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手在笔记本边沿轻蹭了下,“嗯。”
男人手指往下,“社会部门?”
他语气淡淡,越淡乔茵就越揣摩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乔茵抿了下嘴,没说话。
就在半个小时前,宋女士还当着纪寒声的面提了不让她跑社会,结果半个小时后的现在,他就在她的简历上看到了“社会部门”四个字。
这就好比高中的时候,一行人围成圈吐槽班主任,结果聊得正欢的时候所有人都突然都闭了嘴,只有乔茵一个人还在那里说。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出现在了她身后。
结局可想而知地惨烈。
宋女士可比班主任可怕多了,激动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可能。
乔茵越想越头疼,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闷着声应:“小叔叔,您能不能别跟我妈说啊?”
她是南方人,性子不软,但是说话比谁都柔,温声软语的,像是沾了西湖的烟雨气。
纪寒声点在“社会部门”四个字上的指尖稍微用力,“门”字轻微变了形。
他的关注点和乔茵不一样,“您?”
乔茵:“……你。”
男人唇角半勾着,桃花眼轻挑着看她半晌,然后才合上简历,“下周一过来面试。”
“还有带实习生的老师吗?”
“暂时没有。”
乔茵专业知识再强,资历拿出去也照样差的远,一个好老师比什么都重要。
她呼了口气,沮丧失落的情绪一向后知后觉,还没涌上来,旁边的男人又转头看她:“你来了就有了。”
乔茵整个晚上的心情,就像是坐了一趟的过山车,跌宕起伏。
过程虽然艰辛,但是好歹结果是好的,她嘴角一牵,开门下车之前再次道谢:“谢谢小叔叔。”
-
乔茵一激动,当天晚上难得失了眠。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一直到十一点半,人还没睡着,一通电话又把她从床上叫了起来。
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摆明了是没法睡觉了。
乔茵一接听,已经自觉地把床头柜上的笔记本拿来开了机。
下一瞬,那头的编辑语速极快地开口:“乔乔,有个稿子又吹了,主编让你再补一个。”
聊天界面弹开,上头编辑发过来的消息里,本来已经排版好的图,有一部分已经被替换成了一片空白。
乔茵揉了揉眼睛,“好。”
明天就是杂志截稿日,下午五点之前,排版校对工作必须全部完成,然后五点整送到出版社。
“还有新稿子吗?”
“没了。”
乔茵继续揉眼睛。
刚才没事的时候,怎么在床上滚来滚去催眠都不管用,这回事儿一上来,她反倒开始困了。
编辑又问:“那怎么办?”
“剪旧新闻重新编辑吧。”
乔茵已经打开文件夹,里头照片和文字剪切多到数不过来,她敲了几个关键字搜索相关文件,不出十秒,上头已经罗列出一排。
那头的人显然也是困了,哈欠声一传过来,乔茵也没忍住捂了捂嘴巴。
“今天估计两点前又回不了家了。”
乔茵没说话,选了照片开始想内容。
她这会儿困得不行,连脑子运转地慢,一心放在选题上,只把那人的念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我已经两周没和我老公一起睡觉了,性生活严重不和谐。”
乔茵随口一应。
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几百个字。
她从头过了一遍,然后又噼里啪啦一顿敲,删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
“乔乔,你有男朋友了没啊?”
“没有。”
“打算什么时候找啊?”
“暂时不打算找。”
她实习的这几个月,整天不是在补觉,就是在东跑西跑,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找男朋友。
宋女士前几天还让人给她物色相亲人选来着。
现在是还没瞅见合适的,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赶着到相亲的饭桌上。
乔茵头更晕,电脑放在一边,下床冲了杯咖啡。
一直就忙到将近凌晨一点,乔茵把稿子给编辑发过去,然后再由那边编辑整理。
这么一折腾,乔茵也不失眠了,手机一扔,洗了把脸之后倒头就睡。
乔茵这次难得定了一个闹铃。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闹钟一响,她手伸出去,结果没摸到手机,反倒摸到了一条纤细地胳膊。
乔茵猛地清醒过来,眼罩刚扒拉下来,就被熊抱了个满怀。
那人眼睛都没睁,抱着她深呼吸:“哇,我们家小乔还是这么香……”
乔茵一颗心还在快速地扑通扑通跳,呼吸和声音都在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点多……”
“你们导师带着你去了深山老林?”
“可不是嘛……根本就没信号,还累的要死。”
“文物好看吗?”
“……”
“念念?”
纪念又被她提醒了不堪回首的回忆,连觉都不睡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好看个屁,我们光在那里给它擦土了,不能磕着不能碰着,妈的比我哥事儿还多!”
乔茵在床上颓了几秒,然后抓过衣服穿:“你哥怎么了?”
她和纪念认识时间不算太长。
大二的时候学校和邻校有一场篮球联赛,乔茵作为班干部必须去加油,结果她就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干,硬是被飞过来的一只球迎面砸到了肩膀上。
不小心砸到她的高个子过来道歉,纪念和他一起——
纪念那会儿是他女朋友。
两年过去,纪念男朋友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反倒跟乔茵砸出了一条感情线来。
乔茵知道纪念有个哥哥,但是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她也就没怎么问过,这回纪念提起来了,她眼睛一转,顺道问了一嘴:“你哥也姓纪吗?”
话刚说完,纪念一只枕头飞了过来:“废话,我哥不姓纪,难道还姓乔吗?”
乔茵摸鼻子:“叫什么啊?”
“问这干嘛?”
纪念眯了眯眼睛,笑得跟狐狸一样,“想当我嫂子啊?”
乔茵白她一眼,下床去洗漱。
纪念紧跟过来,乔茵刷牙她就在旁边绕,“小乔,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乔茵:“……”
她刷牙力度一重,一不小心就把牙膏末飞到了纪念脸上。
纪念丝毫不嫌弃,抹了把脸之后干脆这一茬举了个例子:“你要是像这样把牙膏末喷在我哥脸上,他肯定就……”
乔茵已经漱完口,“他肯定就怎么?”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试试。”
“你怎么不自己试?”
“我试过啊,”纪念倒了水开始刷牙,“整整一个月吧……我不想看见牙膏这种东西。”
乔茵一惊:“他让你把牙膏吃了?”
纪念差点喷她一脸水,“滚滚滚。”
哪能吃牙膏。
就是让她用牙膏把家里所有的银饰都清洁了一遍而已,纪家到处是她爸收藏的古董银器,还没清洁到一半就把纪念给累吐了。
“所以他到底叫什么?”
“纪寒声……”纪念叹了口气,“小气男人,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乔茵:“……”
世间之事,果然无巧不成书。
妈蛋,那她之前还大言不惭地叫他“韩叔叔”……不是更得玩完了?
-
半小时后,乔茵怀着可能被纪寒声打击报复的忐忑心情,第一天准时到杂志社。
稿子定的还算顺利,她一个上午都在座位上做扫尾工作。
下午四点的时候,乔茵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趁着色狼主编不在杂志社,连人带箱子一起和杂志社说了拜拜。
因为第二天要去学校蹭课,乔茵早早就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晚上的时候纪念抱着笔记本在写悬疑小说,她就趴在床上看报纸。
纪念手速快,把键盘敲得啪啪响:“小乔,你知道我这次去西安看见宋朝年代人的头盖骨时想到什么了吗?”
乔茵拿着笔勾勾画画:“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毁尸灭迹的方法。”
纪念说得十分兴奋,“杀完人之后,凶手等尸体腐烂就剩一堆白骨的时候,用工具把骨头都打磨成装饰物去卖,卖给死者的亲戚朋友。”
乔茵面无表情地翻报纸,“希望你今天晚上不做噩梦。”
纪念嘴角一撇,消停下来不说话了。
乔茵觉得,她如果说是第二了解纪念的人,没人敢说第一。
纪念当晚果然做了噩梦,一晚上抱着乔茵不肯撒手。
乔茵当了一晚上的人肉抱枕,第二天去学校蹭课的时候腰还有点疼。
下午两点半上课,乔茵提前一个小时就跑到后排占了位置。
因为是大课,阶梯教室的标准容人量是二百个人,坐满的话基本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乔茵到了之后先补了个觉,结果睡醒的时候一抬头,前头呜啦啦一片的后脑勺,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
乔茵脸上印了一道红印子,她揉了两把,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
三点了。
她居然在课上睡了半个小时。
这门课的指导教师带过她《新闻学概论》的必修课,曾经因为乔茵上课不小心睡着,整个学期必点她的名字。
乔茵心一虚,完全不敢东张西望,埋着头祈祷老师不要看见她。
她头都快低到了桌子底下,结果心里越是叫嚣着不要来什么,前头讲台安静了几秒,然后想起教授无比和蔼可亲的声音:“乔茵同学,你怎么看王军记者关于前几日雾霾的报道?”
乔茵:“……”
她大概是流年不利。
僵持了有近半分钟,乔茵硬着头皮站起来,刚要再硬着头皮说“没看法”,桌子上一个笔记本挪了过来。
乔茵视线一偏,看到压在书页上的那只手。
干净好看……仿佛闪着佛光。
第5章 好看吗。
乔茵一个大四来蹭课的老学姐,当着一群学弟学妹们的面,被拎出来问住实在脸面无存。
而这只手,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完完全全扮演了佛祖的角色。
区别在于,佛祖是普度众生;而他,是救乔茵于水深火热之中。
乔茵刚才还头皮发麻,这会儿忽的就松了一口气,她把视线重新移回到本子上。
上头记了几篇同是雾霾专题的报道,明显是在整理选题,乔茵庆幸自己视力不错,眼神一晃找到王军的名字,她口水轻咽,用最快速度把上头的分析记了个大概。
“王军老师前几天的文章,通过把近日市里以及周边地区的天气情况和去年夏天做了对比,还亲自去了多地的炼钢厂和垃圾场观察排污情况,详细记录并分析了半年来市中心及郊区的空气质量情况……”
乔茵倒是不太紧张,就是说着说着忘了词,她轻咳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看笔记。
这次的落点不够准确,她一眼看见的不是字,而是那只自带佛光的手,白皙修长,食指和中指分的弧度稍微有点开,因为食指用了力压着本子,牵连着手背的骨节和血管都分明了些。
看起来细致又有力。
乔茵不自觉地多看了眼,鬼使神差道:“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旁边那人似乎笑了一下,极轻的一声,短促即逝。
讲台上,徐教授“哎”了声:“乔茵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乔茵立刻反应过来,脸一抬改口道:“写的挺好的,值得我们学习。”
徐教授这才点了点头,“请坐吧。”
乔茵松了口气,她耳根还有些热,刚应了徐教授的话坐下,还没来得及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又听前头的徐教授开了口。
被扩音器扩了几倍的音量,依旧和蔼可亲。
“跟我儿子意见挺一致的。”
乔茵差点咬到舌头。
徐教授开始切换幻灯片,进行下一个主题的时候还不忘调侃:“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乔茵:“……”
整个教室的人顿时变了个氛围,倒不是开始热闹的起哄,而是整齐划一地“嘘”了声。
这又不是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