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煞榜上有名的邪道们高兴之余肆无忌惮,三月内举办的小聚浓缩了三年的分量。连梅吐山涧也趁机呼朋唤友了两三次,老山羊拆月与老山鸡共邱把酒言欢之际,却独独不见了那只老狐狸。
倥相真人玄吟雾走得悄无声息,就像他的徒儿一样,不知何方,不知去向。
再说紧接着的大事,炎炎夏日未曾消暑,仙宗那边又添了一把火。
云莱仲砂!
这个向来低调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云莱钦定少宗主,雪藏十一年,头次现身就创下一挑三的壮举,遇事滴水不漏,在这一次的迢遥境出行中,以所率领的宗门子弟无一损伤的成绩俯瞰其他三大仙宗。此后更是厚积薄发,坐镇六合堂,围剿四野门,仙宗继承人的魄力展露无遗,风头一时无两。
谋略胜五蒙守缺子,战力胜太朴姜迎微,心境胜鸿渊杜蔺雨,她在这一代的年轻掌舵人之中,无疑是最强。
哪怕在二十八年前,还被质疑难当大任,被蔑笑是畏缩在仙宗庇护下毛都没长齐的雏鸟。
这只曾经龟缩的雏鸟褪绒化凤,是当今如日中天的人物,毅然决然向六合堂挥刀,揭露堂主授意四野门在迢遥境肆掠的勾当,十八具饲儿尸首,两个活人证,饲祖引退之谜,下落不明的飞升机缘,还有宗门弟子义愤填膺的声讨。
她在迢遥境中隐忍不动,在本堂时转移视线,然后在回宗后不久反扑,一击必杀。
正如她寡言少语却打蛇七寸的风格。
六合堂狠狠栽了跟头,作为对头,这种结果当然是仙宗喜闻乐见的。
云莱仙宗自然一片欢欣鼓舞,宗主也觉得格外畅快,越觉得二十多年前的决定没做错,和几位长老合计几番,趁仲砂罕见的斗志还在燃烧,赶紧寻个由头举办大会,让他们宗门继承人的声势更上一层楼。
而风云的中心却异常平静,仲砂如平常一样,修炼、发呆、读书、睡觉。
一切的荣光、一切的赞誉,她都视而不见。
她是法锈的后手。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将来,那个人能够再次冲破阻碍,重临于世。
为此,在所不惜。
四宗孤云一阊阖,六合不复当年勇。
概括六十多年来的局势,就这十四个字儿较为妥当。四个顶尖宗门之中,云莱是赚足了风光,举办的五次大会,呼声最高的永远是云莱少宗主仲砂。这位少宗主也不负众望,平日深居简出,将仙法阊阖大炽功越钻越深,往场上一站,无人可阻其势。
与之相反的是六合堂,自从与恶名昭彰的四野门沾到一起,爆出封煞榜有问题,被正道指责对内贪腐,对外压迫。散修们离心离德,如果不是仰仗着六位堂主皆是大乘期的修为,可以凭此与四大仙宗抗衡,这个当初敢叫板要用灵币替代灵石的庞然大物或许要塌下了——而如今,这种颓势隐隐可见。
令本堂忧心的不是这些,堵在几位堂主喉咙里的那口气是——法锈未死。
付出这样的代价,还是没能杀死她。
催酒不知所踪,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顶着“六合堂三堂主”名头不过是为了方便寻找锈主,一旦完成,当然没理由再做停留。曾经的三堂主回归,面对其他五位堂主的询问,叹了口气:“没有探听到任何消息,防守太严了…对了,换过来的是谁?那位,可透露过什么?”
大堂主沉默了一会,答道:“交换过来的人,名为催酒。”
杯子哐当一声掉地上,三堂主愣了下,惊诧道:“他们…竟然把宫臣派过来了!我以为、我以为顶多派一位殿仆。”
四堂主苦笑:“非但没探听出什么,反倒被将了一军,他利用六合堂千方百计护着法锈,最后虽然送了迢遥境和万锁石刀,却也只是借我们的手,把小主人带走罢了。”
五堂主哼笑一声:“嗬,‘小’主人?敢把六合堂玩成这样,不小了。”
片刻沉寂。
“不管怎样,有三宫臣八殿仆的镇守,法锈所处之地固若金汤。收拾一下四野门,弄些人到处盯着,看她什么时候出现吧。”大堂主挥挥手。
有堂主不赞同地插了一句嘴:“她还能出来么?”
“或许能,或许不行了。但我还是有些相信…她不是个屈从糊涂过日的人,她比那个被臣仆用时间活活耗死的法迢遥,强太多了。”
相比这些巨头势力的风云暗涌,很多不高不低或者心特别大的宗门是没感觉的。
譬如,玉墟宗。
四大仙宗高不可攀,六合堂散修无甚交集,号称一流宗门的玉墟宗,在浩浩荡荡的一场权势激变中安稳地过来了
要说唯一有变动的,也许只有四大宫的主人易位。
玉墟宗内设四宫,坎艮宫、坤巽宫、乾震宫、离兑宫。乍一看上去,颇具阴阳八卦的风范,比起一些宗门里面的“夏花”“秋叶”之类风花雪月的宫名,仙风道骨得没边儿了。
但是细窥之下…不太对劲。
乾坤二字说得如此顺口,一个主天一个主地,天造地设的一对,结果硬生生被拆开,天配了雷,地配了风。另俩个呢?一个主水山,一个主火泽,怎么听怎么别扭。
好在一窝子都是脑子一根筋的妖修,祖上抓阄弄出的这个也还凑合,没妖多管闲事计较这个,看重的还是四宫的宫主轮替。
一般来说,每一任宫主退位,都由首徒顶上,但是四百九十几年前,乾震宫因为宫主之争爆发祸乱,牵连其他三宫,首当其冲的是离兑宫,宫主意外被杀,四位亲传弟子全成了当时门闱之争的牺牲,二死一伤一逐出。伤者历时四月后不治身亡,逐出者脱围之际杀人上百,血战千次,堕入邪道,被列入封煞榜。
倥相诀,玄吟雾。
四百年后,祸乱的源头才水落石出。
坎艮宫宫主觅荫真人,当年还是首徒时与离兑宫内门弟子交好。平反了这场引入四野门势力的血案后,一直在寻找当初被逐走的离兑宫亲传弟子,心怀愧疚,希望能够给予补偿。却因为门闱之争的阴影未曾消散,被逐弟子在封煞榜上有名,宗门内部反对的声音不小,行事起来也略有点偷偷摸摸。
觅荫真人心有不甘离兑宫宫主之位被一个外门弟子占据,却也无可奈何。师父被杀,师兄弟依次死于宗门之手,自己被逐名声受损,换谁都心灰意冷,不甩脸色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再回来。觅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离兑宫由于治理不当,地位日渐低微。
上一次他派大徒弟赫别枝带着五个毛球儿子去采办东西,顺道去迁荷峰看望一下他们师叔,听大徒弟回来老老实实汇报,心底也是有些惊讶的,这只千年老狐妖居然收了个徒弟,听闻还是个女孩儿,愕然之余问道:“啊…那你那个,呃,应该说师妹,怎么样啊?”
大鳄甩着尾巴,很呆地回答:“是师姐。”
觅荫愣了一下:“嗯?不是说比你年纪小很多么?”
“是的,但是我们进门买东西喝茶,师姐付账。”
“…”
真是稳准狠的理由。
觅荫又细细盘问了关于昔日师弟的事,可惜自己大徒弟脑子不灵光,要他说锈师姐温和不温和爱不爱笑,噼里啪啦一箩筐,但要问起锈师姐什么来头、在倥相师叔身边多久了、是不是也是狐妖的问题,只能茫然地晃尾巴。
最后觅荫哀叹一声,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低头沉默半天,他走下宫主宝座,羽冠云鞋,飘然直宫门的左侧,从这里看过去是连绵不绝的群峰,宫阙遍布,最高的地方的玉匾上苍劲雕着古老的大字:离兑宫。
再光鲜的外衣也掩盖不了内在的衰颓,树倒窗暗,闹闹哄哄,几只伪化形的妖修拎着师弟师妹的原形,不顾幼弱的哀求,又跑又跳,肆意狂叫。
他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四百九十年的等待,觅荫渐渐失去了热情,曾经那个风姿绰约手段百出的离兑宫宫主早已化作黄土,风华无双的少年们也死散离走,最后留在他这个旁观者心中的,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一段无法重来的哀凉。
觅荫已经认命了,听闻昔日同门已经寻了个徒弟,又在封煞榜中排名靠后,大概是想安顿下来,过平淡日子去了,那自己只能回头备个礼送过去,也不求他能回来主持离兑宫大局。
认命的觅荫放松下来,几十年流水一样的过去,妖修惯常不太珍惜时间,因为太多了。
直到某日宗主来讯,通知他前去坎艮宫。
玉墟宗宗主之位就是从四大宫主里选,谁强谁上。四百多年前那次祸乱,导致乾震宫一蹶不振,离兑宫七零八落,坎艮宫却意外捞了好处,声望不降反升,矮子里头拔高个,宫主北堂真人顿时坐稳了宗主这第一把交椅,不得不感慨这运气。
觅荫思来想去,试图分析原因,最后他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
这…大概跟北堂真人是条锦鲤有关…
抵达坎艮宫后,觅荫先与宗主见了礼,发觉除他之外,另外两个宫主都没到,离兑宫的那个草包不来也就算了,乾震宫的那只五大三粗的巨猿居然也不在。
北堂真人屏退弟子,长袍鳞纹如水波荡漾,晃得觅荫眼花,接下来的话又让觅荫怀疑自己耳鸣:“我有意换掉离兑宫宫主,先找你商量一下。”
觅荫叹气:“算了吧,内门换成外门已经是鸡飞狗跳,下一步难道想从外门换成杂役?”
北堂真人撇了下目光:“你听没听说一件事,封煞榜的排名造伪,六合堂与四野门关系还不小。”
“没听过。”
北堂真人:“你是只顾内忧不管外患了么?”
刚睡起的觅荫挠着脑袋上的头毛,还很惺忪:“我们…有外患吗?”
“…”
觅荫又叹气:“行吧行吧,宗主您发话,想换成谁?我就是根墙头草,你吹我就倒。”
“我可不是随便换。”
“是是是,宗主您英明神武,气运极佳。”觅荫露出给个痛快的神情,“说吧,是谁?”
“离兑宫前宫主雾音真人座下,内门亲传三弟子,玄吟雾。”
啪叽。
觅荫脚爪子一麻,直接坐地上,瞪着眼珠子僵直半天,冒出一句:“宗主…英明啊!”
“嗯,我也这么觉得。”北堂真人一拂茶碗,神定气闲,“墙头草,你可以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很刻意没把前一章写得伤感了,后面日子长着呢,慢慢甜,怕什么。
P.S.《虚拟福祉》举报被锁,未删改版章节已经全部转移,想上车的去专栏,我把微博挂那儿了。
宫主
不曾想有生之年能得此喜讯,觅荫滚得相当痛快。
走出坎艮宫两步,又回头,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正逢他大弟子来接驾,看见自家师父原地转圈,左右张望了一眼,才凑上前去:“师父?师父您没被下咒吧?”
觅荫笑骂:“你懂什么,这叫转运。”又摸了摸大鳄的硬脑门,语重心长:“没事可以多往这跑,你北堂师伯,灵啊。”
不比坤巽宫的喜气洋洋,北堂良运一盏茶没喝过半就倒了,她累的慌。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她活得更忙碌的锦鲤了,小时候老爹经常吹嘘:“咱这一族,祥瑞着呢!靠被供着吃饭,养在宫廷庙宇里屁事不做,抢个食秀个斑纹颜色,一辈子稀里哗啦就舒舒服服过去啦。”
她愤懑不干,自诩为一条志向远大的鱼,才不要过那种生被观赏死被盐腌的生活,毅然修成了妖,拜入玉墟宗,一路修到妖修第七境界“凝魄”,又在宗门祸乱时莫名其妙狠捞一笔,被戏称是鲤鱼跃龙门,荣登宗主宝座,风光无限。
外人艳羡,其中四百年艰辛支撑,只有她自己默默品味。
多年来打点宗门上下,心思缜密都是被逼的,原本的大名儿本堂无运,也是为了借运气吃口饭,硬生生给改了——就这,还被隐隐谴责为啥不改成好运,要是草鱼这样做,还可以夸声谦虚,放到锦鲤这儿,就叫不上进。
北堂良运心里头清楚许多弟子磨磨蹭蹭来她宫门前头转,存的都是蹭运的念头,有灵验的立刻一传十十传百,她只有苦笑,笑这群傻孩子。
转吧,转吧,她心想,宗门未来总归要靠孩儿们撑的。
不怪她忧心未来,瞧瞧当下,想找个宫主商量事都烦心透顶。离兑宫的是个脓包;乾震宫的击磊真人四肢壮硕脑子不行,整天就知道趿拉着大板鞋,道袍当背心,东逛西走,一副失意大老爷的形象,话说不到几句就呜呼哀哉,捶两下胸表示力有不逮,驼着背又绕回他那一亩三分地去了。
剩下的那一个觅荫,还算活泛,治下有方,本应该是最好的帮手,结果人家夫人会生,一口气下了五个蛋,个个中奖,夫妇俩整天绕着五个毛球转了,连带觅荫他大徒弟也老实本分地帮师父师娘带孩子,真正的身在宗门,心在田野。
北堂良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焦虑着,天天喝茶吃水草还熬得嘴唇上火,只能庆幸自己是条鱼,鳞片扎实,没头毛,不愁心谢顶的问题。
一条生来可以被供着的锦鲤,就这样供养着玉墟宗妖修一流宗门的名头和上万弟子的归宿,在星罗棋布的宗门势力中飘飘摇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所以对遇到的每个机缘都牢牢把控,这一次,她收到了一封来自仙宗的来信。
北堂良运手指颤抖地打开那张信笺,信使是个衣着普通的小少年,面孔上的傲气和自信显而易见,有这种神情的,不用问就是云莱仙宗的人,他们拥有一位战无不胜的少宗主,运筹帷幄,五会夺冠。
仙宗这次的意外来信,并没有示意什么主观意见,只是将四百九十年前的玉墟宗之乱一事,和如今四野门六合堂的颓势简单概括了一下,寥寥几字,连落款都没。
但北堂良运迅速领悟,向信使行礼:“已明白仙宗意思,请小道友代为转告,本宗一定妥善处置。”
信使笑笑,还礼:“宗主太客气了,这事尽力而为就行,我们不会强加。”
仙宗的人飘然而去,北堂良运捏着信笺坐了半个时辰,思前想后,发觉一切能阻拦昔日离兑宫被逐弟子回归的障碍已一一铲除,冤案平反、封煞榜不可靠,更何况他改正归邪、修为精进、还与仙宗的人搭上了线。
离兑宫正巧没有主心骨,他嵌入的时机简直完美,仿佛被规划好了。
“是福躲不过,是祸也避不了。”
北堂良运轻轻叹气,又看到门外有弟子偷摸过来转圈,不禁一笑。
如果她真的身兼虚无缥缈的气运,那么希望是福吧。
玉墟宗召开了数百年未曾有过的四宫大会,宣布离兑宫宫主易位。
四百多年的陈旧往事,恩仇也归尘土,无法展现一出报仇雪恨认祖归宗的好戏,当年被逐的少年沉默跨过门槛,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北堂宗主的带领下,都齐声恭贺欢迎。
旧时的伤痛,凿出痕迹的石头洗刷了近五百年,品尝无味,摩挲无言。
觅荫真人站在坤巽宫最前方,心中宽慰,念及幼时几个师兄弟姐妹的玩闹时光,鼻腔一酸,侧过头把脸埋在妻子的发间,妻子久钰真人知道他又开始感怀伤秋,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背。本该是静默时刻,偏偏被个呆头鳄搅了,他大徒弟训练五个毛团师弟站好,又操心师父这边,探头探脑戳了一下:“师父您看前面,诶,您昨晚是不是又没早点歇息,眼泪花子都冒出来了,但再怎么犯困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捂脸见人啊…”
觅荫把眼泪憋了回去,抬手就给了他一下。
至于离兑宫的那个草包宫主,哪里敢生出半点不服的心思,忙不迭让位。他的修为堪堪达到化形期,已没有了再进的可能,比不得前宫主雾音真人座下亲传,正正经经的离兑宫内门弟子。
他哆哆嗦嗦不敢面对,自己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外门妖修,没底气也没实力,只远远望见新任宫主的天人之姿,就低眉顺眼双手托举宫主印上去,把准备良久的恭贺词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拔腿就退,把自己藏在妖群之中。
宗主北堂良运一挥袍袖,钟鼓齐鸣。
声势浩大的朝贺声卷起风尘,离兑宫隶属弟子顺阶跪拜,高台上苍茫烟沙,人影寥寥。
离兑宫宫主之座,尘埃落定。
妖修的宗门没人修规矩森严的分门别类,什么入室真传亲传的名头溜了一路,玉墟宗为了照顾低境界弟子的通智程度,四宫弟子就分了个内外门,外门包括学徒记名弟子,内门就是实打实的亲传,磕头敬茶正经拜师;其余的是杂役或是过路客。
坎艮宫因为宫主兼宗主的缘由,弟子数量最为壮观,总数两万,外门足有五千。离兑宫原本是四宫中最惨淡的一个,自从宫主由倥相真人执掌后,百废俱兴,总数目直追坤巽宫的八千,外门超出一千,彻底脱离了垫底的位置。
但是内门…零。
一年两年,也就算了,讲几句托词也是可信一信的;但十年八年的,离兑宫都昌盛起来了,还没收徒的打算,就比较严重了,玉墟宗可不想再有门闱之乱的风险。
觅荫真人是最有资格去找玄吟雾谈心的妖,他内门最多,六个,其中五个是他儿子。他串门后促膝长谈,讲完自己又说北堂宗主的三个徒弟,最后使出杀手锏,谈起乾震宫的击磊真人,这位真人只收了一个,但好歹也是后继有人,天资差点没关系,合眼缘就好。
离兑宫宫主软硬不吃,撑头看书,全当他自说自话。
觅荫搓着手沉默,忽然想起自己大徒弟说过的话,问道:“别枝说你在外头收了个徒弟,怎么没跟你一起回宗门?”
玄吟雾目光仍停留在书卷上,平静道:“回家了。”
“哦,探亲探这么久也够了,怎么不把她接回来?”
“找不到。”
觅荫咳了一声,又尝试说动他:“你看你宫里外门三千弟子,就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没有。”
“啧。”话轱辘又绕回原点,觅荫也愁,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哪一种妖修,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这要是知道,直接来个投其所好。
觅荫又拍了拍玄吟雾:“你之前的那个徒弟,是什么修成的妖?”
虽是这样问,心里却已有了答案,八九不离十也是只狐狸。
妖修形态各异,化形期之前最好还是收种群相同的徒弟,但一旦突破至塑骨期,这道限制就迎刃而解。塑骨,顾名思义,基本通晓了妖修体魄的奥妙,指导不同种群的弟子也是手到擒来。
“人。”
“哦,是人…”觅荫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妖字,猛地打住了,“等会,这不能算吧。”
玄吟雾终于抬头:“怎么不能算了?”
“哎呦师弟,认真点好么,开山大弟子,相当于尊师的半个门面啊,还顺位下任宫主,你让个人修来妖修门派?怪不得归了家就没影了,这是个没理的事儿啊。”
玄吟雾淡淡地看着他。
要是换几十年前拆月念叨这种带刺儿的话,他必定要揪下他过冬的羊毛放井水里涮。现在师兄不明所以地说着这些话,除了心口坠痛,并不想分辩其他。
“她是我的徒儿,首徒。”
话语很轻,没多少斩钉截铁,却带着异常的冷静,形若疯狂的心境早被他埋葬在梅吐山涧,现在谈起,思绪深藏内敛,清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