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莱茵敲了敲病房的门。
病房里没有回应，她直接推门进去了。
周泫永不在床上，他的轮椅不知道被谁推到了窗边。他正坐在窗前，看着医院下面人来人往的场景。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暂时不要过来吗？”周泫永语气并不好。
“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高莱茵反锁上了病房的门。
“我暂时死不了。”
“你不要这样说。”高莱茵走过去，按住了周泫永的肩膀：“请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
周泫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的泪花，他轻叹了一口气。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了？泫御怎么样？”
“他自首之后，谁都不见，也不请律师。看来是执意要为你顶罪了。”
“为我顶罪？”周泫永将窗台上的一个玻璃杯推出去：“这个蠢货，分明是在害我！本来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偏偏闹出自首这样的事情。现在所有人的矛头都直指他，就等于所有人的矛头都直指了周氏直指我！”
“他也是为了你…”
“他是为了文家那个小丫头片子！”
“不管怎么样，他至少没有陷你于不义。”高莱茵轻声地为周泫御说话。
周泫永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她这样的话。他拂落了高莱茵的手，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
“听说子谚回来了？”他扯开了话题。
高莱茵点头。
“这小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样的节骨眼上，回来凑什么热闹。”周泫永没好气地道。
“说起子谚，他
也开始介入这件事情了。”
“你说什么！”周泫永大惊。
“子谚前两天来找我，他旁敲侧击的像我打听起当年的事情…”
“你说了？”
“我当然没有。”
但是，周子谚无功而返，他显得很愤怒。
这事儿，怕是也瞒他不了多久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落花归处 11
?
君兮找到李牧之后，李牧又帮助她顺利找到了为周泫御调查贪污案的王天海。王天海当初去宜兰找李牧的时候，开价让李牧说出真相，但是李牧拒绝了，所以王天海走了之后，他特意给李牧留了自己的号码，要他想通了就打电话。
他还真是想通了。
君兮和周子谚一起去王天海的工作室找他，因为周泫御进去之前交代过王天海，所以他的口风很紧。
“我这儿没有你们要的东西，两位请回吧。”王天海对于突然造访的周子谚和君兮显得尤为戒备反。
君兮知道，王天海必是有所准备的，所以来之前，她早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王先生，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你就这样赶人，不是待客之道吧。”君兮笑吟吟地打量起王天海的工作室媛。
他的工作室位置隐蔽，布置精巧，看起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若两位想喝了茶再走，我也不介意。”王天海说着，就吩咐秘书去泡茶。他自己却没有继续招待，他走回办公桌前，看着桌上的资料，不稍一会儿就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秘书把茶端了进来，君兮拉了周子谚坐下来。
周子谚哪里有喝茶的耐性，他几次想站起来去找王天海说话，都被君兮给按住了。
“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他，必须先等到他没有耐心，我们才有机会和他谈条件。”
周子谚想了想，没有更好的法子，就只能听君兮的话。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王天海终于先他们一步坐不住了。他放下手里的资料，反手朝君兮他们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里。
“你们要说什么，赶紧说。我等下还有事儿呢。”王天海显得有些烦躁。
“我们的来意很明确，就是希望王先生能把你交给周泫御的贪污案证据拷贝一份给我们。”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手上有，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行业有我们行业的规矩，我不能因为你们两个破坏了我的规矩是不是？况且，周先生此前特意交代过，我也不能违背与他的承诺。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把证据给你们的理由。”
“周先生现在已经在接受调查了，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因为他被控制了，就背弃和他的预定。”
“你那是救他，为了救无辜的人，承诺什么都可以放在一边。大家都会理解你的。”周子谚忍不住插话。他对于那些死脑筋的人，最不能理解了。
“周先生是自首的。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什么计划。”王天海说。
其实，当王天海看到新闻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的。
周泫御明明手握他兄长犯案的证据，可是他竟然自己去自首。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啊。一般人要么举报，要么掩藏，可是他竟然折中而为，牺牲了自己。
在某种程度上说，王天海是佩服周泫御的。这种胆识，青城能有几个。相识一场，他帮不了周泫御，就只能替他保守秘密了。
“周先生的计划正如你所想，他就是想保全他的大哥而已。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罪之人，到最后都难逃法律制裁。王先生你应该站在正义这一边。”
王天海笑了一下：“你这小姑娘，你还真是能说会道，那你告诉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伸张正义不够吗？”
“伸张正义？”王天海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像我们这种人，只看利益，不看正义。”
“王先生指的利益是指金钱利益还是名誉利益？”
“这有什么不同？”在王天海的眼里，金钱名誉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
“若是王先生只看金钱利益，那么我想青城之内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出得起周先生给你的价钱，我也给不起。若是王先生想要名誉，那我想，你只要能帮助平反五年前轰动一时的贪污案，那么声名鹊起是必然的。到时候，你的工作室，一定会被冠以正义之名，客户也会络绎不绝而来。”
王天海沉默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看起来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倒是不无道理。经她一分析，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名利双收的机会。
反正，周泫御的钱已经给了，他现在把证据交出去，既能得到钱，又能得到收获好名声，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到时候周泫御要真的怪罪起来，他只要说自己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决心救他，这样的借口也不失人情。
君兮见王天海有被打动的苗头，赶紧朝周子谚使了个眼色。
周子谚会意，立马说：“至于王先生担心的行业规矩，到时候你出名了，谁还会在乎这个东西。横竖一张嘴，你怎么说都行，甚至，你要把这件事赖在我们两个的身上，说是我们逼你的也没有关系。”
“对，总之王先生只管伸张
正义，善后的事情不用太担心。”
王天海想了想，没有马上答应。马上答应，未免显得他在名利面前太没有原则。
“让我考虑一下再说吧。”
“好。”君兮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撕下来递给王天海：“王先生，这是我的号码，希望你能尽快想通。”
王天海收下了君兮的号码，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周子谚趁胜追击：“王先生，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们也在另外派人找证据，一旦我们拿到那些人找到的证据，你手里的证据，对我们而言可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王天海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哦，对了，顺便告诉你，李牧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周子谚又补了一句。
王天海一怔，连忙看向君兮：“文小姐，容我想想，我明天一早定给你答复。”
君兮笑起来。
“好，那我等王先生的消息。”
?
王天海这般反应，几乎已经是被劝服的状态。只要明天他的电话一打，君兮就有了足够的把握能把父母和周泫御都从狱中救出来。
只是，到时候周子谚的父亲周泫永，就怎么都逃不过制裁了。
周子谚虽然全力在帮助君兮，但是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君兮，现在事几乎已成定局，我能不能恳求你一件事情。”周子谚用了一个“恳求”，这让君兮有些惶恐。
“你只管说就是了。”
“我爸做了这样的错事，我不会为他求情，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我想去劝一劝他，如果…如果他愿意自首，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他主动承认错误。”
周子谚低着头，表情悲戚。
君兮完全理解周子谚这个要求。
虽然周子谚一直与他父亲不和，但是无论如何，他终归是他的父亲。周泫永再坏，这些年对周子谚的宠爱与在乎假不了。
周子谚和周泫御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周泫永被这样两个人爱着，光凭这一点，就足够成为君兮退让的理由。
“好。”君兮答应周子谚。
隔天一早，王天海就打电话来给君兮，说愿意交出手上的证据。
周子谚得到消息，没有迟疑，就去了医院。
听说周泫永自从周泫御投案自首之后，就已经闭门谢客了，医院方面为了尊重他，也拒绝任何人的探访，若子谚不是周泫永的儿子，今天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可以见到他了。
从高莱茵那天给他的消息看，周泫永大意能猜到周子谚前来找他的目的。所以周子谚一进门，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周泫永对于这个儿子，一直都心存愧疚，很少给他这样的脸色看。
周子谚习惯了父亲的讨好，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色，倒是觉得心疼。
“爸。”周子谚叫了一声。
这一声明明简单到音节都没有什么变化，在周泫永听来却是百转千回。周泫永愣住了，他都多久没有听到子谚喊他“爸”了。
见周泫永看着他沉默。周子谚又喊了一声。
“爸。”
周泫永撇开了头，强压下眼里的泪花。
“你说吧。”
“爸。小叔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周泫永淡淡地说。
“听说了…你就是这个态度吗？”周子谚原本平和的情绪，忽然有了一丝起伏。
“我该有什么态度，我现在重病之身，自身难保的时候如何去保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花归处12
“可是小叔为了保你，放弃他的一切。”周子谚厉声道。
周泫永垂头。
“子谚，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一直不如你小叔。但是这一次…”
“这一次你就不能让我看看，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周子谚打断了他父亲话。
周泫永还没有回答，只见周子谚忽然快步走了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周泫永的面前。
“爸爸，就算是我求你，去自首好不好？你已经做错了事情，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竟”
“子谚啊。”
周泫永看着儿子蓄满了泪水的眼眶，硬邦邦的心也跟着变软了。他伸手，摸了摸周子谚的发心。
周子谚没有动。
周泫永更加的心酸。
这么多年来，这是周子谚第一次没有对他的亲昵表现出任何的排斥，就好像是又回到了孩子小时候一样。
“子谚，你妈妈的事情，你愿意原谅我了吗？”周泫永颤抖着问。
话题忽然转到了周子谚的母亲身上，周子谚的面色更加的晦暗，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
“妈妈走之前，再三嘱咐我不要怪你，这么多年来，是我不好，我不听话。”周子谚顿了一下，他仰起头，看着周泫永因为生病有些浑浊的眼睛：“可是爸爸，如果我真的打心底恨你，我现在也不会跪在你面前。”
周泫永抬手，抹了一把他湿润的眼眶，纵然他真是铁石心肠，这一刻也该化了。
终于，他等到了子谚释怀的这一天。当他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到死都等不到这一天。如此看来，上天到这最后的时刻，还算眷顾着他。
那么，他已生无可恋，可以安心的去见子谚的母亲了。
“孩子，谢谢你。”
周泫永想将周子谚扶起来，可是周子谚摇了摇头。
“爸，你能答应我去自首吗？”周子谚反攥住了父亲的手：“君兮现在手里有你陷害她父母的全部证据，若不是看在我与小叔的面子上，她根本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既然横竖都得认错，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放弃这个可以为你自己减刑的机会。”
周子谚说得急促又恳切，这一瞬间，周泫永已经完全可以理解周子谚对他的良苦用心了。他张开双臂，俯过身去。周子谚看出了他周泫永的意图，他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了父亲。
“以后，记得听你小叔的话。还有，你莱茵阿姨，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也可以去找她商量。”周泫永一字一顿的交代着。
“爸，你现在不用说这些，等以后…”
“子谚，你应该知道，我生病了，我的病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
“爸…”
“不过没关系。我这一生，的确做了太多的错事，老天爷能让我活到现在，让我亲耳听到你说原谅我，我已经圆满了。”
“你不会有事的。”
周子谚抱紧了周泫永，他不知道，父亲硬朗的身子骨，何时竟然瘦成了这样。
“记得帮我和你小叔还有文家那一家子说声对不起。当年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见利忘义。如果不是我，周文两家早已亲如一家了。那两个孩子，也不用受这么多的委屈…”
其实，这些年来，周子谚一直跟在君兮的身旁保护着她，插手着她的事情，周泫永是知道的。而他之所以没有去管没有去干涉，就是因为他心中有愧，他也希望，周子谚的善良能替他弥补一些当年的过错。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只要你能真心悔过，我相信君兮君轩还有文叔叔文婶婶，他们一定能原谅你的。”
“我哪里还敢奢求他们的原谅。我只求君兮那孩子不要因为我的事情与你与泫御产生了芥蒂才好。”
“她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周子谚笃定地说。
面对这样复杂的关系与过去，一开始谁都会接受不了，君兮也有过歇斯底里的时候，可是现在，她已经静下心来了，这一切，都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
周泫永点了点头。
“还有。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从小就被我和泫御惯着，这二十几年活的无忧无虑，临到头却被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父亲倒打了一耙，以后，定会有无数人带着有色眼镜来看你，只因为你有一个不干净的父亲。”
“爸，你别担心这些。我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好，如果你真能不在乎，那就好。”周泫永松开了周子谚：“赛车太危险，以后能不玩就不玩了。上次你手术时候在医院碰到的那姑娘看着挺不错，你也是时候该收收心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总得先成家后立业。我看…”
“爸。”周子谚觉察出父亲的怪异，忍不住制止了他。
周泫永笑起来。
“好了好了，我也不说那么多了，你长大了，我相信我要说的你
都懂。出去吧，顺便把医生，你莱茵阿姨还有律师都叫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