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柳二夫人匆匆一路哭着招摇过市地回了年大管事给自己安排的房间。

她一进门就放下了手里的帕子,脸上的泪水也瞬间全部都消失了。

一边扶着她的小丫鬟却忽然松开了手,笑眯眯地看着她:“哎呀,夫人,你被赶出绣房了,这要怎么办呢?”

柳二夫人瞬间脸色白了白,竟在那小丫鬟面前利落地跪了下去:“小公子恕罪,我也没有想到那楚瑜会这般警惕和刻薄,虽然我进不去绣房,但是只要我们还呆在琴家绣坊里,就一定有机会摸查清楚她在做什么。”

小丫鬟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晃动着一双腿儿,还是笑嘻嘻地道:“好哟,那就看柳大妈你的了,可千万别再出岔子呢,若是咱们输了这一盘”

柳二夫人浑身一僵,小心翼翼而不安地看着他:“小公子就如何?”

小丫鬟一手拿了一颗糖在那舔,大大的猫眼一边打量着柳二夫人的满头珠翠,一边天真地笑道:“就把你哥哥和你爹爹的头切下来风干之后,送给你做个项链如何,我们岛上有种晒咸鱼的法子,能去了人头骨和脑髓,把人的头缩小到拇指大小,穿起来做人头项链最是有趣了,你不是很喜欢戴这些玩意儿么。”

柳二夫人早已脸色一片惨绿,跌坐在地浑身颤抖不止,好半晌,她才闭上眼艰难地道:“不妾身定不负小公子所托。”

“嗯,莫要搞砸了,哥哥和我还等着给那小姐姐暖床呢。”小丫鬟笑眯眯伸出猩红的舌尖一点点地舔着手里的糖。

时光浅短,剩下的几日时光瞬间就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风烟山上大比之日。

这几日云州城内热闹非凡,只因为五年一访的英吉利国使臣领着庞大的船队穿风越雨,历经一年有余的时光漂洋过海而来,就在这几日到达云州城的港口。

这五年一回的盛事,简直比皇帝陛下登基普天同庆的大典和过年都热闹。

老老少少们全都脸上喜气洋洋地逛庙会一般跑到港口和驿馆附近去看热闹。

大街上也多了许多金发碧眼、深目高鼻,穿着稀奇的西洋人到处晃荡,或者在集市附近摆卖东西。

这些都是西洋船上的商人、水手们,虽然还没有到正式大宗出货买货的时候,但是相互交换买卖些小东西却是很方便也没啥顾忌的事儿。

街头巷尾小姑娘、老娘们甚至高门大户的贵妇们也都极喜欢这种异国的稀罕玩意儿。

于是整个云州城都陷入了一种热闹非凡的节日气氛里。

只是楚瑜这时候却没有太大多的心思去凑热闹,她正忙着检查绣品和封存绣房。

看着楚瑜在那忙忙碌碌,小蜜蜂似地打转,年大管事瞅了瞅自己手上的绣品,忍不住蹙眉:“这种绣品在咱们绣坊里也不过是二等货色,她折腾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为了这样的绣作,怎么能与宫家一拼高下?”

年大管事心中的疑惑和担忧也是其余管事们的担忧,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金大姑姑说过了,要他们无条件地全力配合楚瑜。

“罢了,随她去罢,这种纨绔女公子,大约是得了三爷的交代,所以金姑姑才纵着。”年大管事轻嗤了一声,冷冷地看着远处的楚瑜:“不过侥幸赢了一局,便不知天高地厚地折腾出这种东西来,还自以为高明,等着输了这一局,金姑姑才会明白什么人靠得住。”

原本他们真以为楚瑜神神秘秘地真有什么本事,结果折腾了一番下来,她还是弄出来一堆这种毫无建树的次等绣品,她还自以为是地颇为满意。

这让年大管事这一群绣坊管事们不但着急,更愈发笃定楚瑜实在不着调的纨绔少女。

“好了,这里的绣房不允许任何进入,一定要严守此处,莫要出了任何差错和闪失。”楚瑜检查完毕,转身出来对着年大管事道。

年大管事虽然心中焦灼,也越发看不上楚瑜,但还是淡淡地点头:“在下明白,绣房不会出差错。”

那一屋子的东西也不过是绣棚重新布置了一番,多了些长条皮带子,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楚瑜再三交代之后,便上了马车,一路往风烟山琴学而去了。

楚瑜的马车一离开,柳二夫人便慢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目光落在那绣房之上,猩红的眼珠子动了动,闪过一丝阴狠绝望之色。

且说这头楚瑜一上马车,见着马车里的修白人影便是一愣,随后笑眯眯地凑过去:“白白,你睡醒了?”

那一夜之后,琴笙似习惯了和她挤在一张床上。

白日里他烟雾一般散去不见人影,夜里就会忽然出现在床边,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一尊玉雕的美人似地。

十足十一只昼伏夜出的皮毛华丽的猫儿。

楚瑜这几日不是往绣房里跑,就是在自己房间里各种演算、画稿,也没啥时间去撩拨那只猫儿。

他倒是也安静,不是坐在灯下看书,便是看着蜡烛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每到了就寝的时候,她一躺下,那只‘猫儿’便一定会自动自发地脱了鞋袜,冷冰冰地躺在她身边。

但,不管前一晚上他们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自己怀里一定驯顺地躺着一个白衣美人,嗯,一只猫。

楚瑜很喜欢清晨时两人偎依在一起的温情气氛,很少吵醒他。

而那只猫儿似每次抓着她睡着的时辰也越来越久,总能睡到日上三竿才双颊绯红地懒懒爬下床。

再加上她眼睛下疲惫的黑眼圈和一副操劳过度的模样,让金曜和水曜看她的目光总是隐着阴阳怪气和冷霾,仿佛她对他的主上做了什么一般。

连着霍家姐妹都神情诡秘地给她送壮‘阴’药,还要教她采阳补阴,莫要白日操劳,夜里也艹劳,弄得精疲力尽。

她只哭笑不得,发现解释不清楚,干脆懒得解释。

反正她房里的那只猫儿最近脾气好了不少,也接纳了她,那就够了。

琴笙淡淡地看了发呆的楚瑜一眼,随手递给她一只小碟子:“吃。”

楚瑜看了看小碟子里躺着几条烘干的香喷喷小鱼干,伸手接了过来,笑眯眯地啃了一只:“白白,你真好。”

一大早接到琴猫猫的小鱼干,表示他心情很好罢?

说罢,径自凑上去,像顺猫毛似地小心地摸了摸他长发的尾巴。

“哼。”琴笙轻哼一声,微微翘起精致的下巴,也不去理睬楚瑜,只让出身边的位置来。

楚瑜立刻屁颠屁颠地坐了过去,一边啃鱼干,一边笑眯眯地瞅着身边的白衣美人,不意外地看见他白玉似的耳垂微微发红。

她早就发现,这只猫儿羞窘的时候虽然脸上一点表情没有,淡然自若,但是猫耳朵却会发红。

嗯,真可爱。

一路这么晃悠悠地上了山。

马车一路将他们送到了琴学听云阁。

楚瑜一下车,便愣了愣,发现听云阁这一回来的人比任何一次都要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满满地。

金姑姑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见她下来,便微微一笑:“你可准备好了?”

说着,她便将一只精致水晶莲花发簪簪在楚瑜的发髻上。

今日楚瑜也换了一身牙白绣杜鹃缎面褙子衬浅紫马面裙的打扮,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圆髻,戴着一只多宝银压发,左右从圆髻上挑了几条辫子下来,娇娇俏俏,似月光下绽放的晚香玉。

楚瑜点点头,慧黠一笑:“是,准备好了,姑姑,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我好想你呢。”

“油嘴滑舌的小丫头,你想我才怪了。”金姑姑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随后看了眼马车里,却已经不见了琴笙的人影。

她也没有多问,只牵了楚瑜的手往里头走,一边絮絮叨叨:“一会子不要怕,都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洋人,他们说话听不懂,自有朝廷通译馆的通译会帮着你。”

楚瑜刚想张口说她能听懂,但想了想,还是微笑着点头:“明白了。”

而直到她真正坐在台下,听着洋人们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还好她方才没有卖弄。

这时候的英吉利语毕竟不是后世,还是有些区别的,不管是用词还是语调发音,竟并不完全相同,还存留着属于这个时代的印记,她认真听也就勉强能听得动懂个百分之七八十。

好在朝廷的通译官确实很厉害,同声传译时流畅无比,抑扬顿挫,衔接无缝。

楚瑜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若是没有记错,这年头还没有几个人能‘留洋’和有兴趣‘留洋’的。

古人之慧,果然诚不欺她。

听云阁里热闹非凡,因为许多官员都亲自过来了,再加上英吉利的使节带了不少商人过来,所以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

“现在,咱们就请宫家少主献上他的绣作。”苍鹭先生依着老例简单地说一番前因后果与客套话之后,径自直切主题。

宫少宸今日一身朱红绣并蒂莲花的袍子,头戴紫金珍珠冠,衬得他面如冠玉,凤目炯炯,唇如涂朱,手上一把羽扇摇摇晃晃,盼顾风流,他含笑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潇洒地行了一礼:“诸位,在下这又是献丑了。”

说罢,他朝着楚瑜径自眨了眨眼,笑盈盈地转身像台上而去。

他这一站起来,不光众人神色都有些古怪,就连楚瑜瞬间眼角一抽,暗自嘀咕——

这妖货是今儿要成亲么,居然穿成这副模样过来,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果然,周围人看着楚瑜的目光多带了几丝玩味。

楚瑜低头瞅瞅自己的衣衫,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真巧,今儿她几乎是一身素白,像奔丧。

宫少宸款步上了台,对着廉亲王和他身边的英吉利使节微微一欠身,随后含笑一摆手。

数名金发红袍的小童子就捧着几幅画卷上了台。

那些皮肤雪白,金发碧眼的可爱的小童子一上台,众人瞬间都愣了,连坐在廉亲王身边的英吉利使节都怔了,随后摸着大胡子笑了起来:“我的上帝,这位先生实在有趣,竟然能找齐这么多我们可爱的小天使。”

众人都忍不住暗自赞一声宫少宸好心思,很明显,使节大人因此对他好感大增。

宫少宸笑了笑,退在一边,那些小童子们便立刻训练有素地一展开手中的巨大的绣卷。

那绣卷一展开,所有人都愣了愣,因为大部分人都看不懂

最中间的上面绣了一个西洋白胡子老头儿,站在五光十色的不知什么东西面前,头上发光,一脸悲悯的样子静静看着人间。

而右边画卷则是站着一个算不上美丽的女子,那女子头批长袍,怀抱着一个雪白的洋人婴孩,亦是一脸慈爱模样,倒是教人望之心生温情。

左边的绣卷则是直接是一群长翅膀的光身子小孩做腾飞状,绣卷里金光灿灿,精致非凡。

但是画卷打开的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奇异的乐声,缥缈却又雄浑幽远,衬着这一幅幅的画卷,竟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圣洁之感。

而与此同时,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几乎所有的洋人竟然在看见那些画卷之后竟径自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念诵了起来。

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在念叨什么。

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英吉利的使节激动地站了起来,探出了半个身子,直接大喊了一句话。

而通译大人愣了愣之后,面色古怪地道:“使节大人说,不用比了,他们就选定宫家为他们供商者。”

整个听云阁瞬间一片死寂。

楚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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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心痒难耐

还没有上台开局,另外一方就就被判了输。

难怪通译官的脸色这般古怪。

这让听云阁内众人都呆住了,好半晌,听云阁里瞬间沸腾了起来,面面相觑。

不少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同时下意识地看向楚瑜。

楚瑜却恍若不见,目光只停在台上那绣图之上,也许在场的大多数人未必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她却清楚得很——那是基督教的最高神祇们,来自西方的神,如东方的佛陀一般,被人们深深地崇敬与信仰着。

譬如此刻,那位唤作加尔文的使节大人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精致的十字架项链。

而且,从他的表现看起来,加尔文大人是一位极为虔诚的教徒。

宫少宸一幅图完美地诠释了圣经里的人物与画面,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此时的欧洲的圣经还没到人手一本的地步,这样精致无双,栩栩如生的华丽圣经人物图,在这些西方人的眼中大约等同于圣物了。

所以她倒是能理解那使节大人如此激动是为什么。

且不说其中神圣的意味,只说这东西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女皇陛下或者呈送给主教大人,大概也是会得到极大奖赏罢。

楚瑜托着脸颊淡淡地叹了一声气儿。

宫少宸为人见多识广,而且不得不说确实有此人确有极为敏锐独到之处。

她看了眼宫少宸,见他正摇晃着手里的羽扇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方向,见她看过来,便直接给她抛了个媚眼。

楚瑜直接回了他一个白眼,便见他笑得更欢快了。

“如何,可还有必胜的把握?”金姑姑侧了脸看向楚瑜,低声询问,但是面容上倒是一片淡然,并不像琴学里其余人那般面色沉窒。

楚瑜闻言淡淡道:“从未有必胜的把握,但总是要博一博的,只怕是要劳烦亲王殿下了。”

说罢,她便转脸看向廉亲王的方向,直接做了苦脸儿,然后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啊拜托的求神姿势。

果然,廉亲王此时也与众人一般似有些疑惑地看向楚瑜的方向,忽见那小姑娘转脸看向他,竟也不顾什么尊卑,就做出那小模样来,顿时忍不住唇角上扬,失笑:“这小丫头,还真是,也不看看场合。”

但是廉亲王早已看腻歪了那些客套与恭谦,陡见楚瑜这般‘不分尊卑’却只觉得满是小女孩的天真可爱,像足了家里还未出嫁时的小女儿,有趣得紧。

“也罢,若是就这么结了大比,也是无趣。”

周围人听得廉亲王含笑自语之后,便见亲王转脸看向身边的英吉利使节加尔文含笑道:“使节大人,您何必如此急于下结论,在我朝就算是杀人如麻的恶人,判处斩立决前也要过堂,与之申辩的机会。”

那加尔文听了身边通译官的话,他摸摸自己的大肚子,生出一点犹豫来:“但是我觉得没有什么比那位阁下奉上更好的了”

廉亲王摸着胡须,笑了笑:“既然我朝有人能奉上您赞誉有加之物,又怎知道不会有更让您大开眼界,更满意的呢?”

加尔文闻言,灰眼睛一亮,便也笑着点头:“殿下说的是,是我太着急了。”

通译官一翻译完了此话,听云阁里除了湘南绣行之人,其余众人齐齐都松了一口气。

宫少宸倒是镇定自若,只看了看楚瑜,笑着比了下大拇指,无声地道——你厉害。

楚瑜挑了挑眉,轻嗤笑一声,大拇指朝下——承让。

在苍鹭先生向使节和商人们简单介绍后,她径自起身上了台。

“多谢使节阁下愿意给小女一次机会展示,但愿我不会辜负诸位的宽容。”楚瑜上去以后,直接微笑之后行了一个西洋式的提裙半屈膝礼。

自己来到异国他乡,看见异象人行着自己熟悉的礼节,顿时让使节和商人们眼前微微一亮,便对台上的少女生出微妙的第一眼好感来。

楚瑜一抬手,随后十来个琴学的小厮们便每个人捧着一幅绣卷上了台。

随后,她没有任何花俏的动作与音乐,只示意小厮们依次展开了绣卷,露出上面的图案来。

众人屏住呼吸,瞪大眼齐齐探头一看,不禁都发出有些失望的声音来:“哎?”

这是什么?不过是寻常的、勉强称得上算是精致的绣品罢了连加尔文这种虽然不懂东方刺绣的外行,却都能看出这些东西的品质只能算一般,更勿要说与宫少宸方才展示的那种几乎散发着圣光的绣图比美了。

他顿时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来:“这位小姐,您展示的东西,并不高明,真是让人失望,若是您只是展示这些东西,我想我们所有人都不必浪费时间了。”

通译官一翻译完了使节的话,众人瞬间哗然,皆交头接耳起来。

楚瑜输了一场,已经让人觉得她第一场不过是侥幸,如今这二场大比赌局似乎也再没有任何赢的希望,而在外国使节面前献出这样二流的绣品,简直就是硬生生打了此刻还挂着天下第一绣的牌匾的琴学绣门的脸。

如此怎能不让琴学里的众人既感觉失望,又感觉羞辱之极。

“这简直是丢脸丢到海那头了”

“真是的,亏我当初还那么相信她那点小聪明”

“果然是不学无术!”

“咱们琴学的脸,咱们这些学子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

楚瑜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众人那种失望和看着自己愤怒的神色,只微笑着向使节和商人们介绍自己的绣品。

“诸位阁下,请不必着急,容我介绍下一我的绣品,我这里有的绣图有花、鸟、鱼、虫、山水、人物等等各种尺寸大小不一的图案,能满足诸位商人们对我中原绣品的各种需求。”

楚瑜的话音才落,台下的宫少宸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小女郎,你是打算在这里推销你的绣品么,但这些东西,我们所有的绣行,哪怕是最不入流的绣行都能提供,不是么?”

宫少宸话音才落,湘南绣行的众人就纷纷笑了起来,甚至趁机羞辱江南绣行中诸人。

“啊哈哈,咱们绣的可比这能拿出手多了。”

“正是,这种绣品怎么能拿得出手。”

“这就所谓的天下第一绣?”

“江南绣行,徒有虚名。”

“哈哈哈。”

江南各大绣行的行主们脸色都阴沉了下去,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纷纷涨红了老脸,对楚瑜和金姑姑等人投去恼火的目光。

楚瑜也笑了笑,竟颔首道:“没错,诸位是能拿出比我这些绣得更好的。”

她顿了顿,又抬起眼对着台上坐着的西洋使节与商人们微笑道:“但是,我给诸位展示的这些东西,是我们绣行百人四日之内绣出的东西。”

说罢,她又是一抬手,只见四个小厮拖着整整两大车绣品进了听云阁。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楚瑜身后的那大大车绣品,几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谁人不知纺、织、染、印、绣里最费功夫的就是绣,唯织造蜀锦所费的功夫能与之一拼高下。

尤其是尺寸大,精度高的刺绣,费时三年而都不奇怪,当今圣上当年大婚所用的婚服便是琴学绣门最好的绣师绣了三年而成。

这么两大车东西,是她四天之内绣?

众人哗然,而宫少宸则微微眯起了丹凤眸,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只要稍做过买卖交易之人便能意识到这样的速度和产出率意味着什么。

即使那些绣品看起来不过寻常的模样

所有的西洋商人们都在听完了通译的话后交头接耳起来。

“不可能!”一名湘南绣行行主看着身边西洋人的兴奋神色,他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不顾礼仪地厉声道:“你撒谎!”

附和之人顿时纷纷站起来,指责楚瑜说谎。

楚瑜根本懒得理会他们,只置若罔闻地看向坐在看台上的西洋使节们:“不知道诸位先生有什么想问的么?”

加尔文能被选为这一次出使的使节,除了他的公爵身份,自也是因为他也算半个中原通,此刻他灰色的眼睛里精光一闪:“美丽的小姐,请原谅我刚才的鲁莽,这些绣品真的是您一百个工人用四天时间绣成的么?”

楚瑜点点头,面不改色地微笑:“没错。”

她顿了顿,示意自己身后最后一个没有展开绣卷的小厮把绣卷展开。

那小厮一展开绣卷,听云阁里的众人都齐齐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居然也是那种奇怪的画!”

没错,楚瑜最后一幅绣卷里也是一幅西洋圣经里的经典画面——基督和十二门徒的最后晚餐。

虽然她的绣图并没有宫少宸的精致与金线银线绣出的灿烂华丽,但是却也算精细。

“您看到了,这样类似的画卷我们琴学绣坊也能给提供。”

能呈现主神的绣卷已经让西洋人大开眼界,而楚瑜这个简直已经精细到连圣经里的画卷都展现出来,更让加尔文等人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被尊崇和敬重的愉悦感来。

他忍不住点头,摸着大肚子笑了起来:“这位小姐似乎对我们的宗教也很了解呢。”

楚瑜微微一笑:“所有提倡慈悲与博爱、宽容的宗教与神祇都是值得尊重与崇敬的。”

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所在的这个民风甚于唐朝的开放,生产力却已经相当于明朝的强大帝国,居然已经与大洋对岸的国家有了外交往来,更不知道对岸的国家此刻到底出现文艺复兴与宗教革命了没有。

但是她在看见十字架的时候就确信基督一定是他们的主神,圣经一定存在,再着金姑姑一查,果然如此。

所以她也做了相应的绣卷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宫少宸竟也与她打了类似的主意,可见此人博闻强记,视野广阔。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宫少宸,却见他也在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妖娆丹凤眼里的光芒却深沉莫测。

楚瑜的话,很明显取悦了加尔文,他摸着自己大肚子哈哈大笑着站起来:“愿主与你我同在,这位小姐,你的作品确实给了我们惊喜,但是那位阁下的作品也非常精彩,我们需要商量一下结果。”

楚瑜微微欠身,也提高了些声音微笑:“大人请自便,但小女想再提醒您一下,这位宫少宸先生金银线绣制的华丽作品,我们琴学也可以提供,您需要任何精细度、大小、尺寸、图案的绣品,我们都能在最短时间内供应给予贵国使团,天下没有任何一家能比我们的产出得更多和更快,并且品质更统一。”

此言一出,通译官一翻译完,这一次所有的西洋商人都瞬间沸腾了起来,纷纷大声地议论起来。

他们来到这异国他乡的时间到底是有限的,自然希望在最短的时间能得到更多的货品归国,何况对方还能承诺统一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