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给嘟嘟的吗?”冯初晴还以为木器店掌柜嫌弃东西用过了,忙又补充道:“是不是不能再放在店里售卖了?反正嘟嘟也喜欢,要不然你说吧,这马车多少钱,我也补给你。”买就买吧,保护好些带回景山镇,以后逗趣堂也弄出来这高大上的东西来才好。
“娘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马车不就是令郎的东西吗?昨儿我看着稀罕本打算出高价买下来的,可是孩子爹直接拒绝了。”木器店掌柜倒还实诚,并未顺势将马车给昧下来。
冯初晴要是还没回过神来那就奇怪了,转头严厉地盯着儿子,“嘟嘟!”
嘟嘟很委屈,“娘,我都说了,大叔不在这里面。”
道了歉,冯初晴一手提着马车,一手拉着嘟嘟飞快出了木器店,循着儿子指点的方向转过街角很快到了嘟嘟和赵漠这几日玩耍的空地旁。
“人呢,在吗?”冯初晴火大的问道。刚才她可是问了,木器店掌柜说那个和儿子熟识的“大叔”根本就不是榆树巷子的人!他想要干什么?慢慢引得孩子亲近他,好让榆树巷子的人都像木器店的掌柜那样误会他是孩子爹,就能趁机把孩子给拐走?一定是这样!
冯初晴一方面为自己幸好发现这个隐忧感到庆幸和后怕,一方面恨不得直接将那个包藏祸心的“大叔”给踩死。
“大叔!”嘟嘟指着那个背对着路口的昂藏背影高兴地叫道,可惜被冯初晴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没叫出声来。
冯初晴蹲下身子将马车交给嘟嘟,凑到他的耳朵边上小声叮嘱道,“嘟嘟喜欢这个马车是吧,娘不还给大叔了。为了对大叔表示感谢,嘟嘟是不是要请大叔去家里坐坐啊?这样好不好,嘟嘟拿着马车回家去让爷爷奶奶做饭,娘带大叔待会儿就回来,给大叔个惊喜好不好!”
娘亲给接受大叔就已经让嘟嘟很高兴了,更何况还能请大叔去家里吃饭,知道娘亲说的惊喜就是先保密,当即缩了缩身子重重点了点头。
冯初晴满意地放下手,目送了嘟嘟往远处院子一溜小跑跑去,看他进了院门才转身理了理裙子,大步冲过去从背后就是一脚,“叫你丧尽天良!竟然把主意打到老娘儿子身上…”
可是,一脚过去才发现自己又冲动了!对方可是个高壮大汉,这一脚貌似别人没事她的脚尖倒像是要断了似的生痛。眼见着对方转过了头,冯初晴下意识转身提裙子就要跑,外面人来人往的怎么也能招呼几个过来一起把拐子抓走吧!想到这儿,冯初晴话音一转:
“快来人啊,抓拐子啦!”
153 气血两虚
“来人啊,抓拐子啦~~”
赵漠只觉着伴随着熟悉的喝骂声腿弯里蚊子叮似的一痛,还没等回过神来,冯初晴高亢的呼救声就响彻了整条榆树巷子。
“诶,我不是…”转过身的赵漠想要辩驳却又无从辩起,而且冯初晴趁这时间一溜烟得就要跑出了空地,情急之下,赵漠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的什么,长腿一跨,大手一伸,直接就抓住了冯初晴的肩膀往后面一拉。
“啊——”冯初晴吓得尖叫出声,挣扎着要逃开掣肘,拉拉扯扯中,她终于是看清了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尖叫声戛然而止,手指头颤啊颤摸向了赵漠的脸上。
冰凉的手指在温热的皮肤上接触传来一阵如弱电击中的麻痒,触感是那么真实,轮廓是那么熟悉!除了皮肤细致了些,从深古铜色转成了浅古铜色,一切都和三年多前一模一样!
“阿漠?!”冯初晴轻轻叫了出来,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这些天熬夜绣花弄花的眼睛。
“初晴…”赵漠此时心里眼里再无其他,冯初晴这迷惘震惊的样子让他顿时心如刀绞,冯初晴还记得他,冯初晴还牵挂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哪里有拐子?拐了谁?”
冯初晴刚才那两嗓子威力不小,附近住着的人都挺热心的,三三两两的拿着家伙都循声找了过来,吵杂的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意乱情迷。
冯初晴还被袁漠揽住肩头,神情有些呆滞,即便是知道有人靠近也没多大反应;没办法,赵漠只得微笑着对来人解释道:
“不好意思,刚才是个误会。”
赵漠的长相和穿着向来就容易被人信任,来人见着二人亲密的模样也都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当即便有人小声不平道:“你两口子的事情在家里头闹腾闹腾就算了,跑到大街上打情骂俏算什么?”
可不是吗,赵漠和冯初晴亲密的样子不像是陌生人,他小心翼翼护着冯初晴的样子更像是个疼爱妻子的丈夫,被人误以为是妻子闹点小矛盾也无可厚非。赵漠听着这样的猜测唇边微微苦笑,对热心的群众又是一阵赔不是,瞅着冯初晴状态仍然迷离,为了稳妥起见,便扶着她往家走去。
冯初晴眼下有一圈劳累过度的黑影,比起三年前瘦了许多,赵漠只觉得手掌之下的肩背瘦骨嶙峋,眼眶一阵发热,恁高壮的汉子差点当场哭出来。
冯初晴租住的小院子里,洪大山夫妇听了嘟嘟的话正觉着奇怪呢,院门上就传来了几声叩响。洪大婶嘴里应着“谁啊”,走了过去拉开门,整个人就像是见鬼了似的瞪大了眼睛,“老头子…老头子你快来…”
焉了吧唧的洪大山拍了拍嘟嘟的脑袋,慢悠悠走了过来,“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啊…木头…”
比起他们来,赵漠更震惊,“师傅,师娘!怎么是你们?”原本做好准备见着常满夏爹娘掰扯几句关于常满夏辜负冯初晴母子俩的,谁知道眼前见到的却是比亲爹娘自己还好的师父师娘。
“你真是阿漠?!”这么三年多来,冯初晴一个人扛过了舆论、扛过了养家、扛过了生子,就连她自己都快要认为自己就是个寡妇,需要独自带着孩子过完余生!谁曾想会在千里之遥的京城见到一个活生生的袁漠,看情形他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至少要比景山镇上每日奔波于生活的时候好了许多。
赵漠重重点了点头,“初晴,是我。”
“是你!你给我滚!滚出去!滚得远远的,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要再见到你!”突然,冯初晴就像失控了似的疯狂地将赵漠往门外推,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坏了在场的诸人,后面原本看见冯初晴真的把“大叔”带回来的嘟嘟更是首当其冲“哇”的一声哭着跑了过来直叫娘。
赵漠的身子那么壮冯初晴怎么推得动,只是她动作太大,赵漠怕伤着她,只得一边往门边推,一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冯初晴这几天熬夜身子本来就虚,哪里还经得起心情的大起大落,“走…”话音还未落下,眼前一黑,腿一软,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倒向了地面。
还好赵漠一直都扶着她,正好把她给接到怀中,被她给吓得半死,“初晴,你怎么啦?你可千万别出事,我这就走…”
“走,走去哪?还不赶紧抱她去找大夫,难道让我们两个老骨头去?”洪大山看着自己徒弟这没用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指着院子外大声喝道。
“哦。”赵漠这才像是回身了似的抱着冯初晴风一样地卷出了榆树巷子,进了最近的一家医馆;洪大山夫妻两个带着嘟嘟在后面跟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杏林医馆的大夫是被赵漠给提到冯初晴跟前的,把了脉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她本身就有些气血两虚,再遇上大喜大悲、劳累过度,肯定是会晕倒的。不过晕倒也好,正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醒来用一些滋补汤水即可。只是…若是家境不是那么困难,还是莫要让夫人如此劳累了。”说到后面这句,大夫看向赵漠身上那件锦缎袍子,又看向冯初晴身上普通的细棉袄子,掩不住的不屑和叹息。
从那天差点抵押了玉佩开始,赵漠身上随时都带着银子,结了医馆的账后,又给冯初晴买了不少人参之类补品,送她到了房里,见着床边上那大幅的绣品不由皱起了眉头。
嘟嘟哭了一阵,回来的路上也睡着了,洪大婶抱着他跟进屋子将他安顿到了冯初晴身边,正好见着赵漠看着绣品皱眉,便轻声解释道:“初晴这孩子好强。答应了别人要在二月十八之前绣好这副绣品就拼命的做,谁劝都没用。不过,木头啊,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景山镇呢?你知不知道,初晴这孩子有多苦,带着嘟嘟…”
洪大婶才刚刚起了个开头,床上的冯初晴突然悠悠说道,“干娘,我想喝粥。”
“那好吧,我这就去给你熬粥。木头,好好照顾着初晴,要是你敢欺负她,我和你师傅是不会饶过你的。”叮嘱了两句,知道这小两口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洪大婶即使担心,也只好暂且先把时间和地方留给这不容易的一家三口。
关好了房门,赵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那么高壮的人缩在凳子上,埋着头,显得有些瑟缩。
“你知道你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冯初晴紧了紧被子,往儿子温暖的小身体靠了靠,像是吸取力量。
赵漠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正待说话,冯初晴的第二个问题又接着来了,“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成了亲有了妻子?有没有失忆?”
赵漠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闷闷来了句:“我记得的…”
“很好!”又是不等赵漠继续说话,冯初晴指了指床尾一个包袱,“里面有个盒子,你找出一张纸摁个手印后,其余的东西拿着赶紧在我面前消失吧。”
正找出那张纸的赵漠听到最后一句话身子明显僵住了,手中纸上大大的“和离书”三个字就像是刚出锅的馒头,烫得他差点握不住薄薄的一张纸。
“初晴,你不要这样!常满夏他狼心狗肺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你,你知不知道他另外娶了个高门贵女吃住都是上好的,却留你在这边受苦…”和不和离的赵漠一点都不在乎,但他不愿意继续看着冯初晴受苦。若是常满夏对她不好,只要她愿意,他还是想要照顾她们母子两个。
常满夏?冯初晴愣了愣,聪明的她随即就知道赵漠误会了什么,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便有泪水滑落,“袁漠,不,我也不知道你如今叫什么名字?不过不管你叫什么,你都不配这么说满夏哥。满夏哥比你要有担当得多,没有满夏哥,我早已经被你养父养母给逼得走投无路了!你既然走了,我吃苦受累都不**的事!你快滚去过你的锦衣玉食生活,少和我们这些人牵扯…”
“初晴,你别这么说。我难受…”赵漠口拙,冯初晴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刀直插他心底,他知道常满夏好,可从冯初晴口中证实这个事实还是让他难以接受,抹了把眼睛,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初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说完走就走吧,他双手一捞,直接就将绣架给捞到了怀里,“这个东西,你暂时别碰。”
冯初晴这时候早已经转过身搂着嘟嘟为自己的软弱生气,头也不回地又叮嘱道:“和离书别忘了。”
赵漠心里难受,出来后冲着洪大山夫妻两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抱着绣架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他还急着回去王府问问有什么补气益血的好东西,明天也好给冯初晴多带些过来。
殊不知,他要是多长点心,洪大山夫妻两个可就说漏了嘴;可惜在他走了之后,冯初晴就给两位老人下了“封口令”,不让两位老人给他说她冯初晴至今都还是他袁漠的妻,嘟嘟也是他袁漠的种!
154 当断则断
赵漠倒是心情忐忑地走了,冯初晴在床上抱着儿子哭了一会儿睡了一觉也是醒了神。
敢情袁漠以为她是那种水性杨花没原则的女人,离了男人活不下去是吧?还是他袁漠如今飞黄腾达了就看不上眼她一个被休过的小村姑了?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是在往冯初晴心口上插刀子。夫妻本是同林鸟,这大难还没临头呢他袁漠就一个人飞了。除了信任问题,这中间还有夫妻感情问题。以往,是她太自以为是了,现在看来,袁漠并没有想象中可靠,缺了他的日子自己也并不是过不下去。
思前想后,冯初晴立马找来了洪大山夫妇,开门见山说道:“干爹、干娘,今天阿漠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吧,他指定是有好前程了,我是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的,等到二月十九一过我就带着嘟嘟回乡,不知道您二老是什么打算?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不管阿漠怎么样,您二老我是当做了自己亲爹娘,大姐做的事我冯初晴是做不出来的,不管今后我再嫁与否,景山镇的房子和铺子都是你们二老的,我冯初晴也会教嘟嘟给您二老养老送终,要是你们同意,回去我就把嘟嘟的户籍改了姓洪。”
冯家孩子那么多也不差嘟嘟一个姓冯,不管是袁漠还是什么漠,想必都是不差嘟嘟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倒不如直接跟着两个老人姓,日后也给洪家延续个香火。
三年了,洪大山夫妻两个也只当袁漠是死了铁了心和冯初晴娘俩一块儿过的。只是怜惜冯初晴年轻守寡日子艰苦,本来想着袁漠回来一家团聚皆大欢喜的,谁曾想冯初晴这么决绝,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主意,洪大婶当即便踌躇了,“初晴,我们两个老的倒是无所谓,倒是你和孩子难道日子就这么长久过下去?木头那人性子实诚,三年没着家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你问他了吗?”
冯初晴的火爆性子还用详细问吗,此时自己臆测了半天早已是有些心灰意冷,一点都不想再亲耳听袁漠“宣判”。看了眼床上的孩子,冯初晴咬了咬唇,“干爹、干娘,有些事情问出来了要残酷得多。我和阿漠的事情只有我们才知道怎么样,要是干爹干娘挂心他,我不拦着你们二老和他亲近,但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您二老别和他说起我如今是独身一人带着孩子的,我不想被人笑我像个傻子,成吗?”
虽然洪大山夫妻两个不知道冯初晴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请求,但想着冯初晴带着孩子辛辛苦苦的三年,就算是为了考验袁漠,答应了也无可厚非;再说了,这么三年,夫妻两个的情感天平早就偏向了冯初晴。洪大婶还想说什么,洪大山拉了她一把,“老婆子,咱们老了,还是别掺合孩子们的事情了,专心把孙子看好点就行。丫头,干爹应你,绝对不会和木头说你还一心一意等着他呢。”
“谁等他了,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他是生是死罢了,现在知道他好吃好穿过着,我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咱们回去景山镇遇上合适的我再给你们招个老实女婿就成。”冯初晴话说得洒脱,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要想再找个连内衣裤、月事带子都帮她洗的好男人怕是难了。
冯初晴也知道自己歇斯底里和晕倒吓坏了两位老人,在床上躺了半天,喝过了洪大婶精心熬制的鸡汤,闲不住的她才发现屋里偌大的绣架竟然不见了。吓了一跳满院子开始找,洪大婶这才想起赵漠走的时候抱着呢。
这下子可把冯初晴急得够呛,赶紧赶忙这么些天绣了快一半了,袁漠给她拿走了是几个意思?关键袁漠走的时候兵慌马乱的,连他现在住哪,到哪能找到他都没人问一句;气得冯初晴冲着院子里的大树咬牙切齿骂了一会儿还用力踹了一脚。
想要重新起一副绣品一没架子二没原材料的,时间也赶不上,冯初晴急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提着食盒敲开院门的赵漠吓了一大跳,放下食盒猛搓手,“大夫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又熬成这样?”
“我的绣架呢?”冯初晴看都没看食盒里有什么,冷着脸只管要自己的东西。
“昨儿大夫说你不能那么辛苦了,我把绣架收起来了。”赵漠左右看了一圈,小心翼翼问了句,“他还是没过来吗?”
冯初晴眼珠儿转了转,知道他说的是常满夏,“嗯”了一声道,“满夏哥忙得很,我这儿也没什么事情,等到回了景山镇就好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否认和常满夏的关系,也没有承认她和常满夏有超乎男女的关系;赵漠可没有那七窍玲珑心心,只觉得被堵得一口气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
“大叔,你又来找我啦!”还好有可爱的嘟嘟小朋友前来解围;洪大山夫妻以前和“袁漠”就没什么交流,时隔多年,又有冯初晴的请托在前,老两口在屋里坐着反倒是如坐针毡,干脆寻了个买菜的借口,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以前穗儿冯初晴都还准商洛探望,见着嘟嘟对“袁漠”不由自主流露的喜欢,她没打算横空隔断,想着还能在京城住上一个多月,倒不如让嘟嘟和他的亲爹相处一下,日后也能给他个交代,也便没拦着赵漠在嘟嘟跟前献殷勤。
昨儿大夫说冯初晴气血两虚,赵漠回去就忙个不停。王府里头不差食材补药,今早那偌大的食盒中就带了人参炖鸡、燕窝等补品,另外还拿了整的山参、灵芝、阿胶之类的上好药材放在了屋里。
也不用人介绍指点,赵漠就屁颠屁颠地找到了厨房拿来碗筷,给娘俩一人盛了一碗,“你们都赶紧趁热吃,天气冷,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初晴,你放心,我给师傅和师娘都留着呢,温在厨房灶上。”
赵漠本人体质向来不错,跑了一阵,大冷天的他头上冒着热气,眉间有浅浅的汗渍;身上缎面的夹棉长袍还因为去灶间忙碌了会儿沾上了一坨黑灰,盯着冯初晴娘俩露出两排白牙的模样又让冯初晴想起了那个跟在自己后头万事都紧张的憨厚男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端了燕窝轻抿一口,“阿漠,我的绣架呢?”依然是之前的问题,只是她自己都没发觉语调软了许多。
“在王…我家里放着。我就住在那边不远,你身子还没好,还是先别绣,要是你们差钱用,我这里有,他还差多少?”赵漠的心疼冯初晴熬夜做绣活,见她的黑眼圈说什么也不想让她继续劳累了。
“谁说我差钱了?那绣品是要呈给太后娘娘做寿礼的,要是迟了可不是吃一顿挂落那么简单。”冯初晴斜睨了赵漠一眼,在嘟嘟面前,她绝对不会再像昨天那么失态的。
“太后娘娘的寿礼?”赵漠愣了愣,想起常满夏巴结卢昌的那个样子,一时有些弄不清楚常满夏和冯初晴这对“夫妻俩”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对啊。难道你不相信?”冯初晴可是对自己的手艺自信得紧,眼刀子就往赵漠飞了过来。
赵漠是谁,爱冯初晴爱到骨子里的老实人;接收到冯初晴的眼神忙不迭摇头又摆手:“你的手艺向来是好的,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你的手艺的。”虽然和皇祖母相处不久,但赵漠常常听杨德福唠叨太后有多注重女红针线,对内务府针线局那些绣娘更是常常都有赏赐下去;在他看来,针线局那些人的手艺可没一个有冯初晴厉害。心下已是暗暗决定,就算卢昌最后帮不了常满夏,自己也要想办法将她的绣品送到太后跟前讨些封赏。
心里想着事情,赵漠看冯初晴的眼神根本就不带挪窝的,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她娇美的侧面,听她柔声细语诓孩子多吃点,赵漠痴了…
“所以啊,麻烦你现在回去把绣架给我搬回来。”冯初晴趁热打铁,绣活也讲究灵感,特别是这种三异绣的人物像,更是需要人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见着赵漠后冯初晴心情很糟糕,迫切需要绣花来抚慰自己茫然失措的神经。
赵漠想了想,指了食盒内剩余的燕窝粥,“若是你把这儿的粥喝完,我就回去给你拿绣架。”
“那你赶紧拿去吧。”冯初晴也着实饿了,把燕窝粥当成是阿漠身上的皮肉,一口一口苦大仇深似的喝着,心里转着念头怎么能让赵漠先离开,别拿那种“我很委屈、我很悲伤、我很苦逼”的眼神再来凌虐她的身心。
得了命令,赵漠跑得飞快,叮嘱了嘟嘟慢点吃,又深深看了眼冯初晴,这才大步出了院门,去斜对门的茶馆里找李贵帮着办事情了。
还没等到赵漠的绣架,冯初晴倒是把几日不见的常满夏给等到了家门口,听到敲门声,冯初晴还以为阿漠那厮速度这么快呢,不过,见到常满夏,冯初晴也正好给他做做预防工作。
155 不断则乱
只是,常满夏听说“袁漠”还在世上活得好好的后第一反应就是替冯初晴高兴,“这下子好了,今后你和嘟嘟也有个照应!”
冯初晴就是讨厌这个时代男人的这种思想,撇撇嘴,“满夏哥难不成认为这三年缺了他袁漠照应我和嘟嘟就过得不好?还是?满夏哥娶了嫂子以后就不愿意再照应我们娘俩了?”
常满夏这才意识到冯初晴表情不对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哪能呢,我永远都是嘟嘟的舅舅,怎么会补照顾你们呢?还有你二哥,也不会丢下你们娘俩不顾的。可是…这孩子总不能离了亲爹吧。”
“满夏哥,你是没见到他如今那通身的气派,就凭他那身衣裳,想必也不会缺了孩子吧。”冯初晴自己都没发现话里带着一丝酸味。
常满夏倒是嗅到了味道,微微蹙了眉头:“初晴你该不会根本没问阿漠如今的情况吧?这三年来过得怎样?找到家人了吗?找到了的家人又该如何?”
“停停停,常大哥你快别说了,说起这些我就脑仁疼;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完全是自取其辱。你瞧他都失踪二十多年都有人把他给找回家,别待会儿问得多了大门大户的来个血脉不外流的规矩,抢走了嘟嘟我找谁哭去。”嘟嘟不像穗儿,这可是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带大的,冯初晴是绝对不愿意将孩子出让的。
这个世界所谓的“大户人家”真心是让冯初晴心生害怕,她宁愿带着孩子在乡下生活一辈子,宁愿自己男人就是个只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憨厚木头;一点都不希望卷入什么大家大户的恩怨情仇当中,为此她连多问赵漠一声也不成。而赵漠,其实是知道冯初晴的性子的,要不然之前想说“王府”时又怎么会突然改成了“我府上”,再者,赵漠从来就不是主动急巴巴地要表现自己身份多好的那种人。
总之,不沟通就无恩爱,没交流就没感情;这两人都是各自“作”,也难怪之后的情路不畅快了。
还好常满夏最后接受了冯初晴的意见,暂时做个顶包人。赵漠抱着绣架进门的时候他正抱着嘟嘟扔高高,身侧冯初晴笑颜如花连声让慢点慢点。这一幕刺得赵漠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舍不得眼前冯初晴的笑颜,他恨不得转身躲得远远的。
“阿漠,你来啦。”常满夏这个“男主人”恰如其分地发现了赵漠站在门口,抱着嘟嘟站在了原地,冯初晴上前帮着他理了理衣袖,又帮他怀中的嘟嘟整了整帽子。
“大叔、大叔,你来扔我的高高!”嘟嘟发现赵漠的身高,兴奋地摇摆着手臂就要扑到他的怀里。短短几日,小家伙就对高壮的赵漠情有独钟。
这么可爱的儿子是常满夏的!如此美丽的妻子也是常满夏的!这两个认知让赵漠心疼如绞,只是不管怎么痛,他都迈不动逃跑的步伐,反倒是动作快过了理智,单手把嘟嘟接过来,放好绣架之后就把他扔向了半空,换来小孩子无忧无虑的快乐尖叫。
冯初晴整理绣架上的东西,发现赵漠把针线都收得很好,抬眼望了下和儿子互动的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憨憨的笑容,眉宇之间却是多了些许英伟和威严,这两样东西陌生又遥远,冯初晴有些茫然。
“阿漠,当年是怎么回事儿?景山镇的人有人传你和燕妮私奔了,也有人传你是死了,这么几年,你怎么一点音信都不往景山镇送,你也真是狠心,就不想想初晴娘俩…”
“咳咳咳咳…”
常满夏的埋怨被冯初晴震天响的咳嗽给打断了,只好摸了摸鼻子讪讪改口,“你就那么不明不白始终了,也不想想初晴的日子怎么过?”
“初晴,你怎么咳嗽了?伤寒了吗?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
常满夏发现,他的埋怨算是白瞎了;人赵漠心不在焉就算了,干嘛冯初晴才几声咳嗽就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估计要不是自己在这儿,赵漠都得凑到前面去帮冯初晴顺气了。
冯初晴对赵漠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只是被口水呛着了,请什么大夫?满夏哥在问你话,你要怎么说?燕妮可不是你母亲的干女儿呢。”冯初晴好奇的是当年的燕妮有没有和赵漠在一起。
“我…”赵漠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将当年的事情给简单说了遍。燕妮是和他一起掉在河里的,他会些水性尚且差点丧命,燕妮那样的娇弱女子怕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虽然是说了事情,可因着常满夏在,赵漠并没有说他口中找了他二十多年的爹娘就是西京的英王,当今圣上就是他大伯;而是拿了有钱人家来搪塞。不得不说,三年的磨练,老实人也学会了偶尔来个善意的谎言。
说这些,赵漠当然没瞒着如今的姓氏和家庭情况。从身不由己被带往西京,接着父亲横死,他又要守孝又要在家里站稳脚跟,到来京城探亲,过了二月便会启程回西京,事无巨细,连身边不曾有过一个女人都说了个仔仔细细。
观察力不错的常满夏还发现,说到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时,赵漠看冯初晴的眼神中是带着一丝幽怨的。对,就是幽怨,这小子表面上大度说知道冯初晴有常满夏照顾他放心得紧,其实心里头恨不得杀了常满夏。
常满夏觉着自己真是冤枉,瞧赵漠那样,分明对冯初晴就是死心塌地海枯石烂;可惜冯初晴性子好强,怕是被这人的不信任给气得狠了,估摸着两人之间有得烦。再看看不到三岁的嘟嘟,常满夏决定自己不趟这趟子浑水,安慰了几句就频频看天,末了直接就对冯初晴道:“我和卢家大哥约好了下午去城外看地方建厂,在这里遇上阿漠也是缘分,你留他在家吃顿饭帮你带着点孩子。哦,对了,娇娘这些天身子不怎么舒坦,她向来喜欢吃洪大婶做的饭菜,待会儿我就把他们二位一并带到卢府去了啊,你这边我重新给你送个老妈子过来。”
“常满夏,你太过分了!”冯初晴都还没反应,赵漠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捏紧拳头瞪大眼睛的样子吓了常满夏一大跳。
“赵漠,你才别太过分!”冯初晴也起身瞪人,不过瞪的却是赵漠。转头看向常满夏的时候又是满脸的笑容,“满夏哥,大事为重,我都能理解的。干爹干娘就在外面菜市场,这时辰正买得差不多了,就一并带到那边去吧。我这里你也别派人过来了,就我和嘟嘟两人,还怕我照顾不过来吗?咱们有什么回景山镇再说吧。”
冯初晴对常满夏眨眨眼,一脸“娇羞”的大义微笑,气得赵漠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常满夏看着都替他疼。不过他也只能帮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两个人缘分了。勉强对冯初晴笑了笑,“阿漠,我是相信你的人品的。”说完,常满夏便没义气地落荒而逃了,全因赵漠的眼神带着杀气,再不走怕就没命离开了。
“初晴,你…你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吗?”赵漠控制了半天,才让自己的脸色不是那么难看。
“知道啊,可是满夏哥说了,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三年前你倒是甩手就走了,你知不知道你爹娘逼得我好惨,要不是满夏哥,我早已经跳进湔江跟着你去了。”冯初晴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样,瞧着儿子老拿眼睛在自己和赵漠身上瞅,害怕他被影响,只得蹲下身子亲亲他,“嘟嘟,娘是和大叔在商量中午吃什么呢,你去屋里拼马车,待会儿娘给你做薯条吃。”
嘟嘟见她眼里没有泪痕,这才点点头对赵漠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回了屋子,留下两个大人继续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对不起。”赵漠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不是没想到冯初晴会遇到的困难,可是杨朝福和他说了,冯初晴的困难常满夏和冯正柏都帮着解决了,那他还凑什么热闹。只是,听着冯初晴说出口,他还是难受得想杀了自己,抱着头蹲到了地上,那么高壮的人瑟缩在地上浑身颤抖。
冯初晴心里一软,探出去的手都碰到赵漠束发的布巾才猛地缩了回来,强迫自己转身往绣架走去。心里默念:赵漠能够丢你一次便能够丢你第二次,三年前的心伤我绝对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常满夏还真的就没派人过来,赵漠伤心一阵本打算走的,可他不像常满夏那么“粗心”,冯初晴和嘟嘟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孩子的哪能放心让她们守着个小院子?没事做便干脆拿了扫帚把院子给打扫干净,到了中午想起冯初晴给嘟嘟说的“薯条”,蹑手蹑脚来到了冯初晴绣花的屋子门口,小声问冯初晴,“初晴,薯条是不是以前你做过给穗儿吃的用土豆油炸的那种?”
156 风筝盛会
怎么说呢?
赵漠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放手,可另一方面又担心冯初晴和嘟嘟两个人在榆树巷子住着不舒坦,堂堂一位藩王王爷,在冯初晴面前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卷起袖子打扫卫生、做饭、洗碗样样都能来。
还好他事先便把身边的李贵留在了外面,要不然非得把李贵吓坏了不可。
洪大山夫妇俩当真去了卢府和常满夏住去了,冯初晴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两位老人要是在她和赵漠之间杵着那才有些为难呢,避开了倒也好。
只是,如今的赵漠脸皮厚了不少。冯初晴赶了几次都没把人赶走,反倒是让赵漠收拾了东西住到了院子的西厢房。
幸好赵漠还算知趣,虽然和冯初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他尽量减少在冯初晴面前出现的次数,只是每天带着嘟嘟玩耍,到了时间便买菜做饭,倒是做起了谨言慎行的家庭妇男。
不过,赵漠有一点绝对不会躲着冯初晴。每到夜晚来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收走冯初晴的绣架,第二天早上才归还。因此风粗去很是恼火,只得将全副精力都放在绣品上,忙得都没时间去管赵漠是不是又以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在入侵她的生活。
规律的生活向来过得很快,转眼便进了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春日的暖阳伴着微风送来榆树巷子里淡淡的花香,拘了好些日子的嘟嘟成天就想往外跑,赵漠想起益州踏春的时候他和冯初晴带着穗儿在山上卖竹蜻蜓的那些日子来。
京城的天比益州冷,但京城只要一化冻,周边郊外的景色就要比益州好多了。特别是京城西郊河滩上,每年二月二到二月初五都会举办风筝盛会。到时候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会带上自家做的或是买的风筝去放一放,玩一玩。
听嘟嘟说关在家里不好玩,赵漠第一时间便找了李贵打听来了这京城难得的盛会,思量了一会儿,吩咐李贵去帮自己准备风筝,他则一大早就等在了冯初晴和嘟嘟的房门口。
娘俩是睡的一张床,冯初晴惦记着绣品收尾的一些活儿,每日里辰时不到必是不会起身的。拉开房门就被杵在门口的赵漠给吓了一跳,拍着胸脯不由嗔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