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退一步

马大铭妻子在说这些的时候,态度看起来倒是十分的恳切,一旁的马大铭也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不屑或者是不认可,相反的,在听说妻子并不是真心的想要跟他离婚,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刺激自己上进的时候,他还表现出了如释重负的样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随即被妻子瞪了一眼,又赶忙把腰杆儿挺起来,顺便冲着自己的妻子露出了一个巴结的笑容。

杜鹃和唐弘业对这一对夫妻都有些无可奈何,马大铭妻子所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现在一时半刻之内也没有办法去验证,只能姑且听之,反正马大铭到这种公共场合来聚众闹事,该追究担责任肯定是要追究的,别的就暂时不作处理。

等到终于处理完了这边的插曲,外面的天都早已经黑透了,唐弘业和杜鹃离开了负责处理马大铭的辖区派出所,准备再回医院去看一看肖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两个人驱车返回医院,没想到在大厅里刚巧遇到了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黄帅。

在他们看到黄帅的时候,黄帅也看到了他们,他抬起一只手来冲他们挥了挥,结果这个动作也不小心扯到了他腰上的伤处,疼得他脸都皱了起来。

“黄帅?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你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做检查?”杜鹃赶忙迎上去,怕黄帅着急站起身来又要承受身上的伤痛,关切的开口询问他的情况。

“检查了,刚检查完,”黄帅对她点点头,不大在意的笑着说,“没事儿,该检查的我都检查了,医生说那一脚踢的位置挺不错的,没伤到什么脏器,也没伤到骨头,后腰上面看着好像挺重,就是撞得,软组织损伤加上淤血,养一养就好了。说真的,我觉得这一下午在这儿排队做检查,比伤那一下还难受呢!”

“你怎么跑到这个医院来检查了呢?这离咸和玉公司那边可不怎么近啊!”唐弘业也挺惊讶黄帅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没找近一点的医院呢?”

黄帅无奈的摊开手:“我以前也没怎么来过a市,哪里有医院我也不知道啊,下午从那边出来,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我要到医院检查一下,让他送我到医院,然后他就开车把我送到这儿来了,我还以为那附近可能没有别的医院呢!”

“这个时候晚高峰还没结束呢,要不然你在这儿再歇一会儿,我们上去看一看咸和玉的前妻情况怎么样了,走的时候捎上你吧!”杜鹃方才过来的一路上看到路上堵车挺严重的,更重要的是出租车几乎都是载客状态,没看到有空车在跑,黄帅身上又是带着伤的,总不能让他去挤公交车吧。

“那不是太给弘业添麻烦了么,不用,我一会儿自己想办法回去就行!”黄帅不好意思接受,连忙跟他们说着客气话。

唐弘业摆摆手:“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我们俩开车回去跟加上你一个,也没有什么区别,你就别客气了,歇着吧,我们一会儿过来找你。”

“那这样的话,我跟你们一起上去吧,在这儿坐着也不自在,”黄帅用一条胳膊撑着凳面,慢慢站起身来,有些无奈的对他们两个笑了笑,低声说,“这周围都是老弱病孕,人多椅子少,我这个年纪这个状态坐在这儿,别人总拿那种眼光看我,我也不能撩起衣服把后腰的淤血露出来…还是跟你们一起上去吧,你们放心,我走路什么的都没问题,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你要是身体状况没有问题的话,那就一起吧。”杜鹃看了看周围,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坐在椅子上的不是孕妇,就是老人或者是小孩儿,要不然也是病弱得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那一种,黄帅虽说被踹了一脚,又撞上了腰,可是坐在那里看着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的确有不少人经过的时候古怪的看他。

唐弘业对此并没有表达什么异议,于是黄帅就跟着他们一起朝电梯方向走去,上楼到肖玲住院的那个科室去,看看肖玲现在情况稳定下来没有。

来到肖玲所在的病房门前,考虑到性别的问题,首先还是由杜鹃先进去看看情况,唐弘业和黄帅留在走廊里面等着,没到一分钟,杜鹃就出来了。

“怎么样?肖玲现在情况稳定了么?”唐弘业赶忙问她。

“应该是吧,她现在睡着呢,”杜鹃的表情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咸伟伟不在这儿,我问了一下隔壁床病人的陪护家属,说是咱们中午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她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肖玲一下午到现在就断断续续的时睡时醒,基本状况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唐弘业皱起眉头,有些发愁:“咸伟伟不在,没有家属在一旁陪着,肖玲好歹也是个病人,咱们这还怎么跟她见面,跟她沟通啊?这咸伟伟怎么那么不靠谱!自己爸爸已经出事了,妈妈还在病床上躺着,她就忍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这个咸和玉…还真的是不太好评价到底算是个成功人士,还是活的很失败啊!”黄帅听了之后,也很有感慨,“在生意场上也算是混得不错了,结果家里面,前妻前妻被他辜负了,现任妻子呢,面对他的死讯也没看出来有多么痛苦难过。女儿就更夸张了,根本就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教育和引导,人格都是扭曲的吧?要不然哪能对自己的爸爸妈妈全都这么冷漠,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何止是感情,我看这个咸伟伟到底还有多少人性都不好说。”唐弘业说完之后,忽然拍了拍脑袋,“之前忘了了解一下这个咸伟伟在外面有没有结交什么男朋友之类的了!我看跑不了,十有八九是有事儿!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完全冷漠无情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热情的一面,就看愿意留给谁吧!”

“那要是这样,还真值得留意留意!万一她交了男朋友,是什么小混混,知道咸伟伟是她爸爸保险的受益人,出了什么坏主意呢?”黄帅在一旁附和。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值班医生了解一下肖玲的情况,看看咱们能不能跟她谈一谈吧!”杜鹃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白天的医生估计都已经下班了,现在能找到的就只有夜班医生而已,希望这个医生对肖玲的情况能够了解。

她找到了夜班医生,今天科室里面值夜班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年纪和肖玲不相上下,她从白班的同事那里得到了叮嘱,说肖玲术后情绪比较激动,之前出现过昏厥,让她夜班的时候多多留意,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却并不了解,并且在她来接班的时候,咸伟伟就早已经不在这里了,医生根本没有见过她。

在听杜鹃介绍过了情况之后,值班医生也很震惊,并且对肖玲颇为同情,她针对肖玲现在的情况,建议杜鹃他们最好不要晚上跟肖玲进行对话,一来夜里医院里面的值班人员比较少,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应急反应肯定没有白天那么充分,二来家属不在跟前的情况下,如果肖玲真的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出现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家属再跑来医院里面闹,医院也很难办。

杜鹃表示理解,回去同唐弘业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决定第二天早上再来。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在医院继续逗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跟他们在一起的黄帅身上还带着伤,所以三个人就离开了医院,开车准备回去。

唐弘业最先送黄帅,尽管黄帅一再推辞,认为杜鹃是女孩子,应该先送杜鹃,但唐弘业依然坚持,杜鹃也支持唐弘业的决定。

“黄帅,你就被推辞了,你现在算是伤员,”杜鹃扭过头去对他说,“软组织损伤24小时之内可以考虑局部冷敷,可以帮助收缩皮下血管,消水肿,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静养,明天早上你起来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疼得厉害就请假休息一两天吧,千万别逞强,万一再添新伤,因小失大不划算。”

黄帅点点头,表示杜鹃的叮嘱自己都记下了。

唐弘业两只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直到黄帅到了招待所下车他都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了?”杜鹃认识唐弘业的年头可不短了,唐弘业的情绪变化可逃不过她的眼睛,“是因为今天没有能找肖玲了解到情况所以郁闷?”

唐弘业并没有吭声,沉默的开车,杜鹃看他不说话,也没继续追问,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路来到了杜鹃住处的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要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咱们明天再去找肖玲,希望到时候她的精神状态能够好一点吧。”杜鹃对唐弘业说着,手已经伸向了车门,准备要下车回家去了。

“你等一会儿。”一直都没有吭声的唐弘业终于开了口,看起来他原本是想隐忍不发的,但无奈于自己的个性实在不算是那种擅长隐藏心事的类型,所以最终还是忍无可忍,选择了开口,“你跟黄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黄帅?没事啊!”杜鹃被他问的有点莫名其妙。

“没事儿你们俩你关心过去,他关心过来的!没事儿他连你吃东西不吃葱都知道!没事儿他逞英雄结果把你脚都给扭伤了,你都不舍得怪人家!”唐弘业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很不高兴,“杜鹃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鹃被他这么一说,最初是有些一头雾水的,后来听明白唐弘业的意思之后,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努力的深呼吸,好让自己的情绪不要那么激动,尽量平复下来,以便能够和唐弘业好好的沟通。

“唐弘业,我也想问一问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鹃深吸一口气,控制着情绪和语速,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点,对唐弘业说,“我当初为什么选择跟你考同一个大学,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调转过来,跟你在一个城市,我不相信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原因。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什么,就是因为你的态度好像总是比较抵触,所以我怕你有负担。有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你真的那么抵触,那我最终肯定是会选择放弃的,毕竟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搞得自己毫无自尊可言,还给别人添负担,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从你家里搬出来,没有按照我爸妈和叔叔阿姨的期望那样,在你那边借宿,这些你应该明白吧?”

唐弘业本来是怒气冲冲的质问杜鹃,没想到杜鹃把话题一转,变成了这样,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来。

好在杜鹃也并没有指望他真的给自己什么样的回应,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是鼓起勇气才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在每次因为你的抵触和排斥,我都已经灰心的没有勇气继续坚持的时候,偏偏你就会又对我表现出来关心,甚至有介意和嫉妒我跟别的男同事之间关系的那种举动,你这样就好像是在鼓励我一样,让我舍不得放手。但是这么久了,一会儿抵触,一会儿介意,搞得我不上不下的一直被悬在半空中,总是这样,我也觉得很累。”

“你…你什么意思?”唐弘业没有察觉自己开口的时候竟然有些结巴了。

“我的意思是,我跟黄帅就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什么都没有,但是我跟你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我自己都有些困惑了,”杜鹃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可能是我确实逼你太紧了吧,让你也跟我一样,困惑了,搞不清楚状况了,所以我觉得,可能我退后一步,对咱们都好,拉开一点距离反而能想清楚。”

、第二十三章 错觉

说完之后,杜鹃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算是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都憋在心里的话,所以觉得如释重负,还是因为要面对着唐弘业的答复,所以反而心里面更加紧张了。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情绪这么混乱。

在她说完了那一番话之后,车厢里面一片静默,唐弘业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杜鹃,别说是一句话了,就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如果不是车子里面的光线非常的昏暗,杜鹃应该也能看见他此时此刻眼中的慌乱和茫然。

“你觉得呢?”杜鹃等不到唐弘业的答复,只好开口追问上一句。

唐弘业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有点乱,方才杜鹃说出来的那一番话,拆开来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明白,但是组合到了一起,反倒让他有些不懂了,他不知道杜鹃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是单纯的字面含义,还是另外有别的什么弦外之音,所以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被杜鹃又追问起来,不禁有些烦躁,索性开口说:“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杜鹃觉得自己的心头猛然一沉,然后点了点头:“好,那我明白了。”

说完就拉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的朝住处走去。

唐弘业看着她撂下一句话之后就下车走了,半晌没回过神来,末了有些恼火的捶了一下方向盘:“我都还没明白呢,你倒是明白什么了啊…”

不过他现在嘟囔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杜鹃已经走远了,并且就算把她叫回来,唐弘业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去回应方才杜鹃的那一番话,于是他也只能是懊恼的抓了抓后脑勺,开车离开了。

反正这都已经十几年了,不管自己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不管自己表现得多么不耐烦,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周围,不是么?所以…应该没什么吧?

杜鹃下了车之后心情低落到无以言表,方才自己在说那一番话的时候,或许是抱着一种破釜沉舟一样的心情吧?不想再这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你追我跑下去,并且在破釜沉舟之余,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幻想着当自己说出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冷静冷却一下的时候,唐弘业会猛然意识到他不希望自己远离,会说出一些让自己燃起希望的话,甚至勇敢的向前跨上一步,可是最终这样的幻想还是落空了。

杜鹃头一次觉得,原来“随便”这两个字竟然让人这么难过。

回头想一想,杜鹃已经记不清唐弘业和自己之间原本那种和睦友好的相处氛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儿的。她只是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对自己除了排斥和讨厌之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那么为什么平日里又时不时的会做出一些关心呵护的举动,对于自己和哪一个异性接触比较频繁也会好像吃醋一样,说着酸溜溜的话。

杜鹃在郁闷和心情低落之余,这么一想,又忍不住有些埋怨唐弘业,自己该主动的自己可是一点都没有扭捏过,只不过是出于一个姑娘家最后的一点点矜持,没有高嚷着“喜欢你”,还留着那么最后的一层窗纸罢了。

这么说起来,两个人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和自己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关系,都怪唐弘业,平时挺爽快的一个人,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却偏偏那么的游移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猜不出他对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这么乱哄哄的想着心事,杜鹃走到了单元门附近,这一片居民楼的公共照明实在是差得很,一楼单元门洞开着,门口和一楼的照明灯早就坏掉了,连灯座都没有剩下,所以到了楼下就是一大片暗沉沉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摸索。

唰——。黑影当中似乎有什么人挪动了一下脚步。

杜鹃警觉的停了下来,抬起头仔细的朝黑影里面看,想要看清楚那边的情况,那里还真的是站着一个人,原本是一声不吭的静静站着,现在看到杜鹃朝这边走过来,也挪动起来,朝单元门口走了过去。

正在杜鹃心里面警铃大作的时候,那黑影开了口:“杜鹃,是我…”

虽然说仍然看不清楚面孔,但是杜鹃一听到那小心翼翼的声音,还有柔弱的音量,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她大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尹湄?”

黑影里的人走到了杜鹃的跟前,果然是尹湄,她裹着羽绒服,看起来好像还是很冷的样子,估计是在楼下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手里面还提着两个袋子。

“你怎么过来了?等我很久了么?”杜鹃看她脸色都被冻白了,赶忙伸手接过尹湄手中的一个袋子,招呼她一起上楼,“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啊?赶紧先上来吧,我屋里挺小的,还有点乱,不过至少能暖和暖和,可别冻病了!”

尹湄确实是冷的厉害,也没有心思去和杜鹃客气,默默的点了点头,跟着杜鹃上楼开门进了屋,杜鹃租的这一处房子的供暖并不是特别好,毕竟老房子了,存不住温度,杜鹃又额外准备了一个电暖气,现在看尹湄冷成那个样子,她赶忙把电暖气拉过来打开,好让尹湄能尽快的暖和过来。

等到安顿好了这些之后,杜鹃这才有精力去留意一下尹湄带来的那两个沉甸甸的大口袋里面都是一些什么,她这一看,还真愣住了,这两个口袋里面,一个装着各种青菜,肉片,还有肉丸鱼丸,另外一个更夸张,是一个卡式炉和一口不算大的小锅,杜鹃就算是再怎么傻也看得出来,这是涮火锅的全套装备了。

“你这是…?”她知道东西是用来涮火锅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尹湄会一声不响的就搬着一大堆的东西跑来自己家,找自己涮火锅。

尹湄不知道是靠近电暖气坐着,终于找回了一些温度,还是被杜鹃这么一问又感觉有那么一点窘迫了,她的脸很快就涨红起来,“是这样的,今天不是周末么,我就想着,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意思,你自己估计也没什么意思,那不如我干脆买点吃的带过来,给你做做伴。本来我是想叫黄帅的,但是他不在,我就自己去买东西,然后就过来了,过来敲不开门,估计你还没回来。”

原来是周末了啊!杜鹃恍然大悟,她已经习惯了在有案子在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所谓工作日和周末的区别,要是尹湄不提,她都意识不到,而尹湄则是因为性格太过于柔弱胆小,所以虽然说是外勤,也没谁真的指望她帮忙做什么,她的工作时间倒是全队里面最稳定的,几乎可以保证朝九晚五了。

“杜鹃,你没有什么别的计划吧…?”尹湄看杜鹃没吭声,立刻就自顾自的担心起来,“要是你原本有别的计划,那我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你。”

“我没有别的计划,就是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是周末来,”杜鹃赶忙回过神来,对尹湄笑了笑,其实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吃火锅的心情,但是尹湄这么大冷天一个人提着重重的东西过来找自己,换成是谁估计都不会好意思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刚好我也没吃晚饭呢,你这真的是太雪中送炭了,就是下回你可以先给我打个电话,我要是今晚回来的再晚一点儿,你得在外面冻多久啊!”

尹湄一听杜鹃这是接受了自己的火锅邀请和安排,顿时神色就喜悦起来,她把大衣脱下来放在一旁,主动拿出锅子到厨房里面去帮忙刷洗,做涮火锅的准备,杜鹃则帮忙把尹湄带来的青菜都洗一洗切一切,期间尹湄问杜鹃要不要打电话叫黄帅过来,杜鹃拒绝了,一来她的房间实在是不怎么宽敞,三个人挤在一起可能空间会有些局促,二来黄帅白天的时候受了伤,这个时候还是少折腾,多休息,这样对身体的恢复会比较有利。

当然,这其中还有第三点原因,就是方才在楼下的时候,唐弘业因为自己对黄帅表现得过于关心,似乎怀有很大的意见,虽然说后来两个人对话的内容已经完全偏离了这件事,但是想起来还是会让杜鹃有点别扭,并且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要不是尹湄在一旁拉住了她的手,她都快要把葱段儿切成葱花了。

尹湄疑惑的看了看杜鹃,并没有开口,一直到两个人把准备好的东西带回房间里面去,热气腾腾的煮起了火锅,她才试探着向杜鹃询问起来。

“杜鹃,我不知道这么问会不会让你觉得被冒犯了,”她态度十分谨慎的说,“我觉得你今天好像状态不太对,心情也不太好似的。”

杜鹃扯了扯嘴角,本来想要佯装若无其事的否认掉尹湄的猜测,但是她今天的心情的确是不怎么好,感觉非常累,连假装若无其事的力气都没有。

“嗯,确实,心情不是很好。”杜鹃绝对对尹湄坦诚一点,她在a市除了唐弘业,真的可以说是一个熟人都没有,虽然来到这边之后,和刑警队里面的几个女警关系都相处的还挺不错的,但是毕竟认识的时间短,以后又是要在一个单位长期相处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话她也不好意思跟人家去倾诉,但是总是一个人憋着,忍着,时间久了也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疲惫的感觉。

尹湄咬着筷子尖儿,没有吭声,拿眼睛一个劲儿的瞄着杜鹃,似乎是想要说话,但是又怕说错了话惹杜鹃不高兴似的,憋了一会儿,看杜鹃就只是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搅着碗里面的蘸料,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杜鹃,我瞎猜的,要是说的不对你别不高兴,”她对杜鹃说,“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唐弘业?”

杜鹃被她这么一问,心里头咯噔一下,脸上瞬间就被一股热浪给笼罩住了。

难道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么?如果说方圆她们知道自己是唐弘业的青梅竹马,那都是从唐弘业的嘴巴里面听说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她们能够因此做出什么猜测来,只要不捅破,自己也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尹湄跟自己,过去在原单位的时候,关系也没有多么密切,来到这边之后才沟通的次数多上那么一点,为什么连她也能猜到唐弘业?

“你…怎么知道的?”既然已经被问到头上了,杜鹃也不打算遮遮掩掩。

尹湄笑了笑:“其实也不难猜,你调过来这边,咱们领导多不舍得放人,我是听说了的,来到这边,你对环境也不怎么熟,除了唐弘业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认识人,跟唐弘业呢,又比一般交情还要更深一些似的,所以我就觉得可能是这样。你们俩…这是进展不顺利么?”

“没有什么进展,只不过就是我自己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觉得有点累了,所以在考虑要不要放慢一点脚步,冷静下来想一想清楚。”杜鹃叹了一口气,简单的把自己和唐弘业的渊源说了一下。

“原来你们两个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尹湄略微有那么一点吃惊,不过她的个性使她不会做出特别强烈的反应,这对于杜鹃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那…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对不对,也不知道说出来好不好…”

“没事,你说吧。”杜鹃正是自己迷茫的时候,她觉得或许当局者迷,尹湄的看法未必就一定对,但至少是一个不同的视角。

“我觉得,你对唐弘业的好感,会不会是一种错觉?”尹湄格外小心的开口对杜鹃说,“你因为他当初勇敢的帮你出头,所以对他特别的感激,正好又是那么一个年纪,就把感激错当成了喜欢。唐弘业可能也是跟你认识太久了,你们两家的关系又好,所以他就不好意思把事情弄得太僵,怕以后不好相见?”

、第二十四章 拉开距离

尹湄说的这种可能性,杜鹃不是没有想过,她也不是完全不认可,只是从主观上有点排斥,不愿意往这个方向上去想,但是现在,一个作为完全不了解两个人全部交集的局外人,尹湄都有这样的疑惑,那是不是真的说明了点什么呢?

杜鹃以前也有过纠结和焦虑的时候,不过这还是她头一次感到茫然和彷徨。

自己这么多年所有的努力,难道真的都只是源于一种对情感的错误归类?

杜鹃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听话懂事,杜妈妈本身就喜欢女孩儿,尤其喜欢那种温柔文静的姑娘,所以在杜鹃从小到大的整个过程当中,她都致力于把杜鹃塑造出一个窈窕淑女的形象,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原因,杜鹃从小就被灌输了一种女孩子都很柔弱的概念,跟那些一身蛮力,顽皮叛逆的男孩子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到了初中,被班级里顽劣的学生欺负捉弄,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起身完全具有反抗的能力,就只会感到无助的哭鼻子。

唐弘业当时替她出头的举动,给杜鹃带来的可以说是双重的震撼,一方面那种在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有人站出来为自己撑腰,保护自己的感觉,对于一个十三四岁,懵懵懂懂的女孩子来说,可以算是非常有杀伤力的了。

另外一方面,杜鹃始终记得唐弘业以一敌二的时候那种顽强而又倔强的神情,即便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攻击力根本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打败对方两个人,但还是毫无畏惧的冲了上去,这样的举动让杜鹃觉得有些汗颜,她觉得母亲对自己的培养方向,或许并不是那么合适,虽然说一个文静温柔的窈窕淑女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一味的温柔文静下去,自己被人捉弄欺负,却还要别人拼命的去维护,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和废物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从那之后,杜鹃就开始努力的改变自己的怯懦,逐渐开始也敢于反抗一些玩笑开得太过分,或者因为嫉妒而做出一些不当举动的同学,变成了一朵蔷薇,娇艳可爱,却又带着刺,再也不是原本任人拿捏的温室小花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一个转折点,就不会有时至今日这样的一个杜鹃,所以杜鹃对于唐弘业是既感动又感激,她付出了很多的努力,为的就只是跟上唐弘业的步伐,能够与他并驾齐驱,现在忽然之间让她反思自己的感情是否是一种误会,这真的是让她感到茫然至极。

再加上的确是和尹湄说的一样,两家的父母到现在也算是相识多年,关系一直都不错,再加上两个人年龄越来越大,两家父母就都看在眼里,产生了想要做亲家的意思,于是就走动更加频繁,愈发打得火热。

所以唐弘业会不会因为怕和自己闹僵了会跟家里面不好交代,杜鹃也没底。

杜鹃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出来自己和唐弘业曾经发生过什么摩擦矛盾,大到可以影响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种,她的印象中,最初两个人的相处还是非常友好而又和谐的,甚至一度还真有那么一点亲密,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弘业就忽然变得别扭起来了,两个人也就开始逐渐陷入了这种一个跑一个追,跑的那一个还时不时停下来等等,回头看看的古怪局面。

有时候杜鹃真的恨不得抛开什么矜持不矜持,揪着唐弘业的衣领,让他说句痛快话,到底对自己有没有好感,如果有,就皆大欢喜,如果没有,那自己从此也就放下了,各走各的,再也不互相纠缠。

当然,这也就是想一想而已,看唐弘业晚上在车子里时候的那个神态杜鹃就明白了,就算真的就着衣领问他,他也未必能够说得清楚。

就像此时此刻对自己一样,在这件事上,两个人好像都有些混乱。

“杜鹃,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了?”尹湄看杜鹃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又开始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着询问,生怕惹杜鹃不开心。

杜鹃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你没说错什么,我觉得可能你是对的。”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多想了吧,”尹湄也叹了一口气,“反正你都已经做了决定,那接下来怎么也要拉开距离试一试的,不是么?杜鹃,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孩儿竟然也会遇到这样的苦恼,我印象中从上大学的时候开始,一直就有很多的男生都喜欢你,追求你,我以为你只可能挑花了眼,那种只能默默的喜欢一个人,连挑明了都觉得心里没底的事,又没有存在感又卑微,只能出现在我这种人身上呢。”

杜鹃也没有心情去再多聊这些,于是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对尹湄笑了笑,主动岔开了话题,开始询问起尹湄借调到a市之后的感受。

两个人这顿火锅也没有吃太久,杜鹃没有什么胃口,尹湄也吃的不多,最重要的是,如果太晚了,尹湄一个人坐车回招待所也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

倒不是杜鹃不愿意让尹湄留宿,只是她这里实在是睡不下两个人。

第二天一早,杜鹃在充满了火锅味儿的房间当中醒来,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坏,她今天还需要继续和唐弘业搭伴儿工作,虽然说前一天晚上自己主动提出来,拉开距离冷静的思考一下,但是现在毕竟自己跟唐弘业已经是搭档关系了,私下里的距离可以拉开,到了单位里面,该处理的工作还是不能受私人感情的影响。

等她洗漱好了,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唐弘业一早发了条信息过来,说杜鹃住的这里位置居中,所以他这就准备出发,直接开车过来找她一起去医院,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往公安局方向折腾了。杜鹃看看时间,估计唐弘业差不多已经到了,索性就没有回复他信息,从自己房间的柜子里面拿了个小面包和一盒牛奶塞进背包里,又把所有其他的个人物品都收到自己的房间里,锁上房门准备出发。

“切…也没看出有什么金贵的东西,整天防贼一样…”刚刚起床从屋子里出来的女室友正好看到了杜鹃锁门的动作,在一旁不冷不热的骂了一句。

她的那个男朋友依旧是一副油腻腻的样子,站在女朋友身后冲着回头看他们的杜鹃笑嘻嘻的挥了挥手,那副热情的样子,只差没飞个吻了。

杜鹃只是默默的朝他们瞥了一眼,没做任何反应,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出门之前一定把自己的个人物品都尽量收在房间里面,并且锁好房门,没有办法,东西确实都不是特别金贵,但是再不金贵的东西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被人拿去用。

有这么两个素质和人品都不怎么靠谱的室友,也真是够糟心的。

杜鹃现在就希望咸和玉的案子能够尽快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这样一来就可以尽快结案,好让自己能有时间在最后期限内找到另外一处独居的房子。

下了楼,唐弘业的车果然已经停在那里了,杜鹃走过去,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就拿出了面包和牛奶,打算在路途上把早饭给解决掉。

“你就拿了一份啊?”唐弘业在一旁问。

杜鹃扭头看他,发现这个家伙那一双标志性的大眼睛下面各挂着一个大大的阴影,一副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的模样。

“哦,我就带了一份,你要是也没吃早饭的话…一会儿顺路买一份吧。”她对唐弘业点点头,把习惯插进牛奶盒里,两只手捧着盒子小口小口的喝。

唐弘业原本亮起来的眼神一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他撇撇嘴,没有再吭声的开车朝医院的方向赶了过去,杜鹃牛奶喝的慢,面包吃的也慢,主要是在决定了要拉开距离各自冷却之后,她不知道该对唐弘业说什么,相顾无言也是怪尴尬的。

杜鹃发现,自己这十几年来,非常熟悉于如何同唐弘业保持步调,对于怎么和他保持距离保持温度,还真的是有些陌生。可是在冷静了一夜之后,现在杜鹃倒是没有那么难过了,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可能还真是正确的,毕竟这么久了,自己已经够积极够主动,但是唐弘业始终不上不下的把自己吊在那里,这对自己也的确是不怎么公平的,就像尹湄说的,太卑微了,她不想继续卑微下去了。

到了目的地,院子里面已经有不少的车在出出入入,似乎医院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永远没有所谓的淡季和旺季,甚至也分不清晨昏昼夜,永远都是乱哄哄的忙,永远都是人头攒动,车进车出。

唐弘业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车位,把车子停了进去,刚刚给车子熄火,他的胃就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饥鸣,在狭窄的车内空间当中听着格外清晰。

杜鹃当然不可能听不见,本来她都要下车了,听见唐弘业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问:“刚才来的路上你怎么没买早餐吃?”

“没胃口,不想吃。”唐弘业口不对心,闷闷的回答道。

本来以为杜鹃会说点劝自己要注意规律饮食之类的话,没想到她听完了之后,竟然一声不吭的就下了车,唐弘业顿时就觉得自己心里面被塞了一个大铅球。

“你这人,我不吃早饭,你都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他紧跟着下了车,随手锁车,急急忙忙的跟在杜鹃身后,气鼓鼓的开口质问道。

杜鹃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看他:“我过去说过,但是你不是觉得烦么?我昨天想过了,既然我过去一直都干扰到了你,给你添了负担,那以后我就尽力避免。”

唐弘业语塞气结,一声不吭的闷头朝前走,杜鹃也一言不发的跟着。

还好,这一次他们来到医院,找护士一打听,得知肖玲已经醒了,咸伟伟昨天一夜都没有回来过,肖玲早上醒了之后,还是隔壁床患者的护工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有点可怜,顺便帮她买了一份粥,连饭盒都是向值班护士借的。

“她女儿可真的是够狠心的,换成我妈刚动完手术一个人在医院,我可不忍心来都不来,问都不问,连饭能不能吃上都不理。”值班护士年纪不大,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平日里形形色色什么样的患者和家属都见过,但是面对肖玲和咸伟伟这样的一对母女,还是感觉颇有些不舒服。

杜鹃拜托了这名护士帮忙进去和肖玲打个招呼,看看她能不能愿意配合他们的调查工作,护士答应了,进到病房里面去,才过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她说她愿意见你们,她现在的用药里面也加了镇静成分,所以一下子昏过去的可能性还能稍微降低一点,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一个术后正在恢复期的病人,你们也悠着点儿,尽量别刺激到她了啊,要不然你们和我们都不好跟家属交代,”那个护士叹了一口气,“这年头不就是这样的么,他们自己对家里人不好,那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我们这儿出一点差错那都是天大的罪过!”

杜鹃向她道了谢,和唐弘业一起进了病房,另外两张床的患者也都醒了,这间病房里面没有太重的病号,所以那两边都在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和陪护的家属、护工谈笑风生聊着天,空气里面弥漫着粥饭的香味儿,而肖玲则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病床旁边的帘子被拉开来,让她更显出了一种被隔绝一般的无助。

唐弘业努力让自己的胃不要被屋子里的饭菜香味儿勾住,脸上还得一派自然的对虚弱的肖玲点了点头,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肖玲,你好,我们能和你谈谈么?”

肖玲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你们不找我,我也想找你们谈谈呢。”

、第二十五章 独家消息

看得出来,肖玲憔悴得厉害,人也没有什么精神,不太好分辨到底是因为病痛折磨,还是咸和玉出事的打击,抑或两者兼而有之。她想要坐起身来,但是实在是力气不够,再加上肚子上的刀口也还有点疼,便伸手朝床尾指了指,对杜鹃说:“能不能麻烦你摇一下床尾的那个摇杆?”

杜鹃点点头,俯下身找到了肖玲提到的那个摇杆,轻轻的把上半截床板升起来了差不多三十度左右,然后就停了下来,她觉得肖玲也是刚刚经过了手术,不能坐起来太高,一不小心碰到了刀口那可就不好了。

肖玲似乎也觉得自己已经坐起来一些就可以了,她实在打不起更多的精神,声音有些干涩嘶哑的对唐弘业和杜鹃开口说:“我前夫咸和玉的事儿,我都听我女儿说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查清楚,他的死,肯定是和女人有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肖玲话说的这么笃定,杜鹃有些疑惑。

“我知道,他早晚得把命搭上,我就知道…”肖玲才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了,眼圈泛红,眼框里面盈满了眼泪,“我早就跟他说过,不能那样下去了,不说谁对不起谁,就单说外头的那些女人,谁有可能对他安什么好心,可是他不听我的,包括跟那个死鱼眼睛的小妖精在一起,我也劝过他,他都不听,现在到底把自己给坑死了,我真的是想一想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么?”肖玲说出这种话来并没有什么让人感到奇怪的,毕竟杜鹃和唐弘业都知道,她是一心想要跟咸和玉复婚的,所以其他在咸和玉身边与他打交道的女人自然就都变成了无耻的小妖精,假如没有什么客观上存在的证据,那这个说法就没有办法被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