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来的时候一直在拖延时间,结果来了之后还是在拖延时间,
她在包间里每隔一会儿都要看一次时间,看了几次之后,才刚刚九点出头。
也不知道纪寒声走了没,她都不敢给他发消息,她百无聊赖,干脆刷起了新闻来。
昨天那起网约车抢劫的事影响不小,这会儿几乎占据了各大新闻网站的首页,乔茵点了比较有名的几家报社网站,一条一条地开始刷。
刷到她们报社的时候,刚点进去就看见了最上头的一条后头标了一个红色字体的“new”,再看时间,是在两分钟前发布的。
应该是最新消息。
点进去一看,最上面几行是叙述前情的几行字,乔茵一行一行地读,手指往下一滑,看到最新情况用了最精简的文字被报道:【被抢女士的父亲因手术金额问题未能及时进行手术,于八点五十六分四十八分抢救无效死亡。】
下面还配了几张图,有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的照片,还有被抢的女士抓着医生哭的照片。
乔茵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心里憋屈的不行。
宋琳见她嘴角都沉了下来,倾身过来看了看,“怎么了?”
乔茵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
两三分钟后,宋琳看了个大概,“以后自己出去注意点。”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你姐研究生的时候有次在实验室做实验,晚上十一点才回去,就在校内差点被一辆车里的人给拽进去。”
乔茵记得辛颜跟她提过。
她当时虽然没在现场,但是光是听她说就觉得后怕。
宋琳把手机递过来:“反正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乔茵点头,这边才把手机接过来,手机就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跟宋琳打了声招呼之后,起身出去接听。
毕竟是茶楼,走廊里都安安静静的,连光线都透着一种古典的韵味,并不刺目的那种橙黄色。
时间不早不晚,乔茵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刚一接听就听到那头人有些着急的声音:“小乔,你现在有时间没?”
背景音嘈杂,乔茵把声音又调大了些,“有,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过来第三医院这边一趟,我联系不上咱们办公室的其他人了……小乔你尽快过来吧,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到时候再去医院门口接你。”
她明显没时间多解释,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挂断电话。
乔茵愣了几秒,她刚才刷新闻的时候注意了下,被抢女士的父亲好像就在第三医院,这会儿陆夏这么着急让自己过去,肯定也是因为这个事儿。
乔茵没再多耽搁,“第三医院”几个字在耳边绕了几圈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连包间都没再回,给宋女士发了条信息之后直接下了楼。
她走得急,步子都比平时大了不少,前后下楼还用了不到一分钟,风风火火地就小跑到路边,刚要伸手拦车,马路对面就响了一声喇叭声。
乔茵抬了下眼,然后一眼看到纪寒声的车停在了对面。
她原地站了半分钟,刚要抬脚过去,手机就震了一下。
纪寒声的消息发过来:【老实待着,等我两分钟。】
乔茵脚步往回一收,本来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就平静下来,她就站在那里,当真老老实实地等了起来。
两分钟后,车果然分毫不差地停在了交表,乔茵拉开副驾的车门上去。
很快,黑色轿车汇入到车流当中。
纪寒声瞥她一眼:“第三医院?”
乔茵有气无力地应:“嗯。”
纪寒声消息肯定比她灵通地多,她也没必要多解释,往后一靠,刚才下楼梯太急,脚好像崴了一下。
开始站着走路的时候不觉得疼,这会儿安静坐下来了才觉得有些难受。
乔茵拧了拧眉,右手一垂在脚踝处轻轻按了一下。
男人眉目微敛:“怎么了?”
“脚好像崴了一下。”
“乔茵——”
纪寒声的语气重了几分,乔茵眨眨眼,抬头可怜巴巴地看他:“干什么?”
纪寒声把视线偏开,声音不自然地柔了半分:“到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乔茵还特地把手拿开,眉头一松活动了一下脚踝。
确实不大严重,但是多少还是有点疼。
乔茵是懒得在这种事上再浪费时间,尤其今天时间紧迫,她偏头看了看纪寒声:“今天周六。”
“嗯。”
“给加班费吗?”
男人嘴角轻扯,本来因为那个“小韩”在胸腔里憋的那点气这会儿散开不少,他顺着乔茵的话答:“给。”
乔茵眼睛一亮,瞬间变得跟个见钱眼开的财迷一样:“多少钱?”
男人搁在方向盘上的食指轻抬了一下。
乔茵:“一百?”
“不是。”
“……一千?”
果然是有钱人,出手阔绰,上来就是上千。
乔茵刚想感叹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男人轻轻笑了声:“我。”
“什么?”
“加班费是我。”
“……”
乔茵心想,今天估计整个社会部门都在加班,那纪寒声今天不是要忙死?
她轻轻哼了一声,“是你的车还是手表?”
前头就是第三医院,乔茵脑袋不知道怎么的就抽了一下,脱口而出加了句:“还是身体?”
话音落下,车也紧跟着停下。
纪寒声侧眸睨着她,伸手扯了下领带答:“身体。”
第50章 加班费还给吗?
这两个字明明被他说得不咸不淡, 甚至听不出什么起伏来, 但是听在乔茵耳朵里, 又偏生像是添了些暗示的意思,重重地砸了过来。
乔茵被砸地头昏眼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眼睛一垂,默默地偏过头去,“哦。”
顿了顿, 她又开口问:“我可以不要吗?”
男人拒绝地干脆:“不可以。”
乔茵:“那可以折现吗?”
纪寒声凝眸看她, 眼神更深更暗,他右手食指就停在领带结的位置, 半晌没动作,只顺着她的话问:“你想怎么折?”
乔茵被他这么一看, 本来打算说出口的“八百块”瞬间就又收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刚想着怎么先把这关给过了, 手机铃声就又响起来。
陆夏的电话再次打进来。
乔茵唇线又瞬间绷直,她看了纪寒声一眼,然后按了接听。
那头声音依旧嘈杂, 走路声和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陆夏只能拔高音量才能让乔茵听得清楚:“小乔,你到了没?”
“到了,我马上就过去。”
乔茵已经打开车门,才刚下了车,又听那边陆夏道:“医院对面有家小饭馆, 你随便买点吃的过来吧。”
“你没吃饭?”
“不是我……我看那大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哭了半天了,旁边一群记者围着,看着脸色不太好。”
乔茵应声挂断电话,然后转头看了眼马路对面。
因为是医院附近,所以小饭馆倒是有不少,基本都是普通的粥面店,乔茵右脚脚尖在地面上轻轻转了几下,确认没那么疼之后才绕过去敲了敲主驾的车窗。
车窗很快降下,露出里头男人一张好看的脸来,那人右手轻抬着,正在打电话。
乔茵小声说了句:“带钱了没?”
那人没说话,打开储物格抽了张钱递过来。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汇报什么情况,纪寒声一言不发,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乔茵弯腰等了几秒,最后实在没忍住,又凑近了一些,脑袋连带着上半身都伸进了车窗,距离拉近之后,她轻声问:“怎么了啊?”
纪寒声坐在车里,本来还能勉强专心地听那头人的话,结果乔茵一把脑袋探进来之后,嘴就停在他耳边大概几寸的地方,一说话就能带出温而潮湿的呼吸,像是拿了一根极轻极细腻的羽毛轻轻扫了下,痒痒的。
他喉结轻滚,绷着一张脸没理乔茵。
乔茵这种姿势站的久了本来就容易不舒服,加上她脚这会儿也没那么方便,着力点几乎全放在了腰上,半分钟过去就有些受不住。
她郁闷地吐了口气。
因为两人距离还没拉开,乔茵这口郁气又全落在了纪寒声的耳朵上,纪寒声被她折腾地不仅耳根有些热,整个人都燥了起来,他拧了下眉,开口时声音低低,隐隐有些咬牙切齿地意思:“乔茵。”
乔茵:“……”
纪寒声偏了下头,“你想干什么?”
“……”
天地可证,她刚才什么都没想干。
乔茵这边一时没搞清楚纪寒声的意思,连腰都忘了直起来,她这边安静了几秒,倒是先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纪总……怎么了?”
听声音像是陆期。
乔茵刚才是忘了起来,这会儿是不想起来了,她恨不得变成长颈鹿,这会儿直接把头伸进纪寒声的右耳朵边上,好把这通电话听得完整。
纪寒声瞥她一眼,“没怎么,刚才信号不好,没听清。”
陆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又把刚才的一段话重复了一遍:“医院这边说情况不太乐观。”
纪寒声“嗯”了一声,顿了半秒,“辛苦了。”
那边应该是又说了什么,乔茵没听见。
反正自从纪寒声说完“辛苦了”之后,没过几分钟,电话就被挂断。
前后也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乔茵却觉得过得无比缓慢,她盯着男人的侧脸看了几秒,刚要从车里再原路钻出去,就看见男人抬了下手。
乔茵愣了一秒,还以为他又要干什么不好的事,眼睛一眨没再停顿,下一秒,她抬头的时候,一下子就撞在了男人挡在车门上方的手上。
“……”
感情还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乔茵脸热了一下,钻出去之后,捏紧了手里的那一百块钱,头也不回地从人行道过了马路。
十分钟后,她拎着一屉小笼包和一份粥回来。
纪寒声的车还在那里停着,人已经下了车,这会儿就站在车门旁边,半低着头在讲电话。
这人一天下来,出去睡觉的几个小时,估计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打电话中度过的。
光是刚才从永和茶楼到医院,这已经是第二通电话了。
乔茵还对他刚才语气不大好的那句“你想干什么”耿耿于怀,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声都没吭,拎着东西就往医院门口走。
她自觉走得无声无息,如果那人不抬眼看她的话,甚至根本注意不到她。
乔茵脚还有些疼,但是也不敢拖着步子走,尽力迈开腿赶过去,然后进了医院之后,她花了五分钟的时候,才按照医院的标示找到急救室。
前头人头攒动,一条走廊几乎没留出多少空地来,连急救室的门都被人群挡了个七七八八。
要不是因为都是拿着相机和话筒的记者们,乔茵甚至辨认不出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这边人实在太多,男男女女站在一起,乔茵没能立马找到陆夏的人。
半分钟后,还是陆夏叫了她一声,“小乔,这边!“
陆夏站在角落里把胳膊举到了头顶跟她打招呼,前头挡了不少的人,陆夏原地蹦了好几下,最后才从扒开人堆里挤了过来。
她今天在医院待了大半天,从下午三点多到现在将近十点,六个多小时过去,陆夏已经被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有些麻痹,她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一见到乔茵就往她身上靠:“小乔,你可算过来了。”
乔茵伸手扶她,“什么时候的事?”
她指的是家属没抢救过来的事。
陆夏看了眼手机,“就四十分钟前吧。”
事发突然,她就编辑了简短地几句话就先发在了报社的官网上,其他关于病人家属的心情全都没来得及写——也实在没办法写。
病人家属在走廊的长椅上双目呆滞地哭了四十多分钟了。
旁边记者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问题,十几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传到他们这边甚至连一句清晰的话都听不见。
乔茵往那边看了几眼:“她情况还好吗?”
陆夏摇头。
根本不可能好。
乔茵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然后往人堆里挤了挤。
她今天接完电话之后直接从茶楼过来的,连相机设备都没来得及拿,这会儿两手空空地往同行聚集地靠拢,看起来分外地不和谐。
这边记者的问题根本就没听过,乔茵看见挤在最前头的那几个,话筒上贴着某某日报的标志,几乎都快怼在了那个大姐的脸上。
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气,别人问问题她也不答,就只顾着抬手抹眼泪。
她像是哭了很长时间,这会儿一双眼睛都哭得红肿,眼袋也异常明显。
乔茵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呼吸微微一滞,刚张嘴喘息了一口,就听陆夏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大姐跟街坊邻里借了半个来月才凑上的钱,本来前两天高高兴兴地坐车来医院,结果刚从银行出来上了出租车,钱就被抢了……”
他们部有几个同事是去受害者家附近采访的,听到这些的时候差点气得连稿子都不想写了,平静了一个下午才把稿子整理出来,结果就因为这一个下午,还硬生生比其他报社晚发布了两个小时。
不过这些在陆夏眼里都不是事儿,她今天第四十九次骂那个抢钱的司机畜生,骂地解气了才想起问乔茵:“小乔,你怎么过来的?”
乔茵:“坐车过来的。”
陆夏:“……”
她再要说几句,乔茵已经给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往那大姐旁边凑了凑。
这边都是在医院带了几个小时的记者,还有一部分实在熬不住,干脆不要这个新闻了,半个小时前已经走了一批了。
现在还坚持在这里的本身就都是勇士,但是勇士归勇士,连珠炮是的说了几个小时连嘴巴都说干了,结果半个字都没问出来,有个脾气稍微暴躁一点的年轻女记者,语气已经开始不好了——
“陈女士,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能不能也体谅一下我们?”
被叫做“陈女士”的那个大姐依旧不说话。
乔茵往墙边靠了一下,看着陈女士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甚至快要和身后头雪白的墙壁要融合在一起。
她就在这边看着好几个记者都开始暴躁起来,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原本的十来个人又走了大半,这会儿算上乔茵和陆夏两个人,也才剩下了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