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的话匣子一经打开,竟是越说越顺,抛开起初的拘束后我发现他其实也是个很健谈的人,只是不擅与生人打交道罢了。
“那个时候仲华不用担心学里的花用,我和文叔二人生活却是经常捉襟见肘,为了多挣些钱,文叔想法子和同室一个叫韩子的人一块出资买了头驴,然后赁于他人做脚力,还和一个叫朱祜的同窗一起经营药材。我记得当时药材生意不好做,文叔便想了个好法子,把一些口味较苦的药材和蜂蜜混在一起出售,这样病人服用时口感会好很多,所以后来药材卖得还算不错……整整三年,我俩在长安生活窘迫如斯,全赖文叔擅于经营,仲华不时接济,添为盘资,方得完成学业。”
“刘……刘伯升难道从不过问你们在长安的生活么?他难道不寄钱……”
刘嘉涩然一笑:“刘家虽有少许薄田,然伯升素来不喜稼穑,文叔在家时一家子的收入全是仰仗他和他二哥一起春耕秋收。文叔走后,他二哥一人之力要养活全家已属不易,幸而刘元为人不错,虽已出嫁,却仍不忘时常拿些钱送去刘家接济一二。”
我目瞪口呆,无论是在现代的二十三年还是穿越后在这里的四年,我过的基本上都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在现代爸妈供我吃穿念书,不计报酬;这里阴识掌家,同样每月例钱不薄,上次去蔡阳,我见刘家有房有田,以为家境不过比阴、邓略差而已,没曾想竟会困窘如斯。
“刘伯升……”我按捺不住激动,愤然拍案道,“身为长子的刘縯,他不思养家,整日又是在胡搞什么?”
刘嘉道:“他喜好结交四方侠士,家中蓄养了无数门客……”
“什么?他不挣钱,还花钱养人?”天知道养那些门客需要多少资金,看看阴识就知道了,若非阴家家大业大,否则早败光了。我就看不出那些养着那些闲人跟养宠物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浪费钱财、浪费粮食。
刘嘉比了比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嚷嚷呀,我和你实说了吧,这回我们之所以会住到邓府来,实是为了避祸。”
“避祸?”
“伯升对朋友甚重义气,为人慷慨,旁人有求于他,他必倾囊相助……”
我默默在心里加上三个字的评语——败家子!
“这次收留的那批门客里有人因抢劫之罪遭官府通缉,虽说我们事先并不知情,但只恐官府追究起来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们几个才决定到新野来躲上一阵子再回去。”
我恍然大悟,把前因后果一对应,思路顿时清晰起来。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刘縯不仅仅是败家子,还是个害人精!
连累得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阴姑娘……”刘嘉停顿了下,突然加重语气,我见他表情凝重,眼底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不由暗暗心惊,“我今天之所以对你讲了这么多,不为别的……前日我无意中听刘元说起,你对文叔情深意重,只是文叔性子内向,刘家家境无法和阴家相比,仅凭这点,即便是他当真对你有那份心意,也绝不会表露半点。所以,阴姑娘,蒙你不弃,望你能坚持下去,刘家虽然家资微薄,可是家中上及婶娘,下至伯姬妹妹,都是心地纯善之人……”
我慌了神,狼狈得真想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了。看来阴丽华喜欢刘秀的误会一日不除,我今生今世再难有机会翻身。
“请你——不要胡说!”我从席上弹跳而起,大声叱责,“此事关乎我女儿家的名声,我且在此慎重的说一句,也好请公子你做个见证——我阴姬对刘秀,绝无半点儿女情意!莫再听信谣言,毁我清誉!”
我故意把话说得义愤填膺,气鼓鼓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刘嘉吓坏了,慌忙从席上爬了起来,躬身对我作揖:“姑娘息怒,是嘉莽撞!”
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不禁生出一丝愧疚,然而为把戏做足了,又不得不加强我“恼羞成怒”的程度。他对着我连连下拜,我一甩袖,装出一副气得发抖的模样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才奔到门口,忽觉门外有道人影倏地闪了开去,我心生异样,来不及穿鞋,猛地拉开门跳了出去。
“是他?”虽然那影子只在走廊尽头一闪而没,我却从身形背影上一眼认了出来。
怎么会是他呢……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
他又都听了多少?
密谋
小心翼翼的沿着走廊一路摸去,却真的再没见到刘縯的身影,我困惑的摸了摸鼻子:“难道还飞天遁地了不成?”
坚信自己方才没有看走眼,于是在院里里走走停停,眼梢东瞟西晃,找寻任何与刘縯相类似的物件。这一绕,没想到自己最后竟在偌大个邓府转迷了。
与阴家相比,邓家的宅第更带有一种古朴的官家气派,这也许跟邓家渊源有关——邓家世为二千石官,邓晨的曾祖和祖父都曾官至刺史,父亲邓宏任豫章都尉。
“果然……”晃过一间不起眼的偏房,冷不防里头传出一声惊呼,我身形顿了下,驻足倾听,那声音在那一声激烈的呼声之后,落差极大的压低了,“廉丹真的死了?”
廉丹?名字听着怪耳熟的!
那屋子里静了一会子,就在我以为没下文的时候,一把颇为耳熟的声线低低传:“没错,成昌之战,太师之师败了!”
太师之师?新朝的太师王匡?!啊,我想起来了,廉丹……王莽之前曾派出廉丹和王匡去镇压赤眉军。
这么说,成昌之战镇压失败,王莽军败了?
我一下来了兴致,悄悄贴到窗根下猫腰半蹲,竖起耳朵仔细听壁角。
“廉丹倒也是条汉子,明知不敌,却也难得有这份勇气和决心背水一战!”这次居然是邓晨的声音,“据说王匡撤退,廉丹把自己的官印、符节托人交给王匡,言道‘小儿可走,吾不可!’。最后果真被赤眉军杀得全军覆没,自个也杀身成仁了。”
“成昌之役得胜,赤眉军士气如虹,各地流民纷纷加入,使得赤眉军兵容更盛。如今据说正转战楚、沛、汝南、颖川、陈留等地,大有攻占鲁城,挥师濮阳之势。”那熟悉的声线再次响起,我心中的怪异感始终挥散不去,总觉得分外耳熟,却实在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里头沉默片刻,终于邓晨问道:“伯升,你如何看法?”
我小小吃了一惊,原来刘縯也在里面,怪不得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他的影,他动作倒快,一眨眼工夫便跑这来了。
“啪!”似是击掌的声响,紧接着刘縯用高亢的声音说道:“这还用说么?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
我躲在墙根偷听原是漫不经心的,这时听得刘縯发表的一番激昂言辞后,心里却是猛地一抽,仿佛被某种东西意外的刺激到了,噗噗直跳。我用手使劲摁住心口,那种悸动的感觉,久久无法平复。
光复汉室……
刘姓王孙!
一时情动难抑,我骤然起身,扒着窗户往里一瞧,却没想竟是黑洞洞的一间屋子。空空如野的摆设,窗棂上尚挂着蜘蛛网,一只硕大的丑陋蜘蛛正攀爬在网上吐丝。
心里寒碜碜的,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升了上来。
这算什么?明明我刚才听见那么多人在讲话,为何一转眼我看到的却只是一间似是荒僻已久的空屋子?
难不成……我活见鬼了?
心里发毛,我瞪着那扇窗后灰蒙蒙的房间,哇地怪叫一声,掉头就逃。
“咚”地声,鼻梁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撞得我眼冒金星,鼻子又酸又痛,触及泪腺神经,一滴眼泪竟是怔怔的从眼角滑落。
他原是冷着一张脸,怒目相对,见我落泪,眼中寒意立减。
我没说话,只是仰着头注视着他,满脑子混沌的叫嚣着光武帝、光武帝、光武帝……
两个人迎面而立,过了片刻,刘縯突然伸出右手,将我挂在颊上的泪痕用力擦去。他使得手劲极大,粗糙的指腹刮得我面颊肌肤生疼。我忍不住低呼,侧头避开。
他霍然抬起左手,一把牢牢抓住我的后脑勺,他的手掌又宽又大,竟是将我牢牢圈固住。我有些傻眼,呆愣的由他一点一点粗鲁的将我的脸擦弄干净。
“阴丽华!”
我慢半拍的应了声,面对他炯炯闪亮的目光,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阴丽华不喜欢刘秀?”同样戏谑的声音,却没了玩闹的口吻,他看起来像是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我小心翼翼的点点头:“嗯。”
不是不喜欢,只是绝对不像他们所说的有什么男女之情。要有……也是以前的阴丽华,而不是我。
“一听就知是个蹩脚的谎言。”他突然松开手,嘴角微微勾起,带了种冷冷的讥讽,“既然如此,为何又会让你大哥向文叔说亲?”
“什么?”
“难道是因为文叔不要你,你觉得丢面子,所以现在才改口说……”
“你刚才说什么说亲?”我拔高声音,强硬的打断他的话,眼里几欲冒火,“你讲清楚一点,什么叫我大哥向刘秀说亲?我大哥向来不喜欢刘秀,厌恶他还唯恐不及,哪里……”
“那是因为文叔拒绝了他的好意,拒绝娶他最最宝贝的妹妹!”刘縯嘲讽的望着我,那样冷漠鄙视的眼神令我感觉自己的尊严正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有些隐埋已久的东西,似乎就要喷发出来,有关于阴丽华和刘秀之间的纠葛,有关于真正的阴丽华厌世自弃的真相!
刘縯双手环抱,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在文叔太学结束之前,阴识去长安找过他,说他妹妹得了相思病,病得就快要死了,求他发发慈悲,把这个没人要的妹妹赶紧娶回家吧!”
“你胡扯!”我痛恨不已,飞起一脚踹中他胸口,将他踢得连连倒退,险些摔倒。“什么叫没人要?”我冲过去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火冒三丈,“你懂什么?你这个不顾别人感受,就会胡说八道的家伙!”脚下一勾一绊,我用肩膀顶住他,一个过肩摔把他掀翻在地。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别在那里满口喷粪!”我尖叫怒吼。
就算阴小妹喜欢刘秀喜欢到为伊痴狂的地步,也轮不到这个吃干饭的败家子来奚落讽刺。我真傻,这样缺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光武帝,怎么可能成为一代开国之君!
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我居然会以为他——刘縯能成大器!
刘縯挣扎欲起,我奋力一跃,右手手肘直直的撞击他胸口。
“唔!”他闷哼。
“笨蛋!”我吸了吸鼻子,支起身子预备起身,却没想右臂上猛地一紧,我暗叫一声:“不好!”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竟是被刘縯拽着滚到地上。
后背撞在坚硬的石板上,触感冰凉,我哆嗦了下,睁眼看见刘縯趴在我身上,两只手摁在我肩胛上,我的腿被他用膝盖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喘着粗气,我能清晰的看到他额上暴起的青筋,“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当真不喜欢文叔?”
明知自己处于劣势,却根本未曾考虑暴怒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脑子一热,倔强的吼道:“是!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打死我也不喜欢……”
火热的唇在下一秒堵上我的嘴,怪异的感觉顷刻间包围住我,唇瓣相触的感觉刺激着全身的感官,思维仿佛停顿住了,四肢僵硬,犹如化石。
也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几十秒,刘縯终于放开我,一手撑地,另一手托着我的头将我拉进怀里:“好!我信你!”
“信……信你个头!”我幡然醒悟,挣扎着用力推开他,“敢占我便宜!信不信我撕了你!”
他动作敏捷的跳开一丈,笑道:“寻常女子这时候不该是娇羞薄嗔的么?”
我恶狠狠的扑了过去:“我是没人要的阴丽华,可不是寻常女子!”
他抓住我的胳膊,将我顺势一带,稳稳的收入怀中,我的脸侧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楚的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是,你是阴丽华。可你绝对不会没人要!”他感叹着低下头,瞳仁熠熠生辉,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刘縯浑身散发着一种王者的霸气,我有心想躲开他,却觉得在他的注视下无力可施。“我要你!”他霸道而坚定的说出这三个字。
我眨眨眼,他不像是开玩笑:“你要不起我!”
胳膊一紧,他使劲勒我:“我刘伯升看中的,必然会得到!”
“你要不起我!”我重复一遍,心中遥想的却仍是“光复汉室”那句话,“我要的男人,得是人上之人!”我抬起头,冷静的对上他灼热的目光,那里有团火种在旺盛的燃烧。我吸了口气,狠下赌注,“算士谶说,我这辈子是当皇后的命!”
这个时代的人极为相信谶纬之说,我信口胡诌,不过是想看看刘縯是何表现。果然,他脸色微变,眸底的笑意慢慢敛尽,转变成一抹倨傲。
唇角最终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阴丽华,你——我刘伯升这辈子要定了!”
虽然明知这句话乃是我言语挑拨后的结果,可望着他脸上无比认真的表情,却同样令我生出一种眩晕感。
四月初夏之风,带着股躁动的热气突如其来的吹进了我的心里,吹皱一池波澜不惊的静湖。视线不由偏移远处,我不敢去正视他,双颊在火辣辣的燃烧着,刘縯的目光□而毫不掩藏,白痴都能看明白那代表的是什么。
蓦地,我身子微微一颤。数丈开外,有个青灰色的身影站在拐角处,正惊骇莫名的望着这边。刘縯似有所觉,倏然转身,在看到刘嘉的同时却并没有躲开我,反而将手臂收紧,更加用力的将我牢牢搂在怀里。
刘嘉震骇的表情渐渐黯淡下来,带着一种困惑与失望的低下了头,慢慢转过身去。
伯姬
没几日,刘秀便从宛城归来。这次再见他,我却没了以前的那份自在与坦然,只要一想到阴识说亲被拒一事,我就浑身不舒服。
即便我已不是以前的阴丽华,可我如今毕竟仍顶着她的名头苟活,为了避免尴尬,相见不如不见,于是我借口伤养得差不多为由,向邓晨夫妻请辞回家。没曾想刘縯闻讯后,一口否决。
“就这么想逃开我?休想!我刘伯升看中的东西,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他带着一种恼恨的口气,恶狠狠的盯住我。
“我不是东西!”不理他,自顾自的打着包袱卷,我琢磨着要不要求刘元再做点麻饼带回去,她做的麻饼口味极好,不是寻常人家里能够吃到的。
刘縯可不管这些,他野蛮的伸手拉我,我后背撞进他怀里,他从身后伸臂揽住我的腰,湿濡的唇角贴在我的颈上,炙热的气息传递着他的坚决。
“不许走!下个月我便回蔡阳了,你就不能再多陪我几日?”
从未见有哪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有他这么会磨人的,我好气又好笑的拍打他的手背:“松手,别逼我跟你打架!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人……”
“那等我回蔡阳办完事便去新野找阴次伯提亲!”
我心中一凛,脱口道:“不许!”
背后紧贴的躯体猛地一僵,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箍在我腰上的胳膊收得更紧了。
“你想勒死我啊……”
话没说完,他突然扳过我的身子,俯首吻了下来,粗狂的气息瞬间吞没我。许久过后他松开我,迷糊的神智在恢复清醒的一刹那看到他洋洋自得的神情,不由为之愠怒。
一拳砸中他的下颚:“再敢肆意轻薄,我杀了你!”话虽如此,那一拳到底留了几分力,连我自己都觉得羞臊不已。
“丽华,你并不讨厌我!”他嘻嘻一笑,显得分外笃定和自信。
我狠狠感到一阵狼狈,这个刘縯,为什么总喜欢把话放到台面上来。
“可我也没说喜欢你!”我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
“你会喜欢我的!”他很肯定的回答。
“凭什么?”
“就凭我是刘縯——刘伯升!”
“嘁!脸皮厚的我见多了,还没见过这么厚的……”
争吵的最后结果不外乎是我们又打了一架,刘縯摆明有意放水让我,我也就没好意思当真使劲踹他。
这之后我也没真的走成,不知为何,阴家那头来人了,没提接我回去的事,反而带口讯来说让我留在邓家多住几日,还把侍女胭脂从阴家送了来贴身服侍。
我满心不解,思前想后左右逃不过是刘縯背着我使了什么手脚,问他他却是笑而不语,贼贼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可疑。我和他两人在邓家走得甚近,闲暇时他开始教我练剑,演习剑招。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一个肯教,一个肯学,接下来的日子倒也过得不无聊枯燥。
我之前还动脑筋想着该怎样避开刘秀,没曾想连这个麻烦也省了,打从刘秀回来后,邓晨有事没事的就带他出去,各处串起门子。我虽然少根筋,对周边的事不大上心,然而眼瞅得邓家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显得古古怪怪,竟像是刻意制造空间和机会给我和刘縯独处,我也开始有点觉悟了。
进一步接触刘縯,会发现这个人还真像刘嘉所说的那样,是个思想表面化,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单纯家伙。他高兴时会畅怀大笑,愤怒时会拍案而起,什么样喜怒哀乐都不用费心去揣测,直接可从他脸上看得一清二楚的家伙。
他是长子,却不管家中生计,只顾挥霍钱财,好侠养士,结交人才。若非我早知新朝将亡、汉室将起,必然会和刘嘉、刘元等人一样,认为他是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可是就眼下的局势而言,刘縯的志向不用说我也猜到了,他不会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一辈子,汉高祖刘邦才是他为之奋斗的偶像和目标。
转眼到了月初,刘縯依依不舍的向我辞行,我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把他怄了个半死,最后终于气冲冲的走了。
刘縯走后没几天,邓家突然来了位新客人,马车驶到门口的时候,邓家许多女眷都出去瞧热闹,我却躲在房里反复练着剑法,比划着如何把跆拳道和中国古剑术相结合,融会贯通。
“姑娘!姑娘!”胭脂兴冲冲的跑进房,把我之前关照的“没事不许打扰我练剑”的话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不得了,姑娘!”
“天塌了?地震了?”我收剑归鞘。天气渐渐热了,体力运动带来的副作用就是挥汗如雨,在这个时代想洗次澡可不如在现代随便开个花洒,冲个蓬蓬浴或是香薰泡那么惬意自如。我哀叹着生活设施简陋的同时,只得取了棉布细细的吸干满身的汗水。
“真真是个大美人呀!美得就跟画中走出来似的……”
“哦?”我漫不经心的听着胭脂唠叨,随口附和。
不行,看样子非得拿个澡盆子放水洗澡才行,全身黏糊糊的,想将就都过意不去。
“姑娘!”胭脂咬着下唇偷觑我,笑容怪怪的,“其实……我家姑娘长得也不错,奴婢以为姑娘比她要好看些。”
“哦。”
“只是……刘姑娘的气质更叫人心折!”
“嗯?”我回过味来,敢情这丫头绕了个弯,并非是在夸我,“什么刘姑娘?”
胭脂嫣然一笑,正要回答,忽地门上轻叩两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外头低声问道:“阴姑娘在否?”
我诧异的扫了眼胭脂,她灵巧的疾步走向门口,一连迭的叫道:“在的,在的……”
门扉拉开的同时,我看到门外站了个绿衣女子,身材窈窕,步履婀娜,由一名粉衣婢女扶着,袅袅如云般走了进来。细看她的长相,肤白如雪,眉目如画,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垂云髻,身上穿一袭墨绿色的绢丝襦裙,长长的裙裾随着她的移步而逶迤飘动。
我大大的一怔,这种强烈的视觉震骇当真是前所未有,胭脂形容的果然不差,这美人儿真像是从画里摘下来的。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么?”我讷讷的开口,生怕说话声音太大,会惊扰了这位娇滴滴的美人。
她扬起头来,果然我瞧得不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是她眼中隐含的那份寒意从何而来?
“你就是阴丽华?”果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咄咄逼人的口吻让我顿时警觉起来。
我撇着嘴点头,随手将擦汗的棉帕丢到席上:“有何指教?”
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虽说我还不清楚她到底是谁,可她那双犀利的眼睛里绽放的眼神,可是丝毫没半点要和我友善相处的意思。
目光落在我搁在案几上的长剑上,她冷声问道:“你会使剑?”
“不会!”我很干脆的回答,她的口吻像是在审问犯人,这点让我很不爽。
她走近几步,忽然弯腰从几上抓起剑鞘,没等我开口阻止,只听“锵”地声,长剑出鞘,寒光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