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这具尸体终于完好无损的被他们给挖了出来,并且粗略的清理过了尸体表面的泥土。

这名死者为男性,看起来年纪的确是不小了,贺宁目测推断至少也有六十岁以上,身体十分的瘦弱干枯,身上穿的衣服很单薄,就是单衣单裤而已,并没有厚外套毛衣之类的。两只脚上都穿着袜子,但是只有一只脚上穿了鞋,鞋子不太合脚,似乎有点大,另外一只脚上的鞋子估计可能是还在土坑里面,方才往外挖人的时候被碰掉了。尸体总体来说腐烂状况比他们预期的都要好上很多,看起来应该也只是有一些轻度腐烂而已,所以看起来倒也没有特别的触目惊心。

因为光线越来越暗,这具尸体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被埋在这里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肯定是有一阵子的了,所以在现场来讲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证据,所以大家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决定直接把尸体运回公安局里去,就不在现场做任何的初步检查了,以免天色完全黑下来,他们又没有带照明设备,操作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反而容易出现问题。

于是一群人就各自分工,把现场与实体一起发现的衣物仔细收好,尸体装进裹尸袋装车,贺宁和汤力也上车跟随着其他人一起返回市区,回到公安局。

因为需要法医对尸体的情况作出初步的结论,他们才可以根据这些结论来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所以贺宁和汤力便直接跟着刘法医一起去了法医科那边,在征得了同意之后,在一旁看着刘法医他们对尸体进行处理和检查。

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裤子,都是很普通的款式,上衣是一件衬衫,没有什么花色,再加上被埋在土里那么久,早就被染得脏兮兮皱巴巴,裤子也是一样,一条黑色的布裤子,腰是松紧带的那种,裤子口袋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推测身份的东西,这两件衣服都很薄,看起来不像是冬天会穿着的样式。

法医把死者身上的衣服剪开去除掉,又小心翼翼的清洁了尸体表面,然后开始仔细的检查起死者的身体状况来,贺宁和汤力远远的站在一旁等着结果。

“死者身上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有明显的机械性损伤,可以排除受到外力袭击致死的可能性,”刘法医在检查完死者的身体部分之后,一边仔仔细细的摸着死者的颅骨,一边对一旁等消息的贺宁和汤力说,“颅脑也没有外伤,唯一能找到的是手背上面有几个针眼儿,回头对尸体进行解剖的时候就可以明确死因和手背的针眼儿有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了。”

“刘法医,死者的年龄大概是什么样的呢?”贺宁问。

“应该是在六十五到七十岁之间。”刘法医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说。

“能从腐烂程度推测一下死亡时间么?”

“这个还真不是特别好说,”刘法医迟疑了一下,以往他面对尸体的时候,总是能够很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死亡时间,这么吃不准还真的是第一次,“现在冬季刚刚过去,地温回暖的时间还不长,之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还保持在零度以下,在零度以下的地温条件下,细菌会停止繁殖,尸体的腐烂也会跟着停止下来,尸体被埋在土里,隔绝了空气,这也是减缓腐烂的一个原因,再加上这名死者年纪偏大,本身的身材就是比较干瘦的那一种,身体里面含水量相对来说比较低,所以腐烂速度也会比常人要慢一些,综合这些条件,加上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我只能大致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可能是在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因为当时的地温还在零上,所以尸体没埋入土中之后,有一定程度的腐烂迹象,只不过随着天气转冷,气温下降,地温也降到了零下,腐烂就停止下来了,等到春天回暖,这才又有一点开始继续腐烂的迹象,这里面掺杂的干扰因素太多了,所以我也没有办法给出太具体的时间区间来,只能估个大概了。”

有这么样的一个大概推测也还是一样能够派上用场的,贺宁和汤力向刘法医道过谢,法医们马上就要准备开始解剖尸体了,他们决定还是不在这里添乱了,带着现有的这些线索回到刑警队的办公室里,开始查最近这半年里的失踪人口信息,这名死者既然能够被刘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大约在去年的秋末冬初,那这么久没有音讯,作为家人不应该不报警找人,哪怕不报警,也或许会求助媒体。

于是两个人做了一下分工,汤力负责失踪人口报案这一块,贺宁负责联系a市专门负责这一类内容报到的各个报纸、电视台、广播电台,询问是否在去年夏秋之后一直到现在,接到过寻找一名六七十岁老人的寻人启事。

对于这一次的调查结果,贺宁是信心满满的,原因很简单,这名死者的年龄实在是不小了,六十五到七十岁,这在刑警队接手的刑事案件死者当中,是非常罕见的,一般这个年纪的老人,生活内容相对都比较简单,活动空间也比较固定,并且因为年纪比较大了,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体能上,与他人发生严重冲突,上升到人身伤害的就更加不算多,打交道的人群绝大多数也是同龄人,因此在刑事犯罪被害人当中往往属于低风险人群,所以这么一个明显的目标,想要确认其身份,不管是从家属方面还是死者本人这一方面,都应该很容易找到线索。

结果却是令她大失所望,所有的报社、电视台都没有接到过类似的寻人启事,她把希望寄托在汤力那边,结果很快汤力也告诉她,没有任何失踪人口报案的记录能够与这名死者的情况相吻合。

也就是说,这样的一位老人,悄无声息的这样被人埋在了荒郊野外,已经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了,却丝毫没有被人察觉过,这样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法医那边又带来了一个更让他们奇怪的结果。

“这名死者的死因是…自然死亡。”刘法医坐在汤力的办公桌旁,喝了一口汤力给他端过来的温开水,他一口气忙到现在,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喝一口。

“自然死亡?!”贺宁一听这话,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刘法医。

汤力虽然没有像贺宁一样惊讶的直接发出惊叹,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对,自然死亡,手背上的针孔,应该是医院静脉用药进行治疗的时候留下的,体内没发现有毒物质,可以肯定是自然死亡。”刘法医点点头,笃定的说。

“为什么一个正常自然死亡的老人,会被那么偷偷摸摸的埋在案发现场那样的一个地方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这种必要么?”贺宁满头雾水。

“自然死亡归自然死亡,不代表这件事里面没有蹊跷。”汤力对她说。

刘法医也点点头:“是啊,破案你们是专业的,不过我从常识角度去看待这件事,也觉得不对劲儿,尤其是这年头都是主张火葬,除了个别农村地区因为观念比较守旧,不能接受,坚持在自家的田地、祖坟土葬,那也是极个别现象,并且就算是土葬,也不可能就这么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就把人给埋了呀,古时候讲最穷算不过的人死了,还得用草席子卷一卷然后再埋掉呢。”

贺宁原本一听到死者是自然死亡的,再加上自己和汤力两个人一无所获的调查结果,心里面正有些发愁,忽然之间脑子里面灵光一闪,一下子就有了主意,她兴奋的打了个响指:“刘法医,你不是说死者的手背上面有多个针眼儿,都是医院为了治疗,对他进行静脉注射时留下的么?那这不就说明死者生前应该是在医院接受过治疗,应该是住过院的。死者衣着单薄,鞋也不合脚,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就是a市本地范围内的人,那他接受治疗的医院很有可能也是a市的,我们也可以通过医院来尝试着确认死者的身份啊!”

“嗯,这个办法确实还是挺可行的,”刘法医听了贺宁的话之后,点点头,“死者的两个手背上都有针眼,其中有一个针眼比较粗也比较深,我推测应该是留置针头留下的痕迹,需要埋留置针头可能是需要长期用药,说不定住院时间会比较长,这样一来医院方面对他的情况应该也是比较了解的,说不定有收获。”

想法和调查方向都有了,只是时间不太合适,眼下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就算医院里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上班的地方,晚上跑去调查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医院住过院,姓名不详,在什么科室接受治疗不详,这也是不太现实的,尤其是a市有大大小小那么多家医院,挨个走起来,加上调查的时间,估计这一夜都不够,所以也就没有意义非要急于这一时半刻,索性第二天一早再开始比较合理。

因为时间不早了,贺宁和汤力本来打算邀上刘法医一起解决一下晚饭问题,不过刘法医婉言谢绝了他们的邀请。

“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家里老婆还等着我吃饭呢,”贺宁和汤力走到一起的事情,虽然他们两个人没有对外高调的宣布过,但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状态,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刘法医也不例外,所以他笑着调侃了他们两个人一句,然后才说,“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不管多晚,除非赶通宵,否则晚饭我都尽量回家吃,不管多晚,我老婆也都给我留着饭等着我,咱们做这一行的,不容易,家属比咱们更不容易,我回去吃饭,她高兴。”

刘法医走了之后,汤力见贺宁的表情很奇怪,便疑惑的看着她。

贺宁知道汤力这是在问自己怎么了,是在担心自己,赶忙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事儿,我就是忽然之间有点胡思乱想了。你说刘法医在外面再忙再累,家里面还有老婆热汤热饭做好了等着他回去吃,风尘仆仆的到了家也算是很温馨很放松,可是假如换成咱们两个人这种情况,两个人都忙着,都很累,回到家里之后冷锅冷灶,什么也没有,别说是热汤热菜了,就算想泡碗方便面,都得现烧开水,那种有人殷殷切切等着盼着的温馨,恐怕就没有机会享受了。”

“温馨不是在于有没有一口热饭吃,而是身边的人对不对。只要一起吃饭的是那个对的人,家常菜和外卖盒饭,都一样好吃。”汤力对贺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同意她的这种说法,“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如果可以选,我宁愿两个人一起忙,忙完了之后一起烧水泡面。”

贺宁没想到汤力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原本其实她心里面的的确确是忽然之间联想到了自己和汤力的未来,所以就有感而发的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现在听汤力这么说,心里面的确是觉得暖暖的,方才的顾虑也好像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抬眼看了看汤力,发现汤力也正看着自己,目光灼灼,让她的心也跟着加速跳动了几拍,随即才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汤力开始的时间还不长,怎么莫名的就联想到了以后什么忙完了案子一起回家谁做饭的问题了呢?

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贺宁顿时就感觉到一股热浪由下至上的席卷了她整个人,让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走吧走吧,一说起吃的事情来,肚子就觉得特别的饿,咱们也赶紧找个地方把饭吃了吧!”她加快脚步往外走,把汤力甩在了身后,以此来掩饰自己此时此刻又羞又窘的感受。

汤力默默的看着贺宁急匆匆的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嘴角微微一挑,无声的笑了,什么也没说,快步跟上,与贺宁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第四章 死了又死

两个人吃了饭之后,汤力把贺宁送回了家,打从接到这个报案之后,他们两个就都意识到,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熟悉的节奏上,好在他们两个人对此都比较适应,没有太大的失落感,毕竟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和其他情侣又有不同,两个人都为了查案子的事情在一起忙碌,虽然不能算作约会,却也没有聚少离多的困扰。

第二天一早,汤力就带着早点来到贺宁住处楼下,在等候贺宁下楼的时候先解决好了自己的那一份,等贺宁上车了,他负责开车,贺宁负责吃早餐,等他们到达第一家要排查的医院时,贺宁也早已经把早餐给解决完了。

虽然说那名被他们从郊外白桦林里挖出来的死者是自然死亡的,但是被以那样的方式悄悄的埋在郊外,这可就不那么自然了,他们必须调查清楚,至少第一步也要先明确了死者的身份,这样才能找到其家人,了解情况。

医院方面听说了这样的一个情况,也觉得十分惊奇,所以对汤力和贺宁的调查工作也可以说是相当的配合,只不过调查了一大圈,哪个科室都没有认出过这么一位患者,最后只能是无功而返,再去下一家医院继续调查。

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天,一点收获都没有,到了傍晚的时候,贺宁都忍不住有一点怀疑了,会不会这名死者出院时间已经太长了,所以医院方面在没有姓名等个人信息的情况下,恐怕很难还会有人记得一个很久以前就已经出院,并且出院之后又已经过去很久的患者,毕竟医院里面的繁忙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

她把自己的这种担忧和刘法医沟通了一下,刘法医倒是给了她一个比较令人心里踏实的答复:“不会的,人在死后,皮肤自然就不会再有自愈能力了,从死者手背上的针眼来看,他应该是在死前没多久才刚刚中止了输液治疗,绝对不可能是已经出院很久之后才发生的死亡结果。”

刘法医的水平还是可圈可点的,所以有了他的说法,贺宁心里面也就有底了不少,第二天就继续和汤力开始了各个医院的排查工作,不过仍旧是没有任何的收获,就在她的信心备受打击的时候,第三天下午,终于在a市的一家综合医院里面,一名内科医生认出了这名死者。

“这名患者好像名字叫尹厚禄来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是我管的患者,”这名医生在看过死者的照片之后,回答的还算是比较笃定,“你们稍等一下,我去调一下他的病历,确认一下再跟你们说,这种事可不能搞错了。”

虽然没有立刻就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至少已经算是打破了一无所获的局面,这还是让贺宁和汤力都稍微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振奋了一点。

他们等了很长时间,中间那名医生又被叫去处理其他的事情,等到都处理好了,才又腾出时间来,查过了病历之后,来和他们确认死者的身份。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那名患者的确是我之前负责的,名字叫做尹厚禄没错,”这名医生这一次给出的答案是很笃定的,“但是…”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贺宁看他皱着眉头,好像很困扰似的,赶忙问。

“问题也算是有一点吧,”这名医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显得有些微妙,“尹厚禄当初是因为心脏问题住院接受治疗的,住院的时候已经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狭窄,住院时是因为心绞痛加重,服用硝酸甘油没有办法取得良好的缓解效果,住院之后接受了差不多两周多的治疗,情况时好时坏,最后还是突然心肌梗死,抢救无效死亡了。当时他住院期间留下的家属联系方式,是他的侄子,我们在尹厚禄接受抢救的时候就及时联系了他的侄子,他侄子到医院里面来之后,也说明了一下情况,这个尹厚禄早年和妻子离婚,之后一个人独居,子女好像是一个在外地很远,一个在国外,更远,所以就全权委托侄子来处理所有的这些事情,当时我们也怕如果这中间有什么没有留意到的差池,回头一不小心就会给医院和我自己惹上什么大麻烦,所以也是反反复复和尹厚禄的侄子确认过的,包括尹厚禄经抢救无效死亡之后,也是他侄子办理的相关手续,联系的殡仪馆那边,在那之后我也提心吊胆了一阵子,怕又出现什么新的岔子,以前我们医院有过那种,当时抢救无效死亡,家属没说什么,一扭头就把尸体给横在医院大门口,拉着条幅说我们谋财害命,要我们负责要我们赔钱的,我那时候真挺怕这个尹厚禄也是这种隐患,结果后来还真什么事儿都没有,这都过去有差不多半年了吧?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当初就被殡仪馆拉走了的人,怎么现在又会忽然…就这样了…”

“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也想要搞清楚,找到答案呢,所以才过来了解情况。”贺宁对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们现在还能找到尹厚禄侄子的联系方式么?”

“能,当初的档案里面还保留着呢,包括当初他侄子签署的那些家属同意书之类的,就是怕日后他们忽然翻脸,倒打一耙说是我们抢救不利什么的。”这名医生回答说,“那我帮你们查一下,你们直接联系他侄子问问吧!”

看得出来,确定这件事同医院方面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之后,这名医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的就去帮他们又查尹厚禄侄子的联系方式去了。

“现在跟人命打交道的行业,都不好做啊!”贺宁对汤力感慨一句,“感觉刚才的那个医生,都有一点像是惊弓之鸟,已经被吓怕了。”

汤力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只要从业者对得起良心,对方能够将心比心,很多问题就都不存在了,只可惜很多人都忘记了。”

很快尹厚禄侄子的联系方式就被医生带了过来,贺宁和汤力向他道了谢就离开了忙碌的疗区,医院里里面实在是太忙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多打扰,离开医院之后,坐回车里面,这才给尹厚禄的侄子打了一通电话。

联系上尹厚禄侄子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只不过沟通起来比较困难,尹厚禄的侄子死活也不相信汤力说他们在郊外发现了尹厚禄尸体这件事是真的,一口咬定他们要不然就是骗子,要不然就是他的什么朋友找来故意捉弄吓唬他的,还让汤力配合他验证,他通过查号台转接,打电话给公安局,如果汤力能够在那边接听电话的话,他就相信,可是汤力人在外面,没有办法配合他的这种确认方式,他便更加笃定汤力一定是自己猜测的那两种身份其中一种。

没有办法,汤力只好询问他的工作单位,表示要去他的工作单位与他面谈,这一次尹厚禄的侄子答应的倒是挺痛快,直接就把工作单位报了出来。

“你来!我倒要看看,这年头是不是骗子都嚣张到了敢直接上门行骗的!”他在电话那一段气哼哼的说,似乎已经笃定了汤力就是个大骗子。

汤力和贺宁直接开车赶了过去,尹厚禄的侄子是在事业单位上班,工作地点倒也还挺好找的,没用多久两个人就到了那里,这一回汤力没有打电话,直接向门卫说明了身份和来意,门卫给他们指引了一下方向,他就和贺宁直接来到了尹厚禄侄子所在部门办公室的门口。

尹厚禄的侄子名字叫做尹光,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矮矮胖胖,模样挺憨厚,看到他的一瞬间,贺宁的脑海当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小熊维尼的形象。

尹光看到汤力和贺宁来找自己,最初是有点疑惑的,不过当汤力做完了自我介绍,并且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他便实实在在的大吃了一惊。

“这事儿居然是真的?!”尹光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是这不可能啊!我大爷他明明就是已经过世了,后事还是我亲自处理的呢!这已经死了的人,难不成还能再死一遍?这不现实啊!会不会是搞错了?”

“我们这里有一张照片,你辨认一下吧。”贺宁把照片递过去。

尹光稍微犹豫了一下,估计是有些顾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认识的陌生死者的照片,不过他只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把照片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然后有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了。

“这…这还真是我大爷!”他因为太过于惊讶,嗓门儿一下子就高了起来,惹得从一旁经过的其他部门工作人员纷纷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他这边,“这不可能啊!是我处理的我大爷的后事,我大爷都已经去了半年,火化都火化了半年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怎么有点儿懵呢!”

“要不然,咱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坐下来谈一谈吧,我们也需要了解一下那件事的具体情况,你作为家属,恐怕也得跟我们去公安局办一些手续。”贺宁觉得尹光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像现在这样站在办公室门口大呼小叫的谈论这件事,被周围的其他人听着看着实在是有点不太合适,于是开口提议。

尹光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应声,然后带着贺宁和汤力下楼,去到了一楼走廊尽头处的一间小会客室,把他们带进去,三个人落了座。

“你们这是…在哪儿找到我大爷的?”尹光最先开口问,口气听起来有点急切,“我手里头可是手续齐全的啊!死亡证明,去火葬场的那些相关的东西,我都有!我大爷的骨灰我都已经给埋他生前就买好的墓地了呀!那…这…你们这照片上的人,看着确实是我大爷,就连眉毛中间埋着的那颗芝麻痣都一模一样!那我大爷在你们那儿…我之前从火葬场领走的是谁的骨灰啊?!”

“先说一说你大爷尹厚禄的情况吧。”汤力眼下也回答不上来尹光的这些疑问,所以他只能希望尹光调整一下情绪,能够先和他们把问题梳理清楚。

“哦,行,行,咱一样一样的捋顺…”尹光被他问到,也赶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两只手用力的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脸,“是这样的,我大爷他早年的时候有过一点生活作风问题,还好赌,挺让人头疼的,我大娘…哦,应该说前大娘也劝过他,让他改好,他也不听劝,还动手把我前大娘和我那个堂哥堂姐都给打了,所以我前大娘当初就一赌气,带着孩子跟他离婚了。离婚以后他倒是自己知道改了,但是之前打牌什么的乱来,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的债,自己赚钱还债都紧巴巴的呢,也没怎么管过我那堂哥堂姐,我堂哥堂姐从小到大都是前大娘一个人拉扯,后来他们俩也都挺有出息的,工作啊条件啊都挺好,但是对我大爷也是挺恨,这么多年都不跟他有什么往来,不然也不会轮到我这个侄子帮忙处理他的后事了不是么。反正这事儿怎么说呢,换成是我的话,我倒也能理解。”

尹光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我大爷对我还挺好的,所以我也算是冲着这个吧,帮帮他,总不能都躺病床上,住院了,连一个帮忙签字的家属都没有啊。当时是半年前,我大爷住院了,给我打电话,让我作为他的亲属,过去登记一下联系方式,他岁数大了,身体还挺不好的,没有家属登记人家医院有顾虑,我就去了,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好像半个月都没有吧,他一下子就没了!没了之后我就联系了我在国内的堂哥,问他能不能回来处理一下,他说走不开,让我帮忙处理,该多少钱他出,我受累帮着跑跑腿儿,我就答应了。”

第五章 岔头儿

“之后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汤力问,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死两遍,而一个本来就已经被拉去火葬场进行火化,之后骨灰也已经被安葬了的人,就更加不可能又恢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出现在市郊小树林的土坑里面了,这件事不仅仅是有蹊跷,极有可能这里面还有点什么没有被留意到的岔子。

尹光看起来也是又困惑又惶恐,毕竟自认为已经处理好了伯父的后事,现在却有人来告诉他,他伯父的尸体在郊外被发现,那么自家亲人的墓地里面安葬的究竟是谁,这种事情想一想也的确会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就是去医院把该办的手续都给办了,然后联系了殡仪馆那边,让他们过来把遗体带走…”

“对不起,我插一句嘴,”贺宁在这里暂时的打断了尹光的叙述,“你还能记得死者在离世之后身上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么?”

“记得,”尹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大爷去的很突然,原本以为住院治疗过一阵子就能恢复呢,所以我也没做两手准备,他儿女都不理他,不跟他来往,这么多年就自己一个人过的,家里头不说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攒了那么俩钱儿,还给自己买墓地用了,突然之间就去了之后,我当时也来不及去他家里给他找什么衣服了,就把他住院的时候穿的衣服给套上,没给他额外再置办什么衣服,主要是当时的确没有那个精力,那会儿我单位这边正好有项目,一天到晚忙的晕头转向,跟领导请假说给大爷处理后事,领导是批假了,但是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毕竟说句不当讲的,那又不是自己的亲爹亲妈,人家领导也觉得,我大爷有儿有女的,自己子女因为什么不管那是家里的私事,我这个侄子捡这么个差事,请假耽误的可是人家单位这边的进度。我也怕领导对我意见太大,所以也没敢请假太久,实在是没有时间去给他值班寿装了。”

贺宁点点头,表示理解,示意他继续说。

“哦,对了,我大爷去了之后,也不知道是以为什么原因,反正原来的鞋穿不上了,医院里别的家属跟我说,必须得给弄双鞋要不然不穿鞋下去以后路不好走什么的,虽然说这也就是迷信,但是毕竟是自己亲人,自己亲大爷,我也不愿意看他走的太凄凉,所以我就赶紧上街去买了一双大一些的鞋,赶在殡仪馆那边的车过来借人之前给他套上了,基本上也算是衣着整齐吧。”尹光补充了一句。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当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脚上的鞋子因为比脚要大一些,所以只有一只还挂在脚上,另外一只却遗失了。

“后来殡仪馆的人来了,我跟着他把手续办了一下,然后单位那边的事情确实催的急,我也怕因为我一个人,把整体进度给耽误了,回头这个责任我也真的是扛不起,所以我就没选择加急要骨灰,那边告诉那几天过世的人挺多的,让我三天后过去取,我就三天之后过去取的,这中间该我办的手续我是一样都没差,然后取回来骨灰之后,我就给送去我大爷之前买好的墓地安葬了。”尹光一脸的困惑,“我大爷这个人,一辈子虽然之前有点混,对我前大娘和堂哥堂姐有点不太好,但是我说一句有点不恭敬的话,他这一辈子也就是个窝里横的能耐,在家里脾气也大,能耐也大,出了门就怂了,谁他都惹不起,所以说不应该跟什么人有那么大的仇,让人家这么干啊!我现在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尹厚禄的死,在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知情人?”汤力问。

尹光想了想:“除了我之外,那就是我把我妈,我二大爷一家,我大爷的儿子,我那个堂哥,连我堂姐好像都不知道,因为她在国外,我堂哥说不跟她说了,事后他再告诉她,连我前大娘也不知道,我堂哥说前大娘好不容易这几年过的舒服一点了,不想让她知道前夫是死是活的事情,怕再把以前不愉快的事儿给勾起来,所以算一算的话,当时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也不超过十个。我那时候特意问过我堂哥,我说我这边单位事情太多,确实是太忙了,如果他想要办个追悼会什么的,可能就得自己赶回来,我堂哥说没那个必要,让我别耽误自己的工作,差不多处理一下就行了,一切从简,所以我就跟殡仪馆说了,我们不要仪式,就直接火化就可以了,然后就是刚才跟你们说的,三天之后取骨灰。”

贺宁看看汤力,他们两个心里都有猜测,这件事情里里外外看来,问题应该是出在了殡仪馆里面,或许和死者尹厚禄本人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尹厚禄只不过是那个不太走运的人,本来过世了之后,应该已经被火化和安葬了,结果没有想到这中间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如果不是那一对小情侣跑去郊外的白桦林拍照,又恰好遇到了一群流浪狗因为饥饿而在那里刨食,恐怕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暴露出来,那么最后有可能就稀里糊涂的被人给瞒天过海了。

“你现在时间方便么?如果时间方便,请你跟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确认一下死者身份,如果确实是尹厚禄的话,你可能还需要帮我们联系他的子女,来处理这件事。”贺宁对尹光说。虽然说尹厚禄是自然死亡的,不算是严格意义上刑事案件的被害人,但是毕竟也算是因为某种现在还没有查清楚的原因,而被卷入了这一桩离奇的偷梁换柱事件,终究是被波及到了的,所以需要找到他的直系亲属,等到整件事情都调查的水落石出之后,作为尹厚禄的家属,他的子女有权利向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提起民事赔偿的相关诉讼。

尹光赶忙点点头:“行,我这边现在正好还比较闲,那你们稍微等一下啊,我上去跟领导打声招呼,然后我这就跟你们去一趟,要是需要联系我堂哥,也得抓紧,他在外地,回来的话,机票也得提前订,而且他工作也特别忙,估计请假还不如我方便呢…唉,得了,我先不说这个了,赶紧请假去!你们稍等。”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的走出了会客室,上楼回办公室去找领导请假去了。

贺宁和汤力没有急着在外面就开始讨论案子的事情,所以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脑子里其实已经默默的琢磨起这件事情来了。

从尹厚禄的年龄和死亡原因等等方面来看,这件事情就是针对他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甚至与他有什么关联的可能性都不大,出问题的地方应该就是殡仪馆,毕竟那么大的一具尸体,又不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玩意儿,能够把本来应该火化的死者运出来,偷偷的埋在荒郊野外,最后还能给死者家属一份骨灰,这就说明焚化的不是尹厚禄,而是别的什么人,这个别的什么人,才是案子的关键,偷梁换柱的行为本身,目的就在于瞒天过海,尹厚禄的自然死亡,很显然是成为了某一个不知名死者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掩体,试图把罪恶行径彻底掩盖住。

不得不说,不管涉案的人是谁,这人的胆子可是真的不小。

过了一会儿,尹光回来了,看样子请假还算比较顺利,就是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五味杂陈的样子。

“别提了,刚才我去请假,我们领导还以为我说谎找借口呢,”他哭笑不得的对汤力和贺宁说,“我跟他说我大爷出事儿了,他跟我说‘下回想请假换一个理由,你大爷之前不都已经过世了么’,然后我就把你们来找我这事儿跟他说了一下,他都不相信,觉得哪有这么离奇的事儿,我说你们就在楼下会客室里等着呢,他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下来问你们,他这才算勉强信了。唉,反正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们领导,换成是别人跟我说,我估计也得觉得这人找理由的水平有点次!这可真是天下奇闻,就叫我给赶上了!唉,算了,走吧,我跟你们去一趟。”

汤力和贺宁对他的遭遇除了深表同情之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三个人驱车回到公安局,辨认尸体的过程十分顺利,因为死者的尸体腐烂程度比较低,尹光平日里与尹厚禄来往也还算相对比较多,所以几乎一看到尸体就立刻认定了,这的确是他已经因为心肌梗死过世了半年的大爷尹厚禄。

之后就是联系尹厚禄的亲生子女来处理这件事了,尹光倒是挺积极主动,直接把这个任务给揽了过去,按照他的话说,这种事情太离奇,要是换成陌生人用陌生的电话通知尹厚禄的儿子,他的堂哥,对方的反应保不齐也还是会和他之前一模一样,当对方是骗子,到时候又要浪费口舌去解释说明,事倍功半。

这倒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考虑之后,贺宁和汤力就同意了尹光负责打电话的这个提议,并且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认为,尹光就在公安局给尹厚禄的儿子打电话会比较好,在尹厚禄的儿子能够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了之后,剩下的事情还是由汤力或者贺宁去与对方交涉可能是一种比较好的处理方式。

尹光拨打了好几回,才终于成功的联系到了尹厚禄的儿子,听得出来,对方的确如尹光所说,是一个大忙人,并且可能是因为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太融洽,所以连带着对父系亲属也并不是十分的亲热,接到尹光的电话并没有任何热络的招呼,并且似乎还有些感到意外,不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尹光会联系他。

尹光把事情说了一个大概,尹厚禄的儿子反应果然和他们预期的一模一样,在电话那一段直截了当的询问尹光是不是喝多了,打电话跟自己说胡话,尹光耐着性子把事情又解释了半天,对方也还是将信将疑,最后尹光只好把电话递给汤力,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他的这位堂哥不把汤力他们当成是诈骗犯或者恶作剧,就已经算是有很大帮助了,至少可以让汤力省却许多口舌。

可能是汤力的态度比较沉稳,听起来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再加上最开始是尹光介绍的情况,尹厚禄的儿子总算是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接下来的反应却并不是特别的配合。

“我回不去,工作这边很忙,走不开,我妹妹在国外,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点破事儿就特意买机票飞回来,她在那边也有事业有家庭,而且我回去也没有意义,我爸的尸体不是已经找到了么?既然找到了,那就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你们要查的案子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什么民事赔偿,我们也不需要,如果我堂弟尹光他愿意提他大爷讨个公道,那就全权委托给他处理也行,回头要是要到了什么赔偿金,我们也不要,都给他,所以剩下的事情你们跟他沟通就好。”

说完之后,尹厚禄的儿子似乎就打算挂断电话了,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赶忙在电话里叮嘱汤力:“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的答复就是最终答复,你们不要再去试图联系我妈,我妈和我爸离婚已经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生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我不想让她再以为自己那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前夫,被一直打扰生活,她跟我爸解除了夫妻关系之后,就是和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了,没有任何相互的权利义务,这个我懂,所以你们也一样没有权利去拿这件事打扰她,你们明白了么?”

第六章 瓜葛

在电话里警告过了汤力之后,尹厚禄的儿子就把电话直接挂断了,汤力放下听筒,站在一旁的尹光脸色复杂的站在旁边,对他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方才电话里面对方说的大概内容,因为听筒声音很大的缘故,尹光也都已经听了个真真切切,虽然说将心比心来讲,自己这个堂哥对父亲尹厚禄的态度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把对父亲的怨气撒到了办案民警的头上,就有点没道理了,尤其方才自己这个堂哥说话的语气分明是有点盛气凌人的,这让尹光更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面也隐隐的有了一些不满,觉得自己这个堂哥真的是有点不懂事,一方是处理案子的警察,人家是正常处理自己的工作,另一方是被他单方面“全权委托”的自己,从头到尾连句客气话也没有,更没有征求过自己的意见,问问自己时间上面方便不方便,愿不愿意帮忙去处理这些破事儿,只大大咧咧的一句如果打官司得了赔偿金就归自己所有,说的就好像自己愿意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赚这种钱似的。要真说起权利义务来,前大娘离了婚之后,确实没有义务去提自己的大爷尹厚禄处理这些事,可是尹厚禄自己又不是无儿无女,自己这个侄子不也是一样没有这种权利义务去非得管这事儿不可么!

这么一想,尹光的脸色就跟着难看了几分,他先是冲汤力歉意的笑了笑,笑过之后也忙不迭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二位警官,你们可别介意啊,我这堂哥跟我大爷关系不好,一直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们。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给我大爷处理后事的那些手续可都还在呢,你们需要的话我全部都拿来给你们也没有问题,但是我毕竟自己也有家有业有父母的,真没那么多精力在这事儿上牵扯,咱们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那是我大爷,又不是我亲爹,他子女恨他不管他了,我做侄子的同情他,送他住院,给他处理后事,咱们于情于理,是不是都已经说得过去了?所以什么全权委托,什么民事赔偿的,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要不就这样吧,回头找个时间,你们出人,我带你们去我大爷的墓地去,那里头是谁的骨灰,我也不知道,你们给带走吧,寄存在殡仪馆还是怎么着的,我就不管了,也管不着,我大爷这边要是可以火化,我就再把他给送去安葬了。也就这样,别的再多的我也管不了啦,你们看这样行么?”

贺宁和汤力有些无奈,不过无奈归无奈,他们还是同意了尹光的这个要求,毕竟这件事别说是他这个做侄子的人了,就算是配偶和子女来,能做的也无非是这样,民事赔偿的相关诉讼并不是强制的,如果作为家属方面并不在乎,那完全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所以能用到尹光的地方也确实不多。

既然达成了一致,在继续调查这个案子背后的蹊跷之前,因为这个案子的特殊性,就注定了有很多琐碎的事情需要处理。汤力和贺宁先在尹光的陪同下,把安葬在尹厚禄目的里的无名死者的骨灰取了出来,骨灰先送到了法医那边进行了一番检查,抱着一丝幻想,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没有被焚烧充分的骸骨,可以提取到死者的dna信息,然而事实证明焚化炉的焚烧还是相当充分的,估计当初在火葬场也是经过了一番检查,所以并没有什么没有充分焚烧过的骸骨留下,也就是说,法医那边也没有办法通过这一盒骨灰来得到与死者身份有关的信息。

之后就是尹厚禄的火化和安葬了,尹光一再表示,自己这次一定守在那里,办加急,立等可取,说什么也不要发生这种又离奇又麻烦的事情了。至于民事赔偿的事情,他表示自己没有那种要求,既然堂哥说全权交给自己处理,那自己就明确表态,放弃追究民事赔偿的权利,后续的所有其他问题,除非需要他提供什么信息的,那他尽力而为,否则的话,他就不打算再有什么参与了。

对于尹光的做法,汤力和贺宁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表示尊重,处理完了与尹厚禄有关的事情,接下来就该办正经事了。

那名顶替了尹厚禄被火化和安葬的死者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现在尚不明确,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操作这件事,有没有幕后黑手这个暂且不论,至少作为当时处理尹厚禄尸体的火化工,一定是与这件事有瓜葛的。

想要找到这名火化工,难度应该还不是很大,尹厚禄过世的时间还不算很长,只有半年左右,所以火葬场方面当初的手续和存档应该都还没有删除或者遗失,想要找到那个人应该很容易,但是前提是那个人还在殡仪馆工作。

尹光第二次处理自己伯父尹厚禄的后事,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特意避开了原本的那家火葬场,选择了a市的另外一家,汤力和贺宁则去了之前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的那家殡仪馆,查询当时的火化工是谁。

殡仪馆的负责人一听说他们的来意,也是惊讶到差一点就掉了下巴的程度,赶忙表示之前的负责人因为身体问题辞职了,自己是上个月才刚刚过来这边上任的,对于之前的事情并不清楚,也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情。

“据我了解,我们这边还是比较正规的,虽然规模没有咱们市另外的那一家大吧,也算是后起之秀,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啊,这怎么会…”这位负责人又担心自己会被追究责任,想要解释和撇清一下,同时又觉得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只听说过抓坏蛋抓错了人的,那听说过火葬场烧错了人的呢!

“这件事确实很蹊跷,所以我们需要找到当时负责对尹厚禄进行火化的火化工,希望你能帮我们把他找出来。”贺宁对他说。

负责人赶忙答应,并带着贺宁和汤力亲自去查当初登记的记录,查看一下负责火化尹厚禄的到底应该是谁。

“我来之后听说过去年下半年有一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邪门儿了,那一段时间过世的人特别多,当时还有人讲什么鬼故事,说什么阎王爷下面缺人,所以要收人呢,会不会是…一不小心把骨灰给搞混了?”这位负责人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紧张害怕,怕被追究责任之类的,一直想方设法的想要把这件事给轻描淡写一番,把蓄意的行为都给说成是不小心。

贺宁对他的这种态度虽然能理解,但是并不怎么喜欢,于是便对他摇了摇头,说:“如果只是骨灰弄混了,我们应该不会再找到尹厚禄的遗体吧?”

负责人被她这么一说,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找的那个理由实在已经不是用“牵强”二字能够形容和概括的了,于是也只能讪讪的扯东两下嘴角,不再提这个。

记录是有的,也能够确定当时负责尹厚禄的应该是哪一个火化工,但是很快这位负责人就给汤力和贺宁带回来了一个并不太让人愉快的消息。

“当时负责烧尹厚禄的那个火化工…他之后没多久就辞职不干了。”负责人的脸色可以说是难看至极,哭丧着脸,有些手足无措的对他们说,“我刚才帮你们问了一圈,还有那么两个干的比较久,跟那个火化工之前认识的,说他当初是说身体不好,出了点问题,所以家里面犯忌讳,不想让他继续在这里干了,就让他辞职回家养身体去了。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里人员流动还是挺大的,好多人一开始以为这儿工资待遇都不错,工作应该也挺简单挺轻松的,就来了,但是问题是谁会愿意有事儿没事儿的一天到晚跟死人打交道啊,总有那胆小的,或者迷信的,干一段时间就受不了,辞职走了,这都是挺正常的事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可千万别想太多,也不是我们想要包庇谁。”

“对方叫什么名?是a市本地人么?”汤力问。

负责人点点头:“我确认过了,那个火化工叫林荣德,是本地人,但是家住在哪里,这个我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别人也没问出来。他辞职不干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还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所以真不是我们的问题,你们放心,这事儿我回头再查一查,要是有谁知道这事儿但是帮忙隐瞒的,我都给处理了!绝对不包庇!这种事儿真的是史无前例的,以后也肯定不会再有了!”

“不,你不要调查这件事,”汤力一听负责人这么说,赶忙制止他,“你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要询问任何人。”

“啊?”这名负责人听汤力这么要求,似乎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这件事涉及到的是一起刑事案件,不是你追究一下员工的责任就能够解决的,你大张旗鼓的调查,肯定会被员工把事情传扬出去,不光不一定能有什么调查结果,反而可能干扰了我们的调查工作,而且这件事传扬出去,对你们这里的名声也不好。既然尹厚禄家属都已经没有追究了,你就也低调处理这件事吧,等我们的调查工作有了结果,涉及到你们这里的什么人,也不是你批评几句就能够解决的了,所以配合我们的工作,把这件事暂时压下去,对你们最有好处。”贺宁耐着性子对殡仪馆的负责人解释了一番。

这名负责人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涉及到的性质,恐怕不简简单单是殡仪馆工作人员失职而已,听了贺宁的分析,也明白了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于是连忙答应下来,一再保证不会给他们的调查工作添乱。

和这位负责人沟通好了之后,汤力和贺宁就离开了殡仪馆,开车来到一片空地旁,把车停下来,打电话回局里,让别人帮忙查一下林荣德的家庭住址。

“怎么了?不舒服?”汤力和局里通过电话之后,发现贺宁脸色不大好看。

贺宁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就是刚才在殡仪馆里呆着,心情有点受影响。我原本觉得咱们这一行其实就挺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不光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现场,还要面对伤心欲绝的死者家属,但是刚才我发现我错了,咱们虽然是要面对那些场景,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跟活人打交道,在和情绪相对比较平稳的人打交道。殡仪馆这边的人,一天到晚面对的都是悲痛欲绝的死者家属,永远都被那种悲伤难过的情绪包围着,那种感觉太压抑了,呆久一会儿就好像觉得自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似的,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工作的年头多了,不知道会不会整个人的性格都跟着发生改变,变得很消极很低沉呢?”

“也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变得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了。”汤力一边说,一边随手打开了车里面的收音机,调频到了一个音乐频道,之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坐在车里,一边等着局里面的回复,一边听着电台的音乐。

电台里播放的音乐很欢快,主持人还会选读一些听众留言,其中不乏有送祝福的,有表白的,有为了家人的,也有为了朋友或者恋人的,形形色色的人,通过无线电波分享着各自不同的小小喜悦和幸福,贺宁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心头也轻松了一点,方才满脑子都是在殡仪馆里面看到的死者家属痛哭流涕的画面渐渐的淡化了一些,至少没有方才那么压抑了。

过了一会儿,局里面回了电话,把那名叫做林荣德的火化工家庭住址告诉了汤力,汤力看了一下,距离殡仪馆所在的位置不算特别远,在a市远郊,还算是顺路,两个人立刻开车赶往了林荣德的家。

第七章 疯了

林荣德家所在的位置大致应该可以算作是在a市郊区的小镇上,不过位置相对要偏一点,不在热闹一些的镇中心。小镇很小,上面自然也没有什么某某街某某路,贺宁和汤力开车到了那里之后,反而有些找不到方向了,只好沿路停下车来打听,好在镇子很小,人口相对比较少,又因为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彼此之间不是沾亲带故,就是还算认识,打听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

可是他们一打听林荣德家,立刻被询问到的人就会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虽然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给他们草草的指了个方向就走开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林荣德一家在这个镇子上面…好像人际关系很成问题呀!其他人都不太愿意谈论起他们似的。”贺宁把自己感觉到的对汤力说。

汤力点点头,他也觉得镇上的人对林荣德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是说是不受欢迎或者讨厌,又似乎不大像,说起来的话,倒更像是一种畏惧,至于为什么要畏惧林荣德,他们现在也猜测不到背后的因由,等到一会儿找到林荣德家,见到他本人,估计很多事情就都可以得到解答了。

就这样,在没有人愿意多去谈论林荣德的前提下,经过了好多个人的草草一指,贺宁和汤力时不时的找人问一问,终于找到了林荣德的家,林荣德家的房子看起来有点旧旧的,还是那种平房,门前有个小院子的那种,他家的院门紧闭着,上面连个福字对联之类的东西都没有,看起来更显萧条,左邻右舍看起来都比他们家更有生气,他们家的小房子夹在中间,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受气包,灰头土脸的,就连院墙边上的那棵树都一样看起来病怏怏的,半死不活。

汤力和贺宁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站在林荣德家的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番,院子不大,隐约的倒也能看清房子里面是不是有人影晃动,他们看了一会儿,不仅屋里院外都静悄悄的,朝向前院方向的两扇窗口也不见人影。

根据局里帮忙调出来的林荣德的户籍信息,林荣德今年刚刚三十岁,已经结婚,和妻子还生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七周岁,应该是快上小学的年纪,这个时间要说孩子可能去了学前班还没有放学,倒是有可能的,但是林荣德和妻子也都不在家的话,汤力和贺宁可就算是白跑了一趟。

汤力朝四周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小卖店,说是小卖店,其实不过是在自家房子的窗口处挂了一个小小的招牌,卖点小零嘴儿、日用品之类的。

“走,咱们过去那边问问。”他指了指那家小卖店,示意了贺宁一下。

贺宁点点头,两个人走到小卖店门口,贺宁摸出钱包来,敲开小卖店的窗口,先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才倚着窗台,和那个正在低头从小钱匣子里头找零钱给自己的女店主开口说:“老板娘,你认不认识那边的林荣德,林家?他们家怎么没有人啊?我们大老远的过来找他,结果等了半天都没人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