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是吃得欢了,可是她却惨了,恶心得不行,满手都是滑腻的触感,中午饭只吃了两口,借口不饿推了。

何氏以为她又偷吃了家里的点心,也没在意。

到晚饭时候,她又说不饿,何氏不依,非让她吃饭。李薇只得强忍着恶心去扒了两口饭。刚咽下去,只觉胃里一阵的抽“哇”的一声哇声吐了满地。

把何氏吓了一跳,失声喊起来,“梨花这是咋啦?”

李薇想抬头跟她娘说没事,又一口秽物冲出,接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干呕。

春桃几个也跳起来,围作一团,有人拍她的背,有人去拿水。

李薇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不停的吐着,最后吐出的是黄黄的胆水,李薇鼻眼都是酸苦酸苦的,小脸儿因呕吐用力涨得通红。

李海歆急得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又叫何氏拿钱儿,赶快去村子北的那户土郎中家里,让人给瞧一瞧。

春桃几个都被梨花突出其来的病症,吓得面无人色。春桃冲进东屋,拿了李薇的小夹衣,跟上匆匆出门的何氏,三人一路小跑往村北那家土郎中而去。

李薇心说不用,可是呕吐不止,吐得她混身虚软无力,到李海歆抱她走到老李家家小院的时候,己经呕不出酸水,小身.子随着胃部的冲力,不停的一抖一抖。

何氏的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淌。梨花自生下来,只有过夜里几场小发热,微微发汗,第二日就没事了。长到快五岁,只在两岁那年秋上受了寒,喝过一回苦汤药。这怎么好好的,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李家老三吃过晚饭,出来消食儿,转眼瞧见三人急惶惶,赶到跟前一前儿一看,梨花虚弱着小身子窝在大哥怀里,小身子一耸一耸的。

李海歆只说了句,这孩子吐个不停,脚不停的往前跑着。李家老三跟上两步把李薇按过来,飞快往前跑着,“大哥你们快点跟来。”

等到那位土儿郎中家中,一问人却不在家,走亲戚去了。老三二话投说,扭头就往回跑。李海歆何氏刚跑了几步,见老三又拐回来了,便知郎中不在家。

何氏再看梨花,小身子仍是吐个不停。脸上潮红,伸手一抹,微微有些热,失声叫起来,“梨花发热了。”

李海歆忙伸手盖在李薇额上,片刻放下来,边安慰何氏,边跟老三说,“快去套咱爹院里的牛车,咱们去镇上。”

春桃忙从三叔怀里按过梨花,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梨花忍忍啊,到镇上就好了。”

李薇听她声音哽咽,抬起沉重的眼皮,朝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她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因为剁蚯蚓反胃罢了,怎么这一会儿就发热了呢?

李家老三赶了牛车出来,老李头也跟着出来,问了问耍不要紧之类的。李海歆匆忙答了两句,让老三和王喜梅帮着顾下家里的几个丫头。急匆匆的赶着牛车往镇上去。

夕阳西沉,暮色绚然,一牛一车载着三个心如火焚的人,在黄土路上狂奔。

到镇上时,李薇的呕吐频率己渐缓。只是身上的热度比原先又高了些。何氏的眼泪一路就没干过,不时以额抵她的头,擦看温度。觉察到热度上来,又紧催李梅歆快些。

老牛己被李梅歆赶得出了一层的大汗,呼呼吃吃的喘着粗气,速度慢了下来。李海歆紧甩了几鞭子,老牛吃痛,又跑动起来。

找了个摆夜摊的小商贩问清医馆的位置,便直奔而去。他们赶到时,医馆却己关了门,里面透微微的亮光。

李海歆扑过去砸门,好一会儿,里面才有动静,伴着不耐烦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青布包头十四五岁的小童出现在门口儿,扫了眼三人衣着,挥着衣袖,呼呼喝喝的,“别砸了,别砸了,砸坏了门你们可赔不起”

何氏抱着李薇扑过去,“小哥儿,请问馆中还有大夫没?”

那小童以手指天,一副“你们这三个土包子”的傲慢姿态,“这位大嫂,长庚星都快下去了,大夫还会在馆中吗?”说着就要关门。

李海歆一手把门抵住,从怀中掏出十个大钱儿,塞给他,“能不能麻烦这位小儿去请大夫。”

小童看到钱儿,眼睛一亮,伸手接过,脸上和气了许多,把门大开,请他们进来,“不是我不去请。只是夜诊大夫是耍加价儿的。”

李海歆忙说有劳他去请,诊金他们自会想办法。

小童进后院说了几甸,不多时里面出一个年龄更小的小童,扫了他们一眼,李薇烧得迷迷糊糊的,恍然间,似是看他鼻眼嗤了下。

心中又气又怒,心中直骂这两个还没长成人的势利眼儿王八羔子。

何氏李海歆春桃三人坐在油灯的昏黄亮光中,沉默着,气氛十分凝重。偶有何氏的抽气传来。

约抹过了两刻钟,先前出门的小童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进门来,那男子脸黑沉着,话也不多说,示意何氏把孩子抱过去把脉。

何氏看他面色极度不悦,犹豫着,生怕他在气头上诊错了脉。

那男子冷哼一声,甩袖,“不医就走”

顿了顿又说,“出诊费五十文”

李海歆看梨花虽呕吐渐歇,但热度一直不见退,且不见丁点儿汗意。忙说,“我们医,我们医”示意何氏把梨花抱过去。

刚才得了李梅歆十文钱的小童在一旁说,“我们张大夫的医术在咱们临泉镇,哦,不,在咱们青莲县那都是数得着的。前些天县城的周家老太太病了,请我们张大夫去,几针下去,就给医好了。你们放心吧”

何氏听了这话,心头略定些,把李薇抱到张大夫跟前儿,挽起她的小袖子,让张大夫把脉。

他又是一声轻哼,抬起三指,压在李薇的脉搏之上。一面问李海歆,“诊金带够了?”

李海歆忙问诊金几何,他静了片刻,从李薇胳膊上撤回手,一只手掌张开晃了晃,“这孩子的病,诊金加汤药费,共五百文,若要夜宿,每人再加五十文。”说着站起身子,去拿银针,又叫小童过来把油灯挑亮些。

这么算起来,一共是六百五十文,或者要七百文

何氏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原本去村子里朗中家,她只带了五百文,后来说到镇上看病,她一是心急,二是寻思着也该够了,就没再家去拿钱

这五百文刚才己用去了十文,即使是不夜宿,也不够的。

张大夫看夫妻面色,拿着银针的手一顿,“怎么?钱不够?”

何氏忙说不夜宿,诊金差十文。

掌灯的小童听见这话,觑过来一眼,见何氏并没往他那边儿看,面色松了下,赔羞笑劝道,“张大夫,按说不该小的多嘴。可小女娃儿的病情看着也凶险,大夫先给医了,让他们想办法去凑钱呗。”

张大夫扫了小童一眼,淡淡的点头,“嗯,好,小安说的有理。你们赶快去凑钱吧”

李海歆心里憋着气,却也顾不得怒,忙说现在就去,让他赶紧给孩子看看。

何氏追出来问他去哪里借钱。李梅歆笑笑,“咱在镇上没旁的熟人,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武掌柜家里了。

按说他们与小赵村石头家更近些,可是春桃还没成亲,他们半夜巴巴的去借十文钱,将来还不得让入把春桃笑话死。

李薇听着爹娘在外面的对话,心里把这间黑心烂医馆骂个狗头喷血,心说,你给姑奶奶等着,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怎

么…反正这口气一定得出。

何氏送走李梅歆进来,看张大夫己把针匣子打开,梨花大眼没神采的睁着,伸手轻拍两下,朝她笑笑,安慰说:“梨花不怕不疼,娘在呢。”

李薇轻点头下,闭上眼,任这个黑心肝大夫给自己施针,何氏看她这样,又忙柔声安慰着。

张大夫先施针止了呕吐,又让小童按方子抓药,待药抓好后。朝门外看看,李梅歆还没回来,正要说话,突听外面有车轱辘的声音,春桃忙过去看,不甚明亮的月色中,两辆车一前一后行来。行在前面的那辆车箱体上吊着两盏红灯笼,春桃认出赶车的人是二柱,忙回头叫何氏,“娘,我爹回来了。二柱也跟着来了。”

她话音方落,两辆车己在医馆门前停下。从二柱赶着的车厢里钻出一个眼生的中年人,体态略有些发胖,李海韵赶忙领着进了医馆。

张大夫一看见这人,脸色变了变,阴阳怪气的道,“哟,这不是武府的钱大管家?怎么来我们这小庙了?”

钱管家笑笑,从怀是掏一块银子,往他身上一拍,淡淡的道,“下几针,再加几副去烧的药,你够黑心的”

李海歆这边儿赶忙让何氏抱梨花,从小童手中接过药,推何氏春桃,让她们快走。

这两人的不对付,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何氏也不多问。

二柱请何氏与春桃上车,何氏要推脱,钱管家也己出来,笑着,“我坐李兄弟的车就好。你们有病人呢。”

何氏赶忙道谢。

二柱赶着车一边走一边儿说,“我们掌柜的已让人去知会镇西的安大夫,咱们再去让安大夫瞧瞧。”

何氏应了声,伸手摸李薇的额头,仍是烧着,只是不呕了,孩子不那么难受,她心里也好受了些。

李薇被折腾这么大半天儿,再加上发热,头脑昏沉沉的。强撑开眼皮,朝何氏笑笑,“娘,我好了。”

何氏摸着她额头,轻叹,“你这个小丫头可把娘吓死了。病好了再不准你去玩粪,没准儿是这么染上的病”

李薇心说,人家是个讲究卫生的好孩子,每天洗手无数次,怎么可能?她倒觉得跟昨日许氏送来的点心有关。那点心颜色金黄,样子印成小巧花瓣儿状,说是她娘家一个什么富贵亲戚进去的,拿来让梨花尝鲜儿。一共只有三个,姐姐们自然全让给她,她昨儿吃了一个,今天早上吃了两个。吃的时候恍惚瞄见有其中有个小黑斑点,当时也没注意。

现在想想,那个是霉点的可能性耍大些。

到了镇西的安大夫所开的医馆,那个和气的老大夫给李薇诊了诊脉,又查看张大夫给开的药,说诊得对症,药也对症。回去熬了喝下去夜里发发汗汗就好了。

李海歆一家感激万分,谢了又谢,要给他塞诊金,他象征性的收了十文。

出了安氏医馆,钱管家说,府里己安排客房,请他们回府休息。

因梨花病着,又要熬药,李海歆也不推辞,说了一番感谢的话,跟着去了武府。

钱掌柜把他们安排武府西边的小跨院中,拨了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过来帮着何氏熬药,何氏又是一连声的道谢。

李薇躺在松软的床上,鼻尖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昧儿萦绕,象是丝绸帐子家具香炉子混合在一起的特有富贵人家的气味儿。

何氏在小丫头的帮助下,熬好了药,用勺子吹凉,喂李薇喝下,唇上传来的细腻瓷器的触感,与家中常用的凸凹不平的粗瓷有着十分明显的差异,又加上今日在聚德堂医馆的遭遇,更坚定她要挣钱的决心。

喝了药,李薇有些犯困,不多时便沉沉入睡。何氏靠在床边儿看着一脸倦意的春桃,笑了下,让她去睡。春桃摇摇头

“晚上要看着梨花发汗。栽和娘说说话儿,省得你走困。”

何氏抓着她的手,拍了拍,转头扫了圈儿客房之中,感叹着,“将来啊,你能跟着石头过上这样的日子,娘就放心了。”

春桃低头一笑,“庄户人家的日子也怪好。跟爹娘妹妹们一起过这几年不高兴得很?”

何氏也笑着,转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李薇,探入她后背摸了摸,有薄汗开始透出,略微放了心。

次日李薇醒来时,头顶的青色透花帐子映八眼帘时,刹那的念头闪过,怎么睡到佟永年她娘的炕上了?

再一转念,才忆起昨夜的事儿。

悄悄转过头,她娘和大姐两人各自和衣靠在床头床尾的柱子上,睡得沉。昨夜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给她擦汗,知道娘和大姐都累坏了。便不敢动。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有人语声响起,一个丫头在问客人醒了没有之类的。李薇忙坐起来,细微的动静登时将何氏惊醒,春桃立时也醒了。

两人看她眼睛黑亮明澈有神儿,脸上露出欢喜笑意。

李薇张开小胳膊,笑着,“娘,我好了。”

何氏伸手探在她头上,停了片刻,笑着,“是去了热。”又抹她的小脸儿,这一病象是瘦了几分。

门被推开,将室内映得一亮,旋即两个丫头进来,一个是昨夜帮何氏熬药的巧儿,另一个比巧儿年龄大些,有十六七岁衣着也比巧儿的华丽些,头上戴着月白色的绢花,在晨光里散着润润的光泽。

巧儿笑盈盈的说,“李大嫂,这位是老太太跟前儿的青荷姐姐。”

何氏忙起来见礼。青荷捂嘴儿笑着,嘴里说不用,但却等何氏见过礼之后才过来扶拉。

李薇登时不喜。心说武掌柜是正经的主子对她萝娘还和和气气的,一个丫头也敢在她娘面前儿这么摆谱。

青荷朝床上瞄了眼,笑着,“梨花好些了吧?”

何氏忙说,“夜里消了汗,己大好了。真是惑激得很”

青荷说老太太早上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听老爷说是小少爷喜欢去的那家儿,如果方便,想请着去见见。

主家要见,何氏自然不能说不字。忙伸伸了压皱的衣裳,与春桃就着冷水抹了把脸,回身又给春桃整了整衣裳,抿抿鬈角,抱起李薇,朝青荷笑笑,“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他们夜里住的是个三问正房带西边儿两问偏房的小客院,穿过东面的小门儿便是主院。

主院正中间儿是个小花坛,花开得略显了败象。转过小花坛往里面走,顶头儿是五间带游廊的正房,两侧各是五问厢房。

正房与厢房相交处,各有一个圆形月门,,象是通往后面儿的,想必是什么大花园之类的。

青何指着东面儿说,“东面那座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宅子。他们二位一直不在家,就先充做府里头的客院。”

李薇倒是听她爹说起过武掌的大哥二哥在州府做生意的话。因武掌柜是老小,生性敦厚,又不愿离家,正好守着祖业,连带在爹娘跟前儿尽孝。

也听出青荷故意显摆主家的话。若不是昨夜确实承了武掌柜的人情,她真想以她的不懂事娃娃身份说一句,“娘,咱们回家吧。”

第六十章武府遭遇

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小身影从东厢房闪出,快速冲过来,后面有人叫喊着让跑慢点之类的。

李薇定眼一瞧,却是武睿。青荷忙屈身行礼,“小少爷”

武睿点了下头,越过她,走到母女三人面前儿,瞪大眼睛,“咦,真是你们?”又问为啥春杏没来?

何氏还没答话,屋里传出含笑带嗔的女声,“睿哥儿,怎么这般没礼貌?”

青荷忙低声说,是太太。

何氏跟武睿说,梨花生病,不能带春杏来等等。跟着青荷往上房走。武睿不高兴的哼一声,也跟在后面进屋。

屋内色调暗沉,李薇眨了眨眼睛,才适应里面的光线。正对门坐着一个身着暗红大衫,褚色裙儿的富态老太太,纂儿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笑盈盈的,李薇与她投过来略带探究的目光相遇,眨了眨眼儿,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武老太太立刻笑着叫起来,“哎哟,这丫头真机灵,不怕生”

何氏忙笑说了句乡里孩子野性等等。在青荷的指引下,给武老太太武太太见了礼。

李薇随着她娘和大姐的动作,眼睛骨碌碌瞄着,武睿她娘皮肤白白的,一身浅青色的夏衣大衫,下面是水色百折绣花长裙儿,十指纤纤,合扣在身前,水红丹蔻格外醒目。

武老太太武太太忙叫丫头给母女三人看座儿。武太太见梨花睁着圆眼睛盯着她的手指看,轻轻抬起手往前一送,笑着

“这么小的丫头就知道爱美。”

何氏低头一看,笑了,忙拍李薇,又说了一遍乡里孩子皮实野性之类的话。李薇配合着她的话,目光收回来。不过是为了研究一下她们的衣着穿戴屋里的摆件儿罢了。她又不眼气。

武老太太先是问了李薇的病情,听说己大好了,笑着,“你们呀,不常到镇上来。让人家给坑骗了。”

何氏愣了下,正要问为何说这话。武太太己笑着接过话头,“那聚德堂常给小商贩些钱财,碰上初次到镇上瞧病问路的都给指到那黑心的医馆去。”

何氏了然,叹一声,心中十分庆幸能得武掌柜一家的帮忙,忙谢了又谢。

武睿在一旁大声插话,“张安跟他爹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

武老太太立刻咳了一声,武太太脸色稍一变,瞪武睿,“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该去学里了,还不快去换衣裳?”

武太太身边儿一个穿翠绿衣衫的丫头走过去拉武睿,他扭着身子不肯走,武老太太又咳一声,他面带不甘的被拉着走了。

何氏又陪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就要告辞,“打扰一晚上,实在过意不去。我们这就家去,也好让老太太太太安生。”

武老太太抬眼往青荷那边儿一斜,她立刻走过来笑着,“李大嫂,老太太在家里见天没个人说话儿,你们来了,就多留留。再者梨花病才好,这会回去路上再吹了风也不好。”看何氏脸儿上仍是不太松泛,又指着李薇说,“我们老太太呀喜爱女娃儿的紧,就当是留半日,让梨花陪我老太太乐呵乐呵。”

她话说到这份儿上,何氏便不能再拒绝,春桃轻扯了下何氏的衣角,何氏猛然想起明儿就是年哥儿常休的日子,留大半日也好,傍晚的时候正好接年哥儿家去。

忙笑着应下。

武老太太眼中笑意多起来。让丫头备早饭,请何氏三人一起入席。何氏狠推了一番,最后武老太太佯装恼了,这才没办法应了下来。

到了这儿,母女三人都觉摸出些味儿来,她们与武家顶多就是小生意上的往来,即便是老太太太太热情好客,也不至于这么狠留着,倒象是求人办事儿的姿态。

三人食不知昧儿的吃过早饭,老太太和气的笑着让让青荷和另一丫头带春桃和梨花去花园里玩儿。李薇装作粘她娘,牵着何氏衣角不肯走,她倒要看看这武家老太太心里头是在打什么主意。

梨花不去,春桃自然也不去什么花园,只是她大了,人家即透出意思不想让她在跟前儿,她也不好硬往里凑,便立在廊子下,离门口五六步远的地方,眼睛盯着身前一丈之内的地方发呆。

武老太太先是客套了一番如今家里境况如何,地里收成如何,大丫头看着也不小了,可许人家等等。

何氏一一答了,说到春桃的亲事,先说夫家是小赵村赵槐树家,后又加了一句,“那孩子是今年麦时新中的秀才。”

何氏话一落音,武老太太武太太均是诧异神色。

旋即,武太太淡笑着,“春桃的好模样,也只有读书识字的人配得上她。”

何氏这儿心思己定下来,回说,“这也是我们春桃的造化,若没有梨花小舅舅给这孩子做保,也没机缘认识。”

武老太太武太太虽一向不出门儿,但是何文轩就在镇上学堂里读书,当年中了秀才被点廪生的事儿也还是听说过的。

听她这么说,又一个诧异,恍然笑着,“何秀才原是你弟弟”

何氏点头应是。

武老太太脸上笑意变得比方才亲近了些,顺着这话儿说到镇上的学堂,又顺着学堂说到武睿读书。

“睿哥儿这孩子是我们打小没教好。前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

何氏忙说不碍的,又说家里孩子多,条件差,委屈了小少爷等等。

武老太太含笑听着,伸手端茶,低头的瞬间向武太太斜过去一眼。李薇心说,锣鼓敲了这大半天儿,正戏才开场啊。

武太太等何氏说完,先让丫头添了茶,补上瓜果,笑着,“李家大嫂这话儿可就是差了。我们睿哥儿的脾气我们还不知道,那就是个拆天破地的性子。为了他这脾气啊,老太太老太爷都操碎了心,见天的念叨,他就是不听。这次去学堂,还是睿哥儿他爹开了不去学堂不准再去你家的条件来,这才把他强送了进去。”

“…回到家来呀,还见天念叨在你们家玩乐的事儿呢。谁抢了他的鱼,谁吃饺子的时候抢他的蒜泥吃等等…”说到这儿她顿了下,回头看了武老太太一眼又说,“我们家呀,就睿哥儿这一个孩子,平日里上学堂,老太太见得少,到了常休一个看不住,他又溜去你们家了。老太太和我私下里说着,肯定是家里头没个同龄的孩子和他玩儿,他才不愿意在家呆着…”

“…听说你们家的年哥儿也在镇上读书,跟睿哥儿走得也近些。有一回老太太偷偷去学堂里瞧睿哥儿,见他和年哥儿玩得欢实。学堂里的王先生夸你们年哥儿踏实肯学聪慧。老太太回来和我一说呀,我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她停下来,又往武老太太看去,笑着,“母亲可别怪我说的话不通情理才好。”武老太太放下抚着杯子裙的手,抬头嗔她,“我先前儿己说过,不许你说,你怎这又说上了?”

武太太赔笑,“媳妇儿这不也是为睿哥儿着想,设个人在身边陪着比着敦促着,他总不好好上学。”

武老太太叹了口气,朝何氏说,“他大嫂,想必你也听出来了。睿哥儿娘啊,想让你们年哥儿到府里头给睿哥儿做伴读。”

何氏虽然没接触过什么富贵人家,也是极透的人,武太太的一番话,她己在心里过了几遍儿,原以为是武太太嫌武睿往她们家跑得太勤,老太太太太不高兴,没承想却是这话。

若年哥儿真是个农家娃儿,有这样的机会,何氏也许会考量考量。可眼下武家老太太太太这个不算太过份,甚至有提携之意的请求,她心里下意识是拒绝。

究竟是直接推了,还是借口和孩子爹商量。何氏心思转了几转,终于抬了头,站起身子,赔笑道,“老太太、太太能看中年哥儿,这是他的福气。可这孩子自小长在乡里,什么规距都不懂,再者他还小,现在隔十天儿能回家一回,就慌得很…”

武老太太听何氏拿着些小事儿未推脱,眼沉了沉,还是笑指着武太太,“你看看你,我就说不让你提的。年哥儿虽是乡里娃儿,也跟咱睿哥儿一样是个独苗。”

武太太也不防何氏竟顿也段顿就拒了,脸儿有些讪讪的,顺着武老太太的话说了些她是她莽撞了,都是当娘的人,心疼孩子,即盼他好,又舍得不受苦等等下台阶的话。

何氏却一连声的道歉。

武老太太眼笑着,左手搭右手,轻转着腕上的镯子,打断何氏的话,“你们家还有一个叫春杏的?”

何氏愣怔了下,忙笑着,“那丫头野性,一时冲撞了小少爷,今儿我替她向老太太太太赔个不是。”

说着朝两人各施一礼,武老太太让青荷过来扶她。

又笑着说,“年哥儿娘,我呀,突然又想到一个事儿。你看看这样成不?”

何氏被青荷硬按到座位上,听见这话,心里又是一突。强笑着,“老太太有话尽管说。”

武老太太点头,“你们那个春杏啊,我听睿哥儿现年也有八岁了。是个聪明伶利的丫头,睿哥儿从你们家回来,见天的提着。我寻摸着年哥儿不能来做陪读,让春杏到我们府上陪着睿哥儿,你说咋样?”

何氏听了这话,立刻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儿。这不就是让春杏到武府当丫头吗?

李薇也诧异这回老太太怎么连个铺垫都投有,就这么直白硬邦邦的说起来了。要论起来,让小四姐到武府丫头和让年哥儿来武府做伴读,她娘当然是对前者的抵触更大一些。她们如若不是猜娘重男轻女,便是心中不耐烦,懒得再绕废话。

当然,自己爹与武掌柜打了近两年的交道,自己娘疼闺女的事儿她们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么只能是后一种了。

何氏站起身子,朝武老太太、武太太各正重施了一礼,“谢老太太、太太的看中。只是梨花还小,指望春杏看着她呢。”

又说出来一夜了,怕家里的几个孩子担心,这就告辞了。

最后把武府援手的给梨花看病的事儿,一谢再谢。

武老太太脸上笑意敛起,坐着意思了一会儿,旁的话也没说,只说日后来镇上,家里坐坐等等。便让小丫头送她们出去。

等她们母女三人一走远,青荷脸儿绷起,朝远处啐了一口,“不识抬举”

武老太太抬着去按额头,武太太忙转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揉了起来,劝着,“母亲也不必为这事儿上火,她一个乡野妇人,想必也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武老太太半闭着眼,任她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咱们武家在临泉镇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睿哥儿爹要是有你大哥二哥的一半儿,也不至于只守着那几顷的地和两个小铺子,让那些不知根底的人看轻。”

武太太的手沉了沉,又马上笑起来。虽然她极力想保持平静,手上力道却出卖了她。

武老太太睁开眼摆手,行了,不揉了。”她坐正身子,青荷过来给她抻压皱的衣裳。

武太太转到前面儿,端起桌上的茶递过去,老太太接过,“去给睿哥儿爹说说,簸箕这东西,收哪家的不行?”

武太太应了声,午饭时就说。

昨晚因客院小,李海歆宿在一间空着的下人房里。早上起来到小客院想去看看梨花好些了没。结果说是母女三人被老太太请去了。

他去见武掌柜,说了些感谢话,便在外面等着。

何氏三人一出来,忙迎过去,正要说话,却见何氏脸色不好,急着问,“梨花还没好些?”

李薇从何氏怀里探出头,笑着叫了声爹,“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