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瑜很认真地说:“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变肉饼的。即使要变,也是我变,我会给你当肉垫。”

俞宛秋没回话,梁瑾瑜自顾自乐了一会,见山风越来越大,两个人衣服穿得并不多,怕俞宛秋冻着,只逗留了片刻就再次运起轻功带着她下山了。

走到庄园大门前,梁瑾瑜停住了脚步。庄里一如既往地平静,可他就是觉得气氛不对。

目光往几个角落搜寻,都没得到应有的回应,他心里已然有了底:赵佑熙终于找来了,并且干掉了守在庄外的侍卫。

俞宛秋也发现情况不对,悄悄往后挪,想离梁瑾瑜远点。可惜才后退一步,就猛地被他拽过去,用力搂在胸前。

同人卷 第三百三十章携手同归(大结局)

梁瑾瑜刚运起轻功,就有数道身影朝他飞扑过来。他只得生生收住纵起之势,在空中一个侧翻,落到院墙下面,以院墙为依托,面向对手站定。

赵佑熙从树梢跃下,走到他面前说:“男人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老弱妇孺,这是世间大义,也是江湖规矩。你的嫔妃们,我可一个都没动,好好地打发她们走了,你如今掳掠我的妻子,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梁瑾瑜不仅毫无愧色,还出言相讥:“该耻笑的是你,堂堂一国太子,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却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她?”

赵佑熙看向俞宛秋,声音感伤而又温存:“你遇难时,我不在你身边;你失踪了,我这么久才找到你,是我对不起你可要我就此放弃你,我真的做不到。”

俞宛秋在他出现的那一瞬就已经红了眼眶,此刻更是泪落如雨,哽咽道:“你若放弃我,才是真的对不起我。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放弃我。”

梁瑾瑜长叹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拔出腰刀搁在俞宛秋颈上说:“对不起,我也不想放弃你,与其眼睁睁地看你走,不如跟你一起死,黄泉路上,咱们再做恩爱夫妻。”

眼见赵佑熙被“恩爱夫妻”刺激到,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俞宛秋生怕他吃亏,更怕他误会自己跟梁瑾瑜有什么。情急之下,把心一横,不仅不退缩,反朝刀刃靠过去,嘴里恨声道:“死就死自从被你劫持过来,我早已生不如死但我死了也是赵佑熙的亡妻,遗体葬在赵家墓园,与你有什么相干?”

梁瑾瑜没料到她如此烈性,拿刀的手慌忙让开,另一只手想去摸她颈间,看到底有没有伤到。俞宛秋却在他双手松开的一霎那就地一倒,耳朵里只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簌簌声,至于她自己,早被赵佑熙抱住,一起滚落到几丈开外的地方。

待她重新站定,梁瑾瑜所立之处已笼罩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

梁瑾瑜的功夫果然了得,手上那把并不长的腰刀被他舞成了一团光圈,到俞宛秋从地上爬起,他竟然还毫发无伤。

不过,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不知过了多久,“光圈”终于出现裂隙,首先一箭中在肩头,接着是大腿,而后上腹,下腹,胸口…光圈彻底消失了,梁瑾瑜单膝跪倒在地,弓箭手们还在继续射击。

俞宛秋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喊一声:“停”

一切声音止息。

俞宛秋转向赵佑熙,用哀恳的语气说:“他虽然掳掠了我,但一直以礼相待,不曾有过丝毫的猥亵和侵犯。他曾是我们的盟友,也做过一国之君,求你不要让他死得太难看,给他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吧。”

躺在血泊中的梁瑾瑜闻听此言,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脑袋向旁边一歪,缓缓闭上了眼睛。

赵佑熙朝谢长宁努努嘴,谢长宁走过去,伸手到梁瑾瑜鼻子底下试了试,然后对赵佑熙点了点头。

俞宛秋弯腰拾起地上的衣包,里面的野菌野果早被人踩得稀巴烂,她提起衣服抖开,轻轻盖在梁瑾瑜身上,眼里尽是不忍。赵佑熙走过来说:“别担心,会有人安葬他的。”

“嗯,我们走吧。”

她不敢多做停留,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让赵佑熙疑心她对梁瑾瑜有情,其实她真的只是普通人皆有的恻隐之心。

他们的背影在阳光下渐渐远去,山风吹来,盖在梁瑾瑜身上的衣服渐渐滑落,最后铺展在一丛小树上。

衣服本就被菌末果汁染得斑斑点点,如今更添上了梅花一样鲜艳的印迹,在风里招展如一面旗帜。

俞宛秋回宫已经整整三个月了,除了对梁瑾瑜的愧疚,外界的议论更让她深深不安。

记得刚回来时,所有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以往恨不得扑上来舔她脚趾的人,如今退避三舍尚嫌不足,就像生怕被她“上身”一样。

待终于确定她是人不是鬼后,眼神更怪异了,时不时地偷偷打量。

这些都可以不理睬,毕竟,她还是太子妃,那些人适应几天后,照样恢复了谄媚相,争着安慰她、讨好她。

真正让她烦恼的,是铺天盖地的谣言,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亲眼看见她被人侮辱了一样。偏偏谣言这东西,无孔不入、无处可查、无法可想,任你再有权势也莫可奈何,只能在时间里慢慢煎熬,等待人们最终对此事失去兴趣。

可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谣言不仅没停歇,反有变本加厉之势,而且已经演变出数个版本。更有无名士写成戏文,只差公开上演“太子妃秘史”了。

俞宛秋只庆幸两个孩子都是在那之前生的,要不然,连孩子的血统都会被质疑。

就在她闭目苦思对策之际,曹大海在外面禀道:“太子妃殿下,张总管来了。”

俞宛秋三步两脚迎出去,着急地问张怀安:“是不是两个孩子…”

张怀安笑道:“您别担心,两位殿下都很好,是皇上想见您。”

俞宛秋心里一咯噔,皇帝公公单独传见她,为什么?

自她遇劫归来,皇帝对她态度大变,虽不至于斥责她“为何没有以死殉节”,但显而易见的冷淡,她如何察觉不到。

赵延昌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启泰殿的书房,甚至孩子们的游戏间接见她,而是转到文泰殿的侧厅,给她分析了一通国内国外的形势。俞宛秋见公爹神色不豫,以为他责怪自己扯了太子后腿,忙跪下道:“臣媳也劝过太子的,他说想留在这里陪陪孩子,等阿旦过完两岁生日再动身。”

赵延昌点点头:“北方初定,光是军师和几员大将留守肯定不行,必须得太子亲自坐镇。”

“是,臣媳明白。如果父皇觉得情势紧急,不能等到阿旦生日,臣媳今晚回去后立即收拾行李,明早就陪太子北上。”

赵延昌似笑非笑地说:“自己孩子的生日,你这个当娘的都不陪他过?”

俞宛秋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延昌直接道明:“你留在这里陪阿旦过生日,让太子先走吧。”

“是”,俞宛秋哪敢有半点异议。

赵延昌总算恢复了昔日的慈父形象,开始谈笑风生,俞宛秋却战战兢兢的,不知皇帝公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明一开始脸烂得可以,怎么又突然亲切有加。

果然,估摸着儿媳妇已经渐渐松懈了心防,赵延昌便说出了今天召她来此的目的:“你留在南都,太子身边不能没人侍候。朕昨晚已经圈定了几个人选,今早让司礼监准备册封典礼,等名份定下来了,就让她们随太子去上京,你也好安心在这边照顾孩子。”

见儿媳不吭声,又语重心长地说:“你放心,不管你出过什么事,都不是你的错,我这个做公公的,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更何况,你对皇室有功,生下了两个好孩子,朕都喜欢得很,所以朕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未来有多少女人进东宫,太子妃始终是你的。朕甚至可以向你保证,未来的储君,一定是尧儿,你且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好了,你去吧,把我的话好好琢磨一下,看是不是这个理。”

俞宛秋迷迷瞪瞪地退下,晃晃悠悠地回到同心殿,一头栽倒在床上起不来了,晚饭也没吃,浑身烧得火滚。等赵佑熙闻讯赶回时,发现他的妻子已经神志不清了。

御医诊断的结论是,太子妃长期郁结于心,身体底子本就亏了,又似突遭严重打击,一时支撑不住,才会病势沉重。

问明情况后,赵佑熙怒冲冲地闯到启泰殿,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张怀安守在门口不许人靠近,然后就见太子一阵风似地卷出来,厉声吩咐手下备车,他要带太子妃去靖兰城疗养。如果有人胆敢追过去打扰,他就索性移居普兰,反正那里也有太子妃的产业。至于这个“破太子、烂太子”,谁爱当谁当,他不稀罕张怀安想进去安慰一下可怜的皇上,刚把门推开一条缝,一方端砚咚地砸过来,伴随着皇上的怒吼:“滚都给我滚远点”

太子最后没走成,是因为御医告诉他,太子妃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远行,要走也得先把病治好了再说。

这一治就治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阿旦的生日也过了,赵佑熙带着妻子一同北上。赵延昌追到望仙门,攀住船上的桅杆问:“你这次去了,几时回来?”

赵佑熙答道:“等灭掉了北方诸国,收复了陈致远,再把赵国国旗插遍每个海岛,到那时,儿臣再回来,恭请父皇迁都上京。”

赵延昌老泪纵横(其实他还没老),又是欣慰又是憋屈,多优秀的儿子,他一生的骄傲啊偏偏脾气孤拐,死活非要守着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也不知图什么。要说美,他给儿子挑的,哪个不是美人?

唉,他这皇帝当得可真窝囊,给儿子封了一堆良媛、昭媛、昭训、奉仪。为了让儿子接受,他个个御笔亲封,大半夜在灯下拟旨,写到手腕发酸,儿子只当他放屁。

不管了,回去好好疼孙子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十年后,孙子只跟他亲,让那个不孝子干瞪眼。

时光匆匆,六年倏忽而过。

今日是元宵佳节,也是靖兰城一年一度的灯节。俞宛秋照例在双姝馆外扎彩楼,挂了许多灯,做了许多灯谜。因为奖品格外丰厚,楼上楼下挤得水泄不通。

俞宛秋和赵佑熙站在檐下阴影里,看着台上的阵势,俞宛秋笑道:“幸亏扎得牢实,要不准得把彩楼压垮了。”

赵佑熙睨了她一眼:“东宫侍卫营的高手们帮你扎的彩楼,你还担心会塌?”

“是,委屈你的部下了,等会赏钱再加倍,好不好?”

“他们要真在乎那点赏钱,不会跟我们来了。”

俞宛秋也深知这点,因而提议:“要不我们俩悄悄跑到普兰去吧,留言叫他们回宫为帝国效劳,不许再跟着我们。”

“别,你又不是没试过…”

俞宛秋惭愧地低下头,她出于一片好心,不想耽误了这些年轻高手们的前程,所以和赵佑熙玩过一次失踪。结果,只是累得他们到处找人,最后竟然根据一点点蛛丝马迹寻到了他们的隐居之所。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偷跑了,大大方方地换地方住。冬天住在靖兰城,夏天住南都皇宫,或其他别苑。

只是没再去过上京。

不是他们不想看儿子,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前年战事结束后,赵佑熙假装在平定海疆的战役中断了腿,上表请求退居养伤。数次协商不果,赵延昌只得依言将尧儿立为皇太孙,太子则改立为亲王。

一个因断腿而辞掉太子之位的人,怎么好意思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大众面前?

此时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原来今日最大的奖项,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蝴蝶,被人拿下了。

群情激昂中,忽听咔喳一响,有人惊呼:“彩楼要倒了”

台上顿时乱作一团,俞宛秋和赵佑熙赶紧站出来维持秩序,惊慌失措的人们还是四散奔逃,连俞宛秋都被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此时赵佑熙正领着谢长宁等人检查彩楼的几根立柱,离俞宛秋有几步远,俞宛秋摇摇欲坠之际,还好身旁有人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

俞宛秋正要道谢,那人却在她耳边说:“你怀孕了,别在这里挤,快回家去吧。”

俞宛秋几乎惊喊出声,眼看赵佑熙朝这边望过来,忙闭紧嘴,只是盯着那人的背影。

那人走出几十米远,才回头向她一笑,随即消失在人海中。

俞宛秋泪盈于睫,她果然没听错,真的是梁瑾瑜。他会拿脉,所以握住她的手腕就知道,她又怀孕了。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话:你没死,真好

沈涵净番外(外一章)

梁孝帝留下的两份遗诏只有一份起了作用。至于另一份,也就是秘秘密处决沈家的那份,曹后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梁国就覆灭了。

毕竟是女人,知道手里的圣旨一颁布就会送掉几百条人命,到底有些不忍;更何况,那时梁孝帝新丧,头七都没过,曹后每日守在灵前哀哭,也没空顾上别的。

七天后,靖军攻破上京,梁宫易主,所谓的“先帝遗诏”成了一纸空文。

曹后仓皇出逃时,倒是带上了“遗诏”,却别有用意:其一,那是亡夫最后的遗墨,收着可以做个纪念;其次,万一沈涵净的孩子终有出头日,以沈涵净对她的嫉恨,肯定会找她的麻烦。到时再把遗诏拿出来,既可以讨一份人情,又可以打击一下沈涵净,让她看清帝王爱的真相。别以为皇帝送走她和孩子就是爱她,不过是拿她当个保姆罢了,这个保姆位置还要用她一族人的性命来换取。

沈家人曾命悬一线犹不自知,要是时间再宽裕点,等曹后缓过劲儿来,他们面对的将是一场灭门惨祸。

而梁瑾瑜也的确如曹后所言,一进京就派兵保护沈府,更在第三天亲自登门拜访。

沈鹏、沈湛等人喜出望外、得意洋洋,以为新征服者仰慕他家“世代书香、世代忠良”的门第风范,才会格外礼遇。

尤其是沈湛,以前曾跟梁瑾瑜略有往来。准确地说,是他被梁孝帝冷落后,曾着意巴结作为梁孝帝宠臣的梁瑾瑜,给他送过礼,请他吃过饭。沈湛虽已年近四十,仍觉得自己属于“青年才俊”,梁瑾瑜要在上京立足,必得笼络豪门世族,同时招贤纳才,而他,正是综合了这两项优势的上上之选。

单从主观意愿上,他们也是愿意为梁瑾瑜效劳的,或者说,他们愿意支持任何反对赵国的势力。即使他们不能从新朝廷捞得多少油水,能亲眼看到他们支持的国家打败赵国仍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是的,他们非常恨俞宛秋,而且这种恨意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俞宛秋在赵国混得风生水起呈增长之势。因为在他们看来,俞宛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该是他们沈家的

如果俞宛秋不抢去沈涵净的如意郎君,他们早就是举家南迁,成了赵国新崛起的显赫外戚。如果不是她横刀夺爱,沈涵净也不会进宫生下梁孝帝的太子,将沈家的命运跟梁国的国运彻底绑在一起,使他们进退维谷、无所适从.

整个上京的豪门世族中,大概只有沈家由衷地希望梁瑾瑜入京。因为他们深知,梁国气数已尽,不是梁瑾瑜,就是赵佑熙,而后者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不顾路人侧目,在大门口山呼万岁,以为迎进了今后的恩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知新帝进府后,只字未提请他们父子出山“为新朝廷效力”之事,只是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后来更主动提出,“听说府中后园风景殊佳”,想四处走走看看。

沈氏父子虽然自高自大,有时难免妄想,毕竟在官场浸yin多年,脑子并不笨,听闻此言,有什么不明白的?失落之余,对俞宛秋更加鄙夷,不就是有几分姿色吗?抢了沈涵净的未婚夫(他们一直是如此认为的)还不够,又招惹梁瑾瑜,真是不知羞耻。幸亏不是他们沈家的女儿,要不全家人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当时梁瑾瑜编撰的俞慕凡遗稿还没在上京流传开来,否则他们早该想通其中的关节了。

父子俩心里虽不屑,还是顶着两张笑得稀烂的脸把梁瑾瑜领到后园,这一领,沈家可就糟秧了。

从沈家主院的后门出去,一看到园中景象,梁瑾瑜就沉下了脸,沈家父子则捏着一把汗。待走到“俞宛秋故居”前,只见大门上油漆剥落,院子里荒草蔓生,老鼠蟑螂到处乱爬,甚至从草丛里窜出一条蛇,差点把梁瑾瑜咬到,气得他当场喝令:“把沈家人全部押进大牢关起来”

沈氏父子瘫倒在地,被兵士拖走前,沈鹏瞥见梁瑾瑜身边的亲信太监正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想要揭下俞宛秋当年亲笔所书的那张早已褪色的“山水园”字幅,忙出声高喊:“陛下既看重舍侄女,为何拘禁亲舅?”

沈湛叩首道:“宛秋妹妹虽系表亲,家祖母和家父家母一直视若亲生,家父家母曾想收其为女,让她入沈氏族谱。陛下若不信,可召来家仆,一问便知。”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此事,梁瑾瑜怒不可遏:“你何不说说令尊欲收养俞宛秋的真正用意?”

沈湛哑然,连这样的秘密都泄露出去,他不知该感叹梁瑾瑜的可怕,还是该怪家人口风不严,对主子缺乏应有的恭敬之心。

由于梁瑾瑜对留守的梁国贵族多以招徕安抚为主,沈氏一族下狱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上京。

连远在海岛的沈涵净都辗转打听到了,可她除了干着急,能有什么办法?她手头是有一批人手,但要冲进上京劫狱无异痴人说梦。

梁瑾瑜委派一个归顺来的梁国旧臣审理此案,此人是出了名的酷吏。光是他的名字就让沈家人吓破了胆,根本不用审,沈鹤就招出了当年昧下的俞家财产,居然有三百万两之巨,其余房产地契不在此例。

梁瑾瑜看过招供材料后,既心疼俞宛秋,又替俞慕凡不值。辛苦挣下的家业,父母兄弟没得到,唯一的女儿也没得到,老婆尽给了娘家。到底不是亲娘,沈鹃给俞宛秋留下的,只怕连零头都不到。

可恨沈家,连这点零头都不肯放过,竟然打主意让俞宛秋嫁给他们家那个把妻妾克死光,而且年近三旬的儿子。

梁瑾瑜越想越恨,最后大笔一挥,把沈家流放到了极北蛮荒之地。

只是他没想到,沈家人会因祸得福,半途被沈涵净派出的禁卫救走了。

沈家人抵达梁太子暂居的海岛时,正是中秋佳节。一家人抱头痛哭,然后举杯共贺,发誓要洗雪前耻,辅佐梁太子光复梁国。

整个大陆将是他们沈家的他们如是坚信。

梁瑾瑜番外(一)

他最早的记忆,是一周岁生日当晚。睡得迷迷糊糊间,有个女人趴在他枕边哭泣,同时伴随着不耐烦的男声:“走啦,你想哭得人尽皆知就只管高声。”

女人抽噎着:“妾身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刚满月就抱走了,到如今方得一见,你叫妾身怎能不难过?”

男人叹息:“那不是为他好吗?要留在你身边,将来就是个做质子的命。”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记事,他确实有印象,并在稍稍长大后,向师傅询问“质子”之意。师傅惊讶于他的早慧,教得比以前更用心了。

往后的日子,那个女人再没来过,男人倒是每到生日前后就会出现,总是趁他睡着了,在床边看看他。所以他始终只有模糊印象,没看清男人的面目。

十岁那年,大师傅去世,二师傅、三师傅相继下山,留言让他“自便”。

梁瑾瑜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被所有人抛弃。

是所有人,连那个生日前后总会出现的男人,十岁后也没再出现过。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中留守,在大师傅的墓前结庐而居,自种自食。日子虽清苦,心却安宁,因为在这世上,只有大师傅是真心对他好,守在大师傅的墓前,他觉得温暖,他不孤独。

他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却在十二岁那年不得不下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把他赖以栖身的小屋焚毁了,仅有的几件旧衣和一点存粮也变成了灰烬。

火势太猛,他只来得及逃出性命,身无分文,衣衫单薄,连鞋子都没有,就那样光着脚瑟瑟发抖地走进了山下小镇,走进了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他不知道能去哪里,能在哪里找到事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了一天。

夜来了,寒风呼啸,细雪纷纷,他又冷又饿地蜷缩在一间破庙里,半夜发起了高烧。是一群乞丐找来破被絮裹着他,讨来饭给他吃,烧开水给他喝,用土办法给他降温,才让他活了下来。

以后,他就跟这帮人混在一起。他不愿意乞讨,他们也不逼他,讨来东西照样分给他吃。

日子久了,他才知道,乞丐也是有地盘的,每个小团伙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乞讨。若越界,侵犯了另一团伙的利益,会召来对方的抗议,甚至一顿老拳。

他们这边一个家伙有次就捞过了界,挨打时同伙上前帮忙,惹得对方群起而攻之,最后演变成了两派群殴。

当他发现乞丐朋友们个个带伤而归,讨来的东西也被人抢走,害得所有人集体挨饿时,他怒了,一声不吭地冲到对方阵营,喊着要跟他们的老大“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