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窃窃的私语,让另一旁的苏瑾妤侧目。苏瑾妍见状,推了推八妹妹,即道:“陵城那里,妹妹你好似去过一回?”
苏瑾妧不知七姐姐何意,点头回道:“是啊,还是两年前了。那一回,我吵着闹着要去,祖母无奈才应允的。”
苏瑾妍浅笑,“听说陵城的千层糕很是有名,妹妹若是方便,就给我带上一盒。”
苏瑾妧恍然大悟,取笑着苏瑾妍道:“哦~原来姐姐是贪嘴了。这不容易?千安寺前就有得卖,姐姐就等我回来吧~”说着灵眸一动,颇是俏皮。
“七妹妹竟是也爱美食。”
旁边传来苏瑾妤的声音,苏瑾妍看过去,便是清晨,她身后的婢子还打了伞。看着看着,苏瑾妍倏地一笑,开口玩笑道:“姐姐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伞下伊人,彩绸飘扬,当真姿如仙态。”
苏瑾妤不防七妹妹突然夸起了自己,又察觉众人的目光都朝自己投来,双颊微红,佯装生气地睨了眼七妹妹就嗔道:“妹妹好不正经,竟是打趣起我来了。”说完脸庞微转,似娇似羞。
旁边苏瑾妧拽了七姐姐的胳膊,好奇地追问道:“七姐姐,三姐姐如何就姿如仙态了,是有何典故吗?”说着目光亦落在那旁的三姐姐身上。
苏瑾妍略作思忖,眨了眨眼笑道:“这几日我读聊斋,里面的仙女便如三姐姐这般,成日打伞。姐姐菩萨心肠,天人之姿,想来便如书中仙女一般,担心太阳晒伤了你。”语气真诚,不见有一丝它意。
其实自苏瑾妍说出“聊斋”二字,四下的人就收了脸上的笑意,便是连仆妇,也都沉下了头。
苏瑾妤脸色更是煞白,七妹妹,竟然将自己同那书里的人相提并论。她难道不知道,聊斋里的不是妖魔鬼怪,便是游魂野鬼吗?那书中的女子撑伞,不过是因为受不了人间的阳气。
自己是个大活人,竟将自己比作孤魂?难道她苏瑾妤还见不得天日,怕灰飞烟灭不成?眉头皱起,脸上挂着一抹委屈。
偏得苏瑾妧就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直言地笑了出来,指着苏瑾妍说道:“哈哈,七姐姐,你可真是理解错了。那聊斋里的不是仙女,是死后流连人间的魂魄啊~”
苏瑾妤一瞬窒息。
苏瑾妍面上大惊失色,左右望了望众人,诧异地道:“可书里的女子那般聪慧善良,怎的就成了恶鬼?”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语调突然变重。
罗氏见苏瑾妤的的眼眸都沉了下去,走过去几步扯了女儿的袖子轻斥道:“妍儿,你八妹妹说的没错。”叹了声气,接道:“我说你这几日怎的闷在屋子里不出去,还真是念起书来了?正儿八经的书不看,竟是寻这种书。”
“母亲您又不给我寻师傅,我便只好看这类书来打发时间了。不过,这书可是有趣,里面的故事好不精彩。母亲怪我作甚?我才刚说,八妹妹就能道出缘由,想来大家都看着呢~”说完呵呵笑着。
罗氏并不责怪,只睨了眼苏瑾妤继续对女儿道:“还不去给你三姐姐道个歉。知情的人晓得你没有其他心思,不会多想,可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取笑你三姐呢。好在妤儿性子好,若是换了旁人,可是要跟你急。”
罗氏都这般说了,苏瑾妤自然不好再绷着脸。
其实若不是这两年的相处,了解七妹妹是个直肠子,就是在老太太面前说话都不知道转弯,苏瑾妤就真的要怀疑七妹妹晓得了些什么。因为油纸伞的缘故,头上一片阴凉,但此时她却觉得心里如扎了根刺一般难受。
伸手对后面的婢子挥了挥手,苏瑾妤吩咐道:“收了吧。”
举着纸伞的甘枝顿了顿,心知自家姑娘是因为七姑娘的说辞所以不舒畅,忙应声收伞。
“三姐姐,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不然我也不会将你想成仙女了。”苏瑾妍说着,脸色亦是随意。
这一下,倒还成了自己模样长得太好的不是了?苏瑾妤哭笑不得,保持着大方端庄的形象,轻轻摇头即回:“七妹妹无心的,不碍事。”
“嘻嘻,就说三姐姐心地最好,定然不会生我的气。”苏瑾妍这话说的,倒是颇有闺中女子撒娇的意味。
苏瑾妤心中一定,脸色稍霁。她还是原先的七妹妹,一样的说话不经大脑,一样的直言不讳。
迟早,她会因她的性子吃上苦头的。
伴着“碌碌”的车声,车队渐行渐远,苏瑾妍的目光落在那中间的小巧华丽马车上,眼中闪着笑意。上一世她总是口口声声对着俞恒说什么一见倾心,从此满心是郎君的情话。
这一世,便让你提前两年见着他。待等到今后遇着大姐夫的时候,你可还会不会说什么心甘情愿地入曹府代替大姐?
不、不对,这一世的大姐,不会再有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苏瑾妤离开了宅子的缘故,午觉睡得极为安稳,刚自榻上睁开眼,就见着茉莉笑着走了进来。苏瑾妍坐起身,听得来人禀道:“姑娘,大姑奶奶回了府,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第十八章 互换
“母亲,女儿还真做不了主。想来婆婆是觉得咱们家的姑娘好,才动了这心思。如今祖母都同意了,再说那样的人家,也委屈不了家里的姐妹。”
跨进苑源楼,刚走到廊下的窗外,苏瑾妍便听到自里间传来细细的谈话声。脚步微顿,又听得母亲微沉的声音传来,“我倒也不是说那样的人家不好,只是眼下,府里没有合适的姑娘。”
“如何没有,母亲忘了?四妹妹明年便及笄,且五妹妹和六妹妹待过了年关,也十四了,正是花嫁的年龄。婆婆平日都夸,咱们苏府的姑娘一个个都长得水灵,想来都是极好的。”
才方听了两句,苏瑾妍就被一个高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哟,七姑娘来了,怎么不进屋?”朱妈妈在走廊拐弯处一转身,就看到了停在窗下的七姑娘。面色滞了滞,转而看了眼湘竹制的帘子,又说道:“大太太和大姑奶奶都在里面,老奴去给您通传一声。”
声音不似从前,带着几分恭敬、几分讨好和急于表现的热情。朱妈妈心里默念着,七姑娘这位小祖宗,可千万别在太太跟前再说自己什么坏话了。否则按着大太太的性子,真的罢了自己的差事也是极有可能的。
朱妈妈率先挑帘,不过一会,就自里面打起了帘子,弓腰请七姑娘进去。
走进屋子,隐隐地就瞧见珠帘后那抹熟悉的茜红色身影,苏瑾妍的脸上溢出一抹愉悦的笑容。人还未至帘后,嘴上即道:“大姐姐回来啦~”
“七妹妹。”
丫鬟适时地挑起眼前遮挡的碎珠帘子,出现在苏瑾妍视线中的便是一身茜红色勾勒宝相花纹衫的苏瑾婵。她梳着反绾髻,满头青丝往后绾成一个低低的华髻,松松垮垮地,并不结实,却给人一种宁和的感觉。坐在罗氏的身旁,此时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望向苏瑾妍的目光亦是亲昵。
苏瑾妍走过去,极为自然地依偎着苏瑾婵坐下,眼尖地就发现了桌上切好的橘黄色小块瓜果,忍不住就道:“原来大姐又带了好东西回来,竟是孝敬母亲,都未曾给我留些。”
旁边坐着的罗氏脸上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朝旁边的朱妈妈吩咐道:“将大姑奶奶带来的果子,给七姑娘带回去一个。”
朱妈妈含笑应下。
苏瑾妍却已经就着桌上的牙签吃了几小块,嘴中砸声夸张道:“这瓜好甜,我以前都没吃过。”
罗氏望着女儿,“你嘴巴倒是厉害。平阳侯府夫人昨日进宫,这是皇后娘娘刚赏下来的。”
苏瑾妍吃吃一笑,反看着苏瑾婵眯了眯眼说道:“跟着大姐,就是有好东西吃。”
“你便就知道吃。”罗氏笑言,苏瑾婵亦是掩嘴轻笑。
上一世同苏瑾婵的关系就不差,她为人亲和,性子不愠不火,从来都好说话得很。等到三年前她嫁进平阳侯府之后,时不时总是会带上一些美味可口的点心回来。苏瑾妍向来贪嘴,便更是腻着她。
乍想起上一世大姐姐亦不过桃李之年就丧命黄泉。苏瑾妍手中挑瓜的动作一滞,目光涣散。
“七妹妹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婵儿你倒是一阵子没见她了,妍儿最近还真是跟换了个人似的,比以前乖巧多了。”因为早前的谈话,罗氏看着苏瑾婵的时候面色都还有些僵硬。
“咦,方才我好似听着大姐姐说四姐姐明年便及笄,是有什么大事吗?对了,三姐姐和四姐姐同岁的。”苏瑾妍看似天真的话直言出口。
二者均是沉默。
半晌,还是罗氏先开了口,朝苏瑾妍招了招手,笑道:“你大姐姐后日要去城东的庵堂小住几日,你可有兴致陪她一块儿过去?”
苏瑾妍诧异,不解地看了看罗氏,转头又望着一脸淡笑的苏瑾婵。
后者遇着她的目光,身下动了动,调了调坐姿正视着罗氏说道:“妙仁庵那偏僻,七妹妹这般爱热闹的人,自是住不惯,母亲还是别为难她了。”
罗氏本想着女儿早前兴致盎然地想往陵城去,最后反倒是让三姐儿给代替了,妍儿嘴上虽没说,心里定然是失落。此时大姐儿要外出几日,让妍儿陪着,也算是散心。可眼下女儿这般呆滞的表情,似是有些不太情愿。
转而又听得大姐儿这般说辞,罗氏沉眸,对苏瑾妍淡淡地就说道:“你既不愿去,我便让家里其他人陪你大姐,也是一样的。”
曹府又不是没有姑娘,世子夫人出门,怎么反倒是要让娘家的姐妹陪着?
苏瑾妍自是能猜出其中缘由,大姐自嫁到曹家之后,只在第二年生了个闺女,唤作暖姐儿。现下已快两年,期间却再没有听到关于子嗣的消息。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姐在曹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如表面上看得这般风光。
上一世的苏瑾妍,隐隐地也是明白这些的。只是当初少女心性,从来不会为这些事上心,自私地寻求独自的玩乐。而眼下,再世为人,却不得不为她感到担忧。若自己所记不差的话,明年秋天大姐就有了好消息,等到后年,却在产贵哥儿的时候难产去了。
近三年都没有任何动静,就因为期间服了半年多的求子秘药,便真真有了身孕。一直都觉得苏瑾婵身子健好,又是第二胎,难产的机率不大。发生那样的悲剧,是苏曹二府的不幸。
上辈子的自己,虽因为一直怀不上孩子而无措,但若不是有大姐姐的例子在先,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地听了三姐姐的点子,去找妙仁那姑子求方。
妙仁师太,根本就是同苏瑾妤站在一线上的!
此时乍闻苏瑾婵要去妙仁庵,心中更是慌乱。不能让她遇到妙仁、绝对不能!骤得抬头,苏瑾妍开口就道:“不能去!”
罗氏和苏瑾婵同时被苏瑾妍的反应吓得一怔,双双问道:“妍儿怎么了?”
“七妹妹,为什么不能去?”
苏瑾妍咬了咬嘴唇,望着苏瑾婵,竟是有口难说。是了,眼下大姐姐并不认识妙仁师太。上一世自己同二婶、八妹妹去陵城,三姐姐陪大姐去妙仁庵,这才有了后面的事。眼下,角色互换,只要自己跟在大姐身边,定然可以阻止妙仁接近大姐。
缓了缓情绪,苏瑾妍在二人紧张的神色下调皮一笑,上前勾起了苏瑾婵的胳膊,俏笑着道:“不能让旁人陪着大姐姐去,我还想去见见妙仁庵到底有多神奇呢。”语气中夹着几分霸道的意味。
第十九章 出府
“妍儿,在外一切小心,莫给你大姐惹事。妙仁庵在城东,周围没什么热闹,可别到处乱跑,惹得你大姐担心。”罗氏拉着女儿的手,穿过朝南的浮雕刻画游廊,下了台阶就往不远处的大门口走去。
苏瑾妍自是明白母亲的话中深意,从前莽撞,一次在平阳侯府曹家做客,竟是闹出了笑话,回府后被祖母好生一顿责怪。眼下同大姐姐一起去庵里,随侍在旁的都是曹家奴仆,大姐如今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自己且不能给她生事。
明白罗氏的用心良苦,苏瑾妍侧首点头,安抚般笑着回道:“母亲放心。”
此时天气正炎,罗氏的额头隐隐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苏瑾妍望着她满面忧心,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母亲身为苏府的大太太,可以不争不夺,在老太太面前亦是平心静气,温淡如水。但凡涉及到了自己的事,她却从未有过退让的时候。
自己从来就没让她少操过心。上一世在俞家丧命,也不知道母亲知道后,是个什么情形…
罗氏见女儿应了才面容稍松,看了看身后,终是不放心地开口:“要母亲说,只带茉莉一个丫头哪够?还是得多带几个人伺候。”
苏瑾妍的目光亦随着罗氏转动,似是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启唇就道:“母亲放心,女儿又不是三岁的孩儿,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的。再且,此次是和大姐姐一起,身边怎么会缺了伺候的人?”
“那也是你大姐姐的人。”罗氏到底心有所虑。
苏瑾妍反拉了拉罗氏的手,边往前边说道:“母亲昨儿个也说了,姐姐此次去妙仁庵是有要事。她都简易出行,我又如何好带那么多人在跟前。何况,我平日里惯用了茉莉和丁香,眼下丁香回了家,我也不想将生人带在身旁。”
罗氏心里明白,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都提到了丁香,苏瑾妍却是不得不看看侧右边跟着的朱妈妈,站在苏府大门的门槛前,挑了音状似玩笑道:“这事也亏了朱妈妈好说话,给丁香先允了两个月的银子,否则便是女儿有心替她向母亲告假,她也回不得家。”
罗氏脚步倏然定住,眉头紧了紧望向朱妈妈,“丁香那婢子的银子,原道还是你给的呵~”语气轻缓,却透着不满。
朱妈妈本听着七姑娘唤自己,身子就一个激灵,主动就上前哈起了腰。眼下听到是这桩子事,连连在心中唤苦,低眉望着地面解释道:“太太,是这么回事。前几日丁香那丫头跑过来哭着求奴婢,说是家里爷爷重病,想透支两个月银子去救命。奴婢见她可怜,又一片孝心,心中一软,就给拨了去。”
罗氏听后,沉声反道:“我倒不知你何时这般心善了。透支月银,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你是糊涂了还是眼中没了规矩,连我都不用告知一声了?!”
朱妈妈面露惊慌,转而斜睨了眼苏瑾妍又道:“老奴念着丁香是七姑娘身边的人,以为姑娘同您提过呢~”
“咦,我之前可从未听过透支月银的事,妈妈这是想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来了?”苏瑾妍露了几分恼意。
“老奴不敢。”
朱妈妈的腰弯的更下,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心中却腹诽着。就这么一件小事,怎么惹到了太太这儿?七姑娘也真是的,自己给她的婢子支银子,那就是给她面子,竟然还和自己针锋相对。本来刚刚太太责怪,她是还想辩解说是私下里自己借给丁香的,反正那样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却不想七姑娘一上来就是那样的话,倒搅得自己说不出其他了。
透支月银的事,苏瑾妍前几日就晓得了。本来丁香还一直明说暗示着求自己帮忙,可一日傍晚自外回来,突然就满面笑容。这种事,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她是自朱妈妈那取到了银子。再细细一琢磨,便也能想明是朱妈妈听了三姐姐的吩咐。
这个时候就要笼络人心了么?
苏瑾妍心中不屑。旁观着这一切,本可以大做文章,但她却另有打算。可未等着三姐姐回府,前日就见了大姐,说要自己陪着一同去妙仁庵,故而当晚自己就直接同母亲帮丁香告了假。
不是苏瑾妍心善,是不想让她跟在自己身旁。丁香在的时候,自己总是集中不了心思,也放纵不了情绪,只觉得危险在旁,得时刻堤防着。
到底是在苏府的大门口,罗氏就是心里犯了怒,也不会在这儿发作,冷冷哼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上一世在东平侯府几年的为妇生活,苏瑾妍早就收了往日骄纵急切的性子,此时自然不可能强要罗氏立即处置了朱妈妈。且朱妈妈是老太太的人,苏瑾妍心里明白,也并没有想如何她,只不过算是给个警告。自己没有出手帮丁香,她却帮着三姐姐反给送了银子去,难道都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想替人办事,可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早前就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平阳侯府的马车到了路道口。眼下苏瑾妍同罗氏刚到大门口,没过上一会,就见着珠翠豪华带着曹府标志的马车徐徐驶来。
苏瑾婵一身素雅的烟纹碧霞罗衣,头上梳着低低的发髻,只戴了几根镶着明珠的银簪,一点都不符合侯府少夫人的形象。她自婆子扶着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对罗氏行了礼请安,轻轻道:“让母亲久等了。”
罗氏回以一笑,摇头回道:“不过才刚出来,你特地绕过来接妍儿,想来是累着了。妙仁庵那可派人通知了,什么时候要到,不如先进府休息会?”
苏瑾婵摇了摇头,柔声说道:“不必了,我这就带着七妹妹过去。”
早有人将苏瑾妍的行李放上了曹府的马车,茉莉也跟着苏瑾婵身后的妈妈往后面的青布小车走去。
苏瑾婵似是有些急迫,接了苏瑾妍没有同罗氏说上几句话就上了马车离去。
平阳侯府的马车很宽敞,这不是苏瑾妍头一回坐,但眼下却依旧觉得四下的布置很是奢侈。苏绣做的软枕靠枕,紫砂壶的茶几,车帷的绸条上缀着珍珠,垂下的流苏亦是银丝。侧首,只见着她自怀中取出一个圆圆的铜色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眼中又是闪过一阵焦虑。
上一世的自己,便是深深地被侯府贵勋世家的这种奢侈生活给迷住了,最后虽是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平阳侯府夫人,却不想换来那般结局。富贵险中求,自己这一世,只愿寻个知心良人,白首偕老、平安一生即可。
思绪突然飘远,忆起俞恒,苏瑾妍眸中还是忍不住闪过疼痛,不过转而,就被浓浓的恨意掩住。
此时…三姐姐是不是已经遇着了他?嘴角微微扬起。
城东的妙仁庵,是去年才建的。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声名远播,香火旺盛,颇受名门世族里夫人的欢迎。苏府的位置处在京城西面的官道上,行过去需不少时辰。
马车起初行得平稳,待到后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路,竟是一阵剧烈的颠簸,直将苏瑾妍的身子晃得东倒西歪。她扶住了车壁,只觉得座下的软垫此时一点都不管用。且因为这颠簸,让她觉得车厢内无比燥热。待到后来,好不容易听得外面的车夫长长吁了一声,感受着马车停稳,苏瑾妍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苏瑾妍和苏瑾婵相视一看,气色都不如出发前那般红润。外面的婆子打起了帘子,二人携手还不待跨出车厢,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大吼,“我的爷哟,您真的不能进去,这可是庵堂啊~”
第二十章 初见
妙仁庵坐落在半山,庵前修有供五六人并走的石板台阶,苏瑾妍抬头望去,只见一青衣小厮装扮的人急冲冲地往上跑去,一步两台阶,似是十分着急,秋风将他的话送入众人耳中:“爷,您回来呀。”
可真是有意思,这儿是尼姑庵,哪来的爷?苏瑾妍嘴唇扬起,跟着苏瑾婵慢慢往台阶上跨去。
“施主、施主,您不能上去!”
方走了几个台阶,便见得那跑至高处的小厮被一手拿扫帚的灰衣尼姑给拦住了。自下而上,众人只能见着那小厮跺了跺脚,来回走动着,几番欲绕过那尼姑,却都被拦得严实。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遮阴大树的枝叶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炫色,在地上投成一个个圆圈,山谷溪涧流水的声音响在耳边,竟是让人感觉无比静谧。
不知为何,这样的静谧,让苏瑾妍感到不安。自京西行至这儿,已经是快巳正了,但四下观望,竟没有发现一个往来的香客。苏瑾妍不禁纳闷,不是说这儿的香火极旺吗?再且,一般庵庙的山下,都会有小贩走卒吆喝生意,可这儿,却安静过了头,便是连个算命的摊位都没有。
“这小子也太不懂规矩了,擅闯佛门清净之地。少夫人,需老奴让人将他驱走不?”
苏瑾婵的身后,走出一个着了石青底金钱蟒褙子的妇人。她下巴削尖,眼睛微长,说话的时候只嘴皮子动着,面色没有一丝变化,整个人透着一股严肃。
这是平日惯常跟在平阳侯府夫人身后的二妈妈之一,姜妈妈。
苏瑾妍不喜欢她,太过严肃,开口闭口都是规矩。有她在的时候,周边人都束缚不少,便是大姐姐,也如此。
“妈妈自是考虑周全,佛门清净地,是不该容人撒泼。”苏瑾婵的言语亦很客气。
姜妈妈颔首,继而吩咐身后的几个穿了统一姜黄色褙衫的粗狂婆子上前。
只是还不待那几个婆子走到僵持的二人身旁时,那小厮竟不知为何,伸手就推倒了眼前碍事的尼姑子,一个闪身飞速往上。奔跑的动作带起一股惯性的风,早前已经清理好的落叶堆瞬间四起,手撑在台阶上勉强稳住了身子的尼姑,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
那狼狈的模样,直将苏瑾妍逗得欢笑。
身后传来“咳咳”的声音,旁边大姐姐的目光投来,苏瑾妍忙止了笑,心中却默念道:佛门清净地、慈悲为怀?
真是讽刺!
许是众人的脚步声惊动了那尼姑,只见她灵活地自台阶上爬起,将手中的扫帚搁在一旁的岩石上,匆匆往下。待等到众人眼前,双手合十,极为有礼地点头道:“是平阳侯府的少夫人吧?快请。”
怪不得…原道是已经打过了招呼。
“几日前便通知了你们庵里,称是我家少夫人要过来,怎么还会有闲杂人等?”姜妈妈透着不满的声音传来。
苏瑾婵表情讪讪。
那尼姑忙解释回道:“施主息怒,我家师傅心知贵人要来,一早就安排了的。只是方才,是个意外,庵里的人立即会处理好,还望莫要责怪。”
姜妈妈还欲再开口,苏瑾婵却先道:“不碍事。妙仁师太可在?”
那尼姑先是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转而缓缓道:“师傅此时正在引新弟子入门,还请施主先等上片刻。”
苏瑾婵微微点头,神色娴静,“有劳小师傅带路。”
“施主请。”灰衣尼姑做了个请的动作。
妙仁庵用的是红色围墙,在山间显得格外夺目,门口摆着一口三角大鼎,其中燃着许多长短不一的线香。门匾是用标准的楷体所书,庵门并不大气,甚至有些平凡,门口两个同样着了灰衣袍服的尼姑正奋力拦着一名硬要闯入的小厮。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那小厮边喊边往上跳,似是想看清里面的情形。
“你这无知小厮,竟在这等神圣庄严的地闹事,简直是蔑视佛法!”
方才没有得逞,姜妈妈眼下却再不可能遗落这种为平阳侯府立威的机会。张罗着几个婆子上去,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小厮提了往旁处去。
那青衣小厮被拧了耳朵,也不知是因为急的还是气的,整张脸涨得通红。转身见着面前一群人,又是婆子又是丫鬟,心道是大户之家。思及此,收了原想破口大骂的话,改为埋怨的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是乱管闲事?”
“施主,我庵如何会有你们家的少爷?速速离开吧!”
那小厮却是不松口,反回道:“我跟着我家少爷过来的,他怎么可能会不在你们庵里?”
“贫尼二人把守大门,如何会将男子放进?这本不是你可来的地,还请施主下山去吧~”灰衣尼姑还在劝解。
那小厮却是倔强,“不放我进去也可以,我一定得在这儿等着。”
“庵内当真没有施主口中所说之人。”那尼姑虽然语气依旧,但显然已经透着一股不耐烦。
那小厮还欲说些什么,姜妈妈却先指使着曹府的婆子道:“他不走,就将他赶下山去!”语中透着几分狂妄和长期以来的霸道。
“喂,你们做什么,我犯着你们什么事了?”被两个婆子钳住了胳膊,青衣小厮气急。
曹府的粗犷婆子可不是一般力大的粗使婆子,都是有些手段本事,平日在府上处置惯了犯错丫鬟的。那小厮虽是男子,但终究敌不过制服人手法老道的婆子,挣扎了片刻究是徒劳,只能被硬拽着到台阶旁。
几个妙仁庵的尼姑只冷漠看着,没有说话。
“住手!”深沉却透着薄怒的男音自众人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