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旺哥儿的竹蜻蜓已是顺利飞了起来,乐得他拍手咯咯直笑,跟着冯初晴来的穗儿也大声夸了句“哥哥真是厉害。”旺哥儿顿时笑得更为得意:“你们家的这玩意儿真好玩,要是再做得大些能带我飞上去就更好了。”
言娘不着痕迹打量了冯初晴和穗儿的穿着打扮,再看看被小孩子围在中央的袁漠,并未伸手去接冯初晴手中的银馃子,反倒是柔柔一笑:“既是旺哥儿给出去的那你就收着吧。我家相公常说要从小给孩子留着面儿,大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但要是我现在把旺哥儿高高兴兴给出去的银馃子收回来,岂不是驳了他的脸面,这可不行。”
那么小的孩子就脸面?冯初晴也同样扫了眼这对母子的穿着打扮,估摸着人家家境出这么点银子也是九牛一毛,她现在的确是手里不宽裕,但人家一两多银子买两个竹蜻蜓也太不划算了点。言娘的态度挺坚决的,两个人在这里争来争去也是徒劳,想了想,冯初晴低下身子在穗儿耳边上说了几句话。
穗儿点了点头,飞快回了袁漠那边,不一会儿就抱着个小袋子跑了回来。冯初晴摸了摸她的头发,夸奖了小姑娘几句,眼见着平地里涌来不少年纪偏大的孩子玩竹蜻蜓,便给言娘建议道:“旺哥儿和穗儿年纪下,若是继续在这边玩耍怕被谁冲撞了就不好了,不如我们带着他们到那边坐下。”
旺哥儿正玩得开心哪里肯走,冯初晴便将手里的布包一扬:“旺哥儿,你方才给冯姨的银馃子可不止买了两个竹蜻蜓,这里还有更好玩的东西哦,要不要让穗儿妹妹教你怎么玩?”
“我才不用她教,我自己什么都会玩。”旺哥儿自然不服输,讪讪收了竹蜻蜓就要来抢冯初晴手里的布袋子。
冯初晴将布袋子拿高不让他碰着,“旺哥儿要先把脸上和手上的汗擦干才能继续玩积木。”看言娘已是掏了汗巾帮孩子擦拭,便对言娘解释道:“方嫂子有心拉拔,初晴也不矫情了。这积木就算是我强卖给旺哥儿的吧。”
缘分这东西向来奇妙,言娘本身是个安静贤惠的性子,对冯初晴这样爽快不加遮掩的性子又是羡慕又是喜欢,当即抿嘴笑了笑,“也行。”
021 婶不可忍
三月三蚕会踏青,出门的可不止远近的蚕户农人,益州城更是有书院将诗会搬到了花园沟的花园坪上,一群老少书生请了怜花阁嗓子最亮的伶人吹拉弹唱,他们则聚在一起饮酒作诗,真真是无比的风雅。
吴桐和商洛虽然不是书院最有才华的书生,但绝对是最有钱的书生。此次诗会的花费便是由吴桐出了大头,商洛补足了余下银两。只是两人先后沉迷于商道,书院那些一心求功名的书生对他们俩不怎么看得上眼;相对的,两人也看不惯那些满口之乎则也说到养家糊口就支支吾吾的书生,话不投机半句多,诗会才开始没多久,两人就给书院院长告了罪结伴往山上的葛仙观行去。
洗心谷中人满为患,商洛用一把折扇挡了半边倾国倾城的妖孽相貌,跟在兴致勃勃的吴桐身后猛皱眉头,“吴桐,这边人太多了,我看我们还是回诗会去吧?”
吴桐正从一个小贩的摊子上拿了个陶瓷烧的小人儿,随手丢下了一把钱后转头笑道:“光听那些人酸言酸语的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继续往上考?”扫了眼商洛露在外面小半张如玉的面孔,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不过商兄你要是继续往上考的话保不准会被公主郡主什么的看中招为驸马,到时候还用得着辛苦争抢你们家那丝线厂?”
商洛被吴桐的玩笑话气得放下了扇子,浑然不觉周围已经传来抽气声,拢了眉头沉声道:“你要是再开这样的玩笑我可转身就走了。”
“别生气嘛。”吴桐腆着脸一笑,多难得才遇上个和自己一类的人,得罪了多可惜。扯了商洛的扇子重新遮住他脸庞,“赶紧遮住,我们继续逛。你当我愿意来人堆里挤着啊,还不是来看看这些手工做的玩意儿有没有什么稀奇的。过些日子就是蜀郡王家小少爷生辰,世子爷看得起我给了我一张请柬,要去总不能空手去吧?蜀郡王府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小少爷听说年纪不大,也不知道洗不喜欢这些小东西。”
远远的,商洛便看见了在空中飞舞的竹蜻蜓,一拍吴桐肩膀:“看那边!”
只看了一眼,吴桐便是眼前一亮:“你说要是那竹片漆成旁的颜色,或是在两端系上彩色的绢纱,飞舞在空中岂不是更为耀目!”
不得不说,吴桐能够成功也有人的道理,远远看一眼竹蜻蜓便能提这么两个改良意见,要是冯初晴听到他这番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夸她一夸。要是她有这个本钱,又何必把客人定向在两三文的小孩子这边,八十多个竹蜻蜓卖完也不到二两银子,要不是人旺哥儿给的一两多银馃子,她都要沮丧地哭出来了。
益州这一代,小孩子未满十二岁之前是不能进庙见菩萨的,怕折了小孩子的寿元。言娘此次来葛仙观主要是要帮她妹妹求姻缘、顺便也要求求菩萨再许她个孩子,之前还有些遗憾带了旺哥儿怕是没办法如愿,没想到遇到了冯初晴,人好又细心,最重要的是投了旺哥儿的眼缘。左右思量了下,便将旺哥儿托付给了冯初晴,陪着她娘亲去了山上的葛仙观。
袁漠上山来也不是全然无事,葛仙观中有个老道是他师傅的朋友,每年三月三这日中午都是葛仙观道士最忙碌的时候,他都会去葛仙观的后厨帮着劈柴烧火,眼看着日头上升,即便是再舍不得冯初晴的笑脸,他也只有挠着后脑勺大步上了山。
一个两个的都走了,就剩下冯初晴一面卖着剩下的几个竹蜻蜓,一面守着旺哥儿和穗儿玩积木。
“旺哥儿,你手里的是什么?”寓教于乐也是冯初晴的教学理念,积木上面虽然只是单独的黑红两色,但胜在她绘画功底不错,大红公鸡扬着脖子活灵活现的。
“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数漂亮我第一!”旺哥儿记性不错,方才冯初晴才教了一次他就能记得很清楚了。
“旺哥儿真棒!”冯初晴伸出大拇指夸了一句,拿了另外的一个放到穗儿手里,“穗儿说这个是什么?”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穗儿反应稍微迟钝了点,但好在跟在冯初晴身后这么久,沉吟片刻总算是想了出来。
按例,冯初晴也是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夸了一遍,看两个小朋友用一块块积木就要搭成个大庄园了,嘴角不由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突然,眼前一黯,她身前的阳光被人给遮住了大半。
“这位大婶,竹蜻蜓怎么卖的?”吴桐方才也是听了两个小朋友念诗句,看了三个人的打扮之后自动将旺哥儿定位为谁家的少爷,扎着淡蓝布头巾、穿着粗布衣裙的冯初晴自然就是服侍少爷的老妈子了!只是,这老妈子倒是精明,竟然趁着带少爷出来的机会拉私活!
大婶!叔可忍婶不可忍!冯初晴抬头就喷了回去:“你叫谁大婶?没长眼睛还是眼睛近视?竹蜻蜓已经卖完了,赶紧让开,别挡着本姑娘晒太阳!”
“呃,不好意思。”吴桐这时候看清眼前女子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一时理亏,道了声歉,指着包袱皮里露出来的两三个竹蜻蜓放软了口气:“这位大嫂子大人大量,这不是还有竹蜻蜓吗?多少钱一个,我全买了。”
大嫂子?冯初晴不知自己现在这样子的确和乡户人家媳妇没什么区别,吴桐这称呼其实已经够尊敬了。然而在她看来,自己可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被人叫“大嫂”就像是打上了谁的标记似的,她一点都不喜欢,抚了抚裙角,从地上站了起来,因着坡度的干系,倒是和十七岁的吴桐正好面对面,“有钱很了不起啊?我的竹蜻蜓到此宣布售罄,不再对外出售!”
站起来不用仰视别人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但相应的,她也将自己暴露在了吴桐身后人的视线当中!
022 毫无干系
远远的,商洛就觉着那带着两个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玩耍的女子说话声有些耳熟,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穿着粗布衣裙的会是他前些日子才刚刚休下堂的冯初晴。
等到冯初晴站起身来露出全貌,惊得商洛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
商洛的样貌可以说是刻在冯初晴的骨子里,这个世界别的人冯初晴不认识,可商洛就算是化成灰她怕都能嗅出那股子凉薄的味儿来。抬了抬眼,就像是不认识商洛似的重新将目光转向吴桐。
吴桐的穿着打扮不比商洛差,年纪也要小上几岁,看他和商洛一道,冯初晴眼珠儿一转,改了主意,嘴角微翘,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公子是要打算买我家做的这竹蜻蜓?”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被彻底忽视的“商潘安”顿觉不爽,唰的一下收了折扇上前一步就站到了冯初晴身前。
让他想不到的是,冯初晴只是淡淡斜睨了他一眼,干脆矮身将竹蜻蜓拿在手中,微微偏过身子继续问吴桐:“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竹蜻蜓如今天上地下独此一家,你看这工艺和做工,一个只要十文钱。”她也算是狮子大张口了,一份本钱不花的东西开口就是十文。
吴桐也是个妙人,分明看出了商洛和眼前这女子有干系,却也觉着还有女子能从商洛的脸上移开注意力还和自己做生意实属稀奇,便也配合着接了竹蜻蜓仔细看过,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的确,这竹片打磨得相当光滑,只是方才我分明都问过旁人,这竹蜻蜓最贵不过三文钱一个,到了我这怎么就成了十文一个了?”
冯初晴愣了愣,立马又带了笑容解释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既然东西做出来售卖自然分了那三六九等,这剩下的几个可都是精品,价格自然不一般。”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是精品?”明知道冯初晴可能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吴桐还是很感兴趣地追问了一句,作为一个资深生意人,吴桐对她的这种推销很是买账。
他倒是心里舒坦了,可惜商洛被晾在一边气得一张俊脸通红,伸手入袖间摸了个银馃子就砸到了冯初晴身边的地上,“这什么竹蜻蜓本公子全都买了!多少银钱的东西在这里讲个不停!”
此举终是引得了地上的两个小孩子抬头看了过来。
旺哥儿倒是没什么,穗儿却是身子一缩,低低唤了声:“爹…”
穗儿目露担忧,拉着冯初晴的衣角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冯初晴心里一突,她怎么了?怎么会当着孩子的面和人争吵?
深呼吸了两口气后瞪了商洛一眼,矮下身子拍了拍穗儿的头:“穗儿是好孩子是不是?和旺哥儿把积木拿到那边和姐姐一起玩。”她说的姐姐是方才一个买她五个竹蜻蜓的庄户人家少女,那女孩子带着四个弟妹在另一边玩得正开心,之前旺哥儿和穗儿就想过去玩来着被她拦了下来,此时不想被孩子听到大人争吵,自然是想办法支开了再说。
旺哥儿是个有得玩什么都顾不上的,听话后忙招呼穗儿帮着一块儿收拾了积木要走,穗儿终于是在冯初晴鼓励的眼神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孩子一走,冯初晴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低头将银子收好,递出了剩下的五个竹蜻蜓:“多谢公子打赏。”说罢,又故意冲着吴桐勾了勾嘴角:“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竹蜻蜓这下已经卖完了。”
“无妨,无妨,他买便是我买。”吴桐摸了摸下巴,一双精明的狐狸眼在远去的穗儿和冯初晴身上扫了扫,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这位嫂子是否姓‘冯’?”
“我还没嫁人,你可以叫我冯家娘子,或是冯姐姐。”吴桐虽然有一双狐狸眼,但长相偏阳光,露齿一笑之时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和冯初晴见过的初中生似的,饶是冯初晴现在对商洛反感得紧也是没办法对这样一个笑脸相对的正太生出厌烦之心来。
当然,这仅仅是她不知道眼前这无害正太身份的情况下,下一刻,她就恨不得一脚把这阳光的正太给踹到坡底下去。无他,商洛皱着眉头将吴桐给拨到一边,并略略带着警告唤了句:“吴桐,你哪里来这么多问题?”
商洛认识中的冯初晴是一个对所有人不假辞色,独独对他软得像水的女子,今天她对吴桐笑了好几次,对他却是一直视若不见,这种落差让他心底生出一丝怪异的抗拒来。
吴桐?!冯初晴惊讶于吴桐的年轻以及他面貌上的无害。面色瞬时就冷了下来,蹲身就要提着包袱去另一边找旺哥儿和穗儿。
“冯姐姐,你那边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吴桐倒是眼尖,一下子又看到了包袱里一个未上漆的小箱子,箱子顶端还有个小巧的把手,正是冯初晴两套积木中剩下的另外一套。
然而冯初晴却是不想和眼前这两个有可能还得冯家家破人亡的富家少爷继续周旋,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还没回答本公子的问题?你在这里干什么?”商洛只觉得一口气闷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怎么会容许冯初晴就此离开,况且他还记得困扰了他许多天的“古天乐”和“白斩鸡”呢。念及此,他狠狠磨了磨牙齿,“姓古的就让你这么在这儿抛头露面吗?你如此不守妇道还视我为无物!真是混账。”
“公子你是我爹?是我哥?还是我叔伯长辈?”商洛的双手张开,冯初晴自认小身板不是他的对手,也不甘从他腋下穿过,只得站住了脚冷脸问道。
“不是,你脑袋…”商洛正想骂她脑袋有病,冯初晴又紧接着追问了句:“公子你是我夫君?”
商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大声肯定回道:“不是!”
冯初晴看他那巴不得证明给全世界人看两人毫无干系的做派不由扬了扬眉,
“这就对了!你既不是我长辈、又不是我夫君,这年纪更不会是我儿子,我抛头露面去哪干你什么事!再说了,抛头露面就不守妇道了,请问你家娘亲、姐妹们难道就不出门不露面了?你说这满山谷的婆婆婶婶姐姐妹妹们哪个又不守妇道了?‘视你为无物’,这不就对了,我一个未嫁的女子要是眼睛黏在你身上那才叫不守妇道呢。”
023 尖牙利嘴
冯初晴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根本就不给别人插嘴的余地。吴桐没见过她倒也罢了,商洛却是倍受打击。
当初,冯初晴天真娇憨,看到他就走不动道,眼中的仰慕那是藏都藏不住;无奈他自十二长成后见惯了旁人的仰慕,只会觉得厌烦恶心。之后冯初晴开始怨天尤人,成天就会在他面前流泪求怜惜,甚至为了讨好他连嫁妆单子都双手奉上,委屈求全的样子更是让他的心里生不出一丝涟漪。
但现在,冯初晴熠熠生辉的眸子就像是带着魔力,白净的脸庞微微泛红,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虽是句句堵得他有口难言,他却是犯贱地觉着她真是亮眼,让人移不开眸光。
“既然你我毫无干系,现在,我要去带我女儿回家了,劳烦动动尊蹄做做好那什么别挡着道!”商洛的脸的确是妖孽,但冯初晴又不是那等没见过美男的人,皮相之下的薄情寡义能让她有好脸色才怪了,没大庭广众之下呼他俩大耳巴子已经是克制后的极限了,当然了,也或许是面对老好人袁漠几日把脾气给她压了几分下来。
“你说本公子是狗?”商洛咬牙问了句,身子依旧不动,从冯初晴闪着光芒的脸上移到微微发疼的脚上。
他早上出门特意换上的浅蓝色丝覆上踏着一只灰蓝色粗布鞋,布鞋脚背上是一朵月白色的绣花鞋,虽然泥泞点点,却还是掩不住上面一朵足以以假乱真的桃花。
冯初晴有些郁闷这时代没有细高跟鞋,否则踩上去之后再转俩圈,不踩残,也痛死他,见他皱眉,她笑得是**明媚:“公子哪句话听到我说你是那什么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怪得谁来?公子啊,你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走,要是我一不小心叫句‘非礼’来…”
“你!”商洛都不清楚自己为何挡着路不让,但还是没忘记冯初晴是他好不容易才摆脱的累赘,甩了甩袖子终于是让开了道:“尖牙利嘴!本公子告诉你,休想再以此威胁本公子对你负责!”
“切!你真以为你就是万人迷,我就非你不可了吗?就你白斩鸡的模样还没你身边那小公子吸引人,我就是赖,我也赖他啊!”冯初晴说着,暂时忘了吴桐身份,对他露齿一笑。
商洛又被气得满脸通红,还待说些什么,吴桐却是看出冯初晴不过是嘴上花花出出气罢了,只是冯初晴的表现让他根本厌恶不起来。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了这么半天好戏,也是该他出面收场的时候了。
“冯家姐姐,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这位兄长唐突,其实他拦着你别无恶意,只不过是想再向你买些东西罢了。”吴桐扫了眼周遭已经开始往这边打量的人,在冯初晴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拍了拍商洛的后背,不着痕迹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后者,上前一步立刻接过了主导权。
冯初晴脑海里顿时警铃大作,吴桐是谁她心知肚明,相信吴桐也清楚她的身份,还这么客气肯定不怀好意。她性子是直了些、燥了些,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点还是知道的,只得再次停下了脚步:“竹蜻蜓已经卖完了。”
“不是竹蜻蜓,而是那个!”吴桐遥遥指了穗儿和旺哥儿所在的娃娃堆,那边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隐隐约约还有背诗词的声音传来。
“噢,你是说积木?”用光了袁漠的两色颜料也不过做了三副积木,家里留了一副,给了一副给旺哥儿,她包袱里倒还真有一副打算找买家的,不过她之前把买家定义在买绣线的时候寻个铺子卖出去,也好卖个好价钱。但吴桐和商洛两个一副凯子模样,要不是有之前的仇怨在,她根本就无需犹豫。
“叫积木吗?不知道有什么说法?”吴桐这人标准的生意为先,明明冯家就是他一手策划弄垮的,此时在冯初晴面前却是一副正儿八经谈生意的架势。
说起积木的好处和玩法,冯初晴自然头头是道,作为一个幼儿园老师,怎么用不同类别的积木对各个年龄段孩子的智力开发她是烂熟于心,只是将自己这套绘了简单图案配诗词的积木淡淡一介绍,就见吴桐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她心中警觉顿起,立马住了口,“这积木我是做给孩子玩的,不卖!”
“冯家姐姐可以先卖一份于我,另外做的,我双倍替你把钱付了。”吴桐嘴角露出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双倍?当真是当姐姐是傻子呢!木头做的能有几个钱,照商家和吴家的有钱法,回去用好点的材料一做,天知道能卖多少钱?冯初晴飞快在心底算了算,这积木和竹蜻蜓本来就是工艺最简单的东西,就算今天没卖给吴桐,相信以他能扳倒冯家的手段,得到做法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三倍!怎么样?”吴桐见她犹豫,又加了注。
“二十两银子!”冯初晴伸出两根手指头,白皙的手指头上多出来几个细碎的伤疤,看在商洛眼里分外刺目,又在一旁嚷嚷了一句刷存在感:“那姓古的真是没用。”
冯初晴看都不看他,只看着吴桐:“我再给你说说另外两款积木做法。”积木变化没一百也好几十,不过是多提供两个思路,算是买一赠二,要是吴桐不愿意,她就自己做着慢慢卖,虽然一个一个卖可能琐碎又耗时些,但也稳当。
“你用木头做得再精致最多也就是几十文的价格,到了我手里肯定不一般,冲着你多的两款,这生意我应承下来了!”竹蜻蜓虽然新奇,但绝对没法子在郡王府出彩,积木就不同了,做得好可是吸引眼球的最佳礼物。而且,这玩意儿雅俗共赏,以后难保不能当做生意来做。
冯初晴也知道这些,无奈形势比人强,事前她根本没考虑到普通庄户人家的购买力,积木的市场靠她是绝对没法子拓展来的,就算知道吴桐是害得冯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为了生活,她也不得不再低一回头,好在还不是给商洛低头,否则她就算继续饿死也是不会妥协的。
024 形状美观
一手钱一手货,吴桐做生意利落,冯初晴为人也干脆爽利,论到利处都是处处针锋相对半步不让。
商洛知道吴桐买东西是为了什么事情,纵使被冯初晴一阵冷嘲热讽也暂时忍了下来,见两人谈得热络,插不上话便东张西望起来。可不管他往东还是往西看,都会有发现他相貌的大姑娘小媳妇发出声声惊叹,有几个大胆的还大大方方冲他抛起了眼色,痴迷的神情让他是浑身一颤,冷了脸复又将折扇遮了脸庞,收回目光扫向冯初晴,至少,她现在不会用那种惊艳的恶心眼神盯着他不放。只是不知为何,冯初晴对他太过忽略他心里又有几分失落。正在他心里矛盾时,做完生意的吴桐却是忽然正正经经问了冯初晴一句:
“冯家姐姐,不知你是否知晓何谓白斩鸡?”
刚刚收了银子,冯初晴的心情还算不错,早就忘了曾经骂过谁这么一个名词了。大方奉送了两句:“白斩鸡?哦,一道粤菜,用还未打鸣的小公鸡做的。形状美观,皮黄肉白,肥嫩鲜美,滋味十分可口。不过,我可没菜谱给你。”她只会简单的饭菜,像白斩鸡那样注重烹调方式的“大菜”她可是无计可施。
“小公鸡,没长熟的?肥嫩鲜美?”吴桐瞪大了眼睛,狐狸眼中波光流转,重重拍了商洛肩膀两下,又重复了一遍白斩鸡的做法,笑得直不起腰来。方才他不过是觉得冯初晴牙尖嘴利的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一句,没想到还这句话还真的是她说出口的。不过他倒是奇了怪了,不是听说冯家那位小姐全然就是个“痴人”吗?痴人会骂“商潘安”?痴人会做生意?
刚刚才觉得冯初晴顺眼一些的商洛反应更为直接,竟然还当冯初晴就是那个跪在他府门口求收回休书的懦弱女子,扬手就打算给她一顿教训:“你竟敢辱骂爷‘白斩鸡’、‘种/马’?!看爷怎么收拾你。”他的动作快,吴桐的动作也不慢,第一时间就隔在了两人中间。
“怎么?还想打人啊!”冯初晴可不怕事,反倒是迎了上前,“你倒是打呀,让这满山满谷的人好好看看你商家三少爷是有多威风!出手打女人的孬种!”她可是没忘刚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商洛那一脚踹得有多疼,舍得伸手打女人的男人能好到哪去?
商洛不是笨人,吴桐拉着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太过于冲动了,其实那天之所以踹了冯初晴一脚还是因为急着去和吴桐商量事,偏偏“冯初晴”抱着他的脚不放,情急之下力气就大了些。冯初晴再一挑衅,商洛便立时冷静了下来,眸中冷芒一闪而没,形状完美的唇微微上勾,咬牙低声道:
“冯初晴,你学聪明了!”
再扫了眼因为冯初晴大声招来的探寻人群,商洛沉下脸拉了吴桐一把,“你的事情完了吗?完了我们就走。”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和冯初晴一个妇道人家一起拉拉扯扯岂不是自降身份。
冯初晴微微扬着头,对着商洛两人远去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
“初晴妹子这是怎么了?”言娘因为记挂着旺哥儿,上了香许了愿后便匆匆赶了回来,正好见着冯初晴面色不善地目送两道颀长的背影远去,不由多问了句。
“没什么。”冯初晴无意多将自己的私事曝出,和她一起去把两个孩子接到了身边。
“娘亲,爹是来让我们回家的吗?”都说童言无忌,冯初晴虽然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却是管不住穗儿担忧的心,刚刚牵着她的手,穗儿就因为担心害怕问了出来。
“穗儿,爹有事要忙照顾不了我们两个,我们暂时不会回去的。”孩子还小,再怎么敏感早熟,冯初晴也尽量照顾着她的情绪来。
言娘倒是不多事,言娘的亲娘却是个八卦的女人,不过还算有些分寸,避开了孩子便问了冯初晴究竟怎么一回事,方才她老人家眼尖可是瞧见了,离开的两个青年男子一个比一个俊俏、穿着打扮也极为富贵。
冯初晴愣了下,但还是承认了自己是个才被休回家的女人,至于后面言娘还愿不愿意和她交往,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初晴妹妹一看就是爽利人,想必是你夫君对你有所误会。”言娘嗔怪地让她娘去守着两个孩子,整了整神色反过来劝了冯初晴两句,倒是让冯初晴对她另眼相看。止马坝的好些人听说她是被人休回家的,虽然看在余姚氏和冯家的脸面上没说什么,但那鄙夷的眼神她又不是看不懂。
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言娘就要下山回家了,冯初晴也有意要到镇上转转,几人便结伴下了山。在路口分别时言娘留了她家在益州城的地址,这才带着依依不舍的旺哥儿缓缓远去。
蚕会要比一般的集市热闹得多,买卖的货物种类也囊括极广。和穗儿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小吃店用过了午饭,顺道向店家打听了这万年镇谁家的绣线价格比较优惠,放下碗,就直接抱着穗儿奔着万年正街最大的那家“千丝纺”行去。
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千丝纺”正是商家的产业。只是商家如今当家的乃是商家大少爷商恒,这千丝纺是商家名下专门贩卖商家丝线厂产出的大商铺,在万年镇这地方也称得上百年老字号,但凡是万年镇本地人,谁都会对千丝纺推崇有加,冯初晴问本地人千丝纺肯定是首选推荐。
千丝纺是拥有三间门面的双层大铺子,一楼专门卖散户、二楼分了五六个小的单间用来承接大宗顾客。蚕市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大宗生意都会尽量避开这一天,倒是散户几乎踏破了千丝纺的门槛。二楼临窗的一间单间里,商洛和吴桐正就着小菜喝着小酒,顺道的聊一些杂事,不过商洛今日明显不在状态,就连吴桐也会时不时盯着商洛妖孽的面孔噗嗤一声笑出来。在他第八次这么笑出来的时候,商洛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将酒杯重重往红木桌子上一搁,“吴桐,你要是再不说正事我可不奉陪了啊!”
吴桐也憋得够呛,轻咳了两声红着脸摆了摆手,“行吧,说正事就说正事。刚才我们说到什么?”
“你说若是我们交上去的蜀锦和冯家往年的一般怕也是没法子脱颖而出入皇宫采买那些人的眼,还得想办法多讨好蜀郡王一家子套出点什么消息来。”商洛一口气将两人沿路到用饭时讨论的话给总结成了一句,面上也不由添了几分苦恼。
025 蜀锦蜀绣
蜀郡蚕丛故里,织造业自然也是极其发达。自从多年前蜀郡锦缎一举扬名,便被先皇亲金口命名“蜀锦”,钦点为蜀地上贡必备贡品。每年秋收之后朝廷便会派专人前来蜀郡挑选上佳的锦缎进献朝廷,能被选为贡品的蜀锦必然是跃身其他之上,价格自然是节节攀升,所以各个织锦商户无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但要想让自家的锦缎能够“钻”到朝廷来人眼前却是相当不易。首先,你的织锦必定是要有独到之处,若是你能做出来别人也都能做出来的又怎么称得上精品呢?十年前的冯家便是因为其蜀锦独门排花诀窍一跃成为益州独家。
其次当然是要有足够的人脉关系,蜀郡这地方谁家的蜀锦能够最后出现在郡守衙门还是要看有没有能够在衙门说上话的人,这一点便是吴桐敢于将冯家拉下马的原因,他在蜀郡王世子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在蜀郡王的封地上,世子爷发话郡守衙门还会不听吗?
最后你的蜀锦能不能被内务府官员看上还得凭运气。冯家当年没关系,凭的便是精品和运气,然而现在吴桐倒是添了一把火将根基本来就不深的冯家毁于一旦,但他的运气却是有些差了。蜀郡王世子在夏末的时候会陪着蜀郡王一同进京面圣,原本说好的“牵线”便也只能无疾而终,偏偏蜀郡王世子什么身份,吴桐当着他的面连苦笑都不敢露半分。
吴家在蜀郡算是累世大族,照理说吴家家主在蜀郡王面前那也是有几分脸面。只是吴桐在益州虽说是呼朋唤友鲜车怒马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他只是吴家家主庶出的侄子,他亲娘出身益州崇宁县小户,和商洛亲娘论起来也算是没出五服的表姐妹。
这样出身的吴桐从小看尽了人情冷暖,十岁那年借着来益州求学的机会慢慢从掮客开始做起,凭着一股子机灵巧变借着吴家的势头倒是在益州这地方展露了头角,四年前才十三岁就和商洛开始做局,终于是在去年成功在益州打开局面,全盘接手了冯家所有的生意,冲的便是冯家每年的“贡缎”名额。可谁料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是因为蜀郡王世子即将远行的消息开始变得不确定了起来,虽然离秋收之后还有半年多时间,吴桐却是已经开始积极寻找解决办法。
你说想办法就想办法吧,偏偏吴桐比较随性,原本都还愁眉深锁的,从在洗心谷出来后他就一直似笑非笑,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这让装了一肚子气的商洛情以何堪!
“哦,对!刚才说到要多想办法讨好蜀郡王一家,郡王和世子爷不在,但郡王妃和郡王家少爷小姐们在啊!”吴桐笑着应了商洛一句,又开了句玩笑:“听说郡王府上大小姐年方十四,待得钱小少爷生辰时,不如你陪我一往,可好?”
本来这样的邀约无可厚非,可吴桐偏要用一种垂涎的眼神和口气,就像是他商洛便是那肥美多汁的“白斩鸡”似的。气得商洛干脆转身向着窗外,宁愿看街面上拥挤的人流也不看吴桐那故意调笑的面孔,冷着脸哼道:“吴六少,既然你不谈正事那就慢走不送!”他和吴桐是在书院念书时候认识的,后来论起亲戚才发现两人还是远房表兄弟的关系,但两人各有各的顾忌和算计,对外一向以朋友论交,倒是没几个人知晓二人的真正关系。
吴桐也知道商洛最讨厌别人用他的脸开玩笑,整了整神色,拉了椅子陪他坐到面窗的位置,“商兄你别那么绝情嘛,开个玩笑罢了。要是没想到法子我也不会如此轻松的嘛。”
“什么法子?就那几块破木头?”商洛回忆了一番吴桐今天的情绪变化,目光投向了桌上一个没上漆没雕花的木头箱子,难免的,又想起冯初晴那双熠熠生辉但却再也没有他的眸子,不知怎的心里就觉得膈应。
“可别小看这几块破木头!要是商兄你看不出当中的价值又岂会一言不发任我买了回来?”吴桐淡笑,商洛和他绝对是同一类人,只是商洛有时候太顾忌面子反倒输他一招。
商洛别开眼,淡淡回了句:“你我好像早有约定,不管什么生意都是五五分成。”
“成了,不会忘记你的。这竹蜻蜓太过于简单就弄几个权当玩意儿罢了,倒是这积木回去得找人研究能否换点什么名贵木材,雕花上漆,倒是雅俗共赏。”吴桐随手拉了木箱开始翻里面的积木,又小声埋汰了句:“一个女人罢了,现下倒是平白无故分了五成利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