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看着她,有些怔然,这是一向潇洒的霍三娘第一次在人前承认她活得不容易,还语气里的心酸让她忽然心中微震。

“如果我们死了,二娘就遇不到小水曜,我也遇不到火曜了,虽然那个家伙真是很让人恼火”霍三娘转回脸,看向楚瑜,笑了笑,碧绿的大眼被夕阳染得深邃幽微。

“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楚瑜愣了,这也是三娘第一次这样真心实意地承认喜欢着火曜。

“如果不是遇见你,小鱼,我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一定会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霍三娘托着腮,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淡淡地笑了笑。

“所以,这大概就是中原人说的缘分,每个人在我们漫长的人生里,总会有一些人,相遇和分开,遇见的时候是缘起,分开的时候是缘尽了,如果会遗憾未曾在过去的时光珍惜缘尽的人,那就好好地享受缘分未尽的时候在一起的人,不被过去所牵绊。”

她顿了顿,随手摘了身边的一只漂亮的蒲公英茸球轻轻地一吹:“毕竟,人是如此脆弱,谁知道我们是不是会走散在下一程,再变成不可以挽回的遗憾?”

楚瑜怔怔然地看着那细细茸白一片的雪白小伞随着风儿一路向天空飞去,像谁从此乘风别过不回头。

细碎的发丝有些迷蒙了眼,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哒哒哒——!”

“咦,这个时候三爷去那里?”

霍三娘一脸不解地看着不远处策马而去的数十骑。

------题外话------

介个是一更,妹纸们~还会有二更求月票票哟~国庆七天假,我已经上班两天鸟,有谁比我勤奋,比我苦逼?

恩,还有秋子非童鞋被嫌弃了,苦逼一下。( )

第六十五章 恨我吗 二更

楚瑜一愣,看着琴笙离开,微微蹙眉。

这时候,一名武卫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土曜星君让属下来通知小夫人一声,爷去劲风城了。”

楚瑜闻言,整个人都震住了,劲风城三个字让她心中滋味有些难以言喻,忍不住喃喃自语:“他去那里做什么。”

那是金曜牺牲的地方。

霍三娘看着她,叹气儿:“我的姑奶奶,大小姐,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瑜闻言,却没有动,只微微握紧了栏杆,却有些不想动:“他去那边应该是有事,我”

霍三娘看着楚瑜的表情,心中忽然一动,转身看向那武卫:“你们先下去罢。”

那武卫离开之后,她看向楚瑜,碧绿的大眼微微眯起:“小鱼,金曜走之前是不是对你说过一些什么?”

楚瑜一僵,抿了唇,竟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霍三娘这种风月老手,一看着她那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模样,哪里还有不知道答案的。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抬手抓住楚瑜的手:“你心里不得劲,只怕不光是开始怀疑你的存在,影响了金曜命运,只怕还有这一层原因罢?”

楚瑜沉默着,苦笑了一下,却不知要怎么回答:“三娘这件事,我不知该如何与琴笙说,可是我又不想瞒着他。”

按理说,与金曜最亲近的人是琴笙,他甚至说过他的命和人都属于琴笙,她甚至以为他心里的那个人是琴笙

直到最后,她却才读懂了他的心不由己。

但这一切,她要怎么和琴笙说?

“我也猜不透琴笙若是知道此事,会怎么想我不想坏了金曜在他心里的样子。”楚瑜轻叹了一声。

“你以为,我都能看出来的,三爷看不出来?”霍三娘摇摇头,失笑,“你家那娇贵的波斯猫,从来都只把小鱼你放在心头眼里,你一颦一笑,都牵着他全身,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瑜一呆:“呃”

她怎么能忘了他是那样细腻敏感的一个人?

“可是他去劲风城干什么?”楚瑜愈发地猜不透。

“真想知道,就追去看看啊,在这里发呆做什么。”霍三娘拉了她一把,向马厩而去。

楚瑜脚上却仍旧有些迟疑,劲风城毕竟是承载了太多沉重回忆的地方。

霍三娘却挑眉:“怎么,你之前那杀伐果决的样子都去哪里了,?”

楚瑜一咬牙,颔首:“好。”

不多时,几骑又再次策马而去。

等待楚瑜赶到劲风城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远远就看见门口提灯准备关城门的士兵穿着常家军熟悉的黑色军服,她才想求来,这劲风城后来已经被常圣黛派兵前去清洗了一番,如今已经归了常家军的地盘。

她进城门时,有了常圣黛给出的令牌,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有时候挡道儿的,未必是人,而是自己的心。

月色皎皎下,远远地看去,那客栈那破掉青色的墙砖依然并没有完全修好,半间小楼还是坍塌残败的模样。

楚瑜拉着马缰,眼前有些恍惚,忽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但她还是策马走了过去。

街道边上早已被曜司武卫暗中控制,见她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便自然让开道来。

楚瑜才走近,就看见一架轮椅被火曜推了出来,轮椅上坐着她熟悉的人影。

她对上那双细长的眼睛时,怔愣了片刻:“秦不忘。”

“小夫人。”秦不忘看着有些激动的楚瑜,也微微一笑:“您回来了。”

楚瑜翻身下马,看着曾经的生死患难之交,忽然眼眶有些发红,好一会,才轻声道:“是,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却永远不在了,再临此地,她的心境却依然起伏不定。

秦不忘看着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我还好,萨娘和孩子都好。”

楚瑜看着他,闭了闭眼,将眼泪眨了回去,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就好。”

秦不忘看着楚瑜,轻叹了一声:“您是来寻三爷的么?”

楚瑜点点头:“是三爷他人呢?”

“金曜的身子找到了,三爷亲自替他入的殓,您晚了一步,他将金曜送。”秦不忘看着她,轻声道。

他比所有人都先回到劲风城,就是为了寻找金曜。

楚瑜闻言,目光落在火曜的手上,果然见他还戴着手套,手里捧着一只精致华丽的紫檀木盒子。

她认得那盒子,琴笙在里面装着他的绣针。

他若是替金曜收殓,可是意味着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火曜忽然开口,清冷俊秀的面容上一片深沉:“兄弟们都穿着战甲去送了首领,小夫人若是还想送首领一程,现在还来得及。”

说罢,他指了一个方向。

楚瑜转脸看去,随后咬牙唇,颔首:“好。”

随后,她看向身后的霍三娘:“你留下吧,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也不等霍三娘回答,就策马扬鞭而去。

霍三娘看着楚瑜的背影和几个曜司武卫一起消失在街道远方,转过脸看向火曜。

两人对视着,随后沉默着。

还是秦不忘忽然微笑道:“火曜,我有些事,你不必跟过来。”

说罢,他转动自己的轮椅转身离开。

只剩下霍三娘和火曜两人互看着,却不知要说什么。

霍三娘看着他,平静地道:“我去个茅厕。”

说罢,便打算转身就走,却不想忽然被人一把拉住手腕,狠狠地向后一扯。

霍三娘便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被人几乎像是用尽气力抱住一般。

男人微微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响起:“对不起。”

霍三娘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对自己道歉。

**

马儿飞驰了不久,楚瑜远远地看着城外不远处有灯笼的亮光,便立刻策马上前。

“什么人?”对方远远地喝问。

楚瑜身边立刻有武卫打起曜司特有的信号。

“小夫人?”土曜远远地提着一盏灯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简直激动得不行,他也是一身战甲未卸。

“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土曜冲上来,一把扯住楚瑜的缰绳就往前走。

楚瑜一愣,她还真是没有见过这个腹黑的家伙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过。

但是稍微离得近了些,她就能看清楚土曜的样子有些狼狈。

“这是,怎么了?”她挑眉,倒是没有拒绝他牵着自己的缰绳。

土曜领着楚瑜到了一处山坡附近,叹了一口气:“我跟小夫人说,您得有点心理准备。”

楚瑜四处张望了下,没有看见琴笙,没好气地拿鞭子敲了他手背一记:“别卖关子。”

土曜一脸要出大事的样子苦笑:“首领的墓已经立起来了,三爷抱了一坛子梨花白坐在那边,谁都不让过去。”

“他也许只是拿来祭祀故人?”听到金曜的墓地已经修好,楚瑜沉默了一会,忽然问。

“可我看着他倒了两碗。”土曜再叹气,他可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

楚瑜闻言一惊,随后忽然想起当年还是白白的琴笙吃了酒酿丸子,那样子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随后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我去寻他。”楚瑜立刻转身向山坡后而去。

土曜一脸送别死士的赞美小眼神,对着她挥手:“要是有问题,千万要喊啊,勇士!”

楚瑜哭笑不得:“你这家伙,还真是”

但是不可否认,土曜这么一折腾,心底的阴翳压抑和不安仿佛散了些。

楚瑜沉默着,向前而去,翻过了小山坡,果然就看见了一处在山坡下的古朴清雅的新墓,墓地附近挂着灵幡,还有纸钱,在空中散落。

她远远地看着那墓碑,恍惚地站了片刻,像是看见了谁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许久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一边静静矗立着的修长高大身影上,银色的月光落在他银色的铠甲上,晕开一种不太真实的迷离的光,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幻觉。

楚瑜忽然看见他手里提着那一坛子酒,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立刻打起精神,慢慢地小心地走了过去。

楚瑜刚要试探着开口,却忽然听得高大的人影忽然先开了口:“小鱼。”

楚瑜一惊,随后走了过去,若无其事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的脚步、你的味道,这世上有谁比我熟悉?”琴笙背对着她淡淡地道。

楚瑜闻言,心疼微微一暖,又微微一疼,见他声音仿佛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又见墓前的草地上有些潮湿,像是酒浇过的样子,心中稍微放了一点担忧下来,便慢慢地走了过去:“琴笙,把酒给我好么?”

琴笙不可置否的样子。

楚瑜慢慢地伸手摸上他手里的酒坛子,但是下一刻,他忽然松了手。

“砰!”那酒坛子忽然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她梭然蹙眉:“琴笙!”

但是下一刻,面前的人忽然转过身来,将她狠狠地抱在了怀里,把脸埋进她的颈项里,幽幽地开口:“恨我吗?算尽了一切,算不到壹走在我前面?”

楚瑜怔然,她知道,壹是金曜在兽营里的名字。

他冰凉的金属面具,蹭在她的脸侧,冷硬到苍凉,而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这般平静到脆弱的声音,像是害怕她会消失一般,将她搂得那么紧,那么紧。

还有,他呼吸间散发出梨花白炽烈的酒香。

是谁,喝醉了。

第六十六章 梨花白 一更

“琴笙。”楚瑜僵住,一时间也不知是被他唇间的梨花白酒气熏到,又或者是被他的话给震了下。

好半晌

她想要抬手抱住他,却又无意间透过他的肩头看到了那青石墓碑,古朴干净而大气,形状像一把剑的剑柄,带着一种桀骜人的全然是金曜的风格。

她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金曜在看着他们的感觉那种感觉实在是

“壹那白痴以前居然还说过要娶我,保护我一辈子,你说他小时候蠢得男女都不分,怎么保护人,现在果然还是先走了一步”男人忽然嗤笑了一声。

楚瑜一愣,就那么一迟疑,她忽然感觉身上的男人先是一松,随即变得沉重非常,一下子就整个人像向她压了下来。

楚瑜一惊,再抬手扶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

身上男人百多斤加上一身几十斤的盔甲全都——呼啦一下压得她踉跄了一步。

加上,他的嘴唇无意蹭过她的脖颈,潮润的唇印在了细腻敏感的肌肤上,楚瑜一个激灵,就怕他忽然张嘴咬自己一口,身子一软没站住,直接被身上的男人“砰”地一声压在了地上。

“唔——!”她闻着梨花白醇厚的酒香,也不知是要抚摸下自己被压痛的胸,还是先揉揉跌得生疼的屁股,最后她忍不住抚额狠狠地低咒。

“该死,该死,谁让你喝酒的!”

她试图推了下身上的男人,可是对方完全不配合,一阵盔甲金属磨蹭撞击的声音之后,结果是她完全被压成了墙壁下的蚂蚁。

“三爷?”

“琴笙?!”

“笙儿?!”

“”

这位爷喝酒了,就成了醉猫!还是一只死沉的醉猫儿!

楚瑜推了几下,喘着气儿,勉强爬出来:“真是,不会喝还要喝!”

但是才爬了一半,就被抱住了大腿。

她一低头,就看见腿上多出来的巨型“挂件”抱着她不撒手,声音低柔里带着一股子幽怨的恨意般:“不走嗝。”

楚瑜:“”

这,如此幽怨,完全是醉大发了,才会这样说话啊。

楚瑜无言了好一会,发现自己根本干不过扒拉在她大腿上的酒仙儿,喝醉的男人本来就死沉,他还一身盔甲,连想要点住他的穴道,她都点不了。

她一咬牙,豁出去:“土矅!!”

这么一吼,瞬间惊飞了两只夜鸟儿。

片刻之后,土矅立刻领着好几个武卫冲了过来。

只是他一看楚瑜和自家主上那姿势,瞬间脸色变得有些诡谲,他抬手就挥退了三个武卫,只剩下两个跟着他一起过来。

爷这般有失“英武”的样子,可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否则他底下人有性命之忧。

“唉,您真是太英勇了!”土曜笑眯眯地凑过来道。

楚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说风凉话,你这个家伙,快点把你家主子扛下去!”

“以前在军中见过两次喝酒的样子,那叫一个可怕,这次我还以为爷有了您会大杀四方,天地房和小夫人你呃随风起舞呢。”土曜一边过来扛人,一边啧啧两声,一脸遗憾的样子,只是最后一句话硬是在楚瑜的眼神下改了词儿。

楚瑜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眼睨着他:“等你家爷醒了,你也有勇气在他面前这么贫,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土矅闻言,脸色绿了下,随后讨好地笑眯眯地比了个兰花指:“不,咱家早去了那孽根,净身成仙了,伺候爷呢。”

一边忙活的两名武卫顿时一副胃部不适的样子。

楚瑜瞅着他那谄媚的笑成那样子,果然很有宫中内监的样子,翻个白眼:“行了,赶紧把人拔下来,抬回去醒酒,我不告状!”

曜司里选拔的七曜感情是看谁最不正常谁当头么?

土矅笑眯眯道了声谢,随后站了起来,抱住琴笙的腰肢,指挥其他人抱住琴笙的腿,威风八面地尖着嗓子道:“得令,来啊,小的们,加把劲,赶紧把大王从小夫人腿上拔下来,听本头领的号令——哟呵——拔勒!”

楚瑜浑身抖了抖,简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拿琴笙的吞噬下来狠狠地砸土矅的脑瓜。

这货还来劲了。

什么大王和小夫人、小的们。

听着跟前辈子《西游记》里作妖的妖怪似的。

“嘿哟,嘿哟,拔萝卜勒,一个萝卜一个坑!”土矅拔了一阵,低低地喊上了号子。

楚瑜抖了抖,也不知是自己抖腿抖的,还是被他那号子喊得抖的。

这他娘还唱上了。

她无语问苍天,果然仆人随主子,爱作妖的养的底下哪里能不作妖?

只是腿上的“巨型腿部挂件”,似乎察觉了有人要将他拔下来,便忽然收紧了气力,浑身瞬间迸发出一股子暴戾的杀气,抬手就到处去摸剑。

“剑来”

“慢点,慢点!”楚瑜一惊,赶紧招呼土曜几个。

土曜几个也察觉不对,吓得差点松手。

他眼珠子一转,赶紧硬着头低低喊:“爷啊,您可不能再抱着小夫人的腿了,你再抱着她腿,她裤子就要掉下来了,让人看着腿了!”

此言一出,楚瑜瞬即感觉腿上——轻松了!

男人只犹豫了片刻,就松开了她的腿。

楚瑜才松了一口气,就看着土曜几个差点因为琴笙的松手摔个狗吃屎,还好他们腿上功夫厉害,才勉强站住了。

琴笙被土曜死死抱住,挣扎了几下,也不知呢喃了几句什么,竟没了声息。

楚瑜看着土矅几个满头大汗的样子,她不动声色地提了裤子,同时道:“行了,赶紧把人抱走。”

“小的得令!”土矅笑眯眯地道,招呼着两个武卫赶紧跟着自己一起扛着人走。

那颠儿颠的模样,还真是像足洞府里的小妖扛着大妖走。

楚瑜叹了一声气儿:“带他去醒醒酒,我想你既接替了金曜,身边应该有相应的药。”

土矅只笑嘻嘻地道:“那是,我好容易上了位,自然要比前任做的好。”

楚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轻道:“我会替你给他上一束香的,把这话告诉他的。”

土矅忽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好一会,才很慢很慢地嗤笑了一声:“那就顺便告诉他,我不屑接金曜这个名位罢。”

楚瑜一愣,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带着人抱着琴笙离开,忽然目光落在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上。

旧的星辰陨落,新的星辰诞生。

只是,依然有人不可以被替代。

所以,留下空置的星辰之位么?

她转过身,看向那墓碑,随后走到了它的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指尖轻轻地抚摸过上面的名字。

看了眼前方的墓碑,却忽叹了一声:“你把家主子啊醉成这样,你也不会再爬起来抱住他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