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弘业是那种外向好热闹的性格,平日里让他出去跑走访,他是怎么都不怕,怕就怕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电脑安安静静做一些枯燥的筛查工作,偏偏现在贺宁拜托给他的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在贺宁没有说出口之前,他就已经大包大揽的拍了胸脯,现在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成!这事儿交给我吧,掘地三尺也给你把这个人的底子查清楚!”为了在贺宁面前保持自己的风度和形象,唐弘业硬是答应的十分爽快。

等汤力从法医那边回来,看到唐弘业正苦着一张脸正在帮他们查时浩然的情况,也略微有那么一点惊讶,他把目光投向了正在收集最近一两年内a市失踪报案的贺宁,走到她的桌旁,开口若有所指的问:“你又发挥自身优势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贺宁嗔怪的瞪了汤力一眼,“就好像我耍手段去让别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从头到尾我可都没要求过人家什么啊,我只是求唐弘业帮忙,是他自己拍着胸脯让我尽管吩咐,他肯定帮忙的。”

汤力无言以对,他和唐弘业共事的时间要比贺宁更久上许多,唐弘业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汤力自然也是很清楚的,所以归根结底,贺宁刚刚的回答倒也不是谎话,面对唐弘业她那还需要要求啊,顺水推舟一下就足够了。

不管怎么样,虽然同情唐弘业自己给自己揽了一个苦差事,但摸底时浩然的工作有人分担了,这对于汤力来说算是一桩好事,而且这事儿对于唐宏业而言,贺宁愿不愿打是一回事儿,他自己绝对是个愿挨的,汤力也懒得多费口舌。

“法医那边怎么说?得到什么有帮助的信息了么?”贺宁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口问汤力,希望他能够从法医那边得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汤力摇摇头,看了看贺宁已经汇总了一部分的失踪报案:“你继续,去年的我来弄。”

“摇头是什么意思啊?是一无所获,还是收获甚微?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呀!”贺宁见汤力只是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忍不住追问起来。

“没实质区别。”汤力一边说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目前只有血型而已。”

“我的天,我看啊,回头这个案子处理完,我赶紧申请跟别人去搭档吧,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混久了,我怕把自己憋出毛病来!”贺宁为了自己的形象考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但还是对汤力的寡言感到十分头疼。

“那敢情好啊,到时候申请一下,咱们俩搭伴儿!”唐弘业在一旁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来对贺宁说,顺便冲汤力挤挤眼,“哥们儿,对不住了哈!”

“要真是这样,我谢谢你。”汤力一脸淡然的对唐弘业说。

贺宁狠狠的瞪了汤力一眼,继续去整理失踪人口的相关信息了。

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三个人都算是有所收获,汤力和贺宁把最近两年a市范围内甚至是a市周边的失踪人口报案都汇总了一下,其中男女老少都有,因为法医那边只能确定出租屋内血迹的血型,以及尝试着从那些血迹当中获取有效的dna信息,到底那些血迹来自于男人还是女人,这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得出结论,因此贺宁和汤力的收获只能说是备用的资源,眼下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倒是唐弘业那边收获不小,他答应帮贺宁的忙倒也不是光耍耍嘴,下了一番功夫之后,那个因为欠了一屁股赌债而失踪的时浩然还真被他给找出了相关的身份信息,也大致的掌握到了一些关于这个时浩然的其他情况。

时浩然是a市本地人,大致情况和之前张信达提供的并没有特别大的出入。此人之前一直经商,规模不大不小,属于小康有余的程度,但是平日里确实有嗜赌的毛病,他原本住址所在的下去派出所曾经出警调节过时浩然和他妻子的家庭纠纷,起因就是因为他的妻子嫌他嗜赌如命,整日里在外面和人打牌,甚至夜不归宿,于是夫妻二人发生口角,甚至又摔又打,被不堪其扰的邻居打电话报了警。这样的纠纷有过好几次,基本上每一次都是以时浩然承诺改过,其妻表示谅解,并且愿意相信他、给他机会而告终,但是过不来多久就又会故态萌发,重演一遍,一直到将近三年之前,时浩然的妻子终于受不了他越来越厉害的赌瘾,与他离婚,二人分割了共同财产,这才算是彻底的平息下来,结束了无休止的矛盾。

时浩然到底欠了多少赌债这件事毕竟上不得台面,所以唐弘业也查不到,不过他倒是拐弯抹角的联系到了时浩然的一个亲戚,这个亲戚表示时浩然当初确实欠了不少的钱,而且经常拆了东墙补西墙,赌瘾很深,总幻想着哪一次运气好,让他赢一个大的,就可以咸鱼翻身,结果反而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最严重的时候,时浩然还曾经跑到这个亲戚家里想要躲一躲,说如果再不还钱,讨债的人就要卸他的胳膊拆他的腿,亲戚听了也很害怕,找理由没有收留他。

根据这个亲戚的说法,后来时浩然就跑到外地躲起来了,临走的时候曾经给他们这些亲戚逐一打了电话,说自己这一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回来,不在家期间还请大家伙儿帮忙照顾一下年迈的父母,等他有朝一日在外面发达了,把赌债都还清了就回来尽孝,而时浩然的父母则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气得干脆放弃了寻找儿子的踪迹,对外就说权当这个儿子已经死掉了。

也就是说,想要找到时浩然本人,恐怕难易程度不亚于大海捞针,但是如果时浩然当初的那个情形是真的,那他彼时的处境也并不乐观,发现血迹的那一套房子从被时浩然折价抵债给了张信达,一直到张信达过去更换锁匙,这中间还有一段时间的间隔,在这段时间里时浩然还有那个房子的钥匙,是否在那边与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好在时浩然的这个亲戚还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几年前时浩然曾经因为在牌桌上与人争执,被人打伤,去医院缝针甚至还输了血。有了这样的一条线索,想要弄清楚时浩然的血型至少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有了唐弘业帮忙得到的信息,汤力和贺宁立刻马不停蹄的朝那家医院赶了过去,找到了当初时浩然住院的疗区,幸好科主任在,他们找到科主任说明了一下情况,虽然说现在只是疑似有命案发生,别说是确定死者身份就是时浩然了,就连是不是真的有死者都还只是法医那边的推测,科主任还是破例帮他们查找了当初时浩然的相关病例,拿到了有关他血型的相关材料并提供给了汤力和贺宁。

拿到了时浩然的血型信息,两个人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局里面,去到法医科与他们沟通情况,结果却令人感到有些失望,在出租屋内发现的血迹,血型与时浩然并不相符,也就是说时浩然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被害人,如果他真的与房子里面的血迹有关联,那也只有可能是嫌疑人或者知情人这两种角色了。

刚刚有了一点点收获,紧接着就断掉了线索,这种感觉可并不怎么美妙,尤其对于贺宁来说,这是她调转到a市以来第一个正儿八经接手的案子,也是她调任外勤工作以来的第一个案子,结果一开始就是这么模糊不清的局面,一间出租屋内发现了足以让人丧命的大量血迹,偏偏被害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案子到底能不能立案都不太好说,查下去又怕没结果,放弃又觉得不合适,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让贺宁感到有那么一点抓狂。

汤力倒是比她表现得要淡定很多,贺宁问他是什么打算的时候,他的回答也非常的直截了当:“只要没说不让继续查,那就查下去。”

这倒也是个解决办法,既然汤力是这么打算的,那贺宁也就不再左右为难了。她发现汤力这个闷葫芦其实是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而且想法也比较坚定,假如两个人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会怎么样,这种局面暂时还没有遇到,所以贺宁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和这个家伙打交道的时候,自己犹豫不决的那个毛病倒是有了解决的办法——左右为难的时候就交给汤力来决定好了。

就这样,又摸索着查了四五天,依旧是毫无收获,贺宁都几乎要感到灰心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a市某公安分局来的通知,他们接到报案,在市郊某处有人挖出了一具男性尸体,经检查血型与他们在出租屋里发现的完全一致,现在已经把尸体送过来这边进行进一步的dna比对,以做最终的确认。

贺宁和汤力赶忙过去法医科那边,想要第一时间掌握到检查结果。

第十二章 腐

贺宁对于这一次的通知并不敢抱太大的幻想,在此之前他们通过失踪的时间,以及失踪者的血型进行过一番排除,结果排除掉了绝大部分失踪者,之后血迹的dna信息又显示被害人是一名男性,这样一来失踪登记当中的女性失踪人也被排除了出去,折腾了一大圈,最后等同于一无所获,所以这一次贺宁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他们两个人来到法医那边的时候,血型的比对已经有了结果,进一步的dna还需要花一点时间,虽然这还不算是最终的结论,倒也让两个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汤力和贺宁找到了刘法医,向他询问情况。

“听说尸体是从市郊的一片绿地里挖出来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我们也没细打听,不过这具男尸倒是有点儿意思。”刘法医对汤力比较熟悉一些,对贺宁相对陌生,所以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也变得略微有点不那么确定起来,“你们两个…打算看一眼么?还是说听我描述就可以了?”

汤力看了一眼贺宁,他在一线已经有几年了,当然不会害怕面对一具死尸,但是贺宁就不同了,她刚刚调来a市,之前在c市那边也是做内勤工作,看刘法医的态度,这尸体可能有些不一般,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可以看看的话,当然还是看一下比较直观,假如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被害人,了解的清楚一点对以后的工作也比较有帮助。”贺宁倒是没有犹豫,就好像没看出刘法医和汤力都没说出口的担忧似的,非常果断的开口说。

两个男人都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略显柔弱的姑娘,做决定的时候居然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不过既然贺宁这么说了,他们当然也不会表示反对,于是两个人在刘法医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法医科的解剖室,看到了那具疑似被害人的尸体。

和他们之前发现的血迹所提供出来的dna信息一致,这具尸体是一名成年男性,只不过尸体的状态和贺宁他们之前想象的都不太一样,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颜色有些接近于棕黑色的半干尸,之所以说是“半干”,那是因为这具男性尸体能够明显看到有腐烂的迹象,只不过因为尸体脱水比较严重,所以程度不深。

这具男尸看起来身高约有一米七五左右,因为几乎呈现出干尸的状态,脱水十分严重,所以生前的身材或许刘法医他们可以给出一个比较准确的估计,贺宁却不敢妄加猜测。男尸的面部看起来似乎有些狰狞,嘴巴长得老大,似乎生前承受着很大的痛苦,由于尸体已经半腐烂的缘故,男尸的眼窝里已经看不到眼珠了,只有两个空空的眼眶,配上那大张着的嘴巴,显得略微有一点狰狞。

男尸的身上并没有穿任何的衣服,脖颈处可见一处明显的伤口,深可见骨,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着,已经早就干瘪了,不过仍旧可以推测出当时这个伤口应该是很长也很深的,尤其又是位于脖子上,这就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了。

“刘法医,这个人的致死原因是颈部外伤么?伤了颈动脉造成了大出血?”贺宁当然不是法医学方面的行家,只是看到这样的伤口,忍不住询问一句。

刘法医摇摇头:“这个还不好说,取决于这具男尸与你们现在正要找的那个房子里血迹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假设这具男尸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被害人的话,那死者脖子上的这倒伤口就不是他的致命伤,因为那个房子里面发现的血迹虽然量比较大,但是并没有打量的喷溅血迹。要知道,颈动脉可是相当重要的一条主动脉了,如果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以这样的深度割断颈动脉,那血可以喷见到几米高,正常民居的举架高度来讲,完全可以喷溅到天花板上,或者墙面相对比较高的位置,但是咱们去现场勘查的时候,没有发现那种高度的血迹,几乎所有的血迹都是在地面上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血迹是从人体中‘流’出去的,而不是‘喷’出去的。另外,你们再看这里。”

说着,他指了指那具男性尸体的大腿位置,虽然那里也同样是黑褐色的,但其中左腿的大腿上也能够清晰的看到一条伤口,贺宁小心翼翼的凑近了看看,见这条伤口也很深,同样能够隐约看到里面的腿骨,这不由的让她有些惊讶。

“怎么这里也有这么深的伤口?这个位置…是不是也差不多碰到股动脉了?先不管这具男尸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单说尸体的状况,杀害他的那个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又是颈动脉,又是股动脉的,凶手是想给死者来个大放血么?”她有些惊讶于尸体上面这样的伤口。

“你怎么看?”刘法医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汤力。

汤力摇摇头:“假如是我们要找的人,我觉得应该是凶手试图分尸。”

刘法医赞许的点了点头,贺宁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汤力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假如凶手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死这名死者,以这样的程度,不管是伤及颈动脉还是股动脉,单一样就足以让死者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根本没有必要画蛇添足的再把另外一处也割开。结合这名死者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的这种假设,反倒是汤力的说法相对更合理一些,不管是颈动脉还是股动脉,两处伤都是在死者已经死亡之后造成的,凶手有可能是尝试着想要给死者分尸,但是造成了死者流了很多血,现场比较狼狈,因此凶手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把尸体炮制成了不太彻底的干尸,然后偷偷运到郊区埋掉。

自己果然还是经验太少,想法太简单直接,不够透彻周全。

贺宁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懊丧,她在学校期间一向表现优异,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从事的又是内勤方面的职务,所以一直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能给她带来挫败感的事,学生时代的那种小小的骄傲和自信也一直没有动摇过,她对自己的头脑向来都十分的有信心,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刚她才会更加懊恼,在心里偷偷责怪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考虑到那一层,考虑问题居然露了这么大的破绽。

刘法医似乎看出了贺宁的失落,便对她笑着说:“你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到我这儿来没直接捂着嘴跑出去的都算是女中豪杰。”

贺宁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也一下子振奋了不少,开口对刘法医说:“那我以后再接再厉!”

“除了这两处之外,还有其他外伤么?”汤力等刘法医和贺宁说完了话,这才开口继续询问其他情况。

刘法医摇摇头:“没有发现其他特别明显的外伤,有没有比较轻微的,那就得进一步的仔细检查了,你们也看到了,这具尸体和以往遇到的不大一样。”

汤力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那dna比对…”

“我们会尽快的,你放心好了。”刘法医知道汤力话不多,所以不用他说完就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做了个承诺。

汤力得了刘法医的承诺,就也不再多啰嗦,更不打算在这里继续耽搁时间,于是道了个谢就准备要走,贺宁当然是跟他一起,一方面两个人是共同行动的,另外一方面,她也不愿意在解剖室里继续呆着,呆在这里让她心里有点毛毛的。

就像刘法医说的那样,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参加工作以来并没有怎么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再怎么勇敢,胆子也不至于大到那种看到死尸依旧保持气定神闲的程度,方才她一直表现的比较淡定,没有一惊一乍的,也不过是凭着一颗好胜心在硬撑罢了,不管在哪一方面,贺宁都力求能做到让人竖起大拇指,由衷的给她一句赞扬和肯定,就算达不到这种程度,至少也不要成为拖后腿的那一类人。

离开法医那边,汤力径直朝停车场去,贺宁也没打算浪费口舌去追问他打算去哪里,跟这个闷葫芦讲话实在是麻烦得很,搞不好还要被他嫌啰嗦,反正一会儿上了车很快就能够得到答案了。

两个人上了车,开出公安局大院走了没多久,汤力就又把车停在了路边,不远处有一间超市,他停好车,扭头看了看贺宁,开口问:“你吃什么?”

“干嘛问这个?你要请客吃零食?”贺宁随口反问。

“没时间吃午饭了。”汤力回答的一本正经,并且言简意赅。

原来是为了节省午饭时间,打算买点方便的东西在路上填填肚子。贺宁无所谓的耸耸肩,故意调侃地说:“什么都行,不过你最好别帮我买牛肉干,我估计我最近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办法直视牛肉干了。”

第十三章 衣服

汤力听了她这话,默默的看了看她,点点头,下车走向了小超市,不一会儿就买了几样方便食用,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把贺宁的那句调侃听进去了的缘故,他当然没有给贺宁买牛肉干,别说是牛肉干了,就连其他任何肉制品都没有给她买。

对此贺宁倒是也觉得挺合心意,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直观的面对一具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尽管并不是特别的血腥恐怖,还是会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刘法医说没有当场吐出来就算女中豪杰,这话肯定有安慰自己的成分,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事实,贺宁觉得自己最近几天可能都想吃素了。

不过很快她就注意到,汤力吃的也和自己一样,连一根火腿肠都没有买,这倒让贺宁感觉有点奇怪了,在c市的时候,和她打交道的那些外勤刑警,一个个都是无肉不欢的主儿,这也不奇怪,毕竟从事这一行工作本来精力体力方面就都消耗比较大,需要更多的能量,再加上又都是一些二三十岁正值壮年的小伙子。根据贺宁的观察,a市这边的情况也是相差无几,刑警队里面的这些男同事们,基本上都是肉食爱好者,包括汤力,吃这么素,也还真是第一次。

“你今天怎么吃这么素?以往不是就算不吃饭,也得吃点咸的东西么?”贺宁一向自认为观察能力还不错,和汤力被安排着一起工作之后的这段时间,对这个闷葫芦也或多或少的留意到了一些特定,不喜甜食,偏爱咸口就是其中之一,方才他去的那件超市规模还可以,平日里他们偶尔也会顺路去那里买些吃吃喝喝的东西,贺宁知道那里至少可以买碗装方便面,超市提供热水。

汤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包饼干,笑了笑,没说话。

贺宁忽然一联想,心里面有了猜测:“你不会是因为我看过了那具干尸,看到肉就会有点心里不太舒服,所以就特意连有肉味儿的东西都避开了吧?”

汤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默默的吃着饼干,贺宁看他这个反应,估计自己是猜对了,便对他笑了笑,说了一句:“那就多谢你的体谅了!”

两个人迅速的解决了自己手里的食物,算是暂时的填了填肚子,不至于感觉到太过饥饿,之后就驱车前往了市郊,也就是挖出男性尸体的案发现场。

那个地点位于a市的南端,原本算是远郊了,周围只有那么一两个小厂子,以及大片大片的荒地,就连马路都还是不知道什么年月修的,又窄又破旧不堪,直到今年市政方面才因为交通规划问题,决定要重新拓宽和返修那个区域的马路,他们刚刚见到过的那具男性尸体,也正是因为拓宽马路的这一决定,才会被施工人员从原本路边的绿化带里面给挖了出来。

所谓的绿化带,其实也并没有字面上听起来那么像模像样,因为地处相对比较偏僻的市郊地段,平日里车少人更少,所以除了一条已经有些破烂的柏油马路之外,马路边的灌木早就因为缺乏修剪而长得毫无造型可言,并且也并不是很健康,有的甚至已经枯死了,在灌木后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上面长满了杂草,草丛当中藏着各种垃圾和砖头瓦砾,由于最近几年的房地产不再如前些年那么景气,所以这原本就不太受青睐的荒地就更是继续的荒着,没人理睬,一直到开始施工拓宽马路,原本路边半死不活的灌木丛需要被铲除掉,这一挖不要紧,从灌木丛旁边不远处的泥土地里挖出来了这么一具半腐烂的男性干尸。

据说当时挖出来那具男尸的工人差一点点连魂儿都吓掉了,工具都没敢拿就连滚带爬的跑掉了,打电话报警的时候,说话声音都还不对劲儿呢。

现在那片区域自然已经被用警戒线圈了起来,修路的施工人员不再被允许接近现场,当然了,那些施工人员也巴不得绕道走,离那里越远越好。

贺宁和汤力赶到那里,现场除了用警戒线围起来了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措施,因为尸体本来就已经是呈现出干尸的特征,并且还有明显的腐烂迹象,所以被埋在土里面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中间可能下过几场雨,落过多厚的雪,根本就数不清楚,想要找到足迹、指纹等等线索简直是白日做梦一样,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去维持现场,保持原状。

换句话说,这里似乎也并不需要格外的去加以保护,只要修路工们不愿意靠近这里继续挖灌木丛,基本上就不可能有人再去那里乱动了。

尸体被运走之后,现场除了警戒线就只有一些横七竖八的车轮印,还有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已经枯死掉的灌木,地上有一个土坑,距离灌木丛很近,假如说那灌木还生长得比较茂盛,土坑所在的位置可能有一半都会被灌木的枝叶遮挡住。土坑不算太深,大约也就只有将近一米深而已,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来这里是要找什么?”贺宁问汤力,她之前能猜到是到现场来,可是到了现场,看到了这里的情况之后,她还真就猜不出汤力的打算了,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意的,尤其是在还没有明确男尸到底与他们一直在调查的天花板渗血的案子有没有关联的前提下。

汤力在原本埋尸体的土坑旁边蹲下身,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个土坑,就好像能从这土坑里面看出什么花来似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贺宁的询问也不知道是他在思考问题所以没有听到,还是不愿意回答所以自动过滤掉了,贺宁又问了一遍,汤力仍旧没有说话,她也只好站在一旁等着,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汤力蹲在土坑边上默默的呆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开始朝四周打量起来,一会儿看看马路,一会儿又转过身去看看身后面积更大的那一片空地,眉头皱着,一脸严肃,却又让人猜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贺宁也搞不清楚汤力打得是什么样的算盘,索性随着他,汤力看马路,她就跟着看马路,汤力转身去看荒地,她也跟着转过去,试图用这种同步的行为来揣测汤力现在脑子里面转着的内容,只可惜,这种想法本身是没问题的,就是效果不太理想。贺宁自认为是个观察能力还不错的人,要是换一个人,她说不定真的能猜出点端倪来,偏偏汤力是那种把不喜形于色发挥到了极致的人,所以通过观察他来猜测他的情绪和想法,实在是太具有挑战性了。

过了一会儿,汤力摸出手机来,给局里打了一通电话,询问最初出现场的人有没有在发现尸体的同时也找到死者的随身衣物,得到的答案是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是那样一丝不挂的状态,并没有发现任何随身衣物。

挂断了电话之后,汤力又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然后对贺宁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借工具。”

说完之后,他连给贺宁发问的时间都没有留,更没打算多说几句话解释一下他去借什么工具,借工具又是想要做什么,就脚步匆匆的朝远处走去,大概在距离这个现场三四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群施工人员还在忙碌着,虽然说现场周围的施工需要暂时停下来,但是其他路段该怎么做还是要继续的,汤力八成就是打算过去向在那边干活儿的施工人员借工具。

贺宁看他行色匆匆的就走掉了,也没打算追着汤力的屁股后头追问,汤力的金口难开,她也算是领教过了,初来乍到的时候对于这个闷葫芦到底有多闷,贺宁还缺乏足够的了解,所以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作为刚刚调转过来的新人,她拿出了十足的热情,希望能够和新同事,尤其是这个负责帮自己熟悉工作,融入环境的汤力前辈建立起良好的沟通,结果自己热情洋溢的表达了半天,人家可是一句话都没有,一直到最后,被自己问多了,才憋出来一句话——“我喜欢安静,不爱讲话。”

所以现在自己与其自讨没趣的追着去询问,还不如等等看,看他一会儿到底借来了什么样的工具,也就基本上可以猜出他的意图了。

等了十分钟左右,贺宁老远看到汤力大步流星的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把铁锹,等汤力走到跟前了,贺宁才开口问:“你借铁锹是要挖什么?”

“衣服。”汤力回答。

“死者的衣服?”贺宁一愣,“你怎么能确定一定在这附近?而且这周围面积很大,来的就只有咱们两个,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挖?”

“沿着灌木丛挖。”汤力回答的很淡定,对他而言,这样的语气就已经代表着一种胸有成竹了,“只是一种猜测,没必要折腾更多人。”

“好吧。”贺宁看他已经是一副准备开工的架势,知道再多追问缘由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自己先琢磨琢磨,于是伸手从汤力手中拿过一把铁锹,“我从哪里开始挖?”

第十四章 发现

“你向右,我向左。”汤力看贺宁态度这么爽快,便也乐得不浪费口舌,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之后,就转身朝左侧走去,在灌木丛旁边动手挖了起来。

贺宁依着汤力的分工安排,也开始在挖出男尸的那个土坑右边用锹铲土一边尝试着寻找死者的随身衣物,一边琢磨着为什么汤力会选择在这里挖掘。因为埋尸体的那个坑的深度也就只有不到一米深,想来那个杀人弃尸的凶手或许因为体力问题或者其他的原因,都并没有把坑挖的很深,这样一来,假设汤力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凶手没道理埋尸体的时候都只挖了一个不到一米深的浅坑,而埋死者的随身衣物时却费大力气挖了个很深的坑。

基于这样的考量,贺宁没有在挖坑上面浪费太多的体力,每个坑都挖个半米多深,没有发现就继续向前推进。中间两个人都闷头各自忙着各自的,毕竟这么大的一个范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个坑一个坑的挖,这仍旧算得上是一份苦差事了,大约挖了十多个坑仍旧一无所获之后,贺宁有些手酸,索性把铁锹扎在地上,用胳膊撑着木头把手休息一下,扭头去看汤力,汤力毕竟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体力要比贺宁好一些,所以他还在挖着,只不过看起来只挖了四五个坑而已,每一个都挖的比较深,也因此多浪费了不少的力气。

“你何必要浪费自己的体力呢?”贺宁喊了汤力一声,对他说,面对汤力不解的目光,不急不慢的把自己的理由给他阐述了一下。

汤力听了之后一愣,看看贺宁那边十几个浅坑,再看看自己这边,点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倒也直接放弃了方才最后一个一无所获的深坑,继续在旁边挖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把贺宁的建议听进去了,觉得比较有道理。

贺宁休息了一会儿,也继续挖了起来,为什么在这附近找,贺宁倒也考虑过了,抛开凶手另行处理了衣物,没有选择埋掉,而是用别的方法丢弃甚至焚烧的那种可能性,就权当凶手会把死者的随身衣物也丢弃在这附近,虽然说荒地有一大片,但是这附近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可以遮掩,也没有什么建筑物,荒地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一目了然,假如在别处挖个坑,土被翻动过的痕迹会相当的明显,假如真的遇到了什么好奇的人,那不就麻烦大了么。

凶手埋尸体的这个位置,靠近灌木丛,正好能够让被挖开又重新填回去的土被灌木丛给挡住,除非从荒地的那一侧看过来,否则只是从马路上经过,不管是开车的还是行路的,都不会很容易就看出灌木丛后面的土是否被人翻动过,等到锅上一段时间,不管是冬天被冰雪覆盖,还是春秋夏季杂草再一次爬满那一块地方,总之原本的痕迹就会被遮掩住,很难被人再看出来了。

这附近荒凉的很,如果不是这一次打算重新拓宽道路,恐怕再过个两三年甚至更久,都不会有人想要过来翻地,等到过了很多年,就算被人不小心给翻出来,如果尸体已经烂成了一把白骨,搞不好也会被人当成是什么被推平了的无主荒坟,唯一当成是什么刑事案件去严肃对待吧。

虽然现在还只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早晚的时候还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凉意,到了中午前后,温度就已经和夏天的时候没有明显差别了。贺宁和汤力两个人是接近午饭时间来到这里的,忙了半天,正好是下午一两点,全天里面温度最高的时间段,二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挖了半天的土坑,这会儿也是又热又累,贺宁身上穿的t恤都已经被汗水沾了个半湿,黏在了后背上,十分的不舒服,出了很多汗的后果就是她有些脱水了,口干舌燥的厉害。

“你去车里面休息一下。”汤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边说一边从贺宁手里拿走她的那把铁锹,又朝停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剩下的我来。”

在接受了贺宁的建议之后,汤力那半边的进度可以说是提升了很多,所以已经都翻了一遍,剩下再远的地方,他也不打算赶在今天去挨处排查了,现在剩下的就是贺宁这半边还有一部分没有被挖到过。

贺宁点点头,没跟汤力客气,本来汤力就不是那种耍嘴皮子的人,他说让自己去休息,那就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在表达这一层意思,不会是像有些人那样只是象征性的客气客气。另外一方面,贺宁也确实觉得身体有些发虚,她算是一个比较好胜心强的姑娘,但是她也坚信好胜不意味着逞能,面对着一堵即将倒塌的墙,迎上去的人不是勇敢,而是莽撞,躲开的人也不是怯懦,而是明智,所以像现在这种自己状态摆明了已经不太好的情况下,她宁可恢复好了之后再以百分百的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也不想硬着头皮强撑,到最后因小失大。

她到车里面去找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打开车里的冷气,把椅背调低了一些,半躺在上面闭上眼睛,鼻息里面还带着高于平日里体温的热度,外面的温度并没有真正的伏天那么炎热,只不过是自己最近的状态原本就达不到最佳水平,再加上一直在忙着挖坑,这一挖就是快两个小时,体力消耗也不小,所以累积在一起,身体就有那么一点超负荷的征兆。

要说真的比起来,原本在c市那种内勤的生活自然要比现在舒服得多,就算也小加班,就算也需要跟着一起值夜班,但是体力方面的的确确要比现在轻松不少,在刚刚被太阳烤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贺宁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自己因为逃避而选择离开家乡到这来,还硬生生的连工作性质都一并做出了改变,真的值得么?会不会后悔?

这个念头就只存在了那么短短的几秒钟,很快贺宁就有了答案,她不后悔,适应一个新环境和一种新的工作当然需要一个过渡期,她宁愿时常想念着在c市的父母,宁愿苦一些累一些,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骄傲,让自己变得灰头土脸。

人在疲惫的时候,往往感情方面也会变得异常脆弱敏感,贺宁的心绪一度有些起伏,不过很快那种起伏和躁动就在汽车空调的冷气当中平复了下来,她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起身来,觉得原本身体的不适和虚弱感已经淡去了,便又拿了一瓶水,给车子熄了火,下车去找汤力。

在她回车上休息的这一会儿工夫,汤力又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贺宁走过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贺宁,便迅速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贺宁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贺宁把水递过去,汤力接过来随手放在一旁,尽管他的嘴唇也已经干得厉害,却没有立刻喝点水休息休息的意思。

贺宁也很快就注意到了汤力面前那个土坑里面的情况,土坑非常浅,大约不到半米深,坑里面有几件脏兮兮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土,很显然是汤力刚刚挖出来的。汤力把贺宁递过来的水放在一旁之后就立刻戴起了手套,小心翼翼的把坑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捡了出来,那里面一共四件衣服,分别是一条男式内裤,一条男式裤子,一件脏兮兮的t恤衫,还有一件军绿色的帆布马甲。

“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么?”贺宁一看有发现,也瞬间就来了精神,连忙凑到跟前仔细的打量着地上的那几件衣服,“怎么没有鞋子?”

“可能鞋子比较普通,丢掉不容易被注意到。”汤力说出自己的猜测,又用手捏了捏裤子口袋,以及那件军绿色帆布马甲上面的口袋,“没有随身物品。”

“穿着有这么多口袋的多兜马甲,会什么随身个人物品都没有?”贺宁对此深表怀疑,这几件衣服埋的虽然和挖出男尸的大坑并不是挨得很近,但是位置非常相似,都是靠近了灌木丛的根底下,能够被灌木丛给遮挡住,不被人轻易发现的那种位置,这附近原本又是荒无人烟的地界儿,挖出了衣服,和男尸有关联的可能性自然也是最大的,尤其这几件衣服的尺寸也和那具男性尸体十分相近。

汤力为了保险起见,又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哎?你看这个东西!”贺宁也戴好了手套,翻弄了几下,很快就被那件帆布马甲给吸引了注意力,她小心翼翼的拿起那件马甲,指了指那件马甲胸口上的一个黑色长方形,并且还是带有别针固定在衣服胸口位置上的东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看着特别眼熟?”

第十五章 代驾

汤力也仔细看了看贺宁指着的那个小玩意儿,那东西大约十厘米长,两厘米宽,背后有一个别针将其固定在马甲的胸口位置,看上去倒好像确实有几分眼熟,好像在生活当中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但是一下子又有些想不起来。

“你晚上下班的时候,有没有路过一些大饭店的门前过?”贺宁提醒汤力,“那些饭店门口除了保安之外,还经常会有一些人在那里,现在想起来了吧?”

汤力原本也已经隐隐的有了一点意识,被贺宁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贺宁提到的那些人,正是每天晚上等候在每个大酒店门口,巴望着有人找代驾的代驾司机,这些代驾司机的胸前都会别着一个这样的小东西,里面装有电池,打开电源开关,会亮起红色的“代驾”二字,在黑夜里十分醒目,以便于从饭店里出来想要找代驾的微醺车主们能够非常顺利的发现他们。

有了这样的启发,再看看那件军绿色的多兜帆布马甲,汤力的心里也又笃定了几分,这身装扮十分符合平日里经常会在下班路上瞧见的代驾司机们,这么说起来,那名男性死者的身份就很有可能是一名代驾司机了。

这样的身份判断倒是并没有什么让人感到特别惊讶的,作为经常在夜里面工作出行的职业,不仅仅是代驾司机,还包括一些夜班的出租车司机,都算是风险比较常人要更高的那么一类人群,现在发现了这些衣物和疑似代驾司机胸牌的东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认这些衣服是否为死者生前所穿,以及从这里被挖出来的那具男性尸体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一名被害人。

用袋子把衣服小心翼翼的装好放上车,两个人也决定返回公安局去,贺宁经过之前的休息,已经恢复了精神,汤力的体能和耐受能力都要高于贺宁,所以也没有表现得多么疲惫,再加上有了这样的发现,所以精神也就更加振奋,心情比来的时候要显得轻松不少。

于是,尽管很清楚汤力少言寡语的个性,贺宁还是忍不住起了闲聊的兴致,她眺望了一会儿窗外,扭回脸来问汤力:“你怎么猜到死者的衣物有可能也被埋在这附近的呢?是不是考虑到衣服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地方焚烧?或者说,凶手连埋尸体的时候都没有挖个足够深的大深坑,而是一个一米深左右的浅坑,这就说明了这个凶手可能有点儿懒,所以在处理死者衣服的时候也一样会犯懒?”

汤力起初没说话,过了大约半分钟,才在贺宁直直的注视当中,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大自在的开了口:“我只是试一下,做个排除而已。”

“排除?排除什么呢?”贺宁以为自己猜的那两种可能性已经够全面的了,结果一听汤力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是那两种原因中的哪一个,便觉得更加好奇起来,知道以汤力的性格,如果不追问,他是一定不会主动开口和盘托出的,只好厚着脸皮对他说,“杨大队让我跟着你一起工作,目的无非就是觉得你工作经验比较丰富,可以带一带我这个新人,帮我提高一下,你说你要是总跟我这么沉默是金,什么也不指点,回头我一点进步都没有,领导还以为是我不求上进呢。”

汤力无奈的看了看贺宁,见贺宁一脸笑呵呵的模样,分明也不像是真的在为这种事而担心的样子,可是她说的话也未尝不是事实,再怎么说,自己作为比贺宁早参加工作几年的老同事,如果表现的好像存心藏私一样,那也不大好。

最终,他还是妥协的开了口:“第一,衣服不在现场附近,说明凶手可能存心以此隐瞒死者身份,衣服在现场附近,说明凶手脱掉死者衣服不是为了隐瞒身份,可能是试图分尸的需要,分尸未遂之后就近处理了衣物。第二,衣服和尸体掩埋地点相差远近,可以反映出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强弱。”

贺宁经他这么言简意赅的一解释,说是茅塞顿开也丝毫不觉得夸张。

的确,凶手如果脱去死者的衣服是为了在尸体万一被发现之后,警方没办法第一时间通过衣物锁定死者身份的话,必然会用更加隐秘的方式处理衣物,比如说焚烧、沉入河流湖泊当中,或者即便是掩埋也换到别的地方去,总之距离尸体越远越好,这样才能够实现,埋得很近,除非是凶手把死者的衣服都脱光并不是为了隐瞒什么,而是别的需要,例如死者颈上和大腿根部疑似尝试肢解造成的外伤。那两处伤口可能是凶手试图将死者分尸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这是之前汤力和刘法医共同的推测,现在汤力正是在用找衣服的这一行为来印证之前的观点。

按照汤力的思路去考虑这件事的话,这个凶手很显然并不是一个具有很强反侦察意识的人,所以在掩埋尸体和处理死者衣物的问题上,都显得有些仓促和不够仔细,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此人应该不是一个有着严重犯罪前科的人呢?如果没有犯罪前科,并且善后做的又显得有些马虎,是不是代表了这不是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很有可能只是临时起意罢了?可是如果只是临时起意,把死者的尸体先处理成了干尸,然后才加以丢弃,这也是十分不符合常规的做法。

那么归结起来,凶手可能是一个没有前科,与死者有摩擦有矛盾,但此前矛盾并不算很深的人,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而被死者激怒,临时起意实施了谋杀。只是为什么杀人之后又要制作干尸,这就是个无法立刻找到答案的问题了,尤其是尸体上还有深度可伤及人体主动脉的伤口,并且根据刘法医的专业判断,那两道伤口还是在死者已经死亡之后才留下的。

再结合那几件衣服所呈现出来的季节特征,几乎可以肯定,假设衣服的确是那名男性死者的,那么此人的死亡时间应该也是在春末夏初或者夏末秋初那种白天炎热,早晚略微有些凉意的季节,也就是距离现在一年到两年之间。

原本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贺宁的大脑立刻积极的运转起来,举一反三的闪现出来好多个有待调查解开的疑问,这不得不说是汤力的功劳,是他的考量把贺宁的思维激发了出来,并且引到了正确的轨道上面来。

“说实话,你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木头疙瘩一样,又闷又呆,其实脑袋还是挺聪明的,你这也算是被自己性格埋没了能力和才华的最佳代表了!这样你就不觉得亏得慌么?”既然那些疑问都暂时不能立刻得到答案,贺宁也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脑细胞,毕竟没有理论依据的猜测都是胡思乱想,耽误工夫是其次,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的思路带进误区,钻进了死胡同很难再绕出来,这样反而影响后面的工作,于是她索性暂时放下之前的问题,对汤力感叹起来。

这番话也算是她自己和汤力打交道这段时间以来的有感而发吧,贺宁是个好强的姑娘,她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从小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境当中,尽管父母并没有给她施加过太多的压力,她却知道自己想要与那些高起点的同龄人比肩,就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于是她暗暗的咬着劲儿,凡事要么不做,做了就一定要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凭借着自己还算机灵的头脑,从小到大一直也都算是带着光环的,并且她向来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优秀为傲。

最初刚刚认识汤力的时候,贺宁并没有高看他一眼,因为他实在是太沉默了,存在感并不强,总是不声不响的默默做事,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杨成安排了汤力和自己搭档做事,贺宁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现在会不会有交集,搞不好彼此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都有可能,以至于后来当她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汤力小时候连连跳级的事情时,还是一种将信将疑的感觉,一直到两个人实实在在的打交道起来,她才慢慢的感觉到汤力的沉默背后也是有很大智慧的。

“我做我的事,不需要别人评价。”汤力扫了一眼贺宁,淡淡的给出了回答。

贺宁耸耸肩,她只是好奇汤力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并没有试图去说服或者改造对方的意图,所以既然人家这么说,她也没打算多管闲事的去试图说教,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依照着自己的意志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旁人无权置喙。

于是她放下了刚刚的好奇,扭头扫了一眼后座上的那一包衣服:“咱们现在是要把这些送去法医和刑技那边吧?之后呢?是不是我查一下a市有几家登记在案的代驾公司,咱们根据尸体的骨龄之类信息,先去排查一下有没有在一两年之前无缘无故忽然就失踪不做了的代驾司机?”

汤力点点头,回应了一个字:“嗯。”

第十六章 失踪者其人

两个人回到了公安局,汤力把发现的衣物送去进一步的检验,看看是否与之前发现的死者有关,贺宁则花了一点时间去查a市有几家登记在案的代驾公司,并且把已经查到的相关信息记录下来,等汤力回来之后,他们就立刻出发,按照贺宁规划好的路线准备开始一家一家的去走访排查。

贺宁是一个做事比较有计划的人,喜欢制定计划,并且也喜欢遵照着自己的计划去实施,所以她拟定好的走访路线可以说是非常的合理,按照记录下来的代驾公司所在地理位置,由近及远,就算运气不好,所有的都要走一遍,也正好等于绕了一个圈,第一家和最后一家都是在距离公安局不算远的两个方向上,一圈兜下来也不会都走什么冤枉路,在路程上面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