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说实话,不必多想,朝廷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但你若是信口开河,或者所言不实,自然也逃脱不了责罚。”楚瑜神情很温淡。
看着面前女子的清亮的眉目,陈达慌乱的心忽然定了定,总想着横竖都已经这样了,再想想自己的家人,干脆闭了眼一咬牙道:“户部尚书刘起飞,还有平海侯卢志飞。”
楚瑜闻言,华丽宽袖的手轻轻地扣紧了手下的木椅:“呵,听起来果然很像是这么一回事。”
这下门外的百姓们都静默了下去,众人心中都忍不住猜疑了起来,可是此事涉及朝廷,他们哪里还敢多嘴。
“什么叫很像一回事,此事若是假的,我们又岂敢这般上金銮殿要贵国给出个交代!”
派崔克冷笑了起来,他摸着自己被打折了的手,站了起来,大义凌然地对着楚瑜道:“我们都是冲着大元的繁华与文明,又携带着各国陛下友好的心意漂洋过海,度过重重危险与艰难九死一生前来出使的,当年还是英吉利使团的大使对我们说你们大元人如何充满了善意,可如今他已经尸骨无存,而你们中原人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是你们却这样对待我们这些使团,这是一个大国应该有的风范吗!”
他顿了顿,冷声道:“我们前来出使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一定会活着回到自己的国家,但是我代表在场所有的使团成员立下誓言——如果贵国不能还我们一个公道,只要大元的土地上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一定会想办法联合各自国家的君主讨回公道,不管要花多少时日都要大元付出代价!”
“对!”“没错!”“绝对不妥协!”
所有的使团成员们都愤怒地纷纷表态,声音喧嚷,而百姓们面面相觑,也不好多言,仿佛理亏在自己,却又忍不住担忧了起来。
这些各个国家的使团,都漂洋过海而来,也有不少人都在大元生活了多年,大元民风开放,商贸和农业一样发达,也让人民富庶,社稷昌盛,可是若这些国家联合起来,就算不能打败大元,但战事一起,海上丝路就要断绝,这不但断了许多人的生路,更会让沿海之人流离失所。
最近陆洲一带,就经常有倭人海盗扰边,打赢了就烧杀掳掠,打输了就跑,跟地里偷吃的麻雀似的,着实让那边的海军很是头疼,更让陆洲一带生活的人倒了霉,消息都传到了云州来。
如今眼见云州府也要步陆洲的后尘,又岂能让人不人心惶惶!
说话间,忽然见一道优雅的白影款步从外而入,幽凉淡雅的声音忽然响起:“与战争有关的话题,本尊一贯仰慕欣赏于海外诸国近年的繁荣昌盛,倒是也很有兴趣听一听。”
耀眼的阳光落在他的乌发与白衣上,让那白影仿佛整个人都似会发光一般,更显飘逸出尘,众人见状顿时忍不住欢呼起来:“三爷,琴三爷,琴家船队万岁!”
这般肆无忌惮地呼喊万岁,琴笙神色却坦然自若,只是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微笑:“诸位父老乡亲,我的小夫人在堂上询案,可否请诸位稍安勿躁?”
他轻和如云一般的温润笑容,似清风拂面而过,又似流水温柔,竟然让所有人都奇迹一般安静下来,仿佛谁要是再如此喧闹不堪,便是亵渎神灵。
琴笙转身看向堂上脸色大变或者神色有些痴迷的使团诸人,依然维持着清淡的笑容:“诸位,在下是来旁听的,不必理会我就是了。”
说着他径自走到了堂上,在楚瑜身边优雅地坐了下来,楚瑜和他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随后她看向罗德等人的模样,微微挑眉,运了内力道:“诸位说完了,是不是能让我说一句话?”
她声音不高,却不知怎么地仿佛回响在使团每个人的耳边,让所有人都从对琴笙出现的惊疑或者被他容姿所惑中回过神来。
罗德莫名地有点不敢看琴笙,只看向楚瑜,神色复杂又忌惮:“我知道您的丈夫,就是您身边的这位先生,是称霸中国海的船队,不,应该说是海军的上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楚瑜微微一笑:“我的夫君不是什么将军,他统帅的更不是什么海军,只是一只远洋船队,就像所有的商人一样,我的丈夫只是一个商人。”
琴笙垂眸,轻品着楚瑜让人送上来的奶露,并未多言。
罗德被噎了一下,只冷笑一声:“好吧,但是我们都知道您的丈夫的船队就是贵国皇帝陛下的私军,就像英吉利的女皇陛下身边也有属于她的私人海军,不过是名义上的问题而已,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必不直接对我们说出实话!”
楚瑜淡淡地道:“我劝您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必多言,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罢了,您说的人证物证俱在,是建立在这些绣品是我们给英吉利使团的绣品这个基础上的。”
说罢,她站了起来,抬手取了一个枕套过来:“没错,这些东西是我们天工绣坊和琴家所出的东西,但是我只承认这是我们的作品,可却并不是英吉利使团的东西,我想您们应该知道我们琴家与天工绣坊的绣品都有自己的专属标志,包括上面绣的英吉利专门定制的特殊图案,所以你们推定是我们的东西,可是我们给使团的东西是两国交往之物,所以都会给哪个国家的东西都会绣上该国名称的标志字母缩写,你们看看这些绣品上面有英吉利的标志么。”
说着,她将绣品扔给了罗德和派崔克。
罗德和派崔克闻言,立刻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绣品,他们翻了半天,确实出了琴家和天工绣坊的标志,没有看出别的什么来。
楚瑜同时补充了一句:“如果几位不相信,请只管去让你们的人去你们港口的船上看看当初你们仓库里的那些绣品是不是有你们国家的标志缩写,其他人也可以去看看自己船上的仓库里的绣品!”
罗德和派崔克互看一眼,又与其他人互看一眼,立刻派人分头去了。
他们确实,不记得,到底有没有楚瑜说的这个字母缩写。
站在衙门外头的少年冷冷地眯起大眼,轻轻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远远地转身挤出了人群。
------题外话------
万更下来啦~其实小司吧,一直都是个很复杂的孩子。
第八十四章 真假绣品 一更
众人正在沉默与焦灼中等候消息的时候,一道有些蹩脚的中原音忽然响了起来:“呵呵,云州是郡主,更是琴三爷的天下,若你们想要临时去调换一些货物想来也不难罢。”
楚瑜瞬间看了过去,却见衙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穿着看起来有些古怪的人,他们身上的衣衫乍看很有点像中原人,但是却穿着现在很少见的木屐,人人腰挎长刀。
门外的百姓们很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楚瑜一看他们那身打扮,瞬见大眼就冷了冷,几乎闪过近乎杀意的寒光。
那些人身上穿的不是东瀛的和服,又是什么!
这些人是东瀛人,或者说难听点就是——倭人!
而下一刻,她的手背就被琴笙素白的玉骨手轻轻覆上了。
她转头看了眼琴笙,见他正淡淡地看着自己,静水深流的幽眸让人看了仿佛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她冷冷地看向门外,略比了个手势,门口的衙役们就不再挡住他们,不一会那些人就走了进来。
他们看起来倒是很谦逊,上来就齐齐地对着所有人鞠躬,然后自报家门。
“诸位,我们是日出之地的国度,东瀛扶桑的女皇陛下派出的使节,因为我们的皇子殿下的船还未曾靠岸,所以我们先行到达岸上,来拜访诸位,给诸位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门外的百姓们有点小小的喧哗,毕竟这个东瀛扶桑比起其他的番国,与大元的距离近了不少,往来原本也算频繁,只是近百余年这个国家似乎一直在打内战,来的使节与商人仿佛都少了不少,被西洋和南洋的商人风头盖了过去。
而且开国女帝似乎也特别不待见这个国度的之人,留下了倭人出于岛国,地窄人性狭,近之不逊,远之不亲,乃小人之格,不可多往来的箴言。
而最近附近州府海上东瀛海盗们却仿佛要取代原本其他海盗的风头,似乎也印证了当年开国女帝的箴言。
百姓们对这些东瀛的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好感。
但是其余使团的人闻言,也都纷纷起来行礼。
而那些东瀛来客之首,在与其他人寒暄之后,也不忘走到楚瑜面前恭敬地九十度行礼,递上一份常见的通报文牒:“尊敬的郡主殿下,在下是森田岁郎,这是我国的外事文牒,希望日后您能多多指教。”
楚瑜原本是懒得理会他们的装模作样,但是对方说明了是外事书,自然又不能不接,于是她起身抬手接了过来,只淡淡地一笑:“贵国这次派出了那么大的阵仗来访,还真是让人惊讶,不过我不是第一次和贵国的人打交代了,本郡主一贯倾慕伊贺忍者的能耐,希望未来有机会多多指教的是我才是,请坐罢。”
这似绵里藏针,又毫不客气的话让那森田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冷色,但是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也依然九十度地鞠躬:“您实在太客气了。”
东洋人的礼貌与西洋人上来就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让门外的民众们颇有点改观。
不过下一刻,森田岁郎刚坐下来的话就让众人的脸色为之一变:“我们都听过了您的夫君,琴家三爷的能耐,琴家船队纵横海上,除了是中原海和远洋上的霸主,大概很多人都没有听过琴家船队在海上的船队叫做——龙行罢,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龙旗和龙字在中原只有君主能用,那龙行船队的背后,想来应该就是伟大的中原皇帝在支撑罢?”
此言一出,百姓们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琴笙在江南地位相当于一地封疆大吏,他们是知道的,而船队横行天下,更是云州的自豪,但是能达到这种程度,看起来仿佛真有朝廷的支持。
楚瑜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森田使节?”
那森田看起来矮小,但是说话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他品尝了一口茶水,露出个狡黠地笑容:“不知郡主知道海上最可怕的除了天气,还有什么?”
楚瑜挑眉:“看来森田先生也是个中原通,学了不少中原官僚的毛病——喜欢兜圈子。”
“您客气了。”他也笑笑:“谁都知道除了天气,海上最可怕的是海盗,我想没有人存疑罢?”
说罢,他环顾四周,周围的各国使团成员们都忍不住频频点头。
是的,最可怕的除了天气就是是海盗。
“但是”森田很满意自己的话引起的关注,又略拔高了声音:“但是谁能知道海盗们最怕的确是拥有海盗之盗,也就拥有海盗王之名,哦,不,是龙行船队之主——海王殿下的琴三爷呢?”
说着,他看向琴笙。
众人闻言,不光是使团成员,就连门外的百姓们都有些哗然,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琴笙的船队厉害,却只认为琴笙指挥有方,用人有方。
而琴笙那样看起来“清雅出尘”“纤弱文质”的优雅君子,怎么看都应该是端坐明堂云端之上玉面观音,或是静坐船中,温文尔雅指点江山诸葛式的人物,又怎么能想到他会有一个如此粗犷的——海盗之盗,海王的名声?
楚瑜虽然对内情有所了解,但是说实话,她只见过他化身秋子非少将时驰骋草原的模样,却没有见过琴笙在海上指挥战争的模样,此刻听着那粗狂响亮的名号,总觉得多少有些违和。
更像是森田岁郎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强加在琴笙头上的。
而此刻琴笙不动如山,静坐着,垂着眸,宛如老僧入定,又似一尊精致的观音,仿佛没有听到外界的喧嚣,而仿佛也不该被任何人打扰。
森田岁郎虽然见过这个男人,但此刻细长的眼里还是忍不住闪过惊艳。
楚瑜看着森田岁郎的目光,就觉得很不舒服,她站起了身,不动声色地将琴笙挡在自己身后,冷笑一声:“您说这些有什么用意,还是你想说那些货品是被海盗所劫持,而那些海盗就是我们的琴家船队?”
“这是您说的,不是在下说的,只是在下很好奇,琴家船队不要说名扬四海,东瀛和西洋的夷人都有所耳闻,只说在中原海域上,所有的海盗都知道这里是琴家的地盘,多少年没有人敢随意劫掠,怎么还有人如此不知死活敢随意动手,而且劫掠了英吉利使团之后,还没有任何痕迹?”森田岁郎微笑着道。
他句句都是猜测,却句句都在引导着人往琴家船队就是那个毁灭英吉利使团,杀人灭口的元凶上引。
罗德和派崔克几个早已脸色黑沉如锅底。
楚瑜面无表情地笑了笑:“恕我直言,所有的推测都不及一个事实真相,而森田使节,您虽然人矮,但是挡不住戏多,那么喜欢演戏推测,不若去说书,出门左拐有一间茶馆,很欢迎您在做不了使节的时候去卖艺谋生。”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让森田的脸色黑了黑,还想说什么。
但楚瑜明显并不打算与他多言,只冷冷地环顾四周:“诸位如果还有什么海外花边消息要传谣的,请出去罢,咱们这里是公堂,不是茶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消停了不少。
森田被楚瑜给了个没脸,脸色有些阴沉,却也老实了,没有多说什么。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罗德和派崔克的人都回来了,手上拿着从各自仓库里取来的东西交给了他们的主人,又同时对着罗德和派崔克各自耳语几句。
罗德和派崔克先是大惊,随后都不约而同地翻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好半晌,罗德和派崔克两人面面相觑,一脸惊疑不定,随后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楚瑜从容地等着,倒是其他使节们都忍不住不安了起来。
好一会,罗德才脸色不太好地让人去通知了其他使节消息,又对着楚瑜道:“我们希望其他的使节再进一步查清楚他们的货物。”
楚瑜不可置否地道:“请。”
她的坦然与自信让罗德和派崔克等人脸色愈发地阴沉和忐忑,但其他使团的成员都派出了自己的人去查验。
所有使团使节们的神色都很有些怪异与不安,而门外听到了对话的民众们则是翘首以待。
不多时,其他的使节派出的人都回来了。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自己的绣件,不出意料的,上面都有自己国家的字母缩写,使节们开始各自议论纷纷。
罗德和派崔克两人脸色尤其难看,更有些不明所以的茫然。
楚瑜看着他们的模样,微微一笑:“如何,我没有说错罢,你们手上拿的根本不是我们琴家给英吉利使团的绣品,所以您凭什么认为就凭借这些勋章和绣品一起出现就认定是我们在暗中行不轨之事。”
罗德和派崔克两人神色微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顿了顿,清凌凌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使节们:“我知道诸位都是怀着友好之心来到我们大元,相信我们大元开放的民风应该给诸位留下了并不排外的印象,英吉利使团这次带来的东西确实价值连城,但诸位应该知道大元富庶,对商事很是重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为了贪墨一国的这几船财物,而断了我们未来赚取更多财富的可能性?”
说着,她示意霍二娘将一份卷折拿了出来,交给罗德:“罗德大使长,您可以看看,这是英吉利使团当初离开前与我们的签订的协约,里面涉及的贸易金银,是这一次我们给出绣品的三倍,如果你是我们,你在您的国家会为了一块金币,而将能给你三块金币的人杀了么?”
罗德和派崔克看着手里的那份用两国文字写的文书协约,脸色都变了变。
没错,那上面的金额之巨大,让他们看了都忍不住有点咂舌和垂涎。
“包括我们琴家的船队,不过是普通的远洋船队罢了,与诸位一样风里来,雨里与,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谋生,并不比谁高明多少,只是我国皇帝陛下很支持商贸,所以船队的发展才会有现在的规模。”楚瑜冷淡地道。
罗德和派崔克还有其他使团的成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毕竟这些证据是从他们的船上和仓库里找到的。
“但是我们,还是觉得森田使节说的有些道理毕竟这是你们琴家的地盘,何况这些东西都是英吉利使团定制的图案!”派崔克看着楚瑜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人,忍不住心中的恼火,还是不死心地嘀咕。
楚瑜耳尖地听到,微笑:“如果您真的觉得我们有这个本事去调换所有的使节仓库自己看管的东西和你们船上的东西,不妨再去市面看看是不是这些东西只有英吉利使团有,我们朝廷是否被陷害的,目的为何,其实很清楚不是么?”
派崔克被噎得全无话可说:“你”
罗德阴沉着脸,灰色的眼睛里闪过幽凉的光:“够了,派崔克,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看到自己的仓库的东西是这样的,咱们的这一次堂上询问会议就暂时到此为止罢,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去查验一下郡主殿下您说的其他事实,看看这是否是一桩您说的陷害事件!”
说罢,他拂袖而去。
楚瑜微笑,不卑不亢:“好,请,若是还有任何疑问,咱们等着第二次询问会。”
还有第二次么?
谁都知道基本不太可能了。
虽然罗德的话语听起来颇硬气,但是连百姓都能听出来这一次询问会,楚瑜已经算是赢了,皆齐齐欢呼起来。
“太好了!”
“郡主威武!”
“郡主霸气!”
其他使团的使节们都灰溜溜地齐齐离开了。
楚瑜微微一笑,还是礼貌地送使节们到了衙门门口,各自上了马车回驿站。
看着人能离开了,这时候霍二娘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好,咱们还赶得及,否则这一场应辩,咱们就没法脱罪了。”
唐瑟瑟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还赶得及,咱们的绣品本来就不是给英吉利使团的那一批,不是么,怎么会有罪!”
霍三娘双手抱胸,抬头看着唐瑟瑟,有些无奈:“你这个耿直的丫头,当初小姐没有让你去办这事儿,是对的!”
楚瑜淡淡地用传音入秘对唐瑟瑟道:“罗德手上的那些绣品,本来就是给英吉利的绣品。”
睁眼说瞎话的,也是成为政客的必备技能的话,她发现自己确实有这个潜力。
唐瑟瑟愣住了:“什么,怎么会?”
第八十五章 想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那些绣品就是当初我们交出去的那一批货色。”楚瑜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藏了的那一幅绣品。
“当初听到有绣品流到了海上的商队和流到咱们云州的时候,小鱼就已经怀疑这些东西被人放出来,肯定不会单纯只是为了赚取钱财,因为这太冒险,咱们自己的绣品,一查就很容易查到源头,所以对方放出来,还废了那么大的心力掩盖行踪,一定另有图谋。”霍二娘拍拍唐瑟瑟的肩膀。
楚瑜微微颔首,轻叹了一声:“是,我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用了剩下的时间,让曜司和苏家的势力一同联手,将上京和云州各国使节仓库里我们的绣品全部都重新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出来绣上标识之后再换回去,同时,将英吉利使团特别定制的绣品放到市面上售卖。”
唐瑟瑟豁然明白:“所以掌门才敢说让他们去市面上查绣品的话?”
楚瑜微微颔首:“无非是颠倒是非黑白来对付同样颠倒黑白之人罢了,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藏了人证。”
有时候,真想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于政于商,重要的从来都是彼此要的结果,真相,不过是工具而已。
琴笙幽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们不光藏了人证,只怕这些人证此刻都已经是死人了。”
楚瑜一愣,转头看向款步向自己走来的琴笙,随后眉心微微拧:“三爷是说户部尚书刘起飞和那位平海侯卢志飞大概凶多吉少?”
琴笙微微颔首,示意火曜去将马车赶过来,同时淡然地道:“既然他们安排了这个陈达作为‘人证’,又怎么可能不安排好他的上线,还是有足够分量的上线。”
而,这个上线,必须死,否则又何以坐实“朝廷的阴谋”。
说话间,那东瀛使节也走了出来,森田岁郎先是看了琴笙一眼,那目光仿佛很有点意味深长的样子。
让楚瑜看得拳头有点痒,不管男女,觊觎她男人的,她都想揍。
随后森田岁郎似乎意识到楚瑜的冰冷目光,才看向楚瑜,恭敬地道:“郡主殿下,在下先行告退了,我们的殿下非常期盼到时候上岸能与您会面”
话音未落,他忽然一个踉跄,竟然直接在楚瑜面前跪了下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看得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也太客气了罢?”
只是楚瑜忍俊不禁地转脸看着一边琴笙轻笑了起来:“三爷”
这大仙是在做什么?
琴笙忽然转身,看向火曜赶来的马车,便将手递给了楚瑜:“来,上车罢?”
说着,他像是没有看见那五体投地,却不知怎么像是被无形手按住的森田岁郎一般,抬脚就踏在对方的手背,看向楚瑜:“我们上车罢?”
“啊——!”手背上的剧痛,让森田岁郎瞬见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吓。
琴笙不知踩踏在他手背什么地方,只让他痛得不断颤抖,却完全不能动弹。
楚瑜见状,愈发地想要笑,只看向自家夫君:“三爷”
琴笙仿佛才若有所觉一般,忽然侧脸,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跪伏在自己脚下的森田岁郎,声音温柔到冰冷:“那就麻烦使节告知您的主人,在下也非常期待与他的会面。”
随后,他扶着楚瑜的手臂,有眼地上了马车,又将楚瑜给拉了上来,完全没有给森田岁三说话的机会。
森田岁山被踩着手,几乎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面上,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成了周围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笑料,他羞愤至极,却又觉得那个男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可怕,丝毫并没有所谓的温柔。
楚瑜扶着琴笙的手上了马车,红袖已经等在了马车里,煮好了茶和奶露。
楚瑜最近渐渐好茶,而琴笙依然好奶露,只是楚瑜怕对他身体不好,控制着不让他吃太甜,奶露里的糖放得很少,好在他一直都是喜欢奶香而已,并不太噬甜。
楚瑜靠着车壁坐下,看向琴笙,忽然忍不住问:“他们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使团的成员们难道不会觉得朝廷对他们做这种事,是一件荒谬之事么?”
害死了几个官员,再给他们身上栽赃又如何,坐实了朝廷杀了使团又如何?
开国女帝大力倡导航海之术,如今论航海技术,天朝可以称之为大陆霸主。
而大洋彼岸的国家就算组成联军,也不可能像她所在的时代前身那样闯入中原大肆烧杀掳掠,一往无前。
最重要的是,楚瑜有点看不明白宫少宸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弄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做实朝廷失德?
“先不宫少宸想要做什么,只说这些番人”琴笙看红袖给自己摆上的棋盘,又执棋慢条斯理地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
“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朝廷为了贪图英吉利师团的财物,而下令灭了英吉利使团的说法荒谬么?”
楚瑜微微眯起了墨玉大眼,喝茶的手顿了顿:“三爷的意思是他们”
“你可知大元每年从这些番邦国度赚取多少银两,他们又能从我们身上赚取多少银两?”琴笙淡淡地问。
楚瑜一顿,心中微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贸易逆差?”
琴笙听到这个回答,忽侧脸看向她:“贸易什么差?”
楚瑜打哈哈:“总之,也就是双方买卖不均衡,咱们每年从对方身上赚取太多银钱,让对方看着眼红的意思。”
琴笙微微颔首,看着她的眸光有些莫测:“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看来小鱼也很清楚。”
楚瑜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将自己来处告诉他。
琴笙仿佛也没有任何察觉一般,只温淡地道:“没有人愿意只看着遍地黄金为他人所有,富庶从来容易招恶鹰犬,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理由去相信朝廷做了对不起英吉利使团的事,并且想要对其他使团也做同样的事,才有更好的名义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就是政治,从来都是肮脏而充满算计的。
楚瑜暗自轻叹一声。
“他们的目的”楚瑜挑眉,嗤笑:“难道他们还真的想和我们开战不成,他们有这个能耐和胆量?”
“难不成咱们还真的打算和大元开战么!”派崔克坐在桌子边看着那一张搁在桌面上的纸,忍不住叹气。
罗德阴沉着脸站在窗边,灰色的眼睛里像此刻半阴下来的天空。
“上帝似乎总站在异教徒的那一边,这样他们都能找到脱罪的方法!”
派崔克瞥了眼一直坐在一边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森田岁郎,蹙眉:“现在就不要说上帝了!”
随后,他冷冷地看着森田岁郎:“东瀛的使节,你当初送信来的时候,不是说他们无处可逃,必定要承认此事么?”
开战不开战,他们并没有决定权,毕竟远洋战争不是近海之战,他们可以和英吉利打了百年战争,却不可能跨越半个世界在完全不占主场优势的情况下入侵这么个强盛的国家。
这个国家可不是什么野蛮不开化随着他们摆布的地方,对方的远洋船队只比他们更强悍。
但是若能逼迫不站在他们所谓‘大义’上的大元王朝让出贸易利益,对他们而言就是大功一件,回到自己的王国都能加封公爵,并且扬眉吐气大赚一笔的事件。
森田岁郎抬起眼,冷笑了一声:“但是中原人狡猾大大的,我可没有想到你们自己仓库里的东西也能被人动了。”
派崔克一愣,随后蹙眉:“你是什么意思?”
森田岁郎摇摇头,站了起来,倒是还很恭敬礼貌的样子对着他们微微倾身,可是话语里仿佛都是轻蔑的味道:“夷人的脑子不太好用,寄希望在你们的身上,果然是咱们皇子殿下的失策啊,真是抱歉了,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诸位。”
说着,他转身径自离开。
只留下一脸茫然和愤怒的派崔克与罗德等人。
森田出来之后,他看了看天色,对着身边的武士道:“走罢,回驿站,如果天工绣坊那边有消息传过来,或者是司将军有消息过来,立刻通知我。”
他身边的方脸武士恭敬地颔首:“是!”
森田细长的眼看向满是晚霞的天空,又看向热闹富庶的街道,细眯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来:“这些,总有一天,都会是我们的!”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日,很快就到了热闹的集市日。
楚瑜并没有接到任何要求再次在衙门问询的消息,根据沈公公传来的消息,她办的这件事让皇帝陛下有些惊讶,却也很满意。
楚瑜每日里照常地出入绣坊,改进刺绣流程与工艺,她必须承认自己喜欢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