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那么一拍,包括小笨蛋在场的人怕都以为我是妒忌所致,唯玄玥,定知道是阴谋落败,此刻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是挑衅,更是警告。

若此刻说出缘由,玄玥一定有理由把罪证推得干干净净,酒是淇儿端上来的,到时候我不仅揭发不了玄玥的狼子野心,还要倒赊一把米。可如果真的喝下去…难不成我这世命竟这么薄,要如此含冤而死?

脑海里百转千肠,正踌躇着如何是好,安陵然却附耳在我身侧冷冷道:“喝!”

我怔了怔,从未想过小笨蛋对我也会有如此冷淡的一刻。

叫我喝,是为我好,想让我和赛月都有个台阶下;还是你也已经识破玄玥的奸计,此刻不过将计就计要牺牲掉我?

我抬头凝视小笨蛋,他淡漠回视,继而对着赛月又是甜蜜一笑。

霎时,我心如死灰。

就做盘傻子吧,闭了眼,我端着酒仰头而饮。

啪!

我还来不及将口中酒饮下,又是“啪啪”两声,我只觉后背一阵恶寒疼痛,酒水吐了一地。

整个屋子又一次沸腾。

今天真是便宜了这群安陵族的亲戚,白白看了这么场好戏。

我望着地上再次被打落地的酒杯,再看看身边的罪魁祸首——淇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淇儿却拉着我气愤填膺道:“公主,这样的酒怎么喝的?”

淇儿指着赛月道:“喝了,莫不是真要让这个赛月做妹妹?”

我愕然,真真不愧是我的玲珑小丫头,莫不是你这出妒忌之戏,我还能活到明日吗?

我拉着淇儿的手,声音也有些哽咽。

“淇儿——”

淇儿捡起地上的毒酒杯,继续演戏道:“公主你放心吧,只要我在,谁也不敢逼你喝什么毒酒!”

说罢,玉臂一挥,酒杯被扔出了厅外。

辛酸之余,我心中的一块定时炸弹终于熄了火。

安陵然,日后若你明了本公主一片苦心,定好好谢我。

第三十七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经这么一闹腾,小笨蛋的命是保住了,我却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妒妇。从此,妒妇排行榜上,本公主光荣的位居第二。第一那位姐们就是流芳百世的“吃醋”夫人。

我原以为,出了这等子糗事,夙凤和安陵然定会休我,我也终算熬出了头,可以领着休书带着淇儿,欢欢喜喜地奔向未来新生活。

谁又能料,事事尽不如人意,就在本公主大闹宴会的这个晚上,事情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事情很简单,这个晚上明月当空,凉风习习。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又想起文墨玉的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觉得,小笨蛋往日对我也不赖,玄玥之事不管他信是不信,我都须臾提上一提。

于是,我去了前院找小笨蛋。

小笨蛋穿戴整齐,倒像还没睡。

“有事?”

房内玉人神采奕奕,就连头发也一根是一根,英姿飒爽得很,这模样…怎么反像故意在等我?

 

我低头揉着手绢,听自己道:“小笨蛋,我有话和你说。”

这是最白痴的开场白,可是我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个好的开场白,只得作罢。

安陵然英眉微蹙,拉着我进屋坐下道:“关于赛月?”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想说——”

本公主想说还未说出口,就闻床间突然大动干戈,顷刻就跳出一黑衣人,手中拿着剑直笔笔向我们冲来。

安陵然见状,将我往后一推,只道:“呆着别动。”

我被安陵然一甩,撞在桌沿上疼得眼冒金星,也来不及踌躇这刺客怎么会从小笨蛋的床上跳下来,就赶紧往门外跑去呼救。

可人还没到大门口,这边安陵然和刺客就打到了我面前,说来也怪,我往右边跑,他们两人就似商量好了似地往左边挪;我往右边冲,他们就往右边砍。

NND,反正就是跟老娘过不去。

我一时气急,干脆一屁股坐在板凳大吼:“来人啊!来人啊!”

“有刺客——”

“呜呜~~”

我没叫上两声,小笨蛋就突然慌张地过来捂我的嘴,神情也是说不出的慌张。

 

“廉儿,不要叫。”

我在安陵然怀里百般挣扎,与此同时,穆王府的家卫也听到响动地过来了。刺客见状似乎很无奈,只得再次向安陵然扑来,安陵然灵巧一闪,就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我再傻也看出些端倪,也就不疾不徐地继续抬小板凳看戏。

可惜啊可惜,此刻要是再有盘瓜子就完美了。

于是,当家卫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踢开房门时,就见到了如此诡异画面:小世子安陵然与黑衣人如火如荼地打斗着,本公主没心没肺地坐在玄关处,抱着茶笑眯眯地盯着两人眼睛一眨不眨。

后来有野史传,说这一夜,风雨大作。阖赫公主妒火攻心,竟勾结野汉子前往穆王府,欲谋杀亲夫,却被小世子识破,一举抓获两人。奸夫外逃,乌布拉托公主负伤昏迷。

没错,这一夜,我的确负伤昏迷。

可真相却是这样的:

家卫们冲了进来,然后拿着手上的长枪张皇乱叫:“刺客在哪?哪?”(请自行联想《武林外传》老邢和燕小六拿到找刺客的模样)

阿弥陀佛,别怪穆王府的家卫们胆小如鼠,太平日子过得太久,这些孩子哪知祖辈们曾经舔刀口、夺江山的血腥日子。

“在那边。” 我好心地指了指打得正欢乐的一黑一白两影子,就见家卫们又如无头苍蝇似地撞了上去。

“杀啊——”

“保护小世子——”

“来人啊!有刺客!”

我坐着凳子上暗抹一把冷汗,这些孩子傻是傻了些,但都是好孩子,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双股战战的也大有人在,可一见小世子正与敌人酣畅淋漓,都如蛾子扑火般扑了上去。

那头安陵然和黑衣人似正武到兴头上,哪容人靠近,也不知是谁发了内力一震,穆王府的这群小子们就全被扔了回来。

我扶着身边一个小子起来,这家伙还没站稳,又举着枪怒吼:“杀啊——”

然后再次无畏地扑了上去,周围的家卫们见了也不甘落后地再次冲向两人,我嘴角有些抽搐。

这些孩子…娃是好娃,就是傻了点。

周而复始,两人打得落花流水,家卫小子们也“冲进去、被扔回来”玩得不亦乐乎,就在我瞅得哈欠连天,考虑着是不是回去睡一觉再来的时候,一只神来之手悄悄地,推了我一把。

 

这一推,把我推向了万丈深渊。

我随着家卫们的疯挤,又在衣橱前撞了下,辗转折折,这个推一下,那个绊一脚,终于,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安陵然和黑衣人。

小笨蛋和刺客也早被家卫们扑得烦了,见有不明物过来伸掌就欲拍我,我还没飞到两人身前,就已感觉到掌间的气流,电闪雷鸣之间,本公主第一个反映就是这掌会向江湖小说写得一样: 一掌毙命!拍死俺!

于是,我悲催地惨叫出声。

这一叫,不打紧,吓得黑衣人赶紧收了掌,一侧身,我就直接撞上了他右手的尖锐刀口。

彼时,我只闻胸前一声锐物刺进身体的钝响,紧接着大脑传来清晰的剧痛感,眼花耳鸣之间,我抬了抬眼皮,看小笨蛋丢了扇子向我奔来,头一歪,厥了过去。

在昏迷前一秒,我悲凄地、认真地在思考: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

我这一刀不是刺着玩得,据后来张世仁回忆、小笨蛋转述:因为鄙人太重,又傻兮兮地用尽全力扑向刀口,所以,这一刀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直达心脏,呜呼哀哉鸟!

事后,听王妈妈、李嬷嬷说,待他们和王爷、王妃赶来时,我已经倒在了血泊中,那血就跟瀑布似地,哗哗直往外冒,小笨蛋抱着我骇得全身发抖,只捂着伤口使劲唤我名字。

一身夜行衣的七殿下玄玥则无所适从地僵在原地,呐呐道:“我是无辜的啊!我哪知道她会撞上来?”

家卫们也只傻傻地站在原地,瞪着从黑衣人变成七殿下的刺客发呆。

还是穆王妃最为镇定,大手一挥道:“王妈妈,请张大夫速来穆王府,给他说人命关天。”

“李嬷嬷,去我屋里取高丽国今年进贡的千参丸来。”

“小蝶小婉,去把少夫人扶到床上。”

……

如此,我在掉毛老鸟的英明决定下,保住了条小命,加上安陵霄、安陵然两父子又给我輸真气续命。七天后,我终于第一次睁了眼。

睁眼后,我连经典台词——“水”,这个字还没脱出口,就见一双煞红煞红的小白兔眼睛出现在我面前。

我咂舌,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才动了动脖子全身就叫嚣地疼痛起来,胸口的刀伤更是玩命地传达着自己的意识,疼得我呼吸不畅,一时大汗淋漓。

可小白兔安陵然却全然不顾本公主的感受,见我睁眼大为振奋,抓着我的肩膀就使劲摇晃起来:“廉儿?你醒了?”

“廉儿,廉儿!廉儿!”

一连三唤四摇,我突然觉得我的伤口又裂开了,只可怜本公主有苦说不出,只泪眼朦胧地瞪住眼前人。

估计小笨蛋这些时日被吓得不清,加上七天不眠不夜守着我头脑不大清晰,见我如此竟也没猜出我是给痛得,居然一个激动,就抱住我呜咽:“廉儿,你终于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外边的下人们听了响动也紧紧窜进了屋,安陵然暗抹把泪道:“快去叫张大夫,就说廉儿醒了,好像也不烧了。”

王妈妈是个不管事的,见此情景也没想到过来拉我一拉,只跪在窗前道:“阿弥陀佛,公主终于醒过来了。谢谢菩萨,谢谢如来佛祖!”

一屋子人都炸了毛,拜菩萨的,去禀告王妃的,找淇儿的、煎药的。

就是没有一个人来床前看看本公主,看看我就快要被小笨蛋勒死了。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小笨蛋终于放开了我,可依旧难以自已地抚上我的脸道:“廉儿,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我好害怕——”

“真的好害怕——”

语毕,红唇相印。

我闭眼,却无法享受这个缠绵悱恻的重逢之吻。

因为,我真的快窒息了。

我顾不得胸前伤口地开始踢腿,小笨蛋依旧吻得欢快,一屋子下人也只当我们是透明。

 

于是,我终于支持不住,再次厥了过去,成为了史上第一个因接吻而窒息的公主。

真是…情何以堪!

第三十八章

小病是福,大病也未必是祸。

我这么一倒下,反生出些悲情的味儿来。

小笨蛋对我不离不弃,一守就是七天七夜,原本如丝般顺滑亮丽的青丝变成了鸡窝鹏,一双迷煞万千少女的桃花眼也熬成了小白兔的红眼。据淇儿说,还是后来我睁了眼,在穆王妃的声色俱厉下,小笨蛋才回去刨了两口饭,睡了不到五个时辰又期期艾艾地扑到了我的床边,惹得安陵霄两夫妇哭笑不得。

除了远在他方养胎的王婉容,安陵云、安陵月、陈贤柔、李庭正,上次酒会见过一面的王夫人、李学士…能来探望的都来我病榻前逛了一圈,那架势,估计我丧礼也不见得如此风光。

玄玥也来了次,当时我刚被小笨蛋一口一口蜜滋滋地灌了药,迷迷糊糊间就闻有下人传报:七殿下来了。

玄玥一进来,就八婆地嚷开了:“哎呀呀,听说昨儿个睁眼了,安陵小子你有没有趁机表白?”

“哎呀呀,脸色还挺红润的嘛,安陵小子你说,她会不会和你一样是装的?”

“哎呀呀,安陵小子你看,那天我突然收掌,内力反噬我现在胸口还乌着。”

“哎呀呀,安陵小——”

玄玥八婆还没“哎呀呀”完,我就听小笨蛋冷冷地甩了个“滚”字,吵闹声戛然而止,换了副满腔委屈的哭腔。

“又不是我的错,是你说要和我装出不和的样子,让玄翼放心,我怎么知道和你比划的时候你老婆会来,我又怎么知道她会往我剑口撞?”

小笨蛋沉默了会儿,道:“要是廉儿有半点闪失,我定扒了你的皮。”

玄玥干笑两声,讪讪地去了。

张世仁借着看病之机,也来个几次。不过都是把我这个病人撇在床上,苦口婆心地当说客。

第一次,他语重心长道:“老夫拿十个脑袋保证,公主现在一点点危险也没有了,世子您回去睡觉吧。”

难道见张世仁毕恭毕敬一次,可惜小笨蛋把他当透明——不理不理,就是不理。

第二次,他又道:“世子您老这样,王妃和王爷会担心的。”

拿老爹老娘当挡箭牌,小笨蛋稍微有了些反映,搭了搭眼皮,然后继续吹了吹手中的银耳,一脸柔情对我道:“不烫了,廉儿张嘴,啊——”

这些时日我早习惯了小笨蛋的肉麻劲,更是乐在其中,于是也无视张世仁地勾了勾嘴角,撒娇地张大了嘴。

此情此景,纵使张大夫再皮厚,也无颜地红了红老皮,落荒而逃。

第三次,张世仁终于学聪明了。

他道:“小世子,您不眠不休于身子不适,这样要怎么照顾公主?”

我觉得,这个理由委实不错,懂得析时局、辩轻重,竟把本公主踢出来当理由,可见老张的确是个人才,姜还是老的辣。

于是,最近重视我重视得有点疯癫的小笨蛋终于有些动摇了。

于是,这个晚上,小笨蛋爬上了我的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