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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剑墨精站在小深肩头,背着剑迎风而立,倒是十分潇洒的模样。

“嗯……虽然都长得不一样,但你们每一个都叫墨精,有点不好区分啊。”小深端详着那背着剑的小墨精,思索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你是余照的文意所化,不如叫余意?”小深说道。

墨精点点头,张嘴吐出谁也听不懂的话语,算是认可了这个名字。

远远已经可以看到书林,墨精踩着剑飞到前头,似是十分兴奋的样子,对小深挥挥手,可能是让他快些跟上,向前飞去了。

到了不动地,只见这里人头攒动,也不知来了多少弟子。

他们已经痴痴等了一上午了,听说书林终于迎来了新的主翰,只是不知为何,上任的第一天迟迟不到。

能做主翰的,无不是才识渊博,修为精湛,这二者里,也很容易出现特立独行的怪才,历任主翰,有点怪脾气都属于寻常事……

所以这到底是谁上任了,不知为何这次一点消息也没放出来。

是嗜酒如命的应元子么,因为酒醉才迟到?

还是常年不是今夕是何夕的糊涂道人,记错了时间?

够得上条件的人真不少,大家一个个细数。

焦急的他们甚至不愿在书林内等待,而是站在外头,眺望何处来舟,寻找那位主翰的身影。

小深悠然乘舟而来,倒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看啊,文盲来了。

风头未过,只要扫盲未成功,他就还是大家津津乐道的羽陵唯一文盲。

余意在上空穿梭,小深就跟着它的路线,从人群中穿过去,大家也就是侧目,随即继续眺望远处有没有小舟。

道弥也等了一上午,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打盹,他中间急得去碧峤找了好几次小深哥,但是不见人影,没有师叔祖的允许,他又上不去碧峤峰……

现在道弥不敢随便给商积羽传讯,心道小深哥为了逃课,难道要让主翰继续空悬下去么。

总算看到了小深的人影,他惊喜交加,“小深哥,你来了,我还以为……”

小深刚想说话,一眼看到人群中眼神闪躲的玄梧子,“喂,你,就是你!站着!”

玄梧子也在等主翰,一看到小深,他就想往里头钻,赶紧躲起来,谁知小深眼神这么好,揪住了他。

四周都是人,见小深叫住玄梧子,都好奇地看过来,这俩可是结了怨。

玄梧子也豁出去了,“干什么?”

小深发现,这是除了有可能找到红袍人身份线索之外,他自己找到的第一个做主翰的好处,可以玩弄一下玄梧子啊。

小深叉着腰:“叫爹!”

玄梧子:“………???”

他又气又笑,就算师叔祖罩着的,又锤碎了他的法尺,你厉害,但你也不能这么霸道无理吧,“士可杀,不可辱,休想!”

“你敢反抗?这是你们谢……宗主说的。”小深道。

玄梧子震惊道:“宗主不可能让我叫你爹!”

小深把主翰令牌掏了出来,“怎么不可能,我以后是这里的主翰了。”

令牌上除了“主翰”,另有小字,正是那句“得知万载事,全赖古人书”。

与此同时,盘旋了两圈的余意见小深仍无意进去,也已缓缓落在他头顶……

以小深为中心,声音开始渐渐消失,最后整个不动地都是一片死寂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主翰令牌。

主翰令牌和其他执事的令牌一样,是用水中金制成,更施加了术法,绝难仿制。非要说是仿制的话,那坐在小深头上的墨精又怎么可能仿制,还是那只负剑墨精。

只是连道弥都有些疑惑,弱弱道:“小深哥,这和叫爹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说的么?”小深疑惑地道:“宗主说从此以后大家得叫我先生,你上次跟我说什么师徒如父子啊。”

道弥一汗,因为主翰管理藏书秘籍,以往也时常有主翰指点门人学识,都说主翰于大家有半师之谊,都会尊称一声先生。

但这个理解显然……

“小深哥,误会了,这个不一样!”

“咦,不是么?”

玄梧子则是颤抖着声音道:“怎么可能,我不能接受,这令牌上的字你认得全么?嗯?”

四周也哄一下,变得无比嘈杂。

现在什么爹不爹的都不重要了,小深大字不识,羽陵宗那么多博闻广记的修者,怎么就输给他了,墨精瞎了?

小深看了看令牌,别说认全,他一个也不认识。

小深立刻道:“我宣布玄梧子没文化,以后不准他借书了!”

玄梧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玄梧子:???我只是说了实话

第7章

玄梧子被小深这强盗逻辑气得不行,愤怒地道:“我没文化?好啊,那我看看主翰有文化,能把书林管成什么样子!”

玄梧子这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尤其是他身量不高,小深却比他还娇小一点,所以说得也格外爽。他甚至拿出自己的书来,打算以后就在这门口看书,贯彻自己这句话,看看小深能把书林管成什么样。

现场仍是有些嘈杂的,早上小深还是全羽陵围观的大文盲,太阳还未落山,他就成了按理说应该是全宗学识最渊博的书林主翰,哪个敢信。

刚才还单方面宣布玄梧子没文化……真是太幼稚啦!

道弥眼见一片混乱,他早被吩咐过,这时背后伸出一对黑色翅膀来,拍打了几下,悬于空中,高声道:“列位!听我说两句!”

下头有人混在人群中喊道:“别听这八哥的,两句话起码说一个时辰。”

道弥:“……”

道弥气死了,又没找到是谁说的,“我会长话短说的!主翰已经悬置三年,相信大家都急着问道对不对!”

这句话一出来,大家倒是安静了。

这是重点啊,在羽陵宗,自学是很重要的一条路,和师父一起泡书林都不算稀奇事。

道弥见他们安分了,又道:“小深哥已经被所有墨精认可,这才被授以重任。我觉得,墨精一定是看到了小深哥的天赋。

“世有天赋异禀者,大家怎么知道,小深哥不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学识突飞猛进,成为羽陵第一人呢?那样的话,也是咱们羽陵又一桩佳话吧!”

还真是难说,这年头奇遇太多了……

小深都能当上主翰,这个理由反倒有了几分可信度。

大家都晓得道弥是宗主的人,好像,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了。再不可思议,甚至再不服气,都没法改变这个事实,这个职位又作弊不来。

道弥说的也对,那就是书林终于又有了主翰,他们又可以借书了!

主翰小气是小气,只要别像玄梧子一样……

于是无形之中,玄梧子身边都空了一点,可别连累他们了。

玄梧子:“……”

道弥弹压住了众人,又道:“按照惯例,主翰上任会劝学,不如,小深哥来说几句?”

小深低声问:“劝学什么意思?”

“……”道弥也小声道,“就是勉励大家学习,你……你不知道就随便教育一下吧。”想想也是,小深哥自个儿学习都不努力。

小深哪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想赖掉,忽然想起什么,一点头,他那玉带就分出了一团,慢慢变形,膨胀,松软,飘到他脚下,将他托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道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玉带,一直就是一条云带,假装很光滑。看来是小深哥炼制的,这倒是有些特别,竟能将云也炼成法器。

小深也感受到了玄梧子的心情,别旁人高了才更有气势啊,他说道:“我问你们,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大家细碎地议论几句,给出了各种答案。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学识,这个当然是首选,主翰在问话嘛,也有说从心而欲,等等。

“不对,”小深语重心长地道,“是欠债还钱啊!”

众人:“??”

小深:“希望你们好好想想这句话。进去吧!”

没头没脑,什么跟什么……大家一拥进了书林,还管他什么欠债还钱的。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主翰为何这样重视品德教育(虽然主翰自己很不讲究)。

小深荣升主翰,另一个无形中升职了的就是道弥了。毕竟,他是肩负要给主翰扫盲职责的人……

小深真学起来,还确实挺快的,他本就学过人族语言,只要一一对应记住就是了。

道弥甚至和他说,可以开始同步接触一些诗文,了解典故了,每日念一念,背一背,但是小深不大喜欢。

至于主翰的职责,不难啊。

小深只和余意说了一声,这些墨精就很热情地帮他做事了,整理,找书,甚至包括测定那些弟子有没有资格看某些术法典籍,想来以后添置新书,也完全可以交给它们。

他只需要大摇大摆坐在那儿,不时用令牌盖个印记,甚至连这一项也交给墨精来完成。

来书林的弟子们则是瞠目结舌,在此之前,大家从没看过这些墨精如此殷勤!

它们从大儒、名宿修者的纸上而化,秉承文气与灵气,也许因为从不同作品上所化而有些偏差,爱好不同,但有个共同点,就是傲气。

具体表现出来,就会特别挑剔,非常、非常苛刻借书人的修为和学识,一定要配得上这些经典。如今对着一个大字不识的龟,倒是小腿狂抡,马屁拍得飞起。

小深拿着一卷浅显的学字书像模像样地跟着念,旁边一个外门弟子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过来,这是本工具书,他最近要研读一位上古修者写的修炼心得,有些文法用典不明白。

桌上的几个墨精,则颇带点嫌弃地打量这个弟子,似乎对他的学识水平不是特别认可,居然看不懂上次借回去的书。

外门弟子想把书放在桌上,对那负剑墨精道:“墨精啊,劳驾,让开点。”

负剑墨精压根不理他,让对方有些吃惊,这墨精平日虽然不大理他们,但不是这么不好说话的啊。

“它叫余意!”小深则不满地道,“什么墨精墨精的,谁理你。”

余意也甚是正经地点点头,它如今是有名儿了。

外门弟子:“……”

他愣不知道这墨精有名字,忽然有点害怕以后会不会每个墨精都有名字,以后得一一记住。

“那个……余意,麻烦让一下。”

余意原是在桌上研墨的,此时把砚台推开,跳上了小深的手,让开地方。

外门弟子这才低头对坐着的小深道:“主、主翰,我想把这个借回去。”

小深说一个字,身体就高一点,最后俯视道:“这么厚,看得懂么你?”

弟子看一眼他椅子下缓缓飘起来的云:“…………”

又看一眼小深拿的入门识字书,深吸一口气:“正在努力学习,主翰。”

“那加把劲儿,不要辜负书了,长这么厚不容易。”小深教育道。

弟子:“…………是。”

小深一点头。

另有两三个墨精得令,便应声扛着主翰令牌,小跑着爬上厚厚的典籍,合力往书上一砸,书上就有了个闪着淡淡金光的印记,再忙碌地跳下来跑到另一本册子上登记……

小深想,看看,玄梧子到底在拗什么,可是做主翰也不难嘛。

小深学了一阵,又让那些墨精帮自己把和驭灵环有关的书都拿回来,叫道弥啃。他自己还不会看,当然是逼道弥看完,还得归纳有用的条目。

道弥脸都绿了,但为了哄小深扫盲,也只能咬牙看。

围观了许久的玄梧子也回过味了,这主翰一职,根本难不倒小深,至少目前,倒霉的只有他。玄梧子先是痛恨那些狗腿的墨精,然后又极其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放大话。

他不想借不到书啊!他还有好多术法想学呢!

玄梧子偷偷溜进来,去纠缠道弥:“师弟啊……”

放在过去,玄梧子是不会这么叫道弥的,道弥可没有正式入门,叫他师兄都属于高攀了。

道弥把脸往左转,假装没听到。

玄梧子赶紧凑到左边去,“师弟!”

道弥想转到右边,玄梧子眼力好啊,已经先预测了他的动作,挪到右边去,诚恳地看着他。

道弥两只眼珠子一个往左上角飞,一个往右下角凑,玄梧子休想和他对视。

玄梧子:“…………”

没办法了,让道弥帮说话是不可能的了。

玄梧子走向正主,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喊:“小深哥!”

霸王龙,怎么可能轻易理会他。

怎么说呢,羽陵宗的人,大多自持身份,就算小心眼,也要好好包装,至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位新主翰倒是直白,恨不得把小深得志写在脸上。

见他来,椅子飘得是愈发高不可攀了。

玄梧子仰着头,脖子快断了:“……”

……

一个下午还未完,小深就要走了。

书林诸人苦苦哀求,你这没道理啊,修真者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再说你中午才到,一个白天都没待够。

过去那些主翰,好些都直接住在书林!

原本就是此处的主事人啊,不动地上,就有专门给主翰盖的大院子。

可小深每晚都和商积羽有约,无视众人,乘舟跑了。

这时大家也发现,根本没人知道小深住在哪儿,他好像不和刚入宗的新人住在一起。

道弥也觉得这学习时间太短了,跟着小深上他的小舟,喋喋不休希望他明天起早一些,不知不觉就到碧峤峰了。

却见前头两只小舟,上头站了几个修士,热情地招手。

“谁啊那是?”小深奇怪地看着这些人,好像是在对他们招手么,难道是道弥的朋友。

他人生地不熟,道弥看清楚那些修为不俗的修士,先是担心,但很快猜到了什么。

果然,小舟再近一些,为首一个高瘦的修士就拱手道:“给您道贺了!仙甫恭喜先生入主书林,我们不请自来,是想沾沾喜气。早就听说了,看到先生本人,真是云龙之姿啊!”

“呵呵呵,应元子也在此恭贺了!”

“立人祝贺主翰……”

他们你一言我一眼,甚是热闹。

连着小深头上的余意也一起夸,本来也是,墨精能跟着小深一起出书林,多大的认可啊。

谢枯荣糊弄人,说那天商积羽出鞘是试剑,但总有些人是瞒不过也不需要瞒的,自然也知道小深住在碧峤峰,可以在这里等到他。

小深本不认识这些人,但听为首之人夸自己云龙之姿,就心头一惊,很快想到自己过于担心了,应该只是这个人族眼力不错,看得出他的威仪!

“多谢各位了。”小深笑眯眯地用人族的礼仪还礼,如今做得还挺像样,仿佛真是个主翰的模样。

那几个修士没料到效果不错,小深都没计较他们冒然前来,还笑容可掬。他们也是无心的,虽然不知道小深的性情,但是夸水族,就照着龙夸呗……

看来小深还是好相处,他们立刻蠢蠢欲动地道:“等了先生许久,不知道能不能上去讨杯水酒喝?”

唉,这就露出目的了。道弥心道。这几个是羽陵宗出了名的酒鬼,尤其为首的孙仙甫师叔,他们这一脉的修者嗜酒如命,还要号称道便在酒中。当初他们坐小舟时,小深所问舟上刻的“天下船载天下客,世间酒酬世间人”一句,就出自这几位的直系师长。

师叔祖的师尊酿得一手好酒,留下的珍藏都给了唯一的弟子。这几个遇到酒,就连命也可以舍了,何况是师叔祖的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