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凑在一起,菜鸡互啄的话她多少是有赢的概率的。

纪寒声转头看她。

小姑娘生得漂亮,眉眼都温温柔柔的,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越发地干净明媚。

他突然想起来辛颜结婚那天,这丫头也是这么笑的,她年纪本来就小,往哪里一站都看不出成没成年来,拿了装喜糖的小铁盒子挨个发。

发到他和傅晏那里的时候,手里正好空了。

所以当时他和傅晏收到的喜糖时间要比别人长了几分钟,纪寒声当时根本这姑娘放眼里去,直到他把那个盒子打开——

里头糖没几颗,倒是多了一张酒店房卡。

和几个花花绿绿包装的冈本。

现在她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纪寒声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扣了几下,然后轻轻嗤了一声。

呵,这个善变的女人。

记忆短的跟条金鱼一样。

-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乔茵准时抵达报社面试。

毕业生招聘基本接近尾声,这会儿来面试的人也不多,乔茵的排号偏后,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办公室门打开,有人叫她的名字。

旁边刚才还跟她聊的欢的女孩子立刻住了嘴,给她比了个手势:“加油!”

乔茵也不是第一次参加面试,经验多少是有些的,她有底气,所以被几位年纪大的老师们提问时,也没跟第一次面试一样紧张得捏手指。

整个过程都算顺利,直到快结束的时候,其中一个老师推了推老花镜,“乔茵同学,你今天读报纸了吗?当然,包括但不限定我们报。”

乔茵摇头:“还没。”

她今天一早就跑过来面试,别说读报纸了,她连报纸的影子都还没看见。

那老师似乎料到这个结果,拿过旁边的一份报纸轻轻抖了抖:“你对这则新闻有什么看法?”

虽然近几年纸媒的发展不如从前,但是《北方周末》毕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报纸,年年都有数不清的毕业生挤破了头想进来。

今年也不例外。光是今天来面试的这批末班车毕业生,外头就坐了十来个。

但是实习生只差了两个。

面试官怎么说要通过一些问题把其他人刷下去。

偏偏乔茵最怕这种问题。

就跟徐老师当时问她的感受差不多,乔茵脑袋先是空了一瞬,刚一接过报纸,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身后头有开门的声音,下一秒,门口有人叫了声“纪总”。

办公室安安静静,那道打招呼的女声落下之后,就只剩下那人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

乔茵低着头看报纸,余光瞥见那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然后在右边那个老师坐下,偏头小声说了些什么。

乔茵闭了闭眼睛,认认真真看新闻。

是另一家报社发行的报纸,她视线从标题晃下去,然后看到上头的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黑,像素也不太高,但还是能看出拍的是前天晚上在树底下随地小便的醉汉。

关键部位打了马赛克,但是脸基本是清楚的。

旁边附了一个十分醒目的标题:男子深夜于小区门口旁若无人随地小街,究竟是醉极出现幻觉还是本身就是暴露狂。

这个新闻占的篇幅不大,后头还分析了一些其他类似情况。

有那么一瞬间,乔茵甚至怀疑这则新闻是自己梦游时写出来的。

毕竟跟她之前想的半点不差。

前头老师已经出声提醒:“有什么看法吗?”

“还可以。”

“缺点呢?”

这话是纪寒声问的。

乔茵视线偏了下,落在男人脸上,下一秒,她看见纪寒声薄唇微动,不露声色地丢了两个字出来:傅晏。

傅晏是谁呢?

她选修《新闻伦理与法规》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北城名气很大的一个律师,官司打了数不清多少场。

纪寒声提示地不算太明显,但是一把这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结合在一起,乔茵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旁边已经有老师开始重复这个问题:“那你觉得有没有缺点?”

连人家脸的马赛克都没打,纪寒声刚才又提醒她专门打官司的傅晏……乔茵咬了下唇角:“容易……吃官司吧。”

第8章 滚一边去的意思。

她还记得之前上《新闻学概论》的时候,徐教授也提到过,现在最容易惹官司的两个职业,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记者。

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换句话说,现在还愿意傻不拉几来跑新闻的,可能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是家里不差钱的富二代。

乔茵心想,她和纪寒声两个人好像都占齐了。

都是脑子被驴踢了的富二代。

乔茵也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搭不搭边,她的心思从面试上头飞出去了一缕,直到面试的老师轻点了下头后开始下一个问题。

这次简单了不少,都在她昨天准备的范围之内。

几个人一边问一边拿笔做记录,几分钟过去,整个办公室的人几乎都是整齐划一的姿势,一边推眼镜一边写字。

只有靠窗那人随意坐着,微低着头在看手机。

时间就这么在一问一答中飞速过去。

“最后一个问题……”其中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的男老师喝了口茶水,脸上表情比其他几个温和一些,“新闻人需要具备的素质我相信你自己很清楚,如果是你,会不会写这条新闻?”

办公室落针可闻。

乔茵盯着问话的老师看了几秒,然后才点了下头:“不过我应该会全部打马赛克。”

刚才看了半天手机的人突然抬了下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自恋,那人视线一扫过来,乔茵就觉得他在看自己,她垂了下眼睛,硬着头皮接着说:“社会问题从来不应该仅仅是根据某一个人来反馈的……换一句话说,每天每个地点都可能有人在进行同样的社会活动,但是单单把那个人拎出来写一条连码都没打的新闻,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传播媒介的力量永远是无法低估的。

舆论猛于虎,报纸从昨天发行至今,指不定已经激起了多大的水花。

因为来面试之前完全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一段话说下来难免会有不少纰漏,乔茵甚至觉得自己的声线都颤了下,一直到最后几个字才又稳定下来。

“本周五会出结果,人事部门到时候会有通知,”几个老师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最后问她问题的男老师端着杯子站起来,“不过收律师函被起诉也是常事,不用太害怕……我们报社有法务部的。”

他越看越这小姑娘就越觉得有意思,进来的时候还波澜不惊的,结果一说起刚才的问题,鼻子上都开始冒汗了。

“小纪也收到过律师函……”男老师还在开导她,转头看了眼当事人:“是吧小纪?”

简单两句话,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很快把目标转移到了纪寒声身上,包括手心汗还没干的乔茵。

“为什么要起诉你啊?”

“听说是因为那次跟着的摄影记者把那姑娘拍成了表情包。”

有人八卦:“那小纪败诉了没?”

纪寒声皱了下眉,推开椅子起身:“撤诉了。”

“撤诉干什么?私了了?”

男人没立刻应声,低了下头单手把眼镜摘下来,再要开口解释几句的时候,就听见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问了句:“看上你了吧?”

纪寒声:“……”

办公室内安静了几秒,然后又全部了然地“哎”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暧昧不清。

后头还有跟他关系近的打趣:“小纪这几年应该集齐了国内外各大酒店的房卡吧?”

纪寒声扯了下唇,出门经过乔茵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男人眼睛轻眯,眼底深得有些意味不明。

乔茵偏了下头,四目相对,她听见他似笑非笑地开口:“差不多吧。”

-

没两天,醉汉影响市容随地小便的新闻很快传开。

面试后的第三天,乔茵跟纪念去超市采购,路过最先报道这件事而且没打码的报社时,还在门口看到那晚上的醉汉拉了个横幅坐在地上。

乔茵眯眼望过去,瞧见上头的一行字:垃圾报社害我被公司辞退,侵我隐私断我财源!

后头还跟了几个手掌印子,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这件事儿发酵了几天,像是真应了乔茵当时说的“容易吃官司”,先前的醉汉以“侵犯隐私权”把写新闻的记者连同报社一起起诉到了法院。

然后没过多久,报社大概是和当事人赔偿私了了,那人又无声无息地撤了诉。

乔茵刷新闻的时候浏览了一遍这件事的始末,看到最后又想起面试时几位老师说的纪寒声被起诉的事儿来。

别人是靠金钱赔偿让当事人撤诉,纪寒声就不一样了。

他十有八九靠的是美色。

乔茵突然就开始好奇起他被起诉的导火索新闻来。

周四晚上,她把一本字典厚的整个笔记本从头翻到了一半,终于看到之前那个老师说的表情包原图。

是两年前的一条新闻,新闻内容跟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写的是那段时间连日暴雨导致大桥坍塌的事故。

照片上那姑娘就是个吃瓜群众,站在一众金发碧眼的外国妹子中间,以她不忍直视的表情脱颖而出。

纪念已经洗完澡出来,手指一指:“哎这不是一直约我哥的那女人吗?”

她头发还没吹,披散着搭在肩膀上,凑过来的时候还有水滴甩到乔茵脸上,乔茵抹了把脸,“现在还在约吗?”

“现在不太清楚。”

纪念拿起吹风机吹头发,没一会儿又猛地关了吹风机,“对了乔乔……”

乔茵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她。

“你跟我哥怎么认识的?”

“他跟我继父是朋友。”

“那你叫他叔叔……”纪念咽了口唾沫,眼见乔茵已经笑眯眯张了嘴,立马扑了过来捂住她的嘴巴,“闭嘴,不许叫。”

乔茵眼睛一转,果然闭了嘴。

两人已经吃过了晚饭,纪念把关系捋顺之后,又趴到床上去做导师布置的任务。

拿了个放大镜对着手机屏幕研究上头的甲骨文,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成汉字写下来。

盯着看了半天,她眼睛快瞎了的时候,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周六回家。】

纪念瞬间来了兴致,相册一退点开微信回他:【哥,你是不是打算来一段跨越年龄和性别的叔侄恋啊?】

那头半天没动静。

五分钟钟后,纪寒声:【?】

纪念:【你不是喜欢我们家小乔吗?】

没人回复。

纪念这次等了几分钟,最后实在忍不住,又苦口婆心地劝起他来:【不过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从我认识她以来,跟她告白的男生都快遍布中传的每个院系每个班了……何况你还不是中传的,连直系学长这个优势都没有。】

【我们小乔叫你叔叔你听见了没?】

【你不觉得你像老牛吃嫩草吗?】

这回刚发过去没几秒,那头回了一个句号。

纪念看了半天没看懂,扭过头去问“嫩草”乔茵:“小乔,你一般都为什么发句号啊?”

乔茵在敷面膜,一张嘴口齿还有点不轻:“懒得打字。”

纪念于是又跑过去问傅晏:【傅晏哥,我哥给我发句号是什么意思啊?】

傅晏比纪寒声回的快了不少,和他同样的简洁:【滚。】

【你让我滚?】

她气得戳手机的力道都大了不少,乔茵看她一眼,“屏幕要戳漏了。”

纪念没空理她,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手机上头。

半分钟后,那头消息发过来。

【他让你滚。】

又过了几秒,【懒得打“滚”这个字,就打了个句号。】

“……”

纪念对纪寒声越发地绝望,又转头看乔茵寻求安慰:“小乔,你给谁发过句号没?”

乔茵揭下面膜纸,对着镜子进行下个步骤:“给连连发过吧……”

她也不记得还有没有其他人了,但是这个是肯定发过的,乔茵叹了口气,“他有的时候太烦了,我就给他发句号。”

“什么意思?”

“让他滚一边儿去的意思。”

纪念:“……”

连连此人,大名魏奕连,是魏延的亲儿子,比乔茵小了三岁,今年才成年不久。

姐弟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关系也比亲姐弟差不了多少。

乔茵提到他的第二天下午,就接到了这个弟弟的电话。

连连今年高三,因为是住校生,基本只有月中才放一次假,为期一天半。

乔茵看了眼日期,3月14号,正好是北城附中放月假的日子。

才一接听,魏奕连的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姐,晚上出来跟我玩吧!”

乔茵站在窗边往外头看,楼底下的树枝乱颤,有沙尘从地面飘飘扬扬地卷起来飞到半空中。

天气预报终于准了一次——起风了。

乔茵拧了下眉,“今天有风……”

“改天吧”还没说出来,那头魏奕连就打断她:“姐,你以前对我我不是这么冷漠的……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

得了。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乔茵打开窗户,把手伸出去感受了几秒,确认风没那么大之后才关窗:“行吧,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