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这是要去哪儿么?”戴煦过了十分钟,才忽然开口问方圆。
方圆稍微有一点犹豫的点了一下头,她方才琢磨了一会儿,心里面是有答案的,只不过不敢保证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咱们是要去栾尚志之前念的学校?”
“给我一个咱们要去那里的理由。”戴煦的嘴角微微挑了挑,不动声色的问。
“因为方才张栋提到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当初栾尚志的大学同学曾经鼓动他开广告公司,因为这件事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第二件事是和王妍雅成了‘闺蜜’,并且一直试图挑拨王妍雅和栾尚志之间关系的那个葛念蕾。这两个人都是栾尚志的大学同学,张栋记得葛念蕾的名字,但是不知道她具体的去向,撺掇栾尚志开公司的那个,张栋只知道大致的去向,所谓吃了体。制饭,叫什么倒记不住了,那么结合这两件事,葛念蕾的姓名是已知的,想打听的话会比较容易,如果我们能够打听并且联系到葛念蕾,或者哪怕是葛念蕾和栾尚志他们的其他同学,都不难了解到葛念蕾和栾尚志的关系,以及当初到底是谁撺掇栾尚志一起合伙开什么广告公司。想要打听清楚葛念蕾或者其他了解他们这些情况的人,要去的肯定就是当初栾尚志念的那所大学,找当时的辅导员或者老师问问。对么?”
戴煦点点头,转而又问:“你怀疑张栋么?”
“不太怀疑,因为觉得没有什么动机,因为杀人害命无非是为财、为情或者为仇,”方圆摇头,“首先张栋和栾尚志是发小,而且这么多年以来都一直保持着联络,栾尚志家里面的经济条件比较好,听栾尚志父母的意思,张栋的家里头也条件还是不错的,所以为财或者为仇,好像就都有点说不过去,要是说为了情的话,我觉得也不可能,张栋对王妍雅的评价咱们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应该不算是什么太正面的评价,尤其是王妍雅又被张栋撞见私下里给自己找后路,对栾尚志根本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假如张栋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不管是张栋替栾尚志抱不平,还是张栋其实对王妍雅是因爱生恨,那死者也只可能是王妍雅,而不会是栾尚志,这样一来,为情这一条就也站不住了。还有我方才让他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人和栾尚志有比较深的矛盾,从咱们之前遇到的经历来看,大多数时候,心虚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就会拼尽全力,搜肠刮肚的去找出一些,甚至编造一些和死者有什么仇怨的,用来让咱们转移注意力,但是张栋刚才的回答还是挺客观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要说张栋方才有什么事是显得有些心虚的,那恐怕就也只有关于他撞见了王妍雅和那个所谓的‘小土财主’之间的日爱日未,但是出于怕得罪人的心理,没有告诉栾尚志这一点吧。”戴煦说,“不过这个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张栋做的对错姑且不论,他的顾虑倒也是人之常情。”
“是,理解归理解,要说赞同,我倒是赞同不了他的那种做法,”方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要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另一半有什么小猫腻儿被我发现了,我肯定不会瞒着我的好朋友不告诉的,我告诉自己的好朋友是为了不让她被人当傻子一样的蒙在鼓里,吃亏上当,如果她理解我的好意,那就好,要是不理解,还因为这个跟我翻脸什么的,那这个好朋友也不是我真正的好朋友,就算没了,不要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说,我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傻?”
“不傻,”戴煦不假思索的回答说,说完,他就看到方圆用一种不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你这种耿直劲儿,其实正好是你的性格里面最可爱的一部分。”
方圆被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好像一瞬间丢了舌头似的,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把目光移向车窗外,看着路边飞快后退的景物。
戴煦也没再和方圆说什么,因为他的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本地号码,戴煦挂上蓝牙耳机,按了接听键:“你好,我是戴煦。”
“你好,戴警官!我是a市生活报的主编。”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热情的声音。
第六十二章 合作
戴煦对于这个自称是生活报主编的人打电话给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或者诧异,似乎这件事早就已经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了,但是他还是沉默了两秒钟,给对方一种他因为很粗呼意料,所以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假象,然后才用谨慎而又客气的语气回应说:“哦,你好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你看,我们这个报纸,虽然在咱们a市也谈不上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大报,不过读者人群还是很乐观的,而且读者的层次也比较丰富,各行各业,各个领域的都有。”生活报主编语气热切的在电话那边说。
戴煦听到这里,做恍然大悟状:“哦,是不是你们现在已经开始处理下一年度的报刊征订工作了?哟,这个我可没权利过问,我们队里头好像不订报纸。”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被戴煦把自己的意图给弄拧了,生活报主编赶忙解释,“我是想说,我看到你们有在其他两家报纸,还有电视台都刊登和播放了寻人启事,这件事挺重要的,我们生活报作为一家主流媒体,我们也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意识,所以希望你们能提供出一些更具体的寻人细节来,我们可以帮忙。”
“哦,这个倒是不用了,”对方隔着电话,看不到电话这边戴煦脸上露出的淡淡的微笑,只能听到他平淡的语气,“就像你说的,你们生活报作为一家主流媒体,在a市读者人群和层次都比较丰富,估计需要满足的阅读内容也挺多的。正经内容都刊登不过来呢,我们就不给你们生活报添麻烦了,谢谢你的热心。”
生活报主编估计打电话之前是根本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吃瘪的,也愣了一下,然后说:“这怎么能叫添麻烦呢,我们很愿意提供这个平台,也希望你们能够一视同仁。不要给了别家媒体这些相关的资料。不给我们,这样不合适吧?”
“哦,这事儿其实我们也有我们的考量。”戴煦淡定的回应,“原本其实我们确实是有考虑过生活报的,而且不瞒你说,当时与媒体协调刊登和播放寻人启事这件事儿。还真是我负责联系的,而且我也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并且主动联系了你们生活报。但是贵报的一名记者告诉我说,这个他们恐怕不会刊登的,因为和贵报一贯的立场是相违背的,我一听。这样确实有点儿强人所难,我们是为了工作,你们选择什么立场去报到新闻。也是工作,相互理解吧。”
主编被他噎得一下子没说出话来。憋了一下才说:“这里头估计还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们一向是遵循着报道新闻要客观公正这一点,哪有什么立场上的说法啊,我觉得这话不太可能是我们报社内部的工作人员说出来的,太不专业了。”
“我当时打电话找的是之前就这个案子做了连续报道的那名向文彦,向记者。他应该算是你们报社的内部工作人员吧?毕竟之前连篇的报道都是他亲自撰写的,也是你们报社内部一层一层过稿之后才刊登出来的。”戴煦不急不慢的说。
生活报主编这下真的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估计也是因为心里面着急,他说起话来竟然有些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起来:“那个…哦,他是我们报社的,他就是个实习记者,实习记者你知道的,还没有转正,也不算是我们正式的一份子,另外,他,他当时写那个,我们之所以能审核通过,那也是被蒙蔽了,以为是如实报道,客观公正呢,没想到也不存在什么立场问题,你说,我们一家报社,跟你们警察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必要故意针对你们,是不是?”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有需要媒体提供帮助的时候,媒体人在生活中也难免遇到什么违法犯罪行为,需要警察来解决,这个社会上各种行业五花八门,真存在对立的其实没几个,大多数还是相互需要的。”戴煦对主编方才那一番急的结结巴巴的说法进行了肯定。
“是是是,你说的对极了,所以我们现在愿意提供帮助,你们是不是也应该给个机会呢?这件事里面肯定还是有什么误会的,有误会我们会内部处理,咱们警民团结友好,关系还是要维系的。现在新时代了么,公安机关也是要和媒体好好的合作这才行呢。”生活报主编忙不迭的提出自己的根本要求。
戴煦无声的笑了笑,口气听起来无奈极了:“实在是对不起呀,你的诚意我们感受到了,但是现在公安局这边已经不需要继续刊登寻人启事了,你如果不相信可以留意一下,差不多就这一两天之内,电视台和另外两家报纸跟我们协商的播放和刊登时间也会很快就结束了,所以…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是这个案子有什么新进展了么?那不登寻人启事也可以呀,你们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点采访资料?这个要求总可以满足的吧?你看,既然你也说我们媒体和你们警察要搞好关系…”生活报主编一听这话,连忙给自己想对策。
戴煦几乎快要笑出来了,之前还在说向文彦是实习记者,还没有正式入职,从这位主编的做事风格来看,向文彦想要转正估计应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们的风格还是比较契合的,都属于可以把无理要求说的理直气壮的类型。
“抱歉,这个恐怕就不行了,现在这个案子还处于侦查阶段,恐怕不方便让媒体介入太多,警民关系虽然要维系,但是工作纪律也不能放松,你说对吧?虽然说隔行如隔山,但是我相信媒体也有媒体自己的操守和素养要求,所以相信主编一定会理解我们的处境,我们现在也刚刚才算是化解了被动而已。”戴煦说。
这话等于是对着生活报主编的脸就又抽了一巴掌。就算戴煦不挑明了来讲,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很清楚的。你们当初为了报道新闻有噱头,罔顾事实的肆意主观加工,添油加醋,惹得一群不知情的网民破口大骂,现在那场舆论风波渐渐平息下去,而在其他几家媒体纷纷跟进。配合警察刊登了寻人启事等相关信息之后。在这件事上却毫无作为的生活报反而引来了质疑的声音,尤其是向文彦在后续的一篇报道当中把在村里发现的无头男尸当成了另外一起独立案件,并以此来抨击a市治安状况的糟糕。结果在其他媒体公开寻人之后,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头骨与无头男尸确系为同一起命案,这样一来。自然就会有不少人开始回过头来质疑生活报之前那些报道的客观和真实性,生活报最近的口碑也有所下滑。
当初报道失实。让公安局方面陷入尴尬境地的时候,生活报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出来解决这件事,出来对失实报道负责,帮戴煦他们挽回声誉。现在戴煦他们靠自己的努力,当然也少不了斗智的成分在里面,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结果始作俑者因为舆论风向发生了一点改变,并且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了被动状态。居然可以这么毫无歉意且堂而皇之地打电话过来要求警察提供新闻线索。
凭什么?
戴煦的语气和措辞都很客气,所以生活报主编即便感觉到十分尴尬,却也没有半点办法,他仍旧不死心,继续游说:“戴警官,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我也知道你们最近估计忙着查案子,也未必有空看报纸或者上网,尤其是上网,所以估计你们也不知道,我们事先确实没有想到过向文彦的报道失实程度那么大,现在这件事引发了一些社会舆论,有些网友对我们报社也进行了言语攻击,我们这边压力确实很大,所以希望你们能体谅一下我们的处境,破例给我们提供一点线索,不用非得是违反记录,让你们冒风险的,有点新闻价值,别家没有就行。”
“要不这样吧,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只是负责调查案子,向媒体提供信息的权限我还真没有,既然你们那么担心报社的声誉问题,那可以打电话联系我们局里的相关领导,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接受采访。”戴煦沉吟片刻,给了个答案。
“可是,你们局里的领导他们不可能亲自在一线直接参与调查啊,顶多是参与一些部署工作,从他们嘴里也未必能拿到一手资料啊。”
“哦,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戴煦用遗憾的语气回答说,“我们这边还有事,你先联系一下我们局里的领导试试吧,再见。”
说完,他这次也不等对方是否甘心,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径直挂断了电话。
“生活报那边的人?”虽然戴煦是用蓝牙耳机在接电话,方圆听不到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但是从戴煦的回应,她早就已经听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所以等戴煦挂断电话之后,她立刻皱着眉头问,“他们又想作什么妖啊?”
戴煦扭头看着她笑了:“你别急着生气,他们要是还有能力作妖,就不会打电话来跟我这儿套交情了。咱们之前的计划实施的特别成功,化被动为主动了。”
“生活报那边看别家报社和咱们合作了,唯独没他们什么事儿,所以着急了?”方圆一想到方才戴煦在电话里面不卑不亢,且一步一步把生活报打电话过来那个人给说的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心里面觉得舒服极了。
戴煦摇摇头:“如果是因为别家报道了,没有他们什么事儿,他们早就应该在最初的一两天里面就立刻联系咱们的,隔了这么多天才联系咱们,根本不是因为没让他们参与进来,而是因为从别家媒体提供的信息,和生活报自己的后续报道相互矛盾这一点,已经让不少人认为生活报之前的报道存在失实现象,可信度一般,是有意针对咱们,编排咱们了,他们的主编是因为这个才坐不住的。”
“活该!当初纵容自己报社的记者写那种煽动性的东西,怎么没想过别人受了多大的委屈!现在自己才受了一点点非议就坐不住椅子了,最好通过这次的事儿,能让他们也长个记性,知道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圆感觉到这几天心里面的那股憋闷之气,一下子就消散了,畅快的不得了,“只可惜,刚才我只能听到你说话,听不到那边讲话的声音,不然的话,亲耳听见生活报那边的人吃瘪,那感觉肯定让人觉得特别的爽!”
“好,再有下一次,类似的情况,我就开扬声器,让你也听听。”戴煦回应。
他的语气里面,夹杂着一种小小的纵容,就好像是溺爱孩子的家长对孩子的诉求有求必应时候那样,方圆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乱了节拍,以至于方才还聊得挺顺畅的话题也一下子被弄丢了,捡不起来。
好在生活报主编的一通电话占用了不少时间,挂断电话之后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栾尚志之前就读的那所综合性重点大学,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儿才找到文学院的办公楼,又打听了几个人,这才终于辗转找到了栾尚志当初的辅导员老师,幸亏栾尚志毕业的时间还不算很长,再加上那一届学生,恰好是这位辅导员老师研究生毕业之后进学校带的第一批学生,所以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听说栾尚志出了事,辅导员老师感觉惊讶极了:“栾尚志死了?这…这样太让人意外了!当时我们班有几个不太安分的小子,在学校时候我就总怕他们出事惹麻烦,但是栾尚志真是一个挺不错的学生,学习成绩不上不下,中等水平吧,但是人品不错,人缘也相当不错,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出这样的事。”
第六十三章 脚不沾地
“栾尚志在读书期间,在同学中间算是人缘很好的么?”方圆问辅导员老师,毕竟从时间线上来看,栾尚志从毕业到被父母送出国去,其实中间的间隔时间并不是很长,如果真的是与什么人结怨,相信在毕业之后那么短的时间内能产生的摩擦,如果当时没有短时间之内引发什么打击报复,应该也不会在过了这么久之后,还蓄意杀人报复。往往短时间内的结怨,也会在短时间内解决,反而是长期积郁在心中的怨恨情绪,才能让人花很久的时间去细细布置,一点一点计划。
所以让栾尚志惹来杀身之祸的矛盾,很有可能与他毕业之后到出国之前的短短几个月没有太大关联,和出国后的就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关系,毕竟他这一次是悄悄回来的,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熟人,知道这件事的都很少,那么归根结底,这一次惨剧的根源有可能很久之前就已经深埋,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能够知道栾尚志回国的事情,是否说明了他与栾尚志并非挑明了的关系交恶,而是暗暗的怀恨在心,一直在找机会下手呢?这样一来,除了要知道栾尚志和谁关系不好,有过矛盾,甚至还需要了解清楚他和谁关系比较好。
辅导员老师点点头:“是啊,栾尚志的脾气挺好的,很随和,再加上可能是家里头条件好吧,所以也比较大方,男生么,尤其是上大学那个时候,其实很多时候交情就是在一起出去吃吃喝喝,一起打游戏打球什么这些事情上建立起来的,栾尚志经济条件好。大方,所以你说人缘儿怎么会坏呢,是不是?”
“那女生呢?栾尚志的女生缘怎么样?”戴煦笑着问。
辅导员老师对这个问题估计以前就没怎么留意过,所以一下子也回答不上来,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记得他那时候好像有女朋友吧,毕业前当时我带那个班的男生张罗吃了一次散伙饭,因为年龄差距也不算大。平时相处的也还不错。所以把我也叫上了,我记得他们好像起哄说栾尚志运气好,女朋友是个大美女什么的。不过我倒是没怎么见过,毕竟周末的时候他们都出去玩,我也不怎么在学校,能遇到的机会也不多。学校里头我就更不知道了。栾尚志长得不差,个头不矮。条件还好,估计保不齐也会有别的女生对他有好感吧,不过这都是大学生了,成年人。人家就算对栾尚志有什么好感,也不回来跟我说,你们说对不对?”
“你说的对。那你印象中,葛念蕾和栾尚志的关系怎么样?”戴煦继续问。
辅导员老师一愣:“葛念蕾?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但是人对不上了。”
“也是,这都难怪,毕竟也毕业了两年了吧,那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戴煦也没指望辅导员老师一下子就能把葛念蕾给想起来,“我听说栾尚志和他的同学,在毕业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张罗着想要开个广告公司创业?”
“对,有这个事情,这个事情我是记得的,不瞒你们说,我印象挺深,而且前段时间学生还没放暑假那会儿,我还给我现在带的学生讲过,就是想让他们明白,脚踏实地的计划未来是最重要的,不要总想一些太天真不现实的想法。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一身本事,就不用到处找大树去依靠了。”辅导员老师对这件事显然是印象深刻,被戴煦问起来,一点都没有显出茫然或者疑惑来,“当时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就是栾尚志挑的头,说他出钱开个广告公司,从上到下,管理层到员工,都优先解决自己的同学,搞得但是同班的好几个男生女生都兴奋得不得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想法很不成熟,比较幼稚,但是做辅导员的,我不能泼他们冷水,所以就只能是看他们一个个头脑发热的那个劲头儿,有点不放心,就旁敲侧击的提醒几次,让他们不要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得做两手准备,甚至多手准备,开公司毕竟不是小事,这里面涉及到很多比较复杂的环节,比如资金,比如工商注册那边,比如人员安排,场地租用,都不是忽然头脑一热,一拍脑门儿就能决定的东西,所以还是不要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那件事上头比较好。当然了,当时那帮学生也听不进去我说这些话,就有那么两三个原本就是被拉着起哄的,估计心里也想明白了,就慢慢的退出去,实习期间该怎么找工作怎么找工作,最后也没耽误什么,剩下那几个特别一头热的,不听劝,结果到最后没成,又闹情绪,到最后别人都已经有着落了,他们几个才调整好状态去想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我当时看着也是挺无奈的,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亲眼目睹的反面教材吧,用来教育现在的学生,免得他们重蹈覆辙。”
“那你为什么当初这件事都还没有着手实施,就已经觉得不靠谱了呢?是你觉得当初挑头的人本身就靠不住么?”方圆想让辅导员老师说的具体一点。
辅导员老师摆摆手:“这倒不是说挑头的人靠谱不靠谱的事儿,说白了就是一群没走上社会的学生,太理想主义,想法还是有点幼稚,他们的想法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行的,首先我那时候也听说了,他们所谓的一起开公司,出钱是指望栾尚志,公司开起来之后,揽生意还是指望着栾尚志,假如说栾尚志自己真的有这种意愿,并且家里面要启动资金有启动资金,要人脉有人脉,人家干嘛要和你们这一群要什么没什么的人合作呢?一点好处都没有,在商言商,真要是做生意的话,谁会不讲究个利益,你们说对不对?另外一方面。管理层是同学,职员还是同学,大家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平起平坐的同学关系,一样没有资历,一样没有经验,结果一起到了新开的公司里面,有的人就成了经理。成了领导。有的人就成了给别人干活的小喽啰,你说那些当小喽啰的能心理平衡么?除了栾尚志负责出钱,当老板。这个没人能说出什么来之外,其他人怎么可能服气得了。所以后来这件事情没成,我也觉得是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也不存在是挑头的人靠谱不靠谱,因为事情本身不靠谱。人再靠谱也没有用。”
“要是按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当初栾尚志简直就是在耍他的那些同学呢?这事儿当初是他先挑头的,还是他被别人给架上去,所以下不来台。只好被人起着哄往前推?”方圆抓住了辅导员对于开公司那件事根本不可行的分析继续问。
“那倒不是,我也没具体的去问过,但是给我的感觉。当初栾尚志是真被人给说动了心了,他原本应该也真是想要开这么个公司。让同学都一起创业的,后来这件事没成的原因,我都是听一个学生好像说过一嘴,貌似最后是栾尚志的父母没有同意。这也不奇怪,换成我是他父母,我也不可能同意就对了。”辅导员老师说到这里,忽然拍了拍脑袋,“对了,葛念蕾!我说怎么这个名字耳熟呢!前段时间还回来过一次,好像是找之前的老师不知道求办什么事儿,弄了半天你们问的是她!这回我对上号了,她确实是我们班的,好像现在正在读硕士研究生,不过不在我们本校,是考的外校的,应该还是在a市,听说好像耽误了一年,估计后年夏天才能毕业,你们刚才是要问我关于她的什么事情来着?”
“我们是想了解一下她和栾尚志的关系怎么样。”方圆说。
辅导员老师皱了皱眉头:“你们要是不这么问,我估计我都不太容易把她和栾尚志给联想到一起,他们俩好像在我记忆当中,也没有什么交集似的呢…问我他们俩关系怎么样,那我就真的是不知道了,我当初看得见的范围内,没记得他们两个有什么交集,哦,对,当初张罗开公司的时候,这个葛念蕾好像也挺积极的,后来那件事不成,她找工作也没有满意的,就复习考研,靠了外校的研究生。我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影响她和栾尚志的同学关系什么的。”
“那你印象中葛念蕾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戴煦问。
辅导员老师犹豫了一下,毕竟是评价一个女生,他的态度显然要比聊起男生的时候显得谨慎了许多:“怎么说呢,我毕竟是个男辅导员,对自己班上的女同学,知道是都知道,但是了解程度有限,你看我刚才差点想不起来这么个人,这回对上号儿了,还能多少回忆起来一点东西来。我印象当中,葛念蕾好像在女生里头不算是太合群的那么一个,家里头条件一般般,本人的资质呢,也是一般般,但是偏偏她还心气儿特别高,有点那种脚不沾地,飘在空中的那种,比较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总觉得这个也不如她,那个也不如她,班里头谁去选了学院的学生会干部,选上了,葛念蕾肯定会说那个人是花钱拉票才上去的,哦对了,之前还因为住寝室和我们班几个女生搞得很不愉快,因为班级里有个女孩儿,为人挺低调的那种,家里面实际上条件非常好,这个我是有所了解的,但是那个女孩儿真的是很朴实,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但是都特别低调,从表面上肯定看不出来值多少钱,刚住进寝室谁也没发现,后来慢慢的总会有人留意到,我记得导火索好像是那个女孩儿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好像是挺贵,两三万的样子吧,什么牌子我也不记得了,葛念蕾趁人家不在寝室的时候去摆弄,那人家笔记本电脑看电影,结果一不小心,一杯水就撒键盘上了,把电脑给烧了,那个女孩儿回来以后知道了,肯定是心疼啊,让葛念蕾赔,葛念蕾以为估计学生笔记本电脑,也就三千五千可以解决的,当场答应的挺痛快,结果人家一说,要三万来块钱,就生气了,非得说那个女孩儿是故意要讹她,闹得挺大,后来找我解决,我让那个女孩儿把当初购买电脑的收据拿来作证明,那女孩儿家也是本市的,很快就给拿来了,真的是三万来块钱,而且人家电脑买了才不到两个月,还很新呢。葛念蕾这才傻眼了,回家要钱,把电脑前给赔了。但是从那以后这俩人的关系就一直比较让人头疼,最后因为葛念蕾在外面说那个女孩儿的钱不是什么好道儿来的,不然为什么之前平平无奇,忽然有钱买几万块钱的电脑,搞不好是被什么人包了。这下子事情闹大了,最后我只能帮她们把寝室调开,葛念蕾被换到别的专业的寝室里去了,免得做生出什么矛盾来。原本这件事我还是记得挺清楚的,就是忘了那个惹事的人是葛念蕾了。”
“所以说,葛念蕾是有仇富心理的那种人?”戴煦问。
“对,可以这么说,她那种程度,也算是仇富了,不光是仇富,我刚才不是说么,她明明自身条件很一般,学习成绩也很普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气儿特别高,看谁都不服气,感觉不止是仇富,凡是比她强比她好的,她都对人家有仇视情绪,这种心理真的是挺要命的。”辅导员老师无奈的摇摇头。
“那葛念蕾在同学中间岂不是比较受孤立?”方圆听完辅导员的话,觉得葛念蕾人缘堪忧,同时也忍不住好奇,一个这样性格和所作所为的人,又为什么会和王妍雅成了好闺蜜的呢。
“孤立倒也谈不上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那个性格,和她谈得来的肯定也是类似的性格喽。”辅导员老师笑了笑,“一个学校那么多学生,形形色色,真的是什么性格的都不缺。”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戴煦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辅导员老师,“你带的第一届学生,毕业之后的就业方向大概都有哪一些呢?”
第六十四章 幌子
“就业方向这个啊,那可就多了,实话实说啊,这个专业就属于,说说难听一点叫做没有什么技术特点,说好听一点呢,也可以叫一专多能,每一种都说的话,我恐怕也没了解那么全面,只能大概从我们班学生从业人数相对比较多的几个大类型跟你们说一下吧。”辅导员老师说,“我们班当时的学生里头有几个考了公务员的,省城和基层的都有,还有几个考了教师证,招考当了老师,大部分都是在私企,做文员或者别的什么,哦,还有几个考研的,那个就不算就业了。”
戴煦点点头,忽然又问:“那有没有做编辑或者做记者的?”
“可能会有吧,这个我没具体听说谁做了这方面的工作,学生毕业之后,有很多就不会再和我联系了,不过编辑记者什么的,和他们的专业倒是也算对口,有这种可能性。”辅导员老师回答的比较谨慎。
“那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叫做向文彦的学生?”
“向文彦?”辅导员老师蹙眉想了想,“男生么?那应该是没有,我们那一班的男生我还是挺熟悉的,不是说各个关系都处的很好,像哥们儿一样,不过至少名字比女生记得熟,我确定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也没有姓向的。”
方圆不知道为什么戴煦会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她也略微有些吃惊,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向文彦着实让他们有些头疼,但是除了报道了几篇关于这个案子的不实消息之外。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关联,不知道戴煦为什么会忽然问起来。
辅导员老师说没有过这么一个人,戴煦也并没有表现的失望,点点头,道了谢,请辅导员老师帮忙确认了一下葛念蕾现在攻读硕士研究生的那所学校,然后就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告辞离开。拿着葛念蕾的地址准备过去找人。
走出办公楼,回到停车场,上了车之后。戴煦却并没有立刻发动汽车离开,停车位正好位于一排大杨树跟前,树荫遮住了阳光,坐在车里面也并不晒。也不热,戴煦在驾驶位上坐下来。关上车门,后背紧靠椅背,两只手枕在脑后,闭起眼睛。看样子就好像是觉得累了,或者很舒服惬意,想要闭目养神上一阵子似的。
换做以往。或许方圆还会觉得有些纳闷,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以及几次调查工作当中的协作,她对戴煦的做事风格已经渐渐摸出了门道,知道他现在这样非但不是在休息和小睡,反而大脑可能正在马力全开的思索着什么。每个人的做事风格都比较有差异,有的人可能需要把所有的线索都摊在眼前,然后一条一条的去捋顺,有的人可能需要在和别人激烈的探讨争论过程中顺便梳理好自己的思路,而戴煦,他越是需要整理自己思路的时候,就越会沉默不语。
戴煦闭目沉思的时候,方圆也不想闲着,她学不来戴煦那种闭目假寐似的思考方式,怕自己搞不好就真的直接睡着了,于是干脆左手托着右胳膊的手肘,右手托着腮,把目光投向车窗外,细细的品着方才辅导员老师说的那些事情,想从中砸吧出一点儿不一样的滋味来。
葛念蕾是他们接下来准备去找的人,找她的切入点当然不难找,她不是自称是王妍雅的闺蜜么,又是栾尚志的同学,这样一来,不管是以她同学失踪的名义,还是她闺蜜男朋友失踪的名义,找她谈谈就都没有什么突兀的了。
方圆觉得,葛念蕾也算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人,从辅导员老师说的那些事里面,不难总结出她平日里言行和性格的几大特点来。首先眼高手低,胸中有鸿鹄志,可是偏偏自己的实力也只能勉强被归为“燕雀”之流,这是一种自负,而人的自负和自卑,往往存在着一种很奇妙的交融。有的人内心里面越是自负的不得了,表面上却反而拼命喜欢说一些近乎于自卑的话,目的可能就是想要换得周围人因此而对自己大加称赞,并从中获得满足感。有的人其实是已经自卑到了骨子里的,正是因为内心里极端的自卑,这种自卑触底之后,发生了一种反弹,投射在行为上,反而表现的好像颇有些自负似的,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好像自己比谁都要更优秀,更出挑。这种自负的表现,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很好,而是因为自卑所以敏感,自尊心也变得格外脆弱,因此才给自卑穿上了一层迷惑旁人的伪装,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好像十分自负的人。
葛念蕾很显然就是那第二种,她的自负不过是自卑的保护色,所以她在学校里面才会一边表现的特别孤傲清高,一边又对比自己条件好,相貌出众的女同学恶语中伤。她看到别人买了高级的笔记本电脑,就按耐不住趁着人家不在寝室的时候偷偷摆弄,这本身就说明了葛念蕾并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不要说视金钱如粪土了,恐怕物质条件对于她而言,还是具有一定诱惑的吧。
一边向往和偷偷的羡慕优渥的物质条件,一边还要对拥有优渥物质条件的人表现得十分抵触和敌意,这种内外矛盾的状况,恐怕只会更加的加剧葛念蕾对物质的渴望还有仇富的情结。
可是与这一表现相矛盾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栾尚志当初被人撺掇着要开公司,当时很积极想要参与进去的人里面就有葛念蕾,事后这件事不了了之,没了下文,假如葛念蕾对栾尚志怀有怨恨,似乎也是不难想象的,毕竟栾尚志和她曾经的那个同寝室女孩儿一样,都属于“为富不仁”那一类的人。
那么为什么要和王妍雅交好呢?
葛念蕾在对那个同寝室的女生进行舆论攻击的时候,在外面散布的谣言不就是对方空有姿。色。因为家里面没有钱,又特别好物质,所以去傍了个有钱的大款,供她好吃好喝好用。葛念蕾能用这样的理由作为攻击手段,就说明了在她的价值观里面,用漂亮的外貌和迷人的身段儿来换取物质上的实惠,这是龌龊肮脏的行为。那么。为什么王妍雅在她眼里却能够成为一个例外呢?
又或者,王妍雅也许并不是葛念蕾眼中的例外,那她如此煞费苦心的去和自己不喜欢的男同学的那个同样是自己厌恶类型的女朋友交好。这背后的缘由,可就有点让人犯琢磨了。
方圆在葛念蕾的问题上面浮想联翩,旁边的戴煦这个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坐直身子。扭头问道:“之前不是生活报在刊登关于这个案子的报到时,反复都提到了一个‘不具名的内部人士’么。你觉得,这个人可能是谁?”
方圆一愣,她以为戴煦这么半天肯定是在分析栾尚志的人际关系方面的那些东西,却不曾想他一睁眼就一开口。问的居然是几天之前他们两个就私下里闲聊讨论过的话题:“这个很难说,我现在的想法也有点改变。原本我觉得是马凯,这事儿你知道的。他过来跟我东打听西打听,我没搭理他。他还生气走了,我那时候确实特别怀疑他,觉得他那个时候跑来打听事情优点可疑,但是后来你跟我说马凯的性格不适合做内部的那个情报员,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马凯确实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但是也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心眼儿,他从我这里套不出来话,不代表别人从他那里套不出来话,要是有心人就盯准了马凯喜欢乱打听的这个性格特点,等他打听完了再从他最里面挖出去,那不就等于把马凯变成了自己的工具一样么。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林飞歌特别喜欢耍这种小聪明。”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怀疑林飞歌?”戴煦和她确认。
方圆点头:“对,眼下我觉得嫌疑最大的就是她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个所谓‘不具名的内部人士’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恐怕都不好说,搞不好,就只是一个拿出来做幌子的虚拟人物罢了。”戴煦的答案与方圆预期之中的并不一样,他看到方圆脸上下意识流露出来的诧异,便笑了,说,“当然了,你怀疑林飞歌也是很合理的,毕竟她在诚信方面的记录一向不是太好,而且平时除了好打听,还喜欢东家传给西家,西家传给东家,这就属于个人信誉不良的典型,不过其实你仔细想一想林飞歌的性格,你就会发现,把她假设成那个给外面通风报信的内应,好像也不太符合她的性格特点。”
“这话怎么说?这件事哪里和林飞歌的性格特点不符合?”方圆不解。
“你和林飞歌是同学吧?虽然我知道你们俩过去关系并不是特别亲近的那种,但是毕竟同学一场,她的一些品行操守方面东西,你恐怕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少。你仔细想一想,林飞歌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做事对人这些方面,损人利己的当然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你印象中有见过她做过么?”戴煦很有耐心的启发方圆。
方圆一提这个话题,顿时就又有一点心里面不大痛快,点点头,说:“有啊,不就是之前么,在局里面到处大讲特讲关于我们家父母离异的那些破事儿。”
戴煦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对方圆来说,就算表现的满不在乎,其实骨子里还是受到了伤害的,不过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人都是有感情的,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么解体了,自己受到的创伤都还没有愈合,只想一个人悄悄舔舐伤口的时候,忽然被人强行拉出去,给伤口来了个当中展览,换成谁都不会感到愉快。
“就那件事来说,其实她也不算是损人不利己,在林飞歌的立场上,她也算是有利益的,因为你不和她一条心,并且方方面面都比她表现的更优秀,在风头上压到了她,所以只要找到你的痛处去戳,就算于她而言客观上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从心理上和精神上,她觉得她对你进行了打击,这就算是有所收获了。”戴煦帮方圆客观的分析了一下那个情况,“所以除此之外,你能想到林飞歌做过什么不管是从客观上还是主观上,都让她不会有受益的坏事么?”
戴煦这么一说,方圆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再仔细想一想,要是这么算起来,林飞歌还真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从来就没有做过彻头彻尾损人不利己的事。
戴煦看方圆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已经明白过来了,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具体的说了说:“在倒地要不要跟媒体方面的人里应外合,泄露内部信息去做这个‘不具名的内部人士’,其实立场是很单纯的,要么维护公安局的利益,拒绝做内应,得罪媒体,要么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答应做内应,损害公安局的声誉,基本上就属于要么黑,要么白,没有中立的可能性。假如有这么一个人,答应了做内应,出卖了局里面的同事去给外面的人提供一些所谓的独家情报,结果呢,提供的又不是什么准确消息,是掺水的,虚构的,那样不就既得罪了媒体那边,也出卖了公安局,最后要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么?你说是不是?”
方圆点头,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的确是这样的。
“那你说,马凯和林飞歌,他们两个谁会犯这种错误?”戴煦问。
方圆想了想,马凯虽然实心眼儿,容易被人套话,但是原则性还是可以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是明白的,如果有人直接邀请他做那个泄露消息的内应,估计他绝对不会答应,但假如对方没有发出邀约,只是故意在找他套话呢,他八成也不会想到去编个谎话糊弄对方。
至于林飞歌,如果有足够的利益诱惑,方圆到不觉得她的立场会多么坚定,只不过像现在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儿,林飞歌也确实不至于那么蠢。
“那…为什么要有这么一个幌子呢?”方圆疑惑的问。
第六十五章 气焰
“是啊,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挺让人觉得纳闷儿的。”戴煦点点头,又有点无奈的摩挲了几把自己后脑勺的短头发茬儿,“其实你说,真要是想要找个内应,就像咱们刚才分析的那样,别人不说,至少林飞歌就不是什么坚持原则的性格,真的找上她,也未必不成,哪怕不是她,我估计也不愁没有其他啃得动的骨头,何必要故弄玄虚的搞一个什么内部知情人士出来唬人呢?”
“也可能是生活报开出来的价码不够高?”方圆想着自己认为比较合理的可能性,“或者说,你看那个向文彦,他就是个实习记者,估计资历肯定也不会太深,找不到门道,或者没有胆子真的去挖内应也是有可能的,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的眼光实在是不行,专门想找不可能答应的人选去试探,比如说我,接过碰了壁,没准儿碰了两次壁之后,自己都觉得失去信心,就干脆编一个?”
“或许吧。”戴煦回答的有点模棱两可,方圆也没觉得他这样的回应有什么不妥,毕竟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的事情,不可能对方圆的主观猜测就立刻做出特别笃定的肯定或者否定回答。
“算了,这事儿不急着想,咱们先去找葛念蕾吧!”戴煦叹了口气,一副要把暂时困扰自己的问题抛到一边的样子,系上安全带,发动汽车离开的学校。
葛念蕾念研究生的那所学校,比起她本科阶段的大学来讲,从名气和学术水平上,就都略微降了一格,不过要是按照辅导员老师的说法。以葛念蕾当初在校期间的那个学习成绩,头脑以及悟性等等方面来衡量,本校研究生是绝对没戏的,她能考上那所学校的硕士研究生,其实就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当然,客观事实或许是这样的,但是如果葛念蕾真的像是辅导员老师说的那样。眼高手低。心高气傲,那她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恐怕也未必有多满意吧。
这样的想法最初还只是淡淡的浮现在方圆的脑海当中,等到他们真正来到了葛念蕾正在就读的这所学校的时候。方圆就更加坚信自己方才的那种想法了。一个枉顾自己实际情况,一味不切实际的心高气傲的人,原本就是比较容易怨天尤人的类型,结果现在到了这所学校。看看那破旧的学校大门,很有些年头的校园建筑。碎的有些斑斑驳驳的柏油小马路,还有远处几栋黑乎乎的寝室楼,对比一下之前他们刚刚离开的那所重点大学,宽敞的校园。崭新漂亮的建筑,这落差还真是明晃晃的摆在面前。
这所学校方圆也或多或少的有点耳闻,校名取得挺大气。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唬一唬不明真相的外地考生,a市本地人。甚至本省内的学生,但凡成绩还说得过去一点,大多不会来这所学校,而这所学校的研究生部,也都是等着捡想要考研,但是成绩又不足够上其他更好的学校,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考生。无论是校园建设,还是师资力量,包括学术成就,这所学校都只有四个字——不值一提。
葛念蕾考到这里来,还要被本科期间的辅导员老师说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那也真的可以由此推测出来她本科期间在学校里的成绩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出挑。方圆在心里有点小感慨,偷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戴煦,觉得人还真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生物,有的人明明实力雄厚,偏偏喜欢把自己的实力隐藏起来,装成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那么一个人,还有的人,明明资质平平,也未见得有多努力,却偏偏以为自己是一颗被埋没的珍珠,一粒被沙堆覆盖住的金砂,不仅莫名其妙的骄傲的不行,甚至还因此衍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觉得自己被耽误了前程。
辅导员老师已经帮他们打听到了葛念蕾的电话号码,这所学校不许校外车里进入,于是戴煦他们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步行走了进去,一边按照路标朝宿舍区走,一边给葛念蕾打电话,葛念蕾果然在学校,虽然是暑假,不过她因为想要求本科阶段的一位老师带着她一起**文,所以留在学校里面没有回家,这一点戴煦他们心里是比较有数的。葛念蕾听说是公安局来人找自己了解情况,在电话里也并没有多问什么,反应很平淡的答应下来,和他们约了在寝室楼附近的一个运动场门口碰头,戴煦答应了,带着方圆改变方向,直接朝运动场方向去。
“咱们直接过去运动场那边,不怕葛念蕾跟咱们玩出尔反尔的那一套么?”方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葛念蕾总觉得有点不太放心,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之前听了辅导员老师讲的事情之后,就总觉得一个因为与人有矛盾,就用对方私生活来大做文章,编着花儿造谣的人,品行上都有些说不过去。
“放心吧,她应该不会那么蠢的,”戴煦倒是完全不担心这些,“咱们都找到学校来了,而且都没说是为了什么事儿,就只说是公安局的,约她出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这样她就要声东击西,然后一个人脱身,那她可就真的是有问题了!”
方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如果不是心虚到了一定程度,换做谁也不会做出这么不冷静的行为,假如葛念蕾真的因为警察找上门来了就要跑,那么就算与栾尚志的事情无关,她身上也一定背着别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运动场位于校园一侧,与宿舍区就隔着一条小马路,运动场不算大,一个三四层的看台,一个标准的四百米塑胶跑道场地,操场中间一小片人工草坪。暑假学校里估计也不乏因为路途遥远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选择留下来不回去的学生,操场上一眼看过去,也不少人在活动,有三三两两在塑胶跑道上面散步的。有不惧酷暑坚持慢跑锻炼的,还有看台上分散着几对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戴煦和方圆在运动场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有一个瘦高瘦高的女生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就一个人,眉头皱着,神色不算开朗,走到运动场门口。女生朝周围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等在这里,戴煦看起来又显然并不相识在校学生的样子,她便试探着走过来。开口问:“刚才打电话约我出来的就是你们么?公安局?”
“对,这是证件,你可以看一下,我叫戴煦。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这是我的同事方圆。”戴煦递过自己的警官证。把方圆也一并介绍一下,“你是个葛念蕾?”
女生点了点头,皱着眉头仔细的看戴煦的证件,似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在看上面的内容。方圆发现。辅导员老师的话,其实不止是中肯,甚至还是有些客气的。葛念蕾的相貌,可能已经不止的“普通”的程度。甚至属于“普通偏下”的类型了。她很高,看上去应该快有175公分上下了,很瘦,瘦到了穿着一条直筒牛仔裤和一件格子衬衫,遮住脸的话方圆甚至很难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她的性别。
即便是露出脸来,情况似乎也并没有好多少。葛念蕾长了一张长脸,肤色偏黑发黄,两只眼睛眼珠鼓鼓的,却又和林飞歌的那种不大一样,因为她两眼无神,并且只是眼珠有点鼓而已,眼睛却并不大,一张脸上同样鼓出来的除了眼睛之外,还有她的一口牙,葛念蕾生了一张“马嘴”,好像嘴唇快要保不住牙齿了似的。这样的相貌,再加上一头微微有点凌乱的短发,一眼看过去,不盯着喉结,不听她开口说话,的确很难被人发现任何女性化的特征。
终于,葛念蕾看完了戴煦的证件,把证件递还回去,又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戴煦和方圆一番,两条细长的手臂交叠着抱在胸前,态度不冷不热,又似乎带着一种隐隐傲慢的说:“行了,那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在这儿说吧。我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们耗,赶紧说完了,我还得回去写论文呢。”
“在这儿不合适吧?你看这运动场门口,人来人往的,咱们在这里说话太碍事了。”戴煦朝运动场里面,看台下面的一片阴凉偏了偏头,“要不找个凉快一点的地方再说吧,怎么样?”
葛念蕾有点不耐烦,不过最终也没有真的表示反对,跟他们一起朝运动场里面的阴凉地儿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戴煦还好像看不出她那一脸排斥的表情似的,很热络的和她攀谈起来:“你在这里读研二?这学校怎么样?”
“能怎么样,不就是这样么,你们长眼睛不会自己看?”葛念蕾眼珠子一翻,没好气的顶过来一句,然后好像怕戴煦继续和她聊天似的,加快了脚步,走在了三个人的最前面,直奔着那片阴凉走了过去,在站定之前头都没有回过。
方圆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从最初戴煦打电话给葛念蕾的时候,态度就可以说是很礼貌客气,询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她也是自己答应的,在此之前,他们彼此也是从来都没有打过交道,方圆不能理解葛念蕾现在有什么立场对他们表现得如此不友好,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态度。
三个人在阴凉里站了下来,这里距离跑步和散步的人不算近,旁边的看台上近处也没有什么其他人,正是个说话的好场合,于是方圆率先开了口,这一次抢着开口,实在是因为有点看不过去葛念蕾对戴煦讲话时候的那种态度,戴煦是个男人,要有风度,不管葛念蕾表现的多么不礼貌,带着多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不能针锋相对,可自己不一样,女人遇到女人,这就不算是性别上的打压了,虽然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真的做到“针锋相对”,还是要注意控制态度和情绪的,但假如葛念蕾说起话来太不客气,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适当还击一下,让对方知道知道说话被人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以后说不定就会学着点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
“葛念蕾,你知道今天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吗?”方圆问。
葛念蕾翻了一下眼珠:“我当然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
“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就那么痛快的答应出来和我们见面?”
葛念蕾原以为自己顶一句,方圆肯定就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毕竟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比自己似乎还要略小一点,并且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好像挺稚嫩好说话似的,结果现在她忽然就那么笑呵呵的反问了自己那么一句,还正戳到了点子上,让自己一下子接不上话来,这不禁让葛念蕾有点恼羞成怒了。
“真有意思,好像谁愿意出来搭理你们似的!我来是因为我有素质,看你们做这一行的,大热天还得满街乱跑,所以同情你们,你们不领情不念好也就罢了,跑来跟我抬杠的么?那算了,我回去写论文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吧。”葛念蕾气哼哼的说,说完一扭身儿就走了。
方圆原本只是想稍微压一压葛念蕾那种看不起人似的张狂气焰,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扭头就走,一瞬间也有点乱了阵脚,她眼看着葛念蕾已经穿过了半个人工草坪,快到操场另一头了,赶忙用眼神询问戴煦,生怕自己刚才一冲动搞砸了,假如需要,让她现在拉下脸过去把葛念蕾给哄回来也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自己捅了篓子,就得自己收拾烂摊子,这个道理方圆懂,这个担当,方圆也还有。
戴煦倒是一点不着急,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没事儿,等着吧,她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
第六十六章 自相矛盾
自己回来?她要是会回来,还会这么撂挑子走人么?方圆可没有戴煦这么乐观,她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怕戴煦是为了不让自己自责,才故意这么说。
戴煦一看她那一脸纠结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笑着说:“真的,不骗你。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很对,既然都不知道咱们找她是为什么而来的,怎么在我打电话找她的时候,连一局询问都没有,就直接答应出来见面了呢?这说明她心里其实多少能猜到一点,而且她有一些想要告诉咱们的话,之前出来见到咱们的那个表现,无非就是虚张声势,这个做派和辅导员形容的葛念蕾的性格也还是比较吻合的,所以她走,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如果她的根本目的还没有达到,那找不到台阶下之后,自己自然就回来了。”
会有这样的好事?方圆觉得听着有点儿玄,但是既然戴煦这么说了,他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那就姑且等一等吧,看看葛念蕾会不会真的回头。
方圆就这么目送着葛念蕾大步流星的穿过了塑胶场地中间的人工草坪,就奔着运动场的大门去了,看上去也不像是有想要回头的迹象,但是戴煦还是那么淡定,她就也不好自己先乱了阵脚,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再跑过去开口往回劝,恐怕葛念蕾更要拿乔了,只能咬牙强装淡定,等着看事情到底有没有什么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