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太太看到方才还被自己拉住说话的“公园管理处”的人竟然跑去拉警戒线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在一旁有点不悦的说:“这个小伙子怎么一点都不诚实呢,我刚才说你是公园管理处的你也不否认,弄了半天你不是呀!”

那位同事有些哭笑不得,示意老太太最好不要在一旁围观,老太太还挺倔,就是不肯走,说自己是市民,有知情权,谁也没权力把她赶走。她老伴儿在一旁劝她要她走,她也不停,还狠狠的瞪了老伴儿一眼。

“我天天都在这儿跳广场舞,还是第一排领舞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也有知情权的吧!”她理直气壮的对自己的老伴儿说。

只要不越过警戒线,这个老太太的去和留谁都不好多加干涉,在场的警员也只能提醒她,暗示她,免得她过一会儿受太大的惊吓,万一心脏不好再吃不消什么的,老太太依旧故我,便也没有人再去和她纠结这些了。

被发现的尸块很快就从土坑里面挖出来了,表面和之前的发现已有,也裹着一个薄薄的塑料袋,这一次的发现体积不小,打开袋子之后立刻一股浓重的腐臭味从里面冲了出来,下一秒就招来了几只大苍蝇,在周围嗡嗡的飞着打转。

这是一颗人头,腐烂的比较厉害,相貌依稀可辨,但是看不太真切,可以十分肯定的是,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仿真模型就对了。

虽然说警戒线把花坛以外也隔出了一段距离,但是站在警戒线以外的人还是可以隐约看到这里面的情况,方才那个老太太别看六七十岁了,眼神儿还挺不错的,一下子看到了他们挖出来一颗人头,这下子整个人都慌乱了。

“我的天老爷啊!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老太太喘着粗气抚着胸口,“我一直以为是哪个缺德的在这里头施肥或者是大小便什么的了呢!哪能想到这里头有死人啊!我这还天天的在这儿跳广场舞!哎呀我的天啊!我还站在头一排!头一排!我这不是跳舞给死人看呢么!我的天啊!”

“走吧走吧,我扶你回家吧,人家警察还得工作呢,你别在这儿添乱了。”她老伴儿拉着她就走,老太太这会儿也没有精力再去对老伴儿强势了,乖乖的跟着老伴儿走开了,脸色十分难看,估计一段时间都未必敢来跳广场舞了。

“阿姨,先别走,我想跟你打听一下,”贺宁见状赶忙追了上去,拦住了要走的老两口儿,“阿姨,平时这里每天都有广场舞么?一般几点到几点?人多不多?一天当中什么时候人会比较少一些呢?”

“早上六点到八点有一波,晚上五点到七点是另外一波,下午开始之前,或者结束之后,我们有时候还留下来排练一下新的舞蹈动作什么的,早场那些人也差不多是这样,估计也就晚上九、十点钟之后能没有人。”老太太有气无力的回答,脸色有些难看,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这个花坛可能被人施肥过的?是因为闻到臭味儿么?”

“也不是,之前这里的土都被人给翻过一遍,当时也没有怎么样,过了一阵子才开始有臭味儿的,所以我们一起跳舞的人有的说可能是有人晚上喝多了还是怎么着,跑到这里来偷偷的拉屎,也有人说一个人拉屎不会这么臭,估计是有人给花坛施肥了,所以才会土也被人翻过,之后又这么臭。当时她们还说,连棵花都不给好好种,还施什么肥,简直就是胡闹。”老太太估计是说这些的时候,脑子里又想起了方才看到的东西,一下子干呕起来,还好肚子里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所以也就只是干呕了两下,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贺宁看她已经这副样子了,也不好意思再多留她打听事情,于是道了谢就让她和她的老伴儿一同离开了。

“那个防化服神秘人还是挺狡猾的,”贺宁等老太太走了,重新回答汤力身边,看了看周围,感慨说,“人头埋在这里,他把整个花坛的土都乱翻过了一遍,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因为某一个地方的土被翻动过就起了疑心,发现异常。”

汤力点点头:“整个公园也不算特别大,咱们一会儿分头再找找有没有这种散发异味的地方,或许对方不会只埋一颗头就算了,会顺带着再处理一点其他的部位,或者是放一些烟雾弹。”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你们先去,我去打听一下这边正儿八经的公园管理处在哪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监控设备之类的可以给咱们提供一点线索。”贺宁说,“回头我打电话跟你确定方位,然后过去跟你汇合。”

第九章 拾荒

贺宁和汤力分开行动之后,在公园里面转来转去的找了很久,可就是找不到公园管理处在哪里,跟好几个在公园里面散步遛弯儿的人打听,也没有人知道,最后有人告诉她,他在这附近住了快十年了,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单位。

难道说这个公园根本就是被弃管了么?贺宁看看周遭那些早就已经破败不堪的设施,倒还真的有点相信这种说法,并且她一路转下来,也没有发现任何监控装置的影子,最后只好选择放弃,不再浪费时间,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汤力所在的位置就直接赶过去与汤力汇合了,反正这里只是一个弃尸地点而已,加上这个被害人的尸体碎块分布面积特别广泛,也不能够根据这个公园里发现了头部就直接断定凶手就住在这个公园附近的区域,所以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没有意义。

之后他们又在公园的树林之类地方找到了三块尸块,其中一块是假的,另外两块是真的,把这些都装袋收好之后,一行人就返回了公安局,把这些新的发现一并送到了法医那边,没用多少时间,那边就根据死者的头部和面部状况复原了死者的相貌,死者是一名男性,年纪已经不小了,法医判断应该是在六十五岁以上,结合相貌还原的结果也没有任何的出入,贺宁把还原后的死者相貌发给a市各个分局,希望能够尽快找到与之相符的失踪人口,能够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很快就有了消息反馈回来,某派出所之前接到过一起报案,报案人是一对中年夫妇,报案称自己的老父亲失踪了,一直联系不上,希望警察能够帮忙把老人给找回来,报案是在四天之前,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那名被报案失踪的老人相貌与死者相貌相似度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因为警察办案需要高度谨慎,所以谁也不会在作出判断的时候说出百分之百这样绝对的话,一般都会留出一点余地,以表示足够客观,那么这样一来,就基本上可以确定死者就是那名被家人报案失踪的老人了,贺宁又进一步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那名老人今年七十一岁,是土生土长的a市本地人,老伴儿在六年前因病过世,他和他的子女不住在一起,但是一家子都在本地。

于是其他人继续寻找依然不知所踪的其他尸体部分,贺宁和汤力带着面部还原的效果图去找这个名叫李高发的老人的女儿女婿,他们两个人也是报案人。在通过电话,确认老人的女儿女婿都在家之后,根据他们报案时候留下的住址,贺宁和汤力很快就来到了他们两个的家里面。

李高发老人的女儿名叫李玉秀,今年四十岁,是一名个体商户,根据她自己的介绍,就是在自己家住处附近承包了一个书报亭。她的丈夫名叫马刚,目前是一名饭店帮厨,以前也做过不少其他的工作,基本上属于只要能够补贴家用,什么赚钱多一点就做什么,刚巧赶上他轮休,要不然的话下午那个时间段他应该已经出发去饭店上班了,要到半夜才能回来。

“你们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情况么?什么时候发现李高发老人失踪的?”贺宁在他们家的小客厅里面坐下来,拿出本子做记录,李玉秀和马刚的经济状况可能也比较局促,房子又小又旧,家里面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就连贺宁屁股底下的那只旧的布艺沙发也因为念头太多,坐垫下面的弹簧都塌了,木质结构的框架也有些发散,坐在上面时不时的就会发出一声令人心里不踏实的吱嘎声。

“是这样的,我们是在我们报案那天往前数三天的时候吧,发现我爸失踪了的,我爸家就住在离我们家隔着两三条街的另外一个地方,走路过去的话也就十几分钟就到了,平时我晚上报停关门了,我老公也去饭店上班了,我们也没孩子,我也没有什么事儿,我就会去我爸那儿,帮他收拾收拾,买点菜,做点饭什么的,后来前阵子我姐说她要把我爸接到她家里头去住一阵子,我觉得也挺好的,老头儿也换换环境,省得总在家里头没意思,我妈没了之后就剩他自己,也是听不容易的,”李玉秀愁眉苦脸的对贺宁和汤力说,“所以我就以为我爸肯定是被我姐给接走了呗,哪能想到她那个人竟然说一套做一套,压根儿就没把我爸节奏,我要是早知道她就是说说好听的,根本不打算做,我早不就每天都照旧过去看看我爸了么!也不至于像现在似的,我爸到底哪天丢了的我都不知道!”

“玉秀,你就事论事,别说姐姐家的事儿,现在最重要的是爸到底怎么了,不是你控诉姐姐和姐夫的时候,那都是家务事,别拿出来给警察同志添麻烦!”马刚在一旁用胳膊拐了拐李玉秀,提醒她不要扯远了,要关注重点。

“对啊,我还差点忘了,你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那…我爸他…”李玉秀经丈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贺宁他们的身份,有些提心吊胆似的开口问。

“你们看这个人是不是李高发?”汤力拿出相貌还原的效果图给他们看。

李玉秀和马刚凑到一起看了看,看完之后特别笃定的说:“是,这个肯定是我爸呀,我爸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他被车撞了还是怎么着?”

“他被人杀害了,所以我们想要进一步的了解一下情况。”贺宁回答。

“啊?!”李玉秀和马刚虽然心里面早就已经有了猜测,但一听到贺宁说出了答案,还是感到有些震惊,李玉秀缓了缓之后才又开口问,“那…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尸体给领回来处理后事呢?要等你们查完么?”

“要等我们找完。”贺宁也知道告诉李玉秀和马刚实情是一件有些残忍的事情,但是作为家属,他们对李高发老人的情况是有知情权的,更何况也没有隐瞒他们的必要,于是她就把情况大体的介绍了一下,“就是这么一回事。”

听完了她的话,李玉秀呆住了,马刚也呆住了,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李高发老人被碎尸的这件事感到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过于震惊,所以最先表现出来的情绪竟然是惊讶和错愕,而不是悲痛与愤怒。

他们的反应是这样的贺宁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意外的,在她刚刚得知被害人竟然是一位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年人的时候,她也是狠狠的吃了一惊的,因为根据犯罪统计的结果,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在严重的刑事犯罪这一块不仅仅是犯案率比较低,就连作为犯罪人出现的发案率也是同样持续低迷的,这与这个年龄段人群的生理特征、体力体能、心理变化以及生活内容都有着直接的关系,像这样一起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迷雾的严重刑事案件,被害人竟然是一位七十出头的老人,别说是贺宁第一次遇到,估计就连刑警队里经验丰富的前辈遇到的也不多吧。

作为普通,李玉秀和马刚一辈子也未必会与什么刑事案件扯上关系,现在不仅仅关系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并且还是这么严重的性质,惊呆也是在所难免。

过了一会儿,李玉秀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马刚赶忙在一旁小声安慰她,贺宁和汤力也没有催促,安静的瞪着李玉秀慢慢调整情绪。

“不好意思啊,”马刚安慰了李玉秀几句,然后对贺宁和汤力挤了一个干巴巴的笑脸:“我丈母娘没了之后,我老丈人就是我老婆唯一的亲人了,谁也没想到老头儿会出这样的事儿,所以她现在心情不好,你们多担待着点。”

“我们能理解,假如你对李高发老人平时的生活情况也比较了解的话,让你爱人先休息一下,你回答我们一些问题也是可以的。”贺宁怕李玉秀受到太大的打击,没有办法配合他们的调查工作,于是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

马刚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我对我老丈人也不太了解啊,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是在饭店后厨给人家做帮厨的,天天下午三四点钟就去上班了,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厨房熄火,然后还得打扫打扫卫生,基本上十点多钟下班,然后我再坐公交车回家,回到家就十一点多了,差不多半夜,回家洗洗涮涮的等我能睡下就都后半夜了,第二天上午起来,吃点饭,去报停帮我老婆张罗张罗,然后就又去上班,一周轮休一天吧,家里头也一堆等着我去干的活儿,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跟我老丈人估计毛算的话,都有小半年没见了。你们现在问我关于他的事儿,我就算是现编,都不知道从哪儿编起。”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贺宁和汤力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只能继续等着,等什么时候李玉秀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他们再继续接下来的询问,不管怎么说,对于一个刚刚得知了父亲噩耗的人来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就算李高发老人本身就已经七十一岁了,如果不出事到底还能陪伴李玉秀多久这也是个未知数,但自然的生老病死给人带来的伤害和痛苦都远不及刑事案件。

过了好一会儿,李玉秀终于抽抽噎噎的停止了哭泣,似乎是体力透支的有点厉害,所以有些哭不动了,贺宁又给她时间让她稍微调整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你父亲平时每天的生活内容大概是什么样的?都和些什么人打交道?”

“他以前是企业老职工,当初不到五十岁那会儿,在厂子里受过工伤,腿瘸了,没办法继续上班继续干活儿,当时出那件事儿好像还是因为厂子里头的设备太老了,没有安全保障还是什么事儿的,反正就是厂子有责任的那种,不是我爸的错,厂子里就跟他商量的,说如果他不吵不闹,就给他一笔钱,工资照算,算到正好退休年纪之后,让他正常享受退休待遇,我爸一算计,觉得还是划算的,就同意了,所以到现在都退休回家等于二十来年,原本我妈活着的时候,我妈还没退休,他就在家里帮我妈做做饭做做家务,后来我妈退休了,他们两就一谈到晚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都折腾点儿什么,反正还算有事做,”李玉秀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妈身体不好去世了,就剩我爸自己,他闲着没有什么事儿就…就…”

她咬了咬嘴唇,硬是没把到了嘴边的话给说出来。

“怎么了?他平时喜欢做的事情很难以启齿么?”贺宁皱了皱眉头,担心会不会这个李高发老人虽然是年纪不小了,但是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要不然为什么李玉秀的表情会是这个样子的。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玉秀好像猜到了贺宁想到什么方面了似的,赶忙摆摆手,“我爸一辈子都特别仔细,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就喜欢攒钱,原来跟我妈两个人两份收入,所以还看不出来什么,后来我妈没了,剩他自己,其实工资也够吃够用,但是他就是觉得不踏实,所以…平时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在他住的那个小区里头,还有周围的小区啊,街上啊,捡垃圾,连垃圾桶都翻,就为了捡那些塑料瓶啊,易拉罐啊,纸壳盒啊那些玩意儿好卖钱,以前我姐说过他,说他把好端端的一个家硬是给堆得好像破烂回收站似的,一进屋就一股味儿,我也说过他,我说他就我和我姐两个女儿,都是自己孩子,不用有什么负担,要是缺钱花就跟我们说,我们俩多了没有,合伙帮衬帮衬老爸爸还是可以的。他就是不听,结果你说说,现在人辛苦了一辈子,为了卖破烂换点钱,把自己累成那样,最后怎么就落了这么个结果呢!”

第十章 腐臭

原来让李玉秀难以启齿的关于父亲的爱好竟然是拾荒,贺宁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对于她身边的同龄人来说,大家追求的是活在当下,要对得起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所以通常就都会比较潇洒一些,比较舍得花钱,这与时下里比较大的工作压力不无关系。而父母那一代人则要节俭很多,因为他们成长起来的时候,大环境远不如现在,物资不够丰富,所以需要量入为出。等到再向上追溯一代人,在节俭这方面就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那一代人普遍赶上了新旧社会更替的年代,早年间吃过的苦就更是不用多说,所以诸如把长了毛发了霉的馒头剥皮继续吃、已经不新鲜的菜饭加点作料冲淡一下异味继续吃的事情也经常会在其中一些特别节俭的老人身上发生。贺宁家所在的小区里就有好多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平时就热衷于在小区周围四处溜达,看到别人家扔出来的废旧纸盒、塑料瓶子之类的就赶紧捡走,甚至还会有几个老太太为了争抢所谓的势力范围而争执不休的情况发生。

独居的李高发会用这种事情来打发时间顺便赚取一些额外的生活补贴,倒也是很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样一来另外一件事就不好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个年迈的拾荒老人如此残忍的进行杀戮,还要高出这么大的阵势。

“平时你父亲出门去捡这些东西,大概是什么时间段?”汤力问李玉秀。

李玉秀想了想:“应该是白天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白天的时候我得在书报亭里看摊儿,晚上才过去陪陪他,反正我晚饭前那个时间过去的时候,他都在家里呢,我都是在那儿做饭吃饭收拾完了之后才回来的,我走以后他应该就睡觉了,所以我估计除了白天,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捡破烂儿吧。”

“你们能带我们去你父亲家里面看一看么?”贺宁提出要求。

马刚看了看李玉秀,似乎有些吃不准:“你现在这个状况,可以过去么?”

李玉秀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点点头:“行,走吧,我带你们过去看看。我爸那儿我找不到他的时候还去过好几次,反正我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你们是警察,可能你们能看出来点儿我看不出来的东西。”

说着她就挣扎着起身,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猛然得知了这个噩耗,又哭的太厉害,体力透支的很严重,刚一站起来她就腿一软又重新跌坐回去,后来还是在马刚的搀扶下才顺利的站起身来,跟着贺宁汤力他们一起出了门。

虽然路途很近,不过因为贺宁和汤力是开车过来的,李玉秀又是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所以他们就直接到楼下去上车,开车前往李高发的住处。

李高发所在的那个小区新旧程度和李玉秀家这边倒是差不多,房子不算新,小区也是没有任何物业管理的开放式,甚至可能都不能够算作是一个小区,只是几栋楼而已,不过因为地段还不错,周围的交通也比较便利,所以这里的住户倒是挺多的,年轻的年老的都有,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热闹的,只是这样的居住环境,对于贺宁和汤力来说倒算不得是什么好事,假如李高发的住处真的就是他们眼下要找的第一现场,那么很显然要通过小区内部的监控设施来收集线索是不可能了。

因为李高发的腿脚不是很利索,所以他的住处就在一楼,还没进单元门就先经过了他家的窗口。按照李玉秀的说法,二十年前跛得很厉害,后来经过了休养之后,倒是恢复了很多,正常走路的时候如果走得慢都看不太出来,走快了还是会看出一脚高一脚底来,不过上楼梯的话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些吃力的,那条受过伤留下了残疾的腿没有办法独自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所以当年他就卖掉了原本的房子,换到了这里的一楼来居住,这样就可以免除上上下下的辛苦。

因为地段还不错,所以这个楼的一楼其他几户人家几乎都已经把窗口改成了宽敞的拉门,在门口砌了台阶方便出入,把原本的居住用民房变成了商用的门市房,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店铺,唯独李高发的家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我老丈人不愿意改,”马刚注意到了贺宁和汤力看见了其他那几户人家改造过的小门市房之后,目光落在了李高发家挂满了污渍,几乎变成不透明的窗口,一边搀扶着李玉秀走路,一边主动对他们说,“我们之前也劝过他,说他要是愿意就搬过来跟我们住,或者搬去跟大姐一起住也可以,他的房子也改一改,改成门市,出租,一个月的租金肯定比他满世界去捡破烂儿要多得多,那不是挺好的么,还能轻松一点,手头还有余钱。结果我老丈人不愿意,说这是他家,改不改都是他说了算,我们没资格插嘴,他就要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贺宁和汤力点点头,没有去做什么评价,这毕竟是老人的房子,他有权利选择怎么去处置,选择怎么样去过自己的生活。

李高发家的钥匙是李玉秀拿着的,她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开门,好几次都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对不准锁孔,到了最后还是马刚在一旁从她手里把钥匙接了过去,帮她把门给打开了,因为一直关窗关门空气不流通的缘故,这门一打开还真的是扑面而来一股十分难闻的臭味儿,这气味非常的混杂,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种难闻法儿,似乎有腐臭,又似乎是一种东西发霉变质的气味,总之混杂在一起之后,让人会忍不住想要捏住鼻子。

“让你们见笑了啊,”马刚有点不好意思的对贺宁和汤力说,“刚刚我老婆不是跟你们也说了么,我老丈人就喜欢捡破烂,有的时候一下子卖不掉的就在家里头囤着,时间长了那个味儿啊,就别提了,这还不算大夏天呢,到了八月份最热的时候,这屋子里头就算是开着窗户都没办法呆人!周围的邻居从窗户外头经过都得走快几步,受不了这屋里头的那个味儿。”

“行了,我爸都出事了,你还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干什么啊!”李玉秀有些不高兴的扭头瞪了马刚一眼,“这种时候谁会管屋子里头的空气新鲜不新鲜!”

其实贺宁他们还真的挺在意这一点的,毕竟屋子里面的异味这么重,到底是单纯的因为家里面有太多的杂物,还是因为这里就是李高发遇害的第一现场,这房子里浓重的异味就代表了第二种可能性,不由得他们不去重视。

保险起见,汤力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副鞋套,进门前叮嘱李玉秀和马刚尽量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李玉秀一听这话,当时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了。

“警察同志,那我得先跟你们说清楚啊,”她紧张兮兮的对贺宁和汤力说,“我之前每天都来照顾我爸,这屋子里头哪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碰到过的啊!你们可别回头发现里头有我的什么指纹还是什么的,就说这事儿跟我有关系,那我可承受不起啊!我之前看电视台的法制节目看到过,你们警察不都是看什么犯罪现场有没有谁的指纹,然后就觉得谁可疑,可能就是凶手什么的么!”

“你不用紧张,我们用来判断谁是否可以的标准也不只有现场是不是发现了谁的指纹这一条,还会参考很多别的东西。”贺宁对李玉秀说,虽然说李玉秀表现的有点大惊小怪和神经质,但是大体上也还是能够理解的,在之前的工作当中,她也遇到过其他类似的情况,毕竟普通人平日里很少会和刑警打上交道,一旦打交道了,不是受害者家属,就是被波及到的人,有一些反应过度也很正常。

李玉秀听她这么说,似乎也隐隐的有些放下心来,她又指了指一旁的一把靠背椅,有气无力的半靠在马刚的身上,问贺宁,“那我能在那儿坐一会儿么?我实在是虚的厉害,浑身上下直突突,都要站不住了,我感觉我都要昏过去了。”

汤力点点头,表示她可以坐下来没有问题,马刚见状也赶忙开口:“那警察同志,你也让我坐一会儿呗,我这一路扶着她,我现在也要累死了!”

“可以,你们都坐下歇一会儿吧。”贺宁对他说。

马刚立刻把李玉秀安顿在椅子上,自己也在一旁的另外一把椅子上面坐了下来,一副累得要命的样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好像方才搀扶着李玉秀是一件非常非常消耗体力的苦差事一样,哪怕李玉秀是一个看起来体重都不知道有没有九十斤的十分瘦小的女人,而马刚本人则又高又壮。

他这样的动作让贺宁差一点点就皱了眉头,虽然说女人就一定弱,男人就一定强,这种观念本身就是一种性别偏见,可是这两个人的身材明晃晃的摆在眼前,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刨除去中间坐车的一段路程,一共也没有搀扶自己的妻子太久,结果就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当着贺宁和汤力的面必须要适当的收敛一点,恐怕他都要忍不住抱怨了,这实在是让贺宁很难对这个看起来很孔武有力,具有男性特质的男人产生任何与阳刚相关的联想,甚至还以小见大的认为,马刚平时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也是那种对于付出特别斤斤计较的人。

李高发的房子面积比李玉秀和马刚夫妇那边还要略大一点,只是屋子里的摆设看起来就更加陈旧,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面积大约有七八十平米的样子,贺宁在房子里面转了一圈之后发现,除了其中一个屋子是卧室,里面的陈设就是一般老年人卧室的模样之外,另外一间屋子、客厅里面,甚至是厨房和卫生间里面都堆满了各种杂物,什么都有,只要是市面上能够有人出钱回收的东西就几乎都找得到,什么旧报纸旧杂志,什么废铜烂铁,什么塑料瓶塑料桶,甚至还有废旧家电,客厅一角堆成小山一样的杂物里面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那电视机的款式贺宁觉得自己好像记忆当中就只有模模糊糊的好像很小时候跟着贺妈妈贺爸爸去看望太姥姥的时候,在太姥姥的家里面看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了。

很显然这也是李高发捡回来的,也不知他究竟是从哪里还能捡到这种东西。

汤力凑近了那些废旧杂物,吸了吸鼻子,闻了闻那里的气味,的确是不好闻,估计有的纸盒、报纸之类的东西不够干燥,又或者是李高发为了卖的时候更压秤一些,所以故意掸了水在上头,厚厚的一摞堆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有些发霉。不过这里难闻归难闻,却又与一开门进来时候闻到的那一股子混杂的臭气不完全一样,这就意味着那一股子难闻的气味里面还有其他的原因存在。

于是两个人就顺着气味一直找过去,最后发现那种难闻的异味厨房要比客厅里面更浓郁,并且厨房里面的异味也集中在那台老旧的小冰箱附近尤甚。贺宁和汤力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一点不太好的猜测,汤力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拉开冰箱上下两扇门,发现里面并没有灯亮起来,并且一股异常浓重的腐臭味直接涌了出来,那腐臭味浓到就连汤力这么沉得住气的人,都一下子没有憋住,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贺宁在一旁也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搅,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举起手里面的小手电,照向了冰箱里面。

第十一章 邻居

这台小冰箱实在是有些年头了,整体的容积都不大,高度还不如贺宁的身高,下层比较大的是冷藏室,里面塞着一些看起来已经有些发霉变质的食物,还有早就已经要么枯黄干瘪,要么腐烂发臭的蔬菜水果,而上面的那一层就是一个小小的冷冻室里面有一个塑料袋,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但是恶臭味儿却是十分浓郁的,腐臭当中还混杂着很重的腥气。

贺宁和汤力自然不会去理睬那些或者干瘪或者腐烂的蔬菜水果,关注重点就都落在了那个冷冻室里的塑料袋上头,汤力动手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塑料袋从冰箱里面取出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那个塑料袋还挺结实的,是半透明的,上面没有什么商标图案之类的,拿在手里面,汤力能够感觉到袋子的分量,放在桌上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拆开袋子,袋口一打开,里面的腐臭味儿就更加浓郁了,幸好这一次贺宁有了先前的思想准备,提前就闭了一口气,拿出来口罩给自己和汤力都戴上,一来确保不会一不小心污染了现场,二来也能稍微削弱一点臭气。

从冰箱里拿出来之后,光线就好得多了,汤力大概的动了动塑料袋,让里面乱糟糟的一袋子东西也稍微被轻微的翻动了一点,以便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随后他便又把袋口重新掩了回去,转头示意了贺宁一下,贺宁心领神会,到一旁去打电话回局里,希望局里能够派刑技和法医的人过来这边出现场。

李玉秀和马刚在客厅里坐着,也隐约听到了贺宁打电话,两个人面面相觑,等贺宁打完了电话之后,马刚开口问她:“啥意思?一会儿你们还要来人啊?”

贺宁点点头:“如果你们觉得在这里会感到不适,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可以先回家去休息一下,等到这边处理完我会和你们联系的。”

“那行,老公,你扶我起来,咱们回家去吧,我不想呆在这儿了,呆在这儿我心里头难受。”李玉秀哽咽着伸手扯了扯马刚的手臂,示意他扶自己起身。

马刚却并没有动,有点不大情愿的对她说:“在哪儿不都一样是歇着呢,你这体力还没恢复呢,回去你也不一定走得动,要不然就再坐一会儿呗,等一会儿人家两个警察同志忙完了,反正也得走,就顺便送咱们回去了呗!”

李玉秀一听这话,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撑着椅背站起身来,鼻子不上鼻子脸不是脸的对马刚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是有多懒?你就为了坐人家的蹭车你就这么那我当挡箭牌啊?一共几步路你至于不至于?我在这儿都呆不下去了,你还让我等?你让我等什么啊?你等死我算了!”

“哎哎哎,你别这么说嘛!”马刚当着贺宁他们的面被李玉秀这么一说,面子也觉得有点挂不住,有些讪讪的解释说,“什么我非得想要做蹭车啊!我这不也是关心老爷子的事儿么!那你说,你爸就等于是我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做人子女的,现在别的事情也做不了,留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个数儿,这还不行么?你瞧你这人,就非得把我往坏了想!”

李玉秀狠狠的瞪了马刚一眼,倒也没有再说他什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管你们人在不在这里,我们完成了工作之后,也会给你们一个应得的交代的,并且一会儿我们来人之后,这里可能也会比较忙乱,你们待在这里也不会觉得特别舒服,所以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贺宁对他们说。

马刚听得出来这是比较委婉的让他们离开,不要在这里添乱的意思,于是也就没有继续想要在这里等着做顺风车,不是特别情愿的站起身来,扶着李玉秀,交代了几句一定要给他们一个答复之类的话,这才总算是离开了。

前脚李玉秀和马刚夫妇刚走,后脚公安局的人就到了,出现场的依旧是刘法医,他根据汤力和贺宁的指引,直接来到厨房里面,戴着手套仔细的检查起那个袋子里面的东西,他先铺好了地面,然后把袋子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逐个摆放在铺好的防水布上面,因为这些东西已经明显的腐烂了,散发着恶臭,所以刘法医手上的动作也格外的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碰坏了什么。如果这些东西真的就和他们猜测的一样的话,那这可就是非常重要的证物,需要逐个保存好带回局里面去再进行下一步的检验的。

贺宁站在一旁,忍受着那浓浓的腐臭味儿,看着刘法医一样一样的检查,其中有一堆红红白白又长又皱的东西她一眼就能够认得出来,那应该是大肠。一旁还有一块手感似乎又软又脆,颜色有些发暗发深的,从形状上来看有点像是肝,只是那大小和她平日里在超市见过的猪肝、牛肝又都不一样。在旁边还有两样东西她没有认出来,都是成对出现的,一个小一些,形状呈椭圆形,另外一个红红白白的一大滩,中间有一根管子连接在一起。

“这个是…肺吧?”贺宁有些吃不准的问。

刘法医抬起头来看了看她,点点头:“对,是肺,旁边的是肾脏。”

贺宁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不用刘法医多说,从刘法医那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也能够猜得出来,这里的情况就和方才汤力的判断一样。

“都是人的,对吧?”她最终还是开口确认了一下。

“对,”刘法医叹了一口气,“从表面看来,我可以百分之七十认定是人的内脏,基本上胸腔腹腔里能找到的脏器都在这里了,这是很彻底的开膛破腹啊。”

“应该就是死者本人的吧?”汤力问。由于这一次的案子看起来特别的血腥残忍,所以他们一直都很担心被害人到底是几个人,每一次发现人体组织就会进行检验对比,确认是否为同一个人所有,截止到目前,现在发现的部分倒还真的都属于同一个人,受害人便也暂时被锁定为一人。

“这个我现在不好说,需要进一步的检查之后才能够确定。”刘法医摇摇头,没有办法直接回答汤力的这个询问,“我都有一阵子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案子了,以前遇到那种变态杀人案,至少凶手还试图通过尸体展现出一些什么信息来,传递给咱们某种含义,不管是报复,仇恨,还是别的什么,这一次的案子,我倒是有些糊涂了,尸体被分尸成那么多小碎块,还要加上假的,被埋的到处都是,这回又基本上确认了死者身份是一名七十出头的拾荒老人,这个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呢?真的是一点都想不通,一点也猜不透。”

“能通过腐烂程度看出来这些放在这里已经有多久了么?”贺宁问。

“这个么…应该是没有办法说的太准确了,因为你们是在冰箱里发现的,现在那台冰箱是不工作的状态,假设说打从最初这个冰箱就是不制冷的,在杀人分尸之后就被放进去了,闷在里面应该比现在的腐烂程度严重很多。所以我判断,当时这台冰箱应该是正常工作,可以制冷的,也就是说凶手是把死者内脏放在里面冷冻保存的,但是后来因为冰箱的使用时间实在是有些太长了,所以出现了故障,不再制冷,停止工作了,之后随着内部温度的上升,内脏才开始腐烂的。”刘法医根据自己的经验介绍说,“冰箱停止工作的时间还不算特别长,不然就以最近的气温,还有这台冰箱早就老化变形的密封胶条,估计现在都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这对咱们来说倒是还算有点帮助,毕竟只要能够证明死者是同一个人,那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被放进来的,几乎也就很容易能有答案了。”

汤力点点头,跟贺宁等刘法医这边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之后,才去询问刑技的同事,那个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问题。

“这里就是杀人的第一现场了吧?发现的血迹多么?”贺宁问。

谁也没有想到,刑技同事的回答竟然是这么的出乎意料,他摇了摇头,对他们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在房子里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血迹。如果那些东西真的是人的内脏,那也肯定是凶手在杀人分尸之后又把东西送过来这里,冻在冰箱里头的,要不然的话,就以这一次的被害人那被碎尸的细致程度…也不可能一星半点儿的血迹都没有留下来,表面上打扫的再仔细,也逃不过咱们的试剂啊。”

这话倒是不假,试剂比人眼可要靠谱多了,哪怕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迹残留的地方,只要过去真的有过血迹,哪怕被清洗的再干净,喷洒上特定的试剂之后也会很快就显现出来,这是绝对不会出现那么大误差的。

可是这样一来,那这件事就更让人觉得诡异了,一个人,杀死了一个按照其家人形容,几乎快要与世无争的退休拾荒老人,并且大费周章的又是分尸,又是四处掩埋尸块,并且还特意从第一现场把死者的内脏都统统带回到死者家中,放在死者家中的冰箱冷冻层里面,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贺宁能够一下子想到的原因就只有增加这个案子的怪异程度和恐怖氛围这一种,可是她又觉得这样一来的话,是不是也有些过于直白了呢?这是一起实实在在的事关人命的刑事案件,可不是什么二流导演在设计自己拍摄的恐怖电影,单纯为了吓人而折腾这么多,冒这么多泄露行踪的风险,真的值得么?这并不符合常规。

一个处心积虑事实骇人罪行的犯罪分子,在行事的时候最不可能缺少的就是算计,而对于犯罪手法的复杂程度与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之间的权衡就更是尤为重要,谁会冒那么大风险去做并没有太大意义的事情呢?毕竟不管是实施何种犯罪,对于犯罪分子来说除了达到自己的犯罪目的之外,最重要的恐怕就是逃避法律惩罚了,所以这一次的案子还真的是和以往接触到的都很不一样。

处理完现场之后,刑技的同事确定这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指纹或者足迹,能够提取到的指纹和足迹都是大量存在的,并且从被发现的各个位置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日常经常在这里活动的人留下来的,绝非为了伪装而故意留下的。刑技的同事初步结论是这些指纹和足迹应该都是死者和死者的家属留下来的,当然了,这些也还是需要进一步的验证,并且想要验证也并非难事,他们之前找到过一只死者的手,确认存在数量最多的那个指纹是否属于死者本人很容易,而李玉秀和马刚也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回头需要找他们提取指纹足迹也一样方便,只需要稍微花费一点时间,很快就可以得出结论来。

至于李高发老人倒地是不是李玉秀和马刚之前对他们形容出来的那个样子,这也不能单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包括平日里老人除外活动和捡拾废品的活动范围,与哪些人打过交道,是否与什么人结过仇这一类的问题,李玉秀白天因为需要照顾自己书报亭的生意,所以也并不是很了解,根本就回答不上来,他们都还是需要再找旁人去了解一下情况的,而这个旁人,很显然就是李高发老人的左邻右舍。

贺宁和汤力尝试着先敲了李高发家对门邻居的房门,但是并没有人在,到了第二家,老人楼上的邻居那里,他们的运气倒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这家的邻居在家,还是这附近的“居民联络员”,大妈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二话不说就让他们稍微给自己一点时间,她会帮他们通知平日里与李高发老人相识的其他邻居一起来了解情况。

第十二章 不省心

贺宁和汤力等了一会儿,那个也不知道受什么人任命做了“居民联络员”的大妈行动力可以说是非常的强,再加上下午的这个时间段可能在家的人也比较多,没一会儿,她竟然也不知道从哪里给贺宁和汤力他们找来了十几个人,从年轻的,中年的,到老年的都有,男女老少都被大妈给叫过来,就在李高发窗外面的空地上站了一圈,把贺宁和汤力围在中间,那些被她叫过来的人好像很多也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似的,除了好奇的大量打量贺宁汤力,就是一头雾水的搞不清楚状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贾婶儿啊,你把我们给叫过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啊?”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率先开了口,询问这位姓贾的居民联络员大妈,“我这还着急在家里头做饭呢,要不然再过一会儿我孩子放学就回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五六岁正好是长身体的年纪,那小子一天到晚就是饿,一进家门就嚷嚷要吃饭呢!”

“知道,我知道,不会耽误你那么长时间的,我把大伙儿都叫到这里来,那也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情,要不然不也没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的么,我以前什么时候这么干过?”贾大妈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人脸上都表情各异,很显然她以前也这么干过,而且可能还不止一次两次那么简单,贾大妈也被其他人的反应搞得有点讪讪的,索性就直奔主题,免得别人觉得她故弄玄虚,“今天把你们大伙儿叫过来是这么回事儿,李高发你们都认识吧?他出了点事儿,现在人家警察过来调查这件事,想要找李高发平时接触过的,打过交道的人了解了解情况。”

“李大爷他怎么了?”刚才那个中年女人有点好奇的问,毕竟都能把警察给招来的事儿,那可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儿,“他那俩闺女又不让人省心了吧?”

“那么点儿事情,人家警察会这么跑来调查么!”贾大妈摆摆手,“老李头儿被人给弄死了,你们说说,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挨千刀的!他一个糟老头子,都七十多岁了,能招惹谁啊!还至于给人弄死了!简直太丧尽天良了!”

“大家跟李高发平时都有往来吧?”贺宁开口问那些被贾大妈叫来的人。

那些人里面有的比较坦诚一点,点点头,也有一听涉及到了刑事案件就立刻摆手表示否认的,说自己跟李高发根本不熟,也就是见面笑一笑的点头之交。

这种撇清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刚才说他两个女儿怎么回事?”汤力没有错过方才那个中年女人随口询问出来的关键点,于是便直接向她发起询问。

那个中年女人很显然是有点后悔了的,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复杂,毕竟是让她当着其他人的面来说这些事,她也有些担心人多口杂,隔墙有耳,万一自己说出来的事情又被人给添油加醋的传到了李高发女儿的耳朵里,李高发是不在了,他的女儿可是还活得好好的呢,到时候人家来找她算账该怎么办?

“啊,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就是以为你们是来调解纠纷的那种警察呢,李大爷的俩闺女好像关系不是特别好,以前闹过矛盾,所以我就随便问问。具体的事儿我也不知道,那再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你们再找别人问问吧。”中年女人被问到了又不好不回答,索性就避重就轻的来了一个轻描淡写。

汤力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这些事,对方的顾虑是什么其实他心里也是很清楚的,贾大妈把一群人都叫到了一起这个做法本身就存在着这样的一种弊端,人多了之后就会担心被人听到自己提供了什么情况给警察,回头被家属再追究起来不好交代,容易给自己惹一身的麻烦和纠纷。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如果没有贾大妈这么热心肠的张罗,他们也不会知道平时李高发在这附近都跟一些什么人有往来,就算是想打听恐怕也没有地方可以打听,现在方向是有了的,既然对方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大不了就私下里再去找她一下就可以解决了。

话又说回来,不管李高发的两个女儿究竟是有多么的不体谅老人,与老人闹矛盾,这矛盾终归应该也就是亲人之间的分歧或者利益上面的一点争执,要说上升到了弑父的程度,还是想着一次的这个案子表现出来的这些特征,那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不符合逻辑,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中年女人这么一推脱,其他人便也似乎都不愿意多说什么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最后归结起来也不过是说李高发老人平日里跟邻里之间相处的都比较融洽,老人十分厚道也行事低调,不惹麻烦更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大家对他还都挺有好感的,只不过李高发老人不是那种喜欢社交,喜欢讲话的人,因此与这附近的居民熟悉归熟悉,却没有和谁的关系好到了知根知底的地步。

就有一个老太太倒是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有些不是滋味儿的说:“你说说,这老天爷也有不开眼的时候啊!怎么谁不出事就偏偏让这老李头儿出事了呢!他这人多老实啊,我跟他老伴儿原本是认识的,经常一起结伴儿出去买个菜啊,溜达溜达什么的,老李头儿腿脚再不利索,也每次都迎出去,抢着帮老伴儿拿东西,生怕自己老伴儿累着!我每次回去看到我家老头子就在家里头闷头摆扑克牌,我这心里就蹭蹭的冒火,看看人家老伴儿什么样,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后来老李头儿的老伴儿得了病死了,老李头儿就剩自己一个人,我们这些年纪差不多的老街坊也觉得他自己怪不容易的,就想着要不然给他再介绍个老伴儿吧,好歹有个人说个话,做个伴儿,一起买个菜做个饭什么的也行啊,结果一提这事儿他就哄我们,后来听别人说的,他老伴儿都死了很久了,他家里头还给他老伴儿留着半边床位呢,就跟他老伴儿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唉,多有情有义的一个好人啊!怎么就遇到这种倒霉事儿了呢!”

“也就是说,李高发是一个从来都与世无争,和别人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的这么一个老好人,我这么说没有什么问题吧?”贺宁问。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附和,表示李高发的确是一个没有什么劣迹污点的老人,看他们的态度,这么说倒也不全是为了死者为大才在警察面前特别美言的,而是李高发在这些老邻居当中的的确确是有不错的人缘,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这时候,汤力注意到了人群当中的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打扮得也比较时髦,t恤衫大短裤,脚底下踩着现在所谓重金难求一双的潮牌运动鞋,看起来经济条件像是蛮不错的,与其他人在档次上有点差距。

“你和李高发是因为什么认识的?”汤力开口问向那名男青年,毕竟以他和李高发两个人的年龄差距来说,如果是遇到早婚早育的家庭,估计都是祖孙辈分的人了,而且看样子他也是被贾大妈给叫过来的,而不是过来看热闹的人,这就让汤力感到有些疑惑了,不知道这个人会和李高发有什么关联。

“哦,他啊,他是小鲍,在我们这一片租房子住都有三年多了,”贾大妈抢着替那个年轻人回答了汤力的提问,“小鲍可是个好孩子!这孩子特别懂事,一点也不像现在时下里那些小年轻轻的,开口闭口就什么老人坏了坏人老了的,一看到我们老头儿老太太就觉得我们是碰瓷儿讹人来了,那小年轻的还有抢劫的呢,还有当小偷的呢,我们老人不也没说觉得年轻人都是小偷都是抢劫犯么!小鲍就不一样了,他特别有正事儿,见到长辈也都和和气气的,平时知道老李头儿喜欢捡破烂儿,觉得老李头儿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他就把家里能卖钱的废品提前攒着,然后给老李头儿送过去,免得老李头儿还得东奔西跑的到处捡!你们说这孩子是不是特别有心,特别懂事?这年头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呢!”

“哎哟,我的贾大姨呀,你就别夸我了,你这说的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那都是捎带手的事儿,哪有什么大不了的呀,被你给上升到了这种层面,我自己都没脸承认呐!”那个年轻人估计平日里就是比较活泛的性格,被贾大妈这么一表扬,夸张的用手挡了挡自己的脸,然后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意识到在这种时候嬉皮笑脸的似乎不太合适,毕竟李高发老人才刚刚出了事没多久,警察还在这里了解情况呢,他赶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顺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对贺宁和汤力说,“二位,你们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鲍明轩,自己开了一家手机应用开发工作室,因为租的工作室离这里比较近,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租房子住。我跟李大爷也不算特别熟,说实话,我以前是以为他是孤寡老人呢,生活困难,所以需要捡破烂儿补贴生活,所以我就想着说做点好事,后来知道其实李大爷有孩子,退休金也够花,不过反正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那就都是捎带手的事儿,我就继续给他留一留,有时候是我顺路给他带过去,有时候是他过来我这边取,就这么简单的一点事儿,没有我贾大姨夸的那么好。”

汤力点点头,顺口问了鲍明轩一句:“那你最后一次看到李高发在外面捡废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能记得清楚么?”

“那我真记不清了,要不是今天贾大姨过来叫我,我都没想起来自己好久没遇到过李大爷了,前段时间工作室那边太忙,这一两天才刚刚松一口气。”鲍明轩摇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顺手一直旁边一个一直都没有吭声过的老太太,说,“她说不定知道吧,我不太知道这个大姨叫什么,不过我以前看到过她跟李大爷抢着捡废品来着,都是同行,肯定更了解对方的动态,这也算是我自己做工作室的一点亲身感受吧。外人都不一定知道的事,你的竞争对手肯定知道。”

“唉你这小伙子,别胡说八道好不好啊!”那个被他指出来的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就变了脸色,原本是兴趣缺缺不想开口,现在则是有点恼羞成怒了似的,“我什么就竞争对手了?什么我就跟他抢着捡破烂了?明明是他跟我抢,我都没稀罕跟他一般见识过!再说了,我退休金比他还高呢,我老伴儿也有退休金,我闺女儿子都有出息,又不像他,自己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俩闺女还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我还至于为了跟他抢点破破烂烂的那些东西,就把他给弄死了?他比我还高好有劲儿呢,我能弄死他?我看他弄死我还差不多!”

“大娘,你别激动,”贺宁赶忙在一旁开口安抚一下这个老太太,笑呵呵的问,“你怎么称呼啊?”

“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太太就行,”老太太开口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就住——喏,对面那栋楼!二楼从左边数一二三四,第五个窗户,那就是我们家!你们要是不相信啊,随便查我,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老太太行得正做得直,该是我的我绝对不让人,不是我的我也不贪心。”

“你瞧你这老姐姐,都岁数这么大了还那么大气性,人家孩子就随口说一句,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啊!”贾大妈看似是在和稀泥,但是谁都听得出来她是有些偏向那个名叫鲍明轩的年轻人的,“这让人听到多笑话你,一把年纪了专门跟小孩儿过不去!”

第十三章 算盘

“什么叫我跟个小孩儿过不去?你倒是岁数不小了,你就会说话了?你说的这是人话?”那个陈老太很显然是一个脾气平日里就比较急躁的人,被贾大妈这么一“拉偏架”,立刻就急了,鼻子不上鼻子脸不是脸的骂道,“他那叫随口一说?当着警察的面儿,他怎么不随口去说别的去?那么多个人偏偏就要针对我!让警察怀疑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啊,这么急着把我这种无辜群众往外咬?我一个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上个二楼都呼哧带喘的,腿都直抽抽,死了个人你们倒是想起我来了!就我这体格儿,你让这俩警察看看!我能把那老李头儿给弄死还是怎么着?!他弄死我还差不多!我看倒是你!大小伙子人高马大的,一膀子力气,人保不齐是你给弄死了,所以你现在才故意逮谁咬谁,就怕警察想起你来吧!”

被她指出来的鲍明轩也是一脸的无奈,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他又不好去和老太太争吵,只能苦笑一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