停地往上仰,好方便祁景摸。祁景朝许锦笑笑,把骨头递给她,然后看似平静实则紧张地将大白抱了起来,一手托着它身子,一手继续轻轻抓它脖子。蹲着,没有变化,站起来,依然没有变化。祁景的心渐渐往下沉,朝墙边走去。

“你要去哪儿?”大白乖乖让祁景抱,许锦本来就有些吃味儿了,此时见祁景朝墙边走,她心里一慌,追上去抢大白,“大白回来,我抱你!”

“汪……”大白轻轻叫了一声,挣扎着想回主人怀里。

“放心,我就抱它走几步。”祁景安抚地看向许锦,抬脚,跨到印象里初来乍到时站立的位置。

……没有变化。

可许锦已经等不及了,上前要抢,“把大白还给我!”

对上她急切的眸子,祁景心底的紧张期待焦虑意外汇聚,衍生出一个有些危险的念头。

“给你。”祁景深深看那个小姑娘一眼,把大白递了过去,只是脚下突然一歪,身体直接朝一旁的杏树歪了过去,额头伤口正好撞在树上。刺骨痛楚倏然袭来,祁景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许锦惊叫出声,才发出声音又急急捂住嘴,仓皇无措地盯着脚下少年,看刺眼的血从他额头往下流,染红原本缠在上面的白纱,跟那天简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旁边有些发愣的大白吧?

许锦看大白,大白也仰头看她,跟着慢慢朝祁景凑了过去,低头在他头顶嗅嗅,开始舔他伤口。

许锦并不知道那是大白特殊的疗伤方式,见它舔人血,她身上起了一层小疙瘩,急忙把它推到一边,跟着轻轻推祁景肩膀,声音发颤,“祁景,祁景,你没事吧?醒醒,你别吓唬我……”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祁景意识渐渐恢复,睁开眼,对上一张苍白脸庞。

是那个小姑娘,跟那天刚刚醒来看见的一样。

祁景苦笑,还是没能回去。或许,他再也回不去了吧?

许锦见他醒了,因为害怕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你故意吓唬我的是不是?我都看见了,你是故意撞上去的!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一定是想诬赖我推你,好让我娘罚我,你个大坏蛋!”说着跌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祁景受伤了,她好好的,母亲肯定会上当的,恐怕连祁爷爷祁奶奶都会以为她是坏孩子……

祁景的苦涩顿时被她伤心的哭声打断了。手撑地坐了起来,见她一边哭一边还没忘了打他,连带大白也扑上来要咬他,祁景再也没心思想回去的事情,伸手将大白塞到她怀里,低声安抚她:“别哭,伯母听见就麻烦了。你放心,刚刚是我不小心摔倒的,我不怪你,更不会告诉别人。”

“真的?”许锦放下手,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豆大的泪珠还在往下滚。

“嗯。”祁景点点头,抬手去解额上白纱,再把一条白纱对折按在伤口处,瞅瞅面前的一人一狗,平静道:“好了,你们回去吧,我一会儿也走了,不会让我祖父祖母看见的,你别露馅儿就行。”

“那你伤口怎么办?流了很多血。”许锦小声道。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祁景连这样报复她的机会都肯放弃,应该是真的变好了,那她也不会继续跟他对着干。

“我让长顺帮我上药,他现在很听我的话,好了,你快回去吧。”祁景站了起来,催道。此时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语气里多了命令的味道,许锦不由自主听话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他。

“怎么了?”祁景疑惑地问。

许锦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怀里的大白,“祁景,你真的不欺负我了?”

“嗯。”祁景眼里闪过一道不耐,没有多做承诺。

“那,那咱们和好吧,以后你教我怎么照顾大白,我也给你抱它,怎么样?”许锦诚恳地道,祁景养过狗,他懂得那么多,她是真心想跟他学。李嬷嬷是乡下人,家里就算养狗也不可能太精心照料,而祁景不同,他那么喜欢狗,肯定会给狗最好的照顾。

小姑娘主动示好,祁景心情稍微好了些,“好,咱们一起照顾它。”

得到答复,许锦情不自禁笑了,“嗯,那你快回去包扎吧,明天我带大白去找你!”

祁景颔首,目送她转身离开。等她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身形一晃,跌靠在杏树上,阖目发呆。

回不去了,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祁景回不去怎么办啊?娶个媳妇生宝宝呗,嘿嘿,快点觉悟吧,媳妇要从小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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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

大白很喜欢祁景送它的骨头,就像小孩子新得了玩物一样,没玩够之前便不想松手,不管许锦去哪儿,它都要叼着骨头跟着主人,不肯乖乖把骨头留在屋里,生怕被谁偷走了。可许锦歇完晌就要跟王嬷嬷学女红去了,若母亲瞧见这根骨头,肯定会嫌弃吧?

看看在那边歪头啃骨头的大白,许锦想了想,将一只绣鞋丢去了次间。

“汪!”大白立即奔了出去。

许锦迅速关上门,当大白叼着绣鞋急切地挠门时,她用帕子包起骨头藏在了梳妆台上,藏好了才去给大白开门。门一开开,大白就冲了进来,讨好地将鞋子递给许锦,等许锦接过去后,它摇摇尾巴,绕过主人去找骨头了。

没找着……

大白嗅嗅地面,扭头看主人,黑眼睛里有浓浓的疑惑不解。

许锦有些歉疚,笑着招呼它,“大白走了,咱们去母亲那边……”话没说完,就见大白颠颠跑到了梳妆台前,抬起前爪扒住柜子,想往上爬。爬不上去,它回头朝许锦叫,许锦装傻假意往外走,大白飞快跑过来,咬住她裙摆往那边拽,还用那双期盼的眼睛望着她。

许锦不争气地心软了。

骨头失而复得,大白并没有想为什么骨头会跑去别的地方,它开心地叼起骨头,跟在主人身后往上房去了。

上午读书,下午练女红,这就是许锦目前的生活。

王嬷嬷教许锦的时候,江氏只要没有事情,都会在旁边陪着。今日也不例外,那边一老一小轻声细语,她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为丈夫绣荷包。以往绣样都是梅兰竹菊等文人雅士惯用的图案,这次她想绣对儿彩蝶上去。先绣了,什么时候送,看看再说吧……

想到清晨那一番纠缠,江氏脸上又热了起来。

“夫人,”她身边的大丫鬟轻步走了过来,在门外细声禀道:“夫人,赵武要去接老爷了,问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赵武就是许家那个年轻车夫的名字。

江氏听得发懵,停了手中针线,抬头问:“谁让他去接的……”

话没说完,许锦兴奋地跳了起来,跑到她身前哀求:“娘,今天爹爹回来吗?太好了,我要去接他!”

“别闹。”江氏心砰砰乱跳,按住女儿,听丫鬟回禀说是许攸吩咐赵武去接的,隐约明白了其中缘故。她不由自主看向一侧的王嬷嬷,见王嬷嬷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笑,细白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想说点什么,王嬷嬷已经替她做主回了丫鬟,那丫鬟见她没反对就走了,门口很快传来马车出发声。

“姑娘去陪大白玩吧。”王嬷嬷摸摸因为不能去接父亲而很是沮丧的许锦,笑着道。

不用闷在屋里,这也算是小小的安慰了,许锦嘴角翘了翘,向母亲请示,“娘,可以吗?”

“去吧。”江氏被丈夫即将提前回来的消息震得六神无主,哪还有心思管教女儿,强自镇定地准了。等女儿走了,她再也受不住奶娘含笑的注视,起身逃到屋里面,坐在梳妆台前,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听王嬷嬷跟了进来,她背对她抱怨,“什么人啊,既然要回来早上为何不跟我说一声?现在突然这样,我,我……”

王嬷嬷是过来人,哪有不懂的,走过去站在江氏身后,将她双手拨开,露出艳丽如霞的脸庞。两人目光在镜中相碰,江氏羞涩地垂眼,王嬷嬷则慈爱地道:“今日不回来,后天也会回来,有何差别?老爷也是为你好,早上告诉你,我怕你连晌午饭都吃不好。”

江氏咬咬唇,她明白,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羞得不行,王嬷嬷心酸得不行,怕惹江氏伤怀才忍着没有落泪。一转眼再过几年姑娘都快嫁人了,夫人竟然现在才体会到新嫁娘该有的忐忑紧张。她偷偷背过身,用袖口擦了眼泪,平静了才笑着掩饰道:“好了好了,与其担心那个,还是好好打扮打扮吧,给老爷一个惊喜。不是嬷嬷替老爷说话,那种事情,咱们女人忍一忍就过去了,男人也能忍,但能老实巴交忍了这么多年的,我是没见过第二个。今晚你估计得受点罪,以后就好了,然后争取早点怀个小少爷……”

“您别说了……”江氏头都快埋到胸前了,恼羞成怒,起身把王嬷嬷往外面推。王嬷嬷止不住笑,边往外走边道:“行行,你自己打扮吧,我去跟厨房说一声,省着她们忘了准备老爷那份。”

屋里江氏咬着唇角,羞涩又苦恼。

若她真的精心打扮了,他会怎么想?若不打扮……

她走到镜子前,看里面的自己,看着看着,转身去柜里翻衣裳。

夏日天长。

许攸回来时,日头还没落山,穿过树叶的阳光金灿灿刺眼。马车稳稳停下,他稳了稳心绪,这才挑起车帘探出身来,扭头就见宝贝女儿已经迎到了车前,身边跟着那只小白狗。门口那边,除了门房,便没有其他人了。

有点失望,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她紧张,他又如何能自在?一整天都在想她,幸好今日学堂轮到背书,有两名训导负责盯着学生不偷懒耍滑就行,他这个教谕偷了一日闲,否则他都担心自己讲课时走神。

“爹爹,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啊?”许锦抱着父亲胳膊往里走,开心地问。

许攸早准备好了理由:“如你所说,学堂里饭菜太难吃,爹吃不惯,以后就都回家用了。”

“真的?以后天天都住在家里?”许锦又惊又喜,拦到父亲身前问。

“是啊,阿锦高兴不?”许攸心里畅快,等了十多年,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家里了。心里高兴,他就忍不住把女儿提了起来,环着她腿抱着她往里走,“以后爹陪阿锦吃饭,阿锦要多吃点,早点长成大姑娘。”这丫头不仅容貌随她娘,个头也是,跟崔筱一样的年纪,却要矮上许多,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儿。

“高兴,爹爹早该这样了!”许锦搂着父亲脖子,有些埋怨地道,至于个头什么的,她没听见!

许攸尴尬一笑,往院子各处看了看,小声问:“你娘呢?”刚说完,就见走廊那边转过来一道身影,上着白色碎花小衫,下系淡紫长裙,行走间身姿婀娜灵动蹁跹,正是他想了一日的人。

许攸顿足,火热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越走越近。他没看出来她是否特意打扮过,因为在他眼里,每次见面,她都美得让他不敢窥视。

江氏既然敢出来,那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虽有些羞涩压抑不住,还是被她巧妙地掩饰了过去,蹙眉拿女儿开刀:“你怎么又让你爹抱?都多大了,赶紧下来。”

许锦委屈嘟嘴,一边顺着父亲的姿势落到地上,一边回嘴道:“是爹爹要抱我的,娘不问清楚就说我。”

“是啊,不怪阿锦,是我忍不住……”

许攸替女儿说话,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江氏打断了,“不许你再惯着她!”

许攸悻悻,跟女儿对视一眼,摸摸她脑袋算是安慰。

父女都老实了,江氏脸色好看了些,疑惑地问许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吗?”低头捏捏女儿白嫩嫩的耳垂,没有看许攸。

许攸没料到她竟然没领会他的意思,微怔之后,又为自己的急切感到羞愧,咳了咳,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早上下车时眼皮跳得厉害,我担心家里出事,就让赵武再来接我一次,幸好,虚惊一场。”

他这样一本正经,江氏听了也愣了一瞬,莫非,是她多想了?毕竟,他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怎么可能等不了这两天?算了,这样更好。

江氏放松下来,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前,轻声道:“好了,你先去屋里收拾收拾,马上用饭了。”

许攸点点头,看她一眼,不缓不急地回了房间。

“娘你总喜欢冤枉我!”许锦朝母亲撒娇。

江氏拍拍她肩膀,带她去了偏厅。

许攸很快就过来了,他换了身家常袍子,温润谦和,儒雅俊朗。

江氏扫一眼便低垂了眼帘,再次紧张起来。就算他不是专门为了那事回来的,今晚,大概还会……

一顿饭吃得根本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饭后一家三口在后院杏树下乘凉,一边吃着酸甜可口的杏果一边说话。天色渐渐暗了,晚风迎面吹来,浑身清爽。许锦舍不得跟父母分开,坐在父母中间总想多聊一会儿,许攸江氏各有所想,也没主动提出回去。最后还是许锦困得直点头了,许攸才把靠在身上的女儿抱了起来,轻声对江氏道:“你先回去吧,我送阿锦回房。”

江氏想说让女儿跟他们睡好了,话未出口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便点头应了。

她慢慢吞吞往回走,心跳越来越快。

屋里静悄悄的,江氏看看那两床她早就铺好的被子,咬咬牙,熄了灯钻进被窝。被子虽薄,在这样的夜里盖在身上还是有些热的,可江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当熟悉的脚步声终于透过窗纱传了进来,她紧张得身子发颤,不由攥紧了被角。

许攸轻轻走了进来,在黑暗里反手将门关上,“阿乔,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