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衣服御寒,不再像之前那样手脚冰凉,于淼看了眼欧广泽认真的身影,自己也不偷懒地低头仔细寻找起来。
这时候天色远比先前更黑,要找到那么小的镯子更是难上加难。寒气一点一点凝结成雾气,没一会儿脸上就冰凉一片。
于淼终于觉得挺不住了,直起腰板,正好看到欧广泽大步走过来。难道……
“找到了吗?”没等他说话,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
欧广泽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最后在她发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嗯。”
于淼惊讶地看着他:“真的找到了?”
“回去吧。”他率先迈开步子往回走。
他腿长脚长,几步已经走出去老远,把于淼一个人留在原地。四周寂静得可怕,于淼赶紧跟上去,生怕走丢了又剩自己一个人。
欧广泽在前面带路,走得不急不缓,刚好可以让于淼跟在他身后不至于落下,又始终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于淼一路上都在考虑要不要跟上去和他说两句,至少把银镯拿过来放回道具组。但每次看到他高大的背影,她就踌躇着不敢上前,就这样犹豫着,林间的小路走到了尽头,她也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于淼远远地看到灯光,明白快到片场了,赶紧加快脚步走到欧广泽身边:“欧先生,那个……手镯……”
欧广泽几乎与她同时开口:“你之前问‘他到底为什么这样恨我’,说的是谁?”
“啊?”于淼一愣,这分明是她在湖边自言自语时说的话,原来那时候他听到了。
之前在他车上她曾问过这句话,那时他眼里的伤痛和狠厉像是刻在她脑海里,让她有些犹豫,如果再问一次,会不会再次惹恼他?
“于淼,你可回来了!你走了那么久,又没带手机,我还以为你走丢了,担心死了!”橙子的声音突然传来,居然带了几分哭腔,看来真是找她找得急了。
于淼心道自己确实是走丢了,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真的吓死我了,下次不能这样乱跑了,知道吗?” 橙子哈巴狗一样扑过来把于淼紧紧抱住。
于淼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去哪儿都把你带在身边。”
她转身想向欧广泽道谢,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她皱眉叹息,那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答。
第14章 冥冥已心动1
“九州”秉承了中国古代建筑风格,按照楼亭的形状建造而成,中心是密闭的厢房,周围是可以观景的四面通风的座椅,客人既可以选择在相对独立的空间里觥筹交错,也可以到开放的廊道里听风赏月。
拍摄过半,王导选在这里犒劳剧组的各位。
于淼刚进大厅,就有穿汉服的服务生出来迎接,声音柔和态度恭敬,搭配着不知哪里传出来的古琴声,倒让人错觉自己到了那个吟诗诵月、金戈铁马的年代。
她报上王导的名字,被领至二楼的厢房,隔着门就听见里面的热闹欢腾。她深吸了口气,对着门边的镜子整理了下衣服,确认无误后,露出笑容,才推门进去。
只是刚看一眼,她之前做好的那些心理准备立即土崩瓦解。
包厢里不仅有剧组里的人,还有其他于淼认识的明星,但都是些点头之交,有些合作过的,也没有什么过深的接触,可他们分明是陈森新片的剧组成员,难道……
于淼心下一颤,往旁边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倒了胃口。
王导感觉到包厢门口有冷风灌进来,首先看过来,见是于淼,笑着打招呼:“于淼,你来了啊。”
于淼也明白,这时候再想借口离开已经不可能,只得笑着迎过去,尽量忽视他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个男人:“王导。”
王导笑道:“你身体不适,还以为你不来了。”
“哪里,王导请客,我怎么敢驳了面子。”
王导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陈森已经接过话头,开玩笑道:“老王啊,你可别听于淼这么说。实际上啊,她可不是因为你来的。”
王导看他一眼:“哦?”
陈森哈哈一笑:“老王你想想,这‘九州’的招牌谁不知道?于淼呀,一定是听说聚餐在这儿,才紧赶慢赶地过来吃饭。人家奔着好吃的来,可不是看你这导演的面子呢!我说得是吧,于淼?”
此话一出,全场笑声一片,于淼也跟着笑了笑。她没有接话,只是悄悄地往王导那边挪,尽量与陈森隔开些距离。
一片笑声淡了,王导才开口:“老陈,你和于淼认识?”
陈森抿了口酒:“是啊,老相识了!”说着又往于淼身边靠了靠,还送了杯酒过来,“要我说,这么多年过去,咱们仨能相聚在这儿也是一种缘分。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了这杯。”
他率先喝干了手里的酒,王导笑着劝他:“于淼的手臂前不久才受了伤,这酒就算了吧……”
陈森一笑:“是吗?那可真是不巧,难得重聚,却没有办法痛快畅饮一番……”
于淼听着他拖得老长的余音,知道这是刻意做给她看等她表态的,心里也有些无奈。旁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她真不喝,这“拿乔”“架子大”的帽子可就扣了个十成十,她可不想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样想着,酒杯已经接了过来,明晃晃的液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对她来说却无异于穿肠的□□。
“哪里有那么金贵,少喝点还是没事的。”她对着众人笑笑,然后一口饮进。浓烈的酒精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肠道都火辣辣地烧起来。
很快,胃就开始隐隐作痛。
“于淼姐,来,我敬你一杯。”陈森手下的艺人端着杯子过来,于淼记得她,今年刚出道,已经在陈森的剧里得了个女二号的角色。
她刚要拒绝,陈森就开口:“于淼啊,这可是我刚带出来的新人,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提点呀。”
无奈之下,又是一杯酒下肚。
有一就有二,紧接着就是洪水猛兽之势。陈森大手一挥,他们剧组里那一帮演员就乖乖地拿着酒杯过来,白的红的烈酒换着来,毫不吝啬地往她手里送。
没多久,于淼就在对方的猛烈攻击中败下阵来。她抽空看了眼王导,对方也已经被几个制片人围住,根本脱不开身。
觥筹交错间,于淼眼前已经冒出许多小雪花,赶紧往旁边的椅子上靠了靠。她放下酒杯,感觉到一只肥嘟嘟的爪子摸上自己的腰间,有意无意地抚摸揉捏,不时还有往臀部滑过去的趋势。
她胃部一阵翻滚,回头就见陈森咧着嘴看她,一双小眼睛里带着毫不掩盖的□□意味,看来是笃定她不会在公开的场合跟他闹翻,才做得这样肆无忌惮。
于淼心念一转,已经有了计较,扒下腰间那只咸猪手,凑过去附在他耳边道:“陈导,我知道这‘九州’里的酒不错,不如我带你去找些陈年佳酿来……”
陈森似是有些不相信她,却在她魅惑的笑容里放下心来,揽着她的腰一个劲儿地说:“好,好,这就去拿酒。”然后也不顾包厢里的其他人,急急地拉着她出了门。
包厢外清凉的空气涌来的一瞬间,于淼深深地松了口气。原本三四分的醉意彻底散了,胃里翻江倒海的疼却更加肆意。但是不管怎么说,屋子里那群敬酒的冤家总算是摆脱了,接下来她只要解决了身边这个老色鬼就可以彻底脱身……
陈森早就按捺不住,伸手揽过于淼的细腰,在她身上来回抚摸,惹得她一阵恶寒。
“陈导,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于淼尽量笑着开口,一边努力挣脱陈导那只肥手。
陈森也料到她会临阵脱逃,眼睛一瞪,更加□□着凑到她跟前,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宝贝儿,这么久不见,没理由这么扫兴吧。来,跟我去包间里坐坐。”
“不了陈导,下次吧……”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他说着就要把于淼往一旁的房间里拽。
于淼猛力挣扎:“陈导,我真的是有急事……”
这次陈森理都没理她,直接抓着她的手腕连拖带拉地把她弄进了房间,连平日里那些表面功夫都彻底抛了,铁了心不放过她。
“陈导,请你自重!”于淼见他这样,也气急了。她只知道这个导演经常潜规则女演员,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生拉硬拽不放手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把她拖进来,她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眼见着房门就要关上了!
“这好酒可是于小姐让我来拿的,哪里有自重一说?”陈森笑着倾身过来,扣住她的手腕,没用什么力气,就彻底制住了她的挣扎。
于淼胃里猛地一抽,痛得她直掉泪。
她看也不看猛地一脚踩出去,听到陈森惨痛的叫声,知道自己踩对了地方,赶紧脱身逃到了门口。
“陈导,我是尊敬你,当年要不是你,我也进不了演艺圈,成不了今天这样的明星。但是,你也不能借着这个强迫我!我已经打电话给经纪人,电话录音你也知道,如果今天我没回去,那这里可能会热闹一番!”她举着电话,拨号第一个键就是陈谨。
陈森被她踩得不轻,听她这样威胁也怒了:“哼,你现在这是翅膀硬了,敢扑腾了?”
于淼强忍着胃痛晃晃手里的手机:“你如果不信,可以试试,我的经纪人已经在电话那边守着了。”
说完也不再理他,拉开房门就往外冲,连走了好几步都没敢停,直到周围都安静下来才小心地回头,幸好陈森没有追过来。
她松了口气,整理好身上因拉扯而凌乱不堪的衣服,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而这一幕,正好被欧广泽撞个正着。
他耳边还放着电话,里面是艾饰工作人员恭敬的声音:“欧先生,很抱歉,无法确定您需要的手镯是哪一款,是否将所有款式都打造一份,给您送过去呢?”
他却好像已经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眼里心里只有那个衣衫不整从包间里出来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看到那个场景,胸腔内已然被愤怒满满占据,堵得他难以呼吸。
而这还不算完。
紧接着,房间的门又开了。他靠在墙边,看着那个人称陈导的人一脸不悦地走出来,还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像是担心被发现一样,眼睛里还没散去的猥琐尤其让人作呕。他很快想起来,之前的酒会上,也是这个男人光明正大地占于淼的便宜,偏偏那女人还一脸笑意地跟他周旋。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她那所谓的后台?
耳边传来电话里工作人员的呼唤,“欧先生、欧先生”地叫着,让他想到另一个这么叫他的人,一肚子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发泄出来:“不知道是哪一个?我雇你们是做什么用的?无论如何你们自己想办法,三天内我要看到手镯!”
利落地说完,挂断电话,他才惊觉自己的怒气居然已经彻底爆发出来,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他气恼,大步往外走,甚至还没想明白追上那女人之后要问些什么,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第15章 冥冥已心动2
而几分钟后,他暗自庆幸,没有甩手离开真是太好了。
清冷的空气中,他远远就看到那个女人缩成一团,倚在“九州”门前的路灯旁,如果不是他认出了她身上的衣服,根本不会想到那里有个人。偶尔开过去几辆车,强烈的车灯扫过,那一团看起来更像是路边的垃圾桶。
他踱着平稳的步伐,状似不经意地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却在看到她那张惨白的脸以后,彻底失去冷静。他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些许颤抖:“你怎么了?”
她额上已经布满了汗水,胃部的痛楚扩散到全身各处,整个人都蔫了。空气湿冷,她额上的汗很快凉成一片,这样的感受太过熟悉,以前饿着肚子又不敢回家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大雪天里在外面冻得要死,却偏偏一身是汗,怪异得很。
欧广泽的声音模糊地在耳边响起,朦朦胧胧的,飘浮在空气里,她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继续笑,傻笑傻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这泪水她憋了不知有多久,只在演戏的时候任它自由流淌,一片又一片地泛滥成灾,丝毫不需要眼药水。她记得橙子曾经笑她,公司给的定位根本就错了,她才不适合什么甜美少女,她更适合的明明是灰姑娘,只有灰姑娘才会有无尽的泪水和伤痛。
她想,就这样哭一会儿,也好。
安静的夜晚,身后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九州”,而她却蹲在冰冷的街道旁,周身只有一盏路灯带来些许光明。这样的违和感,才是真实的现状,是她生活的写照。
这样想着,她不再徒劳地试图止住泪水,任由它更加肆意地奔流而出,沾湿整个衣襟。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欧广泽看着她,眉头紧蹙。
她整个人倚在他怀里,双眼无神,时哭时笑,丢了魂似的。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方才满腔的怒意早就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是对她的担忧。
他推了推她,却发现她整个身子都软软的,幸亏他及时伸手,才不至于让她倒在地上。
欧广泽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样放肆,失了魂一般。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来都是坚强冷静的,无论他给她怎样的压力和打击,她都淡然地回一句“知道了”,然后继续演戏。
这样一路过来,他已经习惯了她处变不惊的样子,却没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柔软,脆弱,让人心疼。
月色如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哪里不舒服吗?”
她只是一味地哭,不回答他的问题。还是他从她捂着胃的动作和旁边地上一小摊红色液体上看出了端倪,打横抱起她奔向车子,一路疾驰开向医院。
欧广泽看着手里的报告单,上面一长串专业术语及各项指标,总结下来就是简单的三个字——胃出血。
他抬头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白色病号服和床单的衬托下,她整张脸显得格外没有血色,了无生气的样子和平时化了妆后的娇美不同,惹人怜惜。
他想到那份于淼的调查报告,她在演艺圈混迹了十年,终于跻身一线女星的行列。
人说十年磨一剑,她用十年光阴,成就了如今的名气与地位。于他不过是伸伸手指就能摧毁的东西,却耗费了她十年。
她对成名好像有着格外的执念,她从没说过却也毫不掩饰。他总以为她不过是为了钱、为了名,但十年了依旧这样坚持,真的只是因为简单的欲望吗?
他看不懂她,从来都不懂。
床上的人痛苦地翻了个身,苍白的小脸一半掩在被子里,刚好遮住嘴巴,只露出半个鼻子和一双眼睛。轻轻合上的眼皮下方是两排长而卷的睫毛,灯光映射在脸上留下两片阴影,浅浅淡淡的,跟她整个人一样,纤细而脆弱。
他走过去尽量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角,想了想,又小心地把遮住她口鼻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压在她下巴与脖颈之间——听说捂着口鼻睡觉不好。
目光触及到她的眼角,那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伸手摸过去,凉凉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哭泣时的样子,肆意的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迸发而出。他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对象居然是这个女人……
顺着她脸颊的轮廓,他小心翼翼地抹去泪痕,以防弄醒她。
她却突然有了动静。在他收回手的瞬间,她仿佛感受到温暖的撤离,挪了脑袋跟上去,细嫩的脸颊在他温暖的手上蹭了两下。滑滑嫩嫩的触感从他手心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向他的心尖,一阵酥麻。
他看到她略微动了动嘴角,没有发出声音,他却辨认出口型——妈妈。
一时间百感交集。
身后传来敲门声,是护士过来领他去找医生谈详细的治疗方案和注意事项。
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才跟着出了病房。其实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跟过去,毕竟医生要见的是病人家属。但他到底还是去了,也许是因为那声她未喊出来的妈妈,也许是因为她今晚流了太多眼泪。
他认真听着医嘱,如何调养、有什么忌口一一记在心上,比自己生病还要上心。
只是他没想到,回到病房后,见到的是空荡荡的病床,上面空无一人。
于淼拿着手机奔跑在医院走廊上,脚下是光亮的地板,擦得太过干净,几次让她险些滑倒。
秋冬的夜晚露水深重,空气说不出的冰冷。于淼穿着病号服,外面简单套了件大衣。
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在医院里奔跑过,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男孩。男孩脸色惨白,手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一股股冒出来,顺着慌张的脚步流了一路,染红了路边的小草,在月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如雷的心跳和痛苦的绝望,她以为他要抛弃她、离开她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而寂寞地存活。
而现在,同样的感受再次涌上心头。
痛苦和绝望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让她窒息难受,越是挣扎越被紧密地桎梏住。
夜色突然静谧下来,连月亮都隐在云后,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第16章 冥冥已心动3
于淼坐在出租车上,心脏猛烈地收缩。
窗外漆黑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被黑夜吞噬,连些微的光晕都无法扩散出来,只能苟延残喘地发出细小的微光,正如她内心的希冀。
阿森,不要抛下我,不要……
她疯了一样跑去那个深山老林一样的地方,那个她从不轻易提起的疗养院。
院长一早就等在门口,一见她就简洁明了地交代:“今天上午还好好的,中午小森突然说要找姐姐,我们就跟他说姐姐很快就来了。平时也都是这么做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也安抚不了他。下午自由活动时间一过,就发现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常去的地方全都找遍了,没有他的踪影。我们没办法了,怕他出事,才给你打电话让你赶紧过来。”
于淼焦急道:“这附近都找了吗?”
“是啊,都找遍了。我们规划出来自由活动的地方也有限,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院长没说完,于淼已经沿着小径往前走去,旁边有人赶紧拦过来:“于小姐,那边是断崖,通路已经被封了,过不去的。”
于淼心下一惊:“断崖?”
她加紧脚步跟过去,果然看到有大铁门隔开了通往前面的道路,铁门上的漆大多都掉了,只剩斑斑点点的锈迹覆盖在上面。
“这边找了吗?”她看着旁边的工作人员。
“因为这里已经被封住,所以……”
不等那人说完,于淼已经快步往门边走去。
铁门已经十分老旧,伸手一摸就沾了满手的砖红色锈迹。已经入了夜,于淼接过旁边的人递来的手电筒,终于在两个间隔较大的铁杆之间发现了些许有人经过的痕迹。
“阿森应该是去了铁门里边,麻烦您把门打开一下吧。”她直了直身子,看着院长。
“什么?!”旁边的人惊呼。
她指了指两个铁杆内侧:“这里的铁锈被人蹭掉了,我猜阿森是从这里钻过去了。院长,麻烦把这门打开吧,我想过去找找。”
院长迟疑道:“这……于小姐,按理说要找小森我们也是义不容辞,但夜已经深了,根本看不清路,那边还有断崖,给你开门,这危险我们实在是担不起呀……”
于淼沉吟:“你们留在这边,我一个人过去就好。”
院长还有些犹豫,于淼已经斩钉截铁地开口:“如果您还有什么担忧,我可以先立下声明,说明原委,绝对不会让院方承担责任,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院长忙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院长,人命关天!”她焦急道。
院长看着她担忧的样子,终于皱着眉点头:“那好吧……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
于淼应了一声,越过铁门走了过去。
她脚上还穿着高跟鞋,沿着小路走了好一阵,终于看到前面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却在看清男孩的身形后差点惊呼出声——
男孩并非坐在平地上,而是双腿悬空坐在断崖边上,两只腿还不时晃悠几下,丝毫不怕危险地来回张望,动作之大,让他身旁的小碎石头都顺着断崖往下滑去。
于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声喊他:“阿森。”
“姐姐!”男孩回头看见是她,语带惊喜,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姐姐,你来了!”
他脚下的石头并不稳当,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有些甚至往山下滑落,让他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吓得于淼赶紧冲过去把他揽进怀里:“阿森,阿森,姐姐来了,姐姐在这里。”
“姐姐,姐姐我好想你……”阿森把脸埋进于淼怀里,片刻间沾湿了她胸前的衣衫。
于淼心下一软:“姐姐在这里,姐姐来看你了……”
阿森笑笑,墨一般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黑色的宝石,亮晶晶的,闪着光芒:“姐姐来看阿森了!阿森最喜欢姐姐了!”
“阿森听话姐姐才能来呀……阿森告诉姐姐,今天为什么不听话偷偷跑出来,你这样姐姐很担心的,知道吗?”于淼摸着他的脑袋,顺着他的头发一点一点仔细梳理着。
阿森抬头:“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啊!”
于淼疑惑。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啊!”阿森笑着敲了敲于淼的脑门,“姐姐你工作太忙了,连生日都忘记了啊!”
于淼一愣,算了算日子,今天还真是她的生日。她把阿森往怀里紧了紧,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是啊,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姐姐真笨,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谢谢阿森还记得!”
阿森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来回翻找着什么:“姐姐,我有礼物送给你!”
“是吗?是什么呀?来看看我们阿森带给姐姐什么礼物。”
阿森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有些丧气。
于淼赶紧把他揽进怀里,安慰道:“没关系,阿森,姐姐不要礼物,有你就好!只要阿森留在姐姐身边就好……”阿森,你是上帝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阿森却显然并不满意,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口袋,终于找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沉默下来。
这情绪来得突兀,让于淼有一瞬间的迟疑,腰间却突然一痛,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处。
她缓缓低头,暗红色的液体从腰间流出来,瞬间染红了一片,隐约还带着些许温热。黑色的匕首半露在外面,带着刀锋的一面深深插在她的身体里,血液的腥气带着夜间的雾气蔓延在空中,冰凉冰凉的。
“阿森……”她呢喃。
腰间的伤口像一把钻头带着十足的电力打进身体,痛得她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却还是想要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阿森却突然不认识她一般,一边惊恐地往后退,一边害怕地摇着头,双手捂住耳朵,口中喃喃地说:“不要伤害我……不要伤害我……”
于淼疼得耳膜都鼓胀起来,外界的声音嗡嗡的。她看见阿森一步步后退,分明就要退到断崖边上!她赶紧向他奔过去,忍受着他不分轻重的拳打脚踢,抱着他往回走,最后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阿森,冷静一点……是我,我是姐姐啊……”
“不要伤害我!不要!离我远一点!”男孩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声音几乎撕裂了夜晚的寂静。
于淼只能尽量安抚他,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不在乎他激烈的挣扎牵动她身上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阿森别怕,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
阿森却好像根本听不见似的,只是一次次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嘶吼着,像是被困的野兽一般。
“阿森……”于淼被他压在身下,痛苦地□□了几下,终究不忍心放手,更加铆足了劲把他困在身边,“阿森,不要过去,不要过去。那边是悬崖啊……阿森……”
悬崖边空荡荡的,两个人影扭成一团。
院长等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那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于淼浑身是土地跌倒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满脸恐惧的男孩,痛苦却仍坚强地毫不松手,任腰间的鲜血流淌出来,红得刺目。
“院长,麻烦你了……”她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支撑不住先昏了过去,惨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格外骇人。
于淼醒来时,周边是刺目的白色。
她不喜欢白色,这样的地方往往带着太多悲伤,一次又一次在她心上刻下深深的创口,逼迫着她越发坚强,也越发伤痛。
于淼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床上的阿森,他睡得安稳,柔软的发丝垂在枕头上。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耍,她看电视上的结发夫妻把头发结在一起,就把自己和他的也绕成一股。那时候她说,他们一定是世界上最相爱最幸福的姐弟。而事实上,他们确实最相爱,至于最幸福……或许,能这样相互惦念,也是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