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一把把长剑上剑光闪过,一伴随着闷哼之声,一片片腥红飞溅而起。
那些士兵和侍卫们,茫然而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同袍,看着原本睡在自己隔壁,与自己笑眯眯同一个碗里吃过饭,甚至在战场上救过自己命的同袍手里的剑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穿过自己的心脏或者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片刻之后,内殿里尸横遍野,站着的不足二十道人影,浑身染血,他们却依然面无表情。
一片死寂之中,一道尖利的女音瞬间响起:“啊啊啊啊——救命,来人,护驾,护驾!”
被身边亲卫的血飞溅了一脸一身的凤栖长公主终于再也受不了地尖叫了起来。
但是下一刻,一把匕首咬上了凤栖长公主的咽喉,苍老的女音毫无感情地响起:“闭嘴,主上面前,休得放肆!”
凤栖长公主剩下的半声尖叫卡在了喉咙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嬷嬷:“淑云,你你是我的贴身陪嫁,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我!。”
那嬷嬷冷淡地道:“抱歉,公主殿下,你的陪嫁十年前就已经没了,在下是曜司武卫中一员。”
说着,她一抬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露出一张凤栖长公主陌生的面孔来。
凤栖长公主倒抽一口凉气,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心头剧痛,浑身颤抖,也不知是恨的,还是怕的,她一捂住唇,气急攻心之下,竟吐出一口血来:“咳”
凤栖长公主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琴笙,喑哑着嗓音,颤声道:“好琴笙你好!”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海军里、甚至贴身侍卫里竟然有那么多曜司潜伏进来的人。
而且在场里活下来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侍卫统领和士兵们里校尉,这些她自以为的亲信里居然有那么多根本就是琴笙的人,其中不少人都是跟在东海侯和她身边十多年的人马!
说话间,几名校尉已经利索地给琴笙搬来了长椅、长桌,伺候在琴笙身边。
琴笙微微一笑,一拂衣袖,优雅地坐下,接过那一名侍卫统领递来的香茶,轻品了一口:“不是我好,而是你太蠢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凤栖。”
说着,他微微颦眉,另外一名原本伺候在凤栖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立刻抱着一只精致的仙鹤赤金宝石香炉过来搁在琴笙的案几之上,恭敬地道:“主上,暂时先用定神香,驱一驱这血腥气儿罢。”
琴笙淡淡地颔首。
整个内殿里,森凉烛光下,满是躺着的尸体,血色遍地,宛如修罗场,偏只内殿中央一片,却干干净净。
白衣谪仙静静坐着品茗,幽幽熏香白烟轻轻从仙鹤香炉的嘴里飘出来,幽幽袅袅,如梦似幻。
巨大的差异,让这些画面看起来诡谲非常,却又带着一种狰狞的和谐。
那些尸首与鲜血,仿佛不过是给神祇最原始的祭品。
从上古三皇之时,用于献祭的,从来都不止是三牲,还有无数的人命。
那么神,到底是最慈悲,还是最残忍的存在呢?
楚瑜有些恍惚,不禁微微地退了一步。
她这一动,便见琴笙原本泰然自若地端着描金青花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盏的茶盖轻轻地撞上了杯身,瓷器清脆的发出一声悦耳的“叮!”
那一声,像是瞬间敲打在了楚瑜心口,让她微微一僵,似清醒了不少。
但也不过一瞬间,琴笙便抬起茶盏,平静地轻品起茶水。
看着琴笙的侧影,楚瑜抱住仍然在昏迷里的瑶瑶的手臂不自觉的收了收。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般从容不迫,平静淡然,面对凤栖城的局势,早已谋敌于久远的时间之前,制胜于千里之外。
她不应该替他担心的,可是这一刻琴笙身上的气息越平静,神色越从容,楚瑜却觉得心中开始越紧抽。
或者说紧张。
“你看你看哈哈哈我就说他是个怪物吧,十年前,他才几岁啊,就知道把自己亲人的贴身亲信弄死,派人潜伏进来,安插眼线,你看看你喜欢上的是一个什么东西!”凤栖长公主终于回过神来了,但却仿佛被刺激得更厉害了,指着琴笙,整个人都有些歇斯底里地冲着楚瑜狞笑。
琴笙优雅地垂着眸子轻品着茶水,仿佛全没有听见凤栖长公主在说什么一般。
而周围的曜司武卫们眼观鼻,鼻观心,更似一尊尊的人形雕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凤栖长公主见没有人阻止她,对着楚瑜笑得愈发扭曲诡谲:“本宫告诉你,还不止于此呢,这个畜生很小的时候就会这一套了,小小年纪,他便在长姐身边阳奉阴违,逼着长姐退位就算了,他还在秋玉之——他那个畜生爹身边都安插了眼线,你知道秋玉之登基前的那一场大火么,那大火是这贱种放的,这是个杀父弑母的畜”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响起。
凤栖长公主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死死地瞪着不知何时飞掠到她身边楚瑜:“你你敢打我,你敢打本宫!”
楚瑜轻哼一声,随后一边将怀里的瑶瑶小心地放在地毯上,一边冷冷地看着她道:“没错,我打的就是你,凤栖长公主,我说了,我敬你不过因为你是瑶瑶的母亲,再这般口出不逊,我不会对你客气!”
“你你不相信本宫的话,还是你明明知道了这个贱他一切肮脏的秘密,你还要跟在他身边?”凤栖捂住脸,颤抖着,厉声道。
楚瑜挑了下眉,看向琴笙,却见他依然垂着眸子品茶,优雅淡然地坐着,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一般。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凤栖长公主,她真是第一次后悔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该窥探琴笙的秘密。
可是,若是不能知道他的秘密,照着琴笙的性子,她只怕永远都走不进他的世界里。
既然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下去。
楚瑜目光一瞥,见琴笙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也并没有要阻止她的打算。
楚瑜心中暗自叹了一声,目光一转,忽然看见凤栖长公主身边的那一卷图。
她足尖一挑,将那一卷图梭然抖开,里面果然是瑶瑶给她的那副画的原品。
那画果然画风更大气,所用绘画技巧更为娴熟、将画中美丽的少女含情脉脉的样子描绘得极为到位。
楚瑜目光落在了那画的落款之上:“这画上的人是你罢,但‘光’是明烈皇太女的小字,还是大名?”
凤栖长公主看着楚瑜拿了她的画,抬手就要扑过去夺回来,但楚瑜一打开画,她就有些眼神迷离了:“没错,这画上的人是我,那一年我才十四岁,这一袭红裙是长姐祭天时的礼服,那时候我尚且年幼,见长姐穿着极为美丽,便闹着也要穿起来,长姐一贯对我和秋玉之很好,纵着我任性而无礼不过,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可以这般任性了。”
一提到明烈皇太女,凤栖长公主便神情温柔了起来,似恢复了平静。
第九十一章 恶之花 (三更)
在我前半生年少的时光里,虽然也曾因为母妃的早逝,而伤怀过。
可从五岁那一年,被父皇从母妃挂满白色灵幡的宫殿里带到皇后的坤宁宫里,在看见那一被誉为帝国晨光的少女的高挑身影时,在她伸出依然纤细柔嫩手握住我的手时,对我露出温柔而耀眼的笑容时,我懵懂的悲伤仿佛沉水上的雾霭,渐渐消散。
她蹲下身子,将我抱在怀里,温柔地在我耳边说:“幺娘啊,不要哭,以后长姐会替你娘照顾你,一辈子都不会让人欺负你。”
我永远记得她的拥抱多么温暖,比永远只顾着打扮盼着父皇来的母妃更温暖。
母妃的身上,我只能摸到华丽而冰冷的珠玉,她总是害怕拥抱我们会弄乱她的头发,压皱了她的衣衫,我已经记不清楚她最后一次抱我们的样子。
可长姐的身上却永远只有阳光的芬芳和温暖的体温,她从来不会在乎我们扯掉她的发簪,拉扯她的头冠。
即使那一年,她也是个只有十岁的少女,可是她却已经长得及上侍卫的肩头,能轻易地将五岁的我抱起,甚至将总爱哭泣,又不爱吃饭的瘦瘦小小的玉之也一起抱起。
南皇后生了小弟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那是一个温沉如水的女子,虽然没有母亲的美丽,可我觉得她比母妃更像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并不那么喜欢我和玉之,还要殚精竭虑地照顾身体更不好的二哥哥和最年幼的玉之,所以她很少到我们的偏殿来看我们。
奶娘嬷嬷说让我学着讨好南娘娘,可我更愿意用这样的时间来跟在长姐身后,哪怕只是看着她,都会感觉到温暖。
这种讨好南娘娘的事,爱哭包玉之更合适去做。
他也很愿意去做。
可我只想跟在长姐身后。
长姐每天都很忙,所有的人都知道长姐是要继承皇位的,在她及笄礼之前,就会先被册立为皇太女。
她每天都要跟在太傅身边学许许多多的东西,还要看父皇是怎么处理政事的。
可她从来不会不耐烦,就算我和玉之哭闹耍赖,她都会很耐心地拥抱与抚慰我们,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令她动怒。
可是也没有人敢惹她生气,不光是宫人,包括我和玉之。
小弟一直都嫉妒我和玉之能得到长姐最多的关爱,虽然那是他的亲姐姐,可是他已经有了南娘娘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长姐呢?
或者说,不光小弟,所有的兄长和姐姐们都很嫉妒我和玉之能得到长姐最多的瞩目。
我却很得意,我和玉之是唯一有资格住在坤宁宫的皇子和皇女,就住在长姐的侧殿里,每天都能和长姐一起用早膳。
长姐,永远像一道最灿烂的朝霞,没有人比她更合适成为未来的女帝。
所以她十三岁的册封之礼,办得意料之中的隆重,我和玉之都准备了自己最心爱的礼物要送给长姐。
我到现在依然记得,长姐一袭红袍站在金殿之上,依然带着稚气,却愈发美丽而英气的容颜上那一抹温沉与大气的笑容,她下唇上红色的樱花印记鲜艳而美丽,她俯瞰朝臣与我们的目光悠远而深邃,夺目却不刺目,和我们这些黄口小儿全然不同。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果然没有比帝国晨光这样的称谓更适合长姐的了。
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欢喜地跪下,仰视着我们的长姐,她是天生该坐在金銮宝座上的光。
那一年我和玉之都是八岁
先生已经开始教我们读史。
史书上那些皇家倾轧,骨肉相残,手足相残,我想永远都不会发生在我们的家中。
是的,我将那冰冷、等级分明的皇宫称之为家。
即使我隐约地从嬷嬷那里明白母妃的死,并不那么单纯,民间都说天家男儿多耀目,可我们的母妃——慎贵妃,她的容貌,灼灼其华,是宫里唯一比年轻时父皇的容貌更夺目的存在。
我知道父皇很喜欢母妃,可他对母妃的宠爱,让她的野心膨胀得太过。
她是宫里几百年来,唯一生下龙凤胎的宫妃,钦天监誉为大吉之兆。
大元王朝宫里唯一生下龙凤胎的还是开国女帝。
我和玉之代表的‘吉兆’让她以为我们中有人能取代长姐。
可是南皇后,那个温沉如水的女人,那个父皇虽然不那么宠爱,却极为敬重的发妻,又怎么可能看着长姐被母妃所害无动于衷。
她可以容忍母妃夺走父皇的爱,却绝对不允许她的孩子被触碰。
母妃只有无双的美貌,却哪里是南皇后和南家的对手,所以她死了。
呵呵
很久以后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竟然只想微笑,奶娘看我的目光,像我是个冷血的怪物,因为我的心中竟然没有半分难过。
奶娘是愚蠢的,庸俗的。
她根本不明白长姐那样的人,怎么能被取代,没有人可以取代她,不管是我,还是玉之。
只要长姐还在,这让母妃殒命的宫廷,就是我和玉之最温暖的家。
父皇因为母妃的‘病亡’伤心了许久,他不再宠幸新的宫妃,其实按照一个历史上帝王的标准而言,他只有一个南皇后,并着我们的贵妃母亲,还有贤昭仪和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从宫人擢升上来的李贵嫔已经是难得的痴情帝王了。
所幸的是这一妻三妾都给他生了不少孩子,光南皇后和我的母妃就有五个孩子,贤昭仪和李贵嫔还有六个孩子,所以他并不缺孩子。
但因为母妃的亡故,他对我和玉之比别的孩子更好些。
又因为长姐的缘故,没有人敢看轻我们,甚至连南皇后都多对我们照顾几分,展露出少有的温柔,即使她杀了我们的母亲,可我们还是除了嫡出皇子之外,在宫里最受宠爱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南皇后是一个合格的皇后,母妃斗不过她,是理所当然的。
在我十四岁前既漫长又短暂的童年里,我大部分时间快乐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我的世界里只有长姐和爱哭包双胞胎哥哥——玉之。
我的长姐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人,她做到了她的承诺,长姐如母,那些年里她比我们的母亲给我和玉之的更多。
长姐是我们的师傅、是我们的姐姐、是我们的朋友,她从来不会觉得我们幼稚的言语有多可笑。
甚至在她十三岁那年迁入东宫之后,我和玉之以‘绝食’为迫,非要跟着她去东宫,她都想法子说服了南后和我们的父皇,甚至堵住了朝臣们议论纷纷的嘴。
她说,我们是天降的‘祥瑞’,必定会庇佑东宫,庇佑王朝,她说我和玉之只有八岁,只是无知的稚子。
可是那时候的她不知道,父皇不知道,南皇后不知道,朝臣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皇天后土都不知道。
我们根本不是祥瑞,也不是单纯的稚子,我们没有庇佑任何人,我们是带来灾祸的凶兆!
尤其是我的双生哥哥——秋玉之。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他和历代皇家儿郎一样,拥有特殊的好相貌,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他拥有着惑人的美貌。
来自父皇,也来自我们的母妃。
伴随着他的长大,这种美貌就愈发耀眼,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而伴随着他的长大,他的恶毒也越发的明显。
在我后来漫长而煎熬的一生里,我总是一次次地回想。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
明明年幼时,他是那般爱哭而软弱的人。
后来,我想,大概有人天生就是生在毒潭里的,从内心开始腐烂如泥。
秋玉之,就是那一朵毒潭里的恶之花。
越是艳丽,越是剧毒无比。
而我在后来漫长的夜晚里,每每午夜梦回,都在后悔,后悔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掐死他!
明明他十四岁之前都长得那般瘦弱,那般弱不禁风。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提醒长姐,他是那样可怕的魔物。
也许,我早一点告诉长姐,早一点杀了他,或者将他打发宫,或者圈禁起来,是不是后来被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惨烈的事情,没有那些腥风血雨。
我的哥哥和姐姐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还有我最爱的长姐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永远、永远地陪伴在我们身边。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的恶毒?
是从他哭泣着拗断了一只小猫的脖子开始?
是从他剖开了二哥送他的小鸽子的肚子,一脸无辜地将之推到我的头上开始?
是从他用刀子划开了试图触摸他美丽脸孔的老太监的咽喉开始?
是从他把多看他一眼的小宫女的眼睛挖下来开始?
还是是从他试图将被长姐抱在怀里的幺弟推下池塘开始?
啊——
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午夜梦回,我都辗转反侧,流泪而醒。
为什么当年的我会如此的懦弱,为什么我会受他威胁——
那一年,那一天是我十四岁的生辰,前一刻我穿着长姐皇太女祭天用的似火华衣,拉住长姐的手,撒娇求她替我画一幅画作为及笄诞辰的礼物。
朝内谁人不知明烈皇太女师承百年难遇的书画大家颜大师,还有来自西洋的传教士,画得一手好画。
我看着长姐英气的面容,温柔专注的神情,我幻想着以后找到的驸马必须像长姐那样永远对我好,对我温柔,包容我,爱护我,还要和长姐一样好看!
那种爽惬如晨曦的英气好看,而不是我的哥哥们那样的阴柔的美。
而下一刻,长姐刚写了落款的开头字——‘光’,就被父皇唤走了,然后我的哥哥进来,将我身上的衣服硬生生地扯下,不顾弄疼我,不顾我少女的羞耻,一脸轻蔑地嘲弄我——“你也配吗?”
是的,我不配,可是长姐疼爱我,她愿意!
我愤怒地尖叫,我要把他从小到大做的‘好事’,全部告诉长姐。
然后那他笑了。
“如果你告诉长姐我做的那些事情,长姐就不会再喜欢你了,会将我们都赶出去的,我和你就永远都看不见长姐了。”那个美貌近妖,多智近魔的削瘦少年挑起我的下巴,轻蔑地笑着对我说。
“幺娘,你是那么愚蠢的小姑娘,如果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你以为南皇后对我们好,只是因为长姐么,如果不是我乖巧地讨好她,她说不定早弄死我们了!”
那时候,他手里满是我身边宫人的鲜血,他将那血抹在我的脸上,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的无知。
而那时候的我只会发抖,只会发抖!
我居然相信了他的话。
他凑到我的面前,笑得那么灿烂艳丽,凤眼里都是超越年龄的妖娆:“这是我们兄妹的小秘密哦,你要是告诉别人,我会割掉你的脑袋,你就再也见不到长姐了。”
我战战兢兢地维护着我和他的“小秘密”。
我不知道,什么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被我撞见的时候,会一脸无辜地哭泣着找出许多他做那些事情的借口,于是我偷偷地告诉自己,那是恶作剧,他是我的哥哥,却那么瘦弱,那么爱哭,我要护着他,不告诉任何人。
长姐说了,兄弟姐妹要友爱。
而我十四岁这一天,我忽然明白,那些种种过往看见的关于秋玉之的事情,根本就因为他本身是个恶鬼!
可是,我沦为了恶鬼的帮凶,让他羽翼渐丰,一个个地害死了我的兄弟姐妹,甚至害死了我深爱的长姐!
因为我和他同一天生日,他居然向父皇请求随着年大将军出发,去戍守律方。
父皇和长姐开始并不同意,因为秋玉之真是太瘦弱了,看起来像一种艳丽却纤弱的植物,就算是二哥哥,看起来也比他告壮,所有人都认为他受不了风沙的摧折。
只有我,在心里拼命地呐喊——去吧,去吧,去律方吧,让那风沙将你掩埋,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让人去死的念头!
而对象是我的孪生哥哥。
与其说是憎恶,不如说是恐慌。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念头,毕竟我们是双生子,他对我露出诡异的微笑,只对我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如你所愿。”
是的,如我所愿,他的固执和坚持是长姐都劝服不了的。
他的舌缠莲花和善于演戏的特质,让父皇都欣慰于他有这么一个“英勇坚强而骄傲”的儿子。
只是长姐看着他的目光,才让他微微回避了一下。
十九岁的长姐看着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十余年后,我曾经问过被圈禁的长姐,她当年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长姐坐在华丽的椅子上,脚上戴着黄金镣铐,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平静地道——“往事不必再提”。
那是一个秘密。
在岁月里沉寂消失。
直到如今,我容颜苍老,不复年华,依然不明白长姐到底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只是她依然和我一样,对那个恶魔心存幻想?
毕竟,她是那样明睿沉稳却拥有一颗温柔的心脏的——人。
而我天真的以为秋玉之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我们的家,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至少,他也许会变成一个正常人?
秋玉之离开的那一天,长姐亲自宣读了父皇册封他为宸亲王的圣旨。
所有的兄弟们都忍不住嫉妒,除了幺弟在那次被他推落水,差点夭折,南后亲自请来册封幺弟为廉亲王的圣旨,盼望贵重的封号能压一压幺弟过轻的八字。
其实南后哪里知道幺弟三番两次出意外,和他八字无关,若是有关,也是因为他八字里有了秋玉之这个恶鬼讨债的恶毒哥哥。
而秋玉之这道请封的圣旨,是长姐给他求来的。
我的哥哥们怎么能不嫉妒呢?
连我都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