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钱可是跟“公道”二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贺宁初到a市,所以就算租房子在住,并且因为自己的工作比较特殊,时间上面非常的不规律,最初的时候她为了节省开支,选择过和其他人合租房子,但是仅仅住了一个月就改了主意,搬出去另外找了一间面积比较小的一居室作为自己的住处,主要就是因为自己的工作时间完全没有一个准儿,有的时候可能走的很早,有的时候又可能回来的很晚,和别人合住在一起,需要分享客厅、厨房、卫生间这些,经常她很晚回来还在卫生间里洗洗涮涮,很容易就会打扰到了自己的合租人。
正是因为不愿意继续打扰其他的房客,贺宁当初也是着实花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去挑选合适的房子,上下班要方便一点,价格要适中合理一点,最后综合比较了很久才最终定下来现在住着的这一套房子,并且在找房子的过程当中,她也顺带着把a市不同区域、不同硬件条件的租房行情也摸了一个遍,现在轻易什么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唬住她的。
就像案发现场那样程度的小矮楼,里面就连最基本的生活设施都很缺乏,这样的房子一个月租两千块钱给那个名字叫做倪胜的人住,简直可以算是宰人了。
另外,小六子说这个倪胜每一次交房租的时候都是在家里对着电脑,要么玩游戏,要么聊天,这样就等于是说倪胜这个人不像是有什么正经职业的,那么一个没有什么正经职业的人,面对每三个月就要交一次房租,面对每个月两千元的价格,居然可以做到毫不含糊,那么这就很有意思了。
假如是一个不差钱的富二代,恐怕看不上破破烂烂的小矮楼,假如是一个不太计较房子的环境,只想住的便宜一点的人,两千元一个月的价格也不算便宜。
贺宁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有些想不通。
“那你在这段时间里头,应该也收了有三次房租了吧?每次有没有跟他聊过什么?”汤力听小六子说他的房子租出去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所以本能的做出了估计,希望小六子能够帮他们提供出来一些更加有价值的信息。
小六子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讪讪的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把拇指弯向掌心方向,竖起了四根手指头:“总共收了四次了,最后这一次刚收没多久…不过他出事都已经出了,而且这事儿又不是我的责任,他交的房租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退出来的啊,这事儿你们也不用跟我说,我也不会答应的。”
“没人打算跟你说那件事,”贺宁对小六子这种贪小便宜又耍无赖的举止做派有些反感,耐心也就跟着减弱了许多,多一句废话都不想同他说,免得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没有必要的时间,“你当初租房子给这个倪胜住的时候,都没有检查过他的身份证,或者索要身份证复印件之类的么?”
“没有啊,就我那个破房子,能租出去其实都已经是偷笑了,而且遇到这小子那么…那么…那么冤大头的人也不容易,我还问东问西的干什么啊,万一给人家问烦了,人家不租我的房子住了,我上哪儿去哭去啊!”小六子回答的理直气壮,他也有他的小算盘,“再说了,我那个破房子,里头要啥没啥,他还能把墙皮给我抠下来搬走啊?所以根本我就没有必要提那种要求。”
“那你从那个房子搬走的事情,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么?”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啊!又问我的,我就告诉人家,不问我的我也不能满大街去张贴告示,满世界敲锣打鼓的去嚷嚷不是么,谁知道他们私下里会不会给我往外传播,我又没跟人家签什么保密协议。”小六子不大耐烦的回答。
汤力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惹麻烦,得罪什么人?”
“我?我没有啊,我最近老实着呢!”小六子随口回答了一句,说完之后才回过味儿来:“哎不对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合着你们是怀疑我在外面惹麻烦得罪了人,我的仇家找我寻仇结果跑去我家那套破房子,把那个倪胜当成是我,然后给弄死了?你们觉得可能么?哦,都被我得罪到了恨不能弄死我的程度,结果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你们自己就是当警察的,你们听没听说过那么缺心眼儿还想干那么大一票坏事儿的?想要找人寻仇,连人家落脚的地方在哪儿都搞不清楚,那还弄个屁啊!更何况我最近是真没乱来,没得罪过人!”
虽然说小六子有点耍无赖的意思,但是他的话听起来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贺宁和汤力也没打算深挖,告诉他案发现场那边暂时不要过去,更不要进屋去收拾什么东西,有什么其他情况也可以打电话及时反映及时联系。
小六子满口答应着,不过态度看起来似乎有些敷衍,从汤力手里头接名片的时候也好像那名片有嘴有牙能咬人似的,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或者说碍于形势,所以不好意思不接罢了,接了名片之后他就借口有事,急急忙忙的走了。
“这个家伙到底以前在外面惹过多少麻烦啊,明明这一次跟他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他还是心虚成那个样子。”贺宁对小六子这种人有些又好气又无奈。
汤力笑了笑,没做什么评价,直接坐到电脑跟前,开始着手查找起叫倪胜的人来,虽然小六子给提供出来的信息不算太多,但至少有了名字,想要找人也不至于那么难,总算是有个查找的方向了。
“倪”这个姓氏在a市范围内不算是什么大姓,即便是配上了“胜”这样一个没有什么特色的单字人名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很快汤力就从系统当中筛选出了几个目标人物,其中有两个叫倪胜的,还有四个姓倪,但是不叫倪胜,年龄段与刘法医判断的比较相符的人,防止“倪胜”只是提供给小六子的一个假名。
在于死者的相貌特征进行对比过之后,由于死者遇害之前比较痛苦,面部表情略显狰狞,与平日里的模样也就存在了一定的差异,因此最终汤力和贺宁确定了两个与死者相貌年龄都比较近似的倪姓男子,一个叫倪胜,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倪俊豪,两个人的家都是a市本地人,也都在县区,这也与死者需要在外面租房子住的这一表现相吻合。于是就由贺宁打电话联系这两名倪姓男子的家里人,好能够尽快确定他们的行踪,锁定死者的身份,便于展开调查。
贺宁首先是打电话给那个的确名字叫做倪胜的人家里面,很快电话就接通了,那家里的确有一个叫做倪胜的年轻男子,今年二十二岁,但是这个叫做倪胜的人并没有离开家里面,就在这家所在的镇子上面做农机修理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生活十分规律,前天晚上还正常的回家吃饭过夜,所以他自然就被排除了。
既然不是这个人,贺宁就寄希望于另外一个倪俊豪,结果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倪俊豪的家里面根本就没有联系方式,他的家里没有座机电话。
既然没有办法直接取得联系,那就只能曲折一点了,先查了一下这个倪俊豪户口所在那个村子的村委会电话,打电话过去联系上了该村的村委会干部,又通过村委会干部先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到倪俊豪家里面去找人过来接听。
根据村委会方面提供的情况,倪俊豪今年二十四周岁,他的家也算是村子里面比较拮据的困难户了,父亲早年干活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腿给砸坏了,行动不是很方便,所以干活赚钱这方面就大打折扣,家里面前几年基本上是靠倪俊豪的母亲一个人在外面给人做保姆和钟点工赚钱来苦苦支撑着。倪俊豪过去的确是叫倪胜的,不过那是很多年前小时候的事情,后来他总是跟别人打架,惹是生非,他的母亲比较相信一些旁门左道的说法,就找了人来给他掐算,最后的结果是说倪胜这个名字与他不合,所以才会总是跟别人起冲突,最后他便在母亲的要求下,想方设法的改了名字,重新登记了户口,名字就改成了倪俊豪了。
过了好一会儿,村委会的人总算是把倪俊豪的母亲给叫来了,别看名字已经改过了,他的母亲却仍旧习惯于称呼他为倪胜,贺宁询问她的儿子倪胜最近几天的行踪,这位母亲回答说自己的儿子好几年前就去市里打工赚钱了,不到春节过大年什么的,他就很少回家,而自己之前当保姆当保洁,后来身体也熬垮了,儿子倪胜出去赚钱养家,体贴她身体不好,就让她回家里去了。
“那你们平时是怎么和他取得联系的?”贺宁问。
“我们也不怎么跟他联系,他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每次回来就给我们带点钱,忙的话就好长时间也不回来。”倪胜母亲回答说。
贺宁皱了皱眉头,她想要找的那个倪胜,按照小六子的说法就简直是个无业游民,成天就窝在家里面打电脑游戏,与这个一人在外赚钱养父母的人听起来好像没有一丁点儿的相似之处,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询问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抱着严谨的态度,她最终还是开口向这个倪胜的母亲询问起倪胜身上有没有什么比较有特点,比较好认的胎记或者疤痕之类,倪胜的母亲很快的说了出来,她说自己的儿子肚脐眼儿一侧有一道刀疤,是过去不省心不懂事的时候跟别人打架被人用刀子给捅了一刀,去医院缝针之后留下的。
贺宁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子。当时出现场的时候,那名男性死者因为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所以身上有什么特征也是一览无余的,在他的腹部的确是有一道疤痕的,位置和倪胜母亲说的差不多。
再详细的询问一下,对方又说出了一些倪胜身上的特点,贺宁就更加的笃定了,她委婉地通知倪胜母亲,她的儿子可能是出事了,让她和倪胜的父亲尽快到公安局来一趟,辨认一下死者是否就是倪胜本人。
倪胜的母亲听了这话,起初没有吭声,贺宁还以为她是听到这件事受到了打击,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呢,没想到那边只是沉默了半分钟左右,忽然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措辞之难听,也是贺宁从警以来第一次遇到的。
这一下倒是把贺宁彻底的弄懵了,她自认为也没有哪句话冒犯过倪胜的母亲,即便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可能会有点过激反应,也不需要骂人骂的那么凶,骂的那么难听吧?有些脏话简直是刷新了贺宁的词库,之前她连听都没有听到过,更别提会不会说的问题了,换句话说,就算会说,恐怕也说不出口。
汤力看她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儿,赶忙伸手把电话听筒从贺宁的手里接过来,一接过去就听到对方在电话那边骂得很难听。
“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汤力脸色一沉,语气里面也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严厉。
电话那边的倪胜母亲可能没有想到这边换人了,并且接电话的还是一个说起话来有点威严的男人,她愣了一下,迟疑了几秒钟,终于不骂人了,而是小心翼翼的问:“刚才那个女的…不是骗我的啊?”
“我们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察,不会拿人命开玩笑。”汤力回答。
倪胜母亲那边又没有了声音,汤力一度以为对方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几次出声催促之后,那边才终于又有了声音,人好像一下子蔫了不少似的,随后便表示会尽快过去。
第八章 职业
贺宁被倪胜母亲骂的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对方已经同意尽快赶过来了,这倒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从倪胜家所在的那个县城过来市里,客车的车次倒也还是比较多的,几乎半个小时就有一趟,所以相信倪胜的家人应该不会来的太慢。
关于倪胜这个人,贺宁也是觉得有些疑惑的,她总觉得这一次他们遇到的被害人,绝对不仅仅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假如说倪胜就真的只是一个小六子口中那样经常在家里头打游戏,是个宅男,那他的经济来源又是什么呢?一个月两千元的房租,在a市不算贵,但是也不算多么的便宜,尤其是对于那样的一个破旧小楼、简陋的小屋来说,更是堪称天价,只要倪胜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面,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租房子这周围的大体行情,更何况听倪胜母亲的意思,他也不是刚刚离开家出来打拼的,那就更加不可能是因为涉世未深而被小六子蒙骗了,恐怕他还是心甘情愿以那样的一个价位住在那个小房子里面的,那么为什么他要选择住在那里呢?除非经济上面的吃亏,会让他得到额外的好处。
那套破旧的房子,还有周边的环境,贺宁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好处可言。
“你别往心里去,咱们的工作就是什么人都遇得到。”汤力看贺宁沉默不语,一个人默默的出神,以为她是因为倪胜母亲的发难而心情不好。
贺宁听他和自己说话,这才回过神来,一听汤力那么说,就知道他肯定是会意错了,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是在介意那件事,而是想不通倪胜究竟为什么会选择一直住在这么一个看起来毫无可取之处的破旧小房子。
“除非这个倪胜脑子有问题,否则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有所图的。”
汤力点点头,对贺宁的这一观点他倒是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的确,除非是智力不太健全的人,否则那么明显被小六子占便宜的事情,没道理倪胜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会分辨不出来,他能够接受这样明显有失公允的交易,必然也是很清楚在这当中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至于这个好处是什么,目前他们还暂时没有办法知道,希望在之后的调查当中能够找到线索。
在取得了电话联系之后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倪胜的母亲来到了公安局,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但或许是因为生活的比较艰苦,所以太过于操劳,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足足苍老了十岁还多,头上的头发都已经有些斑白,脸上有很多皱纹,身子也略微有些佝偻,看得出来十分拘谨,她被人带进办公室,送到贺宁和汤力面前,一看到贺宁,她就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我…对不起啊!”她支支吾吾了一番,终于开了口,声音就好像是她的嗓子被什么东西给夹住了一样,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并且她一边对着贺宁说话,一边眼神却在极力的闪躲,不敢去与贺宁对视,“我之前以为你是哪个我儿子得罪过的人找来骗我的呢,估计说我儿子出事儿了,肯定又是和以前一样,故意来捣乱的,本来我还想说这次我不上当了,先骂你一顿出出气,然后再打电话跟我儿子说这个事儿…结果…结果…”
她的两只眼睛又盈满了泪水,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没关系,就是一场误会,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贺宁对她说。
倪胜的母亲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因为贺宁的回答而松开紧紧皱着的眉头。
“我是真的弄错了,不是故意骂你的,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骂我一顿,我保证一句话都不回嘴,我就求求你,你千万别不好好查我儿子这个事情!”她带着哭腔的把自己心中的顾虑给说了出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贺宁觉得很无奈,自己明明是莫名其妙的被当成是恶作剧分子,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骂,并且也好脾气的没有计较,结果就是因为自己并没有表现的非常愤怒,居然被面前的这个始作俑者怀疑会不会怀恨在心,不好好查案子。
“我们已经听说了,倪胜以前经常惹一些麻烦,”贺宁佯装对倪胜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对倪胜的母亲说,“所以你有这样的误会也是能够理解的,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负担,该我们做的工作,我们肯定会尽心竭力,你现在也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带你先去辨认一下,看看出事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然后咱们再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行,怎么都行,都听你们的。”倪胜的母亲忙不迭的点着头。
于是贺宁和汤力带着她先去辨认了一下尸体,死者果然就是倪胜本人,倪胜的母亲见到了儿子的尸体之后,并没有如贺宁预期当中的那样嚎啕痛哭,或者两眼一翻的昏厥过去,她只是神情更加木然,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好像是丢了魂一样的又跟着汤力和贺宁回到了刑警队,贺宁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下意识的接过来,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端在手里面,连喝的意思都没有。
“你还好吧?”看她的反应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反而让贺宁有些不大放心起来,她觉得不管是多么大的悲痛,能够宣泄出来就好过憋在心里,有些时候表面上看起来越是平静,可能内心里面造成的伤害反而才会越大。
“我就觉得早晚可能会有这么一天,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想到我这头发还没白呢…这事儿…这事儿他就发生了…”倪胜的母亲嘴唇颤抖着,声音也微微打着颤,就好像是喃喃自语一样的开口说道,“这孩子大小就不让我和他爸省心,在外面总是惹是生非的,他爸为了管他,嘴皮子也快磨破了,皮带都抽断了好几跟,我们家的扫帚三天两头就开花,都是他爸追着他屁股后头打他给抽开花了的,但是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总在外面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那会儿我就觉得,他早晚得出事,要不然就是进监狱,要不然就是进医院。”
“你的意思是,倪胜平时和一些行为举止不大规矩的社会闲散人员来往比较密切?”贺宁听她这么说,首先想到的就是倪胜因为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被人家堵在了出租屋里面寻仇,之后又伪装成了入室盗窃杀人的样子。
倪胜的母亲就好像没有听见贺宁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一样,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继续嘟嘟囔囔的兀自说着话:“后来他爸在外头干活儿的时候,出了事儿,腿被砸坏了,没有办法,家里头的日子还得往下过吧,我就出去给人家家里头当保姆,不光是保姆,其实什么活儿我都干过。我在外头做过保洁员,在饭店后厨给人打过杂,在大众浴池给人搓过澡,反正我也没有啥技术,也念过几天书,能出力气,而且我也能学得会的工种,我基本上都干过了,赚的那点钱,家里头的日子也紧巴巴的,钱是没攒下什么,还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得一塌糊涂。我儿子从那会儿开始,这才懂事儿一点,知道我和他爸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所以就到市里来,说是找工作,打工赚钱,不让我和他爸两个人那么累。从那时候开始啊,我就觉得,可能自己之前担心的事儿不会发生了,我儿子学好了,开始时不时的能给家里拿钱补贴我和他爸的生活,还能养活自己。我以为这下子就好了呢,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我儿子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生个大胖娃娃,那就更好了!结果…怎么就在这样的时候,他还是出事了呢…”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才真的流了下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泪珠子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并且越哭越伤心,很快就抽噎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看她哭的这么伤心,贺宁的心里头反而觉得踏实了很多,能够把内心里面的负面情绪和悲痛都发泄出来这样会比较好,并且这也才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该有的反应,如果她在继续淡定下去,贺宁都要觉得不对劲儿了。
倪胜的母亲足足哭了十多分钟,这才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当然了,面对着这样的丧子之痛,无论怎样的痛哭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倪胜在市里面是做什么类型工作的?”在她略微平静下来一些之后,汤力才再一次的开口向还在抽噎的倪胜母亲提问。
“这个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我们家也没有电话,平时想打电话都得去邻居家里借电话,我儿子也不太喜欢跟我们联系,都是隔一段时间回来一趟,给我们扔下一些钱,然后就又走了,好像挺忙的,但是他不愿意让我过问他的事儿,”倪胜母亲回答说,“我儿子能这样,我都已经觉得挺满足的了,所以我也怕他被我叨叨烦了,干脆不理我们或者不管我们,那我们可受不了。”
“他大概多久给你们一次钱,每一次大约给多少?”
“不一定,有的时候两个多月,有的时候四五个月,半年多也有可能,”倪胜母亲回答说,“给的少的时候就三千两千,给的多的时候一下子给两三万也有过,我问过他咋有那么多钱给我们,自己手头留没留点儿,咋说也是穷家富路,他在市里头花销肯定比我和他爸大,他每次都说有,有,我也问过他咋有的时候赚钱那么快,他说他是联系什么业务,拿提成的,所以有的时候赚得多,有的时候赚的少,他还说什么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到底是干啥的,我问他他也不跟我说,还说我也不懂就别乱问了,我怕他烦,没敢多问。”
贺宁听着倪胜母亲的讲述,心里面的疑惑也随之加深了。虽然说靠提成吃饭的业务员,的确存在收入不那么稳定,忽高忽低的那种情况,但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种形容词经常听说被用在古玩那一类的行业当中,而倪胜的受教育程度和生活层面都注定了他绝对不可能成为一名需要长期积累的古玩卖家。
听着倪胜母亲的表述,贺宁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诈骗团伙的一些勾当和把戏,对于他们而言,似乎也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样的一种状态。
难不成倪胜从事的正是电信诈骗类的勾当?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与小六子提到的他每次去都撞见倪胜不是对着电脑打游戏就是对着电脑聊天的这一特点。
“你说之前曾经有过人打电话给你们,谎称倪胜出事了,是么?具体的经过是怎么样的呢?对方是什么人,这你知道么?”贺宁把之前因为倪胜母亲哭的太伤心而被忽略掉的问题,又重新拿出来,更加具体的询问了一遍。
“嗯,之前就有人骗过我们一次,把电话直接打到了我家邻居那里,邻居把我叫过去,那边问我是不是倪胜的妈,我说我是,然后那边忽然就鬼哭狼嚎的叫唤起来,把我吓得差点魂儿都掉了,然后他们就说倪胜死了,让我给他准备后事什么的,把我也给吓坏了,我赶紧就把电话给挂了,过后就给倪胜打电话,怎么打都没有人接,我那一次也真以为我儿子出事了呢,急的我差一点就跑来市里找我儿子了,后来他爸把我给拦住了,说我也不知道儿子住在哪里,来了也是白费,让我别光听不认识的人在电话里瞎说,让我再等等,再后来我儿子就来电话了,说他得罪了人,那帮人抢了他手机,故意骗我们,吓唬我们的。”
第九章 爪印
“那些人是怎么知道打你们家邻居的电话可以找到你们的呢?”贺宁问。
倪胜母亲摇了摇头,也有些说不上来:“我当时光是觉得我儿子没事,我就松了一口气,没想过问那么多,我猜可能是因为我儿子平时打电话找我们的时候,都是打我们那个邻居家的电话,我们两家院子挨着院子,从墙头都能翻过去,打电话去他们家找我们方便,我们两家关系也不错,所以我儿子每次都往那儿打。”
“倪胜平时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高么?”
“不高,一两个礼拜打一回电话,有的时候比这还少。”倪胜母亲听了这个问题,神色更加黯然,“以后…以后就再也听不到我儿子打电话回来了…”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贺宁赶忙给她拿纸巾,与此同时心里面还暗暗的猜测着,倪胜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比较低的,倪胜母亲方才说到的那件事,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抢了手机过去吓唬他的家人,那对方又怎么会知道打一个邻居家的电话就一定能够找到倪胜的父母呢?很显然,那个打电话吓唬倪胜母亲的人,平日里应该是和倪胜关系比较密切的,所以才知道倪胜给家里打电话时候的习惯。
打从汤力在案发现场外面的垃圾箱里面找到了带血的雨衣之后,他和贺宁就没有把这一起案子真的当成是一起简简单单的入室盗窃转化而成的故意杀人案,毕竟以现在这样的一个季节,a市的降水一般都不算多,并且还都是在下雪,很少有人会穿着雨衣出来,更别说入室盗窃的小偷又怎么会选择穿着那种雨披式样,不方便行动,并且还很容易发出声响的雨衣去行动呢。
倪胜的母亲对于儿子在市里面的生活情况,从事什么样的工作,身边有哪些朋友,都并不了解,也问不出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所以贺宁和汤力也就没有再太多的向她刨根问底,把最后一次她见到倪胜的时间,还有其他一些需要了解的问题大体问了一遍,之后就送她离开了公安局。倪胜母亲似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临走之前又向贺宁道了一遍歉,求她无论如何不要记恨,千万别表面上假装不生气,实际上赌气不给倪胜破案,不抓杀害倪胜的凶手。
贺宁无奈极了,还得好言好语的安抚倪胜的母亲一番,然后把她送上了出租车,送她去车站坐车回家,倪胜的父亲还在家里面担心的等着结果呢。
“我真是错了,”贺宁等倪胜的母亲走之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我要是一开始就表现的特别生气,不理不睬,之后再稍微缓和一下情绪,表现出谅解的样子,说不定倪胜的母亲反倒心里面觉得踏实一点。”
汤力对此也觉得有些无奈,笑了笑:“人的心理是最复杂的东西。”
“现在死者身份确定了,就是倪胜,倪胜的个人情况我之前也已经初步有了掌握,他没有过什么不良记录,没有案底。现在和家属谈过了之后,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职业,他的电脑、手机这一类可能收集到个人信息的物品都失窃了,倪胜租住的那个破房子,周围什么监控设备都没有,左邻右舍也都搬离的差不多了,想找个平时能对倪胜有印象,帮咱们提供一点线索的人都困难,现在我怎么有一种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么去查的感觉呢!”贺宁叹了一口气,“之前的案子都是一上来就案情很复杂,可以调查的方向太多,不好筛选,这一次倒好,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但是实际上却找不到方向,也是一样的犯难!”
“还是想办法查一下倪胜到底是做什么工作,平时以什么为生,又和什么人打交道比较多吧。”汤力也觉得这件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打算参照寻常的谋杀案思路去解决,“倪胜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总要和人打交道的。”
“那倒是,不过这就得碰碰运气了。”
两个人下午又在案发现场附近走了几圈,一来想要找到能认出倪胜的邻居,二来也想看看周遭那些开店铺的人是不是见过倪胜,甚至跟他打过交道。只可惜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左邻右舍仍旧是无人应门,似乎都是一栋一栋的空房子,而周围的商户,还有至少一半没有开张营业,其余已经在营业的小餐馆、理发店之类的,也都对倪胜的照片没有任何印象,等于贺宁和汤力白跑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的两手空空回到了公安局。
不过一回到公安局,倒是有一个新的发现等着她们。
“你们回来啦?”唐弘业看到他们回来了,连忙招呼他们过去,“刚才刑技那边的小张过来找你们来着,他说有一个发现你们应该会挺感兴趣的。说实话啊,这个案子我没参与,但是我听说了之后就觉得挺有意思。你们之前在现场,不是看到过厨房的窗台上面有一小块形状不太规则,并且比较浅的血迹么?”
“对啊,那块血迹有什么特别之处么?”贺宁听唐弘业这么说,就知道肯定是刑技方面对那一块血迹有了什么特别的发现,赶忙开口问。
“特别!那是相当的特别了!估计绝对是咱们从警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那种情况,”唐弘业点点头,有点故作神秘的说,“那块血迹是一处手印。”
手印?手印有什么好特别的?贺宁有些纳闷,看看汤力,汤力也皱起了眉头,很显然是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感觉。那块血迹的面积很小,如果非要说是手印的话,那倒不如说更像是指印,可是面积大小看起来很接近指印,形状却又似乎有些不对,现在再加上唐弘业这故弄玄虚的表情,就更说明有问题了。
“你确定是手印?”贺宁又问了唐弘业一遍,唐弘业点了点头,她皱起眉头来想了想,忽然脑子里面冒出来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该不会不是人手吧?”
“还是贺宁机灵,我故意说‘手印’想迷惑你们一下,没想到居然猜出来了!”唐弘业点点头,“小张说,从那一小块血迹里面,的确发现了有指纹或者说掌纹的存在,但是纹路和人类的指纹又并不相符,所以怀疑是某种动物的。”
“动物?”没想到自己的灵光一闪还真猜对了,但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还是让贺宁感到有些惊讶,毕竟从案发现场的环境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饲养过小动物的样子,她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小狗,尽管贺妈妈很努力的保持着家里面的卫生清洁,但是狗毛和动物身上特有的气息还是会让人很容易的就感觉到,所以假如说是倪胜饲养过一只宠物,但是在凶手入室杀人离开,并且没有关严房门之后从门缝里溜出去走丢了,那么他们在出现场的时候一定可以感觉出来。
“对,动物,但是他们也鉴定不出来究竟会是什么动物留下来的,所以就让人去了一趟农业大学,找了专门研究动物的专家咨询了一下,最后专家的观点都认为是灵长类的爪印,确切的说是前爪,所以我刚才故意说是手印,想要迷惑你们一下来着,”唐弘业点点头,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卖关子,而是把最终的结论给说了出来,“咨询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最后都比较倾向于是猴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只体型不算特别大的猕猴,就是那种现在好多赶时髦或者追求独特的人,通过一些不太合法的去到买回家里当宠物养的那种。再举个比较容易唤起记忆的例子吧,就是咱们这个年龄的人小时候,偶尔的也能看到有那种耍猴人,带着几只猴子玩杂耍,那种耍猴用的猴子就是猕猴的一种。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一小片血迹,应该就是来自于这种体型的猴子的前爪。”
这个答案倒是真的让贺宁和汤力都大吃了一惊,哪怕说那血迹是老鼠的爪印,可能都还容易想象,也比较好接受一点,可是猴子这种动物,平时听说的时候多,在生活当中近距离见到的机会都很少,尽管占着个人类近亲的头衔,实际上除了儿童故事以及动物园里的笼子里面之外,大多数时候对人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怎么忽然之间就会有沾了血的猴爪印出现在案发现场呢?
贺宁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略带着一点茫然的扭头看了看汤力,汤力也有些错愕,便把视线投向了向他们转达这一消息的唐弘业。
“那小张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发现么?”他问唐弘业。
唐弘业两手一摊:“暂时没有,他说了,在现场没有发现其他比较明显的猴爪印,专家也说了,猴爪子比较小,纹路跟咱们人类也有明显的区别,加上本身体型就比较小巧,在室内的地面上不那么容易留下明显的痕迹,再加上咱们平时对于猴子的指纹足迹这种又不是特别熟悉,其实室内应该还是有其他猴子的足迹的,不可能凭空出现那么一处爪印,只不过要不然就是痕迹比较清浅,不那么好采集,要么就是被无意当中破坏掉了,恐怕再去收集的可能性不大。”
贺宁听他说完之后,觉得还有疑问没有解开:“可是窗台上那个沾了血的爪印到底是怎么留在上头的呢?那形状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只完整的爪印啊。”
“哎呀,你要不问,我差一点把这件事儿给忘了!”唐弘业猛地拍了拍脑门儿,“是这么回事儿,这件事啊,他们也和专家一起探讨过了,毕竟猴子的爪子跟咱们人类的手还是比较相似的,不完全一样,但是功能差不多,所以根据咱们平日里对痕迹的分析经验,又参考了一下专家的意见,最后认为有可能是猴子想要攀上窗台,爪子已经抓到了窗台边上,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脱了手…不对,应该说脱了爪吧!所以就留下来那么一块不规则的爪印。”
“血是谁的?”汤力想到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不是猴子的,”唐弘业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血液成分经过对比,不仅是人的,而且还就是死者本人的,那个房子里所有发现的血迹都是死者自己的,没有第二个人,包括下水道里面提取到的含有血液成分的水也是一样。”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原本贺宁还觉得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就在这样的时候,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插曲来,案发现场居然惊现猴子的爪子印,并且还沾了死者倪胜的血迹。
在a市这样一个说大不算一线城市,说小却也颇为繁华的地方,有野生猴子跑到民居里面去的几率就和外星人到访地球的几率差不多,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听说任何关于a市动物园有动物跑了出来的那种新闻事件,那么这个猴子的来路就比较好解释了,要不然就是与死者倪胜有关,要不然就是与凶手有关。
考虑到案发现场的那个生活状况,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平时就饲养了小动物的样子,所以贺宁和汤力都更倾向于猴子是随着凶手一起来的,之后又跟着凶手一起离开了,为什么会留下一个沾了死者血迹的爪印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办法去准确的做出分析和解释,但至少给了贺宁和汤力一个切入点。
人多,猴子却不多见,养猴子的人恐怕也不会很多,想要锁定目标,首先自然要先弄清楚到底在a市范围内,或者说在市区范围内,都有哪些人在饲养猴子。猴子这种并不被公开允许私人饲养的动物,如果被作为宠物来饲养的话,除非驾驶私家车,否则恐怕很难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远途迁移,所以从他们的搜索范围这一方面来讲,倒也还是比较乐观的。
第十章 养猴人
关于个人饲养猴子的问题,贺宁也特意查询过了相关的规定,由于猴子这种动物可能携带很多细菌和传染病,并且因为性情比较不稳定,可能会在被激怒的情况下对饲主发起攻击,危害到饲主的人身安全,甚至的旁人的人身安全,所以是并不提倡个人饲养的,想要饲养的个人需要申请下来《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方可饲养国家二级保护以下的猴子品种,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市面上,几乎没有人可以通过合法途径购买到猴子,所以养猴子这种行为本身就带有了一定的违法性质,所以想要通过正常途径去确定有哪些人在养猴子是不太可能的。
贺宁琢磨了一番,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她上网搜索了一些兴趣爱好聊天群,关键词就是与养猴子有关系,而且最好还是a市同城那种性质的,别说,到最后还真的被她给找到了两个,里面的人都不多,并且还有很多重合的人名,这倒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至少说明调查范围并不是很大,说不定更容易有收获。
贺宁原本想要上网随便搜一只小猴子的照片出来,谎称是自己刚刚买到的猴子,以猴子的饲养者身份假如那两个同城的养猴群,并且都已经着手开始收集图片了,但是后来汤力的提醒让她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我觉得这样不稳妥。”汤力对她摇了摇头,“养猴子的人,比你了解猴子。”
贺宁一愣,随即就明白里他的意思,的确,自己对于猴子这种动物,恐怕最熟悉的也无非就是西游记了,实际生活当中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从网上找来的图片也不是那么的保险,保不齐这些养猴爱好者会不会有事儿没事儿的在网上找一些漂亮的猴子图片来看看,到时候自己发了图片进去,被人认出来其实是网络图片,这反而会惹人生疑,反倒不如“实话实说”,干脆就说自己是对猴子感兴趣,所以想要养一只,提前加个群,向其他人咨询和学习一下,这样更可信。
她同汤力说了一下自己改良版的计划,汤力也认为这样做要稳妥的多,于是贺宁就申请加入那两个群,原本以为会需要等好一会儿才能得到批准,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功夫,就通过了验证,贺宁打开聊天页面看了看,在线的人数还不少,群里大概有三十多人,其中有二十多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坠了“预备役”三个字,贺宁再一看,自己的也是一样,估计是因为只是准备养猴子,并不是已经在养的缘故,剩下的不到十个人的名字后面加了“现役”的后缀,并且在线的人当中有他们就占了一半,贺宁加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热火朝天的聊呢,时不时的还会甩出几张照片,照片无一例外都拍的是自己家的小猴子,从照片上来看,那些小猴的确是俏皮可爱,并且被打扮得也很逗趣,只是贺宁一想到她现在正在负责的那一桩案子的现场竟然发现过沾了血的猴爪印,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一种感受,只是觉得对那些猴子生不出太多的喜爱之情了。
贺宁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默默的潜水围观了一阵子,她发现群里面那些养猴子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有钱又有闲的富二代,年纪普遍也不大,从他们的谈吐和晒出照片当中的很多细节都不难看出他们优渥的家境,这让贺宁略微打消了一点从这些人当中下手去调查嫌疑人的念头,毕竟作为一群可以把大把金钱放在给猴子做美容、买玩具等等事情上面的富二代,贺宁很难想象他们会做出在杀人之后,还把死者家中财物洗劫一空的这种举动,毕竟这些人给猴子做一次保养都舍得一下子花出去两三千,其中有一个小女生甚至给自家的猴子买了一个某著名国际大品牌的迷你包,没别的原因,只是在网上看到过国外某名媛这么做过,所以觉得有趣,也想要依样学样一回,而那一个迷你包的价格,恐怕比贺宁一个月的工资都还要更多。以倪胜的居住状况,再加上他还要给家中父母汇钱维持生活的开销情况来看,贺宁不认为他会有那么多的金钱,可以让这些大把砸钱养猴子的富二代也起了歹心。
即便如此,贺宁还是打算以那样的借口在群里面和他们攀谈一番,毕竟他们比自己更了解猴子的来源,就算那个带着猴子一起杀人的凶手不是这个群里那种养猴人,他的猴子也不可能是从公园里面偷出来的,必然还是要有个源头,只要能找到卖猴子的人,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可疑的对象。
贺宁摆出一副特别喜欢猴子,也想要买一只来样的样子,先是对群里面那几个很高调晒自己宠物猴子的人进行了一番赞美,然后开始向他们询问猴子的生活习性,养猴子应该注意哪些事情,三聊两聊,还真有那么两个人对她表现出了一些聊天的热情,有问有答,对话就这么进行了下去,聊了半天,贺宁才切入主题,开始询问要通过什么渠道才能买到猴子,群里面的人便给了她几种途径,基本上都是远程购买,通过航空的动物托运服务寄送过来。
可是这种途径虽然能够成功的购买猴子,却没有办法去进行调查,毕竟全国上下这么偷偷摸摸倒卖猴子的人绝对不止这么几个,买猴子回来当宠物的也不止群里面的这几个人,他们推荐的卖家,可能卖猴子给a市的人,也可能卖猴子给外地的人,并且卖猴子的或许一知半解,卖猴子的却一定知道自己的勾当不合法,自己就算找上他们,想要打听出来a市都有些什么人买了猴子,恐怕也是不现实的,看来想要通过本地卖家了解情况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贺宁就赶忙考虑起了其他能够接触到养猴人的相关行业,比如宠物美容和兽医这一块,就可能会和养猴子的人经常打交道。
虽然贺宁也吃不准那个带着猴子到倪胜家里行凶的人到底会不会给自己养的猴子打疫苗,但既然这是一条路子,就总要试一试才行。
她又拐弯抹角的和群里面的人攀谈了一阵子,还真问出来了两处位于a市的宠物医院和宠物美容院,都是那几个养猴子的人口口相传,互相介绍光顾的。贺宁把店名和地址记下来,又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下线了。
贺宁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和汤力沟通了一下,两个人查了一下这两个地方的路线,之后就立刻出发,前往这两处,找到了兽医院和宠物美容院的人了解了一番情况,对于这两处的人来说,接受警察的询问就会少了很多的顾虑,毕竟他们只是负责给宠物做防疫治疗或者装饰打扮,这种生意是合理合法的,至于对方带来的宠物是什么,这并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并且也没有任何的法律规定要求他们需要去分辨哪些动物可以私人饲养,哪些不可以,更别说要求他们不许接受非法饲养宠物主人的委托,不许做他们的生意了。没有了责任的牵扯,他们不需要担心自己被牵连进去进而受到处罚,配合度自然就高了很多。
这两个地方都提供出来了几个本地养猴人的信息,贺宁并不是特别在意宠物美容那边的情况,她有一种直觉,认为那个能带着猴子去案发现场的养猴人,一定不会是一个有钱又很闲的富二代,这与倪胜住处之前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不无关系,贺宁认为即便是为了制造出入室盗窃或者入室抢劫杀人的假象,用来迷惑警方的视线,对方应该也不会是那种经济条件好到一定程度的富二代,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凭倪胜的条件和所处环境,让人很难想象他可以打入富二代的圈子,更何况是有交情,并且交恶到了非要杀人不可的程度。
宠物美容院那边提供出来了两个养猴子的人的信息,根据宠物美容院这边的说法,贺宁打入的那个群里面,也并不是所有“现役”群友就真的都养着猴子,也有滥竽充数的,只不过是为了想要显示自己比较潮,所以假装自己养猴了。那两个真的养着猴子的人,家境的确都优越的可以,每周都会带猴子过来洗澡和做毛发的保养之类,店里面比较贵一点的宠物饰品、宠物玩具更是随手就买,从来不在意价格,光是开着的车就都是在一百万上下的,出手阔绰。
贺宁暂时把这两个人给排除了出去,重点落在了宠物医院那一边。
宠物医院那边一共接待过三个养猴子的人,其中有一个和宠物美容院那边是同一个人,这人除了带着猴子打疫苗之外,还有过一次猴子闹病,所以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经历,另外两个人宠物美容院那边都没有听说过,一个是最近刚刚买了一只小猴子,还在吃奶的那种,个头很小,甚至可以托在手掌上面玩,贺宁把这个人也暂时给排除掉了,那么小的猴子幼崽,不可能在现场留下那样的痕迹。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这个养猴人宠物医院的兽医印象比较深,因为他最初来并不是为了给猴子打针,而是来咨询的,询问如果被猴子抓伤了,需不需要注射狂犬疫苗或者破伤风这一类的药物,宠物医院的医生建议他到正规医院去接受注射,避免感染,之后也要及时带着猴子到宠物医院,给猴子也定期打疫苗。对方起初似乎并不是特别当回事,尤其是不愿意带猴子去打针,宠物医院的医生看他年纪已经有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感觉他不像是那些为了赶潮流、博眼球,所以就买猴子回来养的人,所以猜测他有可能是给家里面的孩子买了只猴子当做宠物,结果自己被猴子给挠伤了,就又做他的思想工作,说如果猴子把孩子给挠伤或者咬伤,可能会感染疾病,导致死亡,一定不要掉以轻心。
这人这才听了劝,答应下来,过了几天,带了一只猴子过来,那猴子一看就已经不是幼崽阶段的小猴子了,应该是已经成年的猴子了,那只猴子看起来也并不像他们之前遇到过的富二代家的猴子那样毛色光滑,一看就知道营养和保养都很到位,这个男人带来的猴子在那种精心打扮过的猴子映衬下,给人的感觉有点灰头土脸,毛也有点乱蓬蓬的,不过却也不像之前见过的宠物猴子那样只懂得吃睡玩,这只猴子虽然普通,看着却好像带着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儿,并且很听那个男人的话,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个挺大的塑料水桶,上面还盖着盖子,那只猴子就老老实实的蹲在里面,到了宠物医院里头,也是那个男人招呼了之后,猴子才从塑料水桶里面钻出来的,顺着男人的身体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就又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头,包括后来打针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抗动作,感觉好像被训练的很好似的。
贺宁和汤力听完了宠物医院方面提供的信息,都认为这只看起来最普通的猴子可能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比较值得重视的那一个,别人养猴子都是作为一种可以炫耀的时髦宠物,而这个男人却用一只塑料水桶把猴子藏起来,还特意加了盖子在上面,就好像是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发现他有一只猴子似的,再加上那只猴子表现出来的训练有素的样子,听起来都很可疑。
毕竟能敢带去案发现场的猴子,应该不会是太不听话的才对。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好在当时那个男人带着猴子过来打预防针的时候,按照宠物医院的规定,在这里给宠物接种疫苗的人都需要做登记,所以那个人虽然没有写具体到门牌号的那种详细地址,倒也大致写了一个方位,范围有点大,不过和全城范围内比起来就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至于像大海捞针一样让人头疼了。
当然了,这里面还存在着另外一层不稳定因素,那就是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登记真实的地址,而是随口胡编了那么一个地址出来应付了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从他们目前掌握到的所有信息来看,贺宁和汤力都认为这个养猴子的男人才是最值得注意的那一个。
这个男人的名字登记做“文志”,地址是a市过去某个国营大厂的一片家属住宅区,没有涉及到具体的楼号和门牌号之类,贺宁和汤力在得到这一信息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先对这个“文志”的个人情况做了一下摸底,毕竟姓文在a市可以说是非常罕有的,如果这是他的真实姓名,那肯定很容易就查得到。
这一查,结果就令贺宁和汤力失望了,通过户籍系统查询的结果是a市范围内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宠物医院的人证明这个男人说话是一口地地道道的a市本地口音,确定不会是外来人口,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文志”是这个男人随手写下来糊弄宠物医院的,那么他写下来的地址是真是假,就也不好说了。
汤力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气馁的人,尽管“文志”已经确定是个假名字了,但他还是查了一下“文志”登记的那个地址,发现地址是准确无误的真实存在,于是他与贺宁商量了一下,两个人都决定碰碰运气,到那边去转一转,打探一下。
两个人驱车赶往了那片家属住宅区,虽说汤力和贺宁都不是a市本地人,但是对于那一片区域也还是有所了解的,想当初a市的那个国营大厂也是风光一时的,在a市范围内宛若一个独立小王国似的,因为在职人数特别多,所以建起了很大的一片家属住宅区,除了住宅区之外,周边的配套设施也是十分齐全的,医院学校样样都有,因为生活方便,上班也近,并且还有职工购房的补贴和优惠政策,所以那个企业的职工几乎都是住在那一大片住宅区当中,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邻里之间互相也都熟悉。最近几年企业的效益出现了下滑,有一些人选择了离开那里,去别处谋求更好的职业发展,家属住宅区里的房子也开始有了出售和出租的情况,这才有了一些原本不属于那里的生人入住,不过这也终究是只占了很少数的一小部分,所以那个“文志”既然把地址写在了那里,至少打听起来,难度要比最近这一两年才刚刚建成的新住宅小区要低得多。
因为没有真实的姓名,只有宠物医院方面描述出来的大致年龄段和相貌特征,汤力和贺宁还是没有办法特别有针对性的去走访和打听,两个人简单的分析了一下,都认为“文志”这个假名字应该不会是凭空就那么编造出来的,而是这个名字与那个男人本身应该有某种关联,毕竟宠物医院事先并没有提到需要登记姓名住址,而是临时告知的,对方不大可能事先就想好了要编造一个假名字出来。当我们需要即兴的想出一个假名字应付人的话,很有可能会把自己身边认识的人的名字顺手拈来用上去,包括地址也有可能是这样的,这样一来在这周围打听是否有叫做“文志”或者“某文志”的人,说不定也能顺藤摸瓜的找到那个养猴子的中年男人。当然了,这里面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是用“文志”这样的假名字示人,而这样也同样是有好处的,即便是用假名字在外面活动,也还是会留下痕迹,被人记住,所以说不定这种经常使用的假名字,在调查起来的时候比随口拿来用的属于别人的真名字还更容易发现踪迹呢。
这一片家属住宅区比较大,光是其中的小区就有六七个,每一个又都至少有差不多十栋楼,虽然说都不是什么高层电梯楼,只是传统的六七层建筑,但那范围和居民人数也不在少数,他们两个人在那一大片家属区转悠了整整两天,硬是没有打听到任何与“文志”这个名字有关的人,着实让人有些焦急,不过两个人也没有气馁,依旧想方设法的在周围打听着,毕竟这里的居民住户那么多,未必每个人彼此之间都认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收获了。
还别说,这个“说不定”还真的就发生了,就在第三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仍旧一无所获的时候,两个人经过了该家属区某个小区旁边的小市场时,忽然看到了一个男人,样子看上去有四十岁的样子,虽然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却也和宠物医院的人描述出来的样子有那么六七分的相似,贺宁和汤力不敢大意,远远的偷偷尾随着那个男人,跟他一起走进了那条小市场,远远的留意着。
那个男人打扮得普普通通,尽管天气都已经开始有了明显的回暖迹象,他的身上还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衣,衣服看着有点旧,也比街上其他人的装扮都要更厚一些,与眼下的气候温度都显得有些不大合拍。那个男人进了市场之后,兜兜转转了一会儿,买了几兜子水果,大多是已经有些蔫了,或者是已经有些腐烂的,非常便宜的几块钱一塑料袋,他一袋子一袋子买的很起劲儿。除了这些质量欠佳的水果之外,这个男人还买了一些带壳花生,一些地瓜,除了带壳花生是没有什么品质优劣的区别,都是一样的价格之外,地瓜他也是专挑又小又坏的那种,和摊贩讨价还价,用比较低的价格买下来的。
贺宁看着他的这些举动,心里面默默的想,如果不是这个人的生活实在是拮据到了一定的程度,那就一定不是买回去给人吃的了,那些苹果、梨子还有带壳花生之类的东西,怎么看怎么都好像是猴子会比较喜欢吃的食物,之前为了打探消息假如那两个养猴人的聊天群,她也听那里面的人介绍过猴子的口味。
那个男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买了好多东西,当然了,这些东西总共加在一起好像也并没有花多少钱,却已经是两只手提着满满的了,最后他又在一个卖肉的摊位前面停了下来,买了一点猪肉,还和卖肉的那个女摊主聊了几句,很显然他们之间是认识的,贺宁和汤力赶忙凑上前去,想要听一听这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来到跟前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买好了,提着女摊主给他装好的那一小块肉,还有手里面沉甸甸的其他那些东西,朝市场外面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