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李泰环着她腰走到妆台前,俯身在首饰盒里翻找一阵,捡出一条银圈咬珠环住她脖子上戴。

遗玉依着他,心思一动,轻声道,“我下午罚了你一个大侍女,让赵总管打了她二十鞭子。”

“嗯。”

见他没什么反应,遗玉暗松一口气,就红着脸伸手环过他腰,仰头道,“你不生气?我可是罚了你帐里人呢。”

“我没碰过她们。”李泰话落,已扣上那银环,托起她下巴便覆唇上去,遗玉难得没有羞退,闭上眼睛顺从地偎在他胸口,直到两人呼吸都紧促了,才“唔、唔”了两声,示意他放开。

第130章二王

平康坊是全长安花街柳巷最密集的地方,也是这京城之中唯一一座不夜的坊市。妓馆、青楼、乐坊、赌坊,但凡风月玩乐场所,无一不全,然,坊内东西泾谓分明,正中一条大街东面,却是另一派风雅楼宅,虽依旧是灯红酒绿,却少了风月浊气,多了几分诗情画意。

是夜,平日热闹的舒云阁门前并未停留多少马车,也有前来听曲饮酒的客人们,看到院子外面守门的两排侍卫,知晓今夜这场所被贵人包下,便又原路返回,寻别的去处了。

大厅里零星地摆放着几张湘妃软榻并着酒案,红黄交错的波斯羊绒毯上四处散放着软垫靠枕,西北角两尺高的架子台上,闻名遐迩的舒云女乐师们梳着高髻各捧着乐器奏鸣,哪怕厅中人语声嬉笑同她们这调子全然不符,舞池中一群粉绿罗衫的舞姬翩翩起着舞,时不时被一两粒金豆子砸在肩头手臂,舞步也是不出一丝差错。

“还是长安好啊,能生在这里便是福气,”齐王李佑靠在软榻上,拨弄着身前一碟子金豆,瞅准了一名舞姬掷去,正好砸在对方胸口处弹开,便是“哈哈”一声得意的笑,扭头吃一颗齐王妃拿签子扎了喂到嘴边的果脯。

吴王李恪正在同楚王李宽下双陆棋,闻言摇头道,“是运气。”

说罢,在银盘里掷出一双色子,四六走十步,将最后一枚人马棋移出棋盘,李宽苦笑道:“我就是运气太差,玩这个总没赢过,”又扭头唤道:

“王妃这个玩的好,快来帮为夫下一局,好歹要赢三弟一回。”

楚王妃赵娉容正一头雾水地听吴王妃说了小半个时辰的八卦,忙不迭应声,挪了过去,李恪也不介意他们换人,就重新把棋子摆回原处,吴王妃见状,便又掉头环扫一圈这厅里,城阳和临川正在摆弄一串翡翠珠子,只有高阳一个人在喝闷酒,便也端了杯子挪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从进来就没停过,若是心情不好,不妨同嫂子说说。”

“同你说,用不着几天整个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了。”高阳蔑她一眼,又倒一杯仰头饮尽,吴王妃尴尬地左右瞧瞧,好在没人留意他们这边,才又放轻了声音问:

“我听说,父皇有意在春闱后给你指婚,可是要挑个状元郎给你?”

“那个烂嘴的传瞎话,”高阳上牙磨着下牙道,“看本宫不割了她的舌头。”

吴王妃一噎,答不上话,便悻悻敷衍了两句,就往城阳那桌凑去,李恪行过棋,扭头看她背影一眼,暗皱了眉头,再回神,就听李宽拍手高声笑道:

“双六,十二、十二,王妃好厉害的手气,为夫来帮你走棋。”

赵娉容矜持一笑侧身让开,她面朝门坐,就瞧见从那楼门口被侍从迎进来两道形修人影,那黄衫紫巾的公子身形修长,眉眼精神,比之她夫君要显大几岁,那白袍银冠的年轻公子五官秀气,气质温和,比之她夫君要显小几岁,两人都带着笑走过来,还没到跟前,那略长的便发了话,朗声道:

“呵呵,看来是我们来晚了。”

“七皇叔,十一皇叔。”听见李恪称呼,在座的几个都起了身,就连高阳都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有多年未见不大敢认人的,也都心里有了底。

原来这看起来同李恪年纪不差多少的两人,却是高租李渊之子,一乃行七汉王李元昌,一乃行十一韩王李元嘉,两人封地都在外处,却不知因何齐聚京城。

“行了、行了,”李元昌摆着手道,“这私底下还要被你们当长辈,我是比你们虚长两岁,十一弟可是年初才行过冠礼,别被你们生生叫老了。”

李元嘉不置可否一笑,便就撩了衣袍挑了一处单独坐下,他们态度随意,李恪等人便不多计较,又各自坐回原处。

“玲儿,我可是有两三年都没见你,如今愈发漂亮了,皇兄还没有帮你选婿吗?”李元昌一问,换得高阳扭头一“哼”,见惯她这刁脾气,他不在意地冲李恪挑挑眉毛,便转了话题:

“咦?不是说咱们魏王也会来么,怎没见人。”

“新婚燕尔,难免墨迹,我们等等他,”李宽举杯一敬两人,道,“等下来了罚他三杯。”

高阳嗤笑一声,“据说四哥大婚那天,一个人把你们一群人全都撂倒了,到最后满屋子只他是站着出去的,你罚他三杯,顶什么事。”

“那倒未必,”李恪伸出手指晃了晃。“为兄今晚特意准备了好酒,待会儿等人齐了,就让你看看厉害,任凭你四哥千杯不醉,今晚也叫他横着出去。”

“咳咳,”他话音一落,就被李宽咳声续上,李恪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去,便听见临川冷冷笑捂:

“这正是背后莫说人,说人必被捉,四皇兄,你可是听见了,三皇兄今晚打算叫你横着出去呢。”

一群人都转身打眼望了,那悬着两串青叶竹节灯的浮兰雕花门下,走进来一对正在交谈的男女,蓝袍白玉笄,水蓝裙裳莹红衣,俊的是出奇,娇的是含蓄,一步沉稳,一步盈盈,双双踱来,却是说不出地赏心悦目。

几人瞧着这对新婚夫妻,心中各有滋味,这便没人注意到当中有哪个怔忡之下,握紧了手中杯子。

遗玉跟着李泰出府,少不了陪同了一小队侍卫,她早上看那请柬时候还在觉得这宴会场所眼熟,等下了马车到了地方,便是想起,这不就是两年前有一回尔容诗社聚会,挑的那家舒云阁。

到现在她还清楚记得,那天地被长孙娴领头蹿倒着小姐们排挤,又被太子叫到楼上罚酒,最后醉的不省人事,还是李泰把她送了回去。

往事浮上,再看如今,身边伴着原本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心上人,看着不远处那群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感慨世事无常,又觉当初知晓自己对李泰感情后那番挣扎太过无谓,到头来还不是落在他手里,这就不由就低头笑出声。

“怎么?”李泰不以为她这会儿有什么好乐的。

“我以前来过这儿,”遗玉看见他脸上硬邦邦的线条,就觉得心里痒痒,大着胆子在袖子遮掩下拉住他手掌,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

李泰瞥她一眼,“你酒量差极。”

遗玉轻轻撇嘴,“现在好多了,起码能喝上两杯。”

话音弗落,就听见临川笑语,遗玉这才仔细望过去,这来的人可真不少,吴王、楚王、齐王夫妇,临川、城阳、高阳三位公主,还多了两个年轻男人,一个看来比李泰虚长,一个侧坐着看不清楚模样。

“四皇兄。”

“四哥。”

“四弟。”

“七皇叔,十一皇叔。

听见李泰出声,遗玉当是知道那两个陌生男人的身份,快速在记忆里搜寻了周夫人的教导,将两人对上号,高祖李渊育有二十二子,有长有幼,不乏同自己孙子年纪相仿的。

这行七的李元昌是高祖同孙滨所出,文采颇佳,尤为擅画,堪称一流笔墨。这行十一的李元嘉是高祖同宇文昭仪所出,早几年便因一手草书闻名长安,又好学勤奋,有传李世民极其喜欢这个幼弟,赐府让他留住长安,却被他推拒,反在外逍遥游山乐水,寻访古文碑帖,醉心书画。

遗玉隐约记得,历史上的汉王李元昌好像蹿倒过太子李承乾兵变,对其他却是一无所知。

“老四,这便是你那新王妃?”李元昌上下打量了遗玉一遍,对李泰道,“我来晚了两日,没能参加你大婚,明日让人把礼补上,你可不要不收啊。”

李泰一点头,遗玉适时行礼,低头唤道,“七皇叔,十一皇叔。”

“咱们私下聚聚,不必多礼,”李元昌虚扶她一下,便侧头对邻座道,“十一弟,你也别忘了明日把礼补上啊。”

软塌上白袍男子回头看向遗玉,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是自然。”

遗玉闻声抬头,却在对上那双黢黑又清冽的眼睛,看到那张清秀含笑的脸时,心口狠狠地蹦了一下,连带握着李泰的手也骤然收紧,被他反握一下,才重新冷静下来,再看这年轻韩王,便觉得一种荒唐之感,油然而生——

刚刚那短短的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死丢两年的兄长,但这分明是相貌不同的两个人!

李泰察觉到遗玉的异样,若有所思地看了李元嘉一眼,便拉着她朝一处空位走去.其他人都有说有笑地重新坐下,没人发现遗玉方才失态,更没人发现高阳从遗玉出现便有些复杂的眼神。

“既然来晚了,这三杯是不能少的,来、来,我亲自给你们满上。”李恪半点不露同李泰间隙,一脸哥俩好地提壶斟酒。

晚来者罚酒,这是公认的规矩,遗玉看看李泰面前的三杯,再看看自已面前的三杯,想起出门前是因为什么耽搁的,不由脸红,在案下挠了他手。

李泰面色不改地端了一杯起来,对几人敬过,“明日有事,一杯带过。”

李佑不满地咋呼道,“有什么事啊,三杯三杯,少一杯都不行。”

那日击鞠比试,遗玉就知道这李佑也不是个多有脑子的,没想这般白目,连婚后三日女方归宁都不知,她也不吭声,乖乖坐在李泰身边,目光忍不住又悄悄从不远处那韩王脸上扫过,来回几遍,确认这人不过是气质同卢智相像,把那荒唐念头压下去,却没留神对上他移过来的视线,一见这双眼睛,不知为何便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索性就垂下眼睑,不再乱看。

李泰余光一闪,抿了抿唇,压根不理李佑难缠,一杯饮下,就再不动桌上杯子,李恪不勉强他.一抬手对遗玉道:

“弟妹请吧。”

“她不饮酒。”李泰道。

“四哥,不带你这样的啊,你喝一杯就算了,她一杯都不喝,不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吧?”李佑一手拨拉开齐王妃递上的果子,咋咋呼呼道。

李泰一记冷眼还没射过去,便叫遗玉一声笑移走,“我不是不愿喝,只是我酒量极差,一喝就醉,岂不更扫兴。”

“哈,”李佑翻着白眼,端起他面前一杯,递到塌旁侧坐的齐王妃嘴边,“喝了。”

齐王妃是个样貌寻常的女人,身材偏瘦,神情乖顺,接过酒杯便几口喝下,李佑探手拿来酒壶,又斟满,她再喝下,如此循环,遗玉忍住皱眉的冲动,其他人旁看,竟是没一个阻

止的,直到她喝了第六杯方才噎了一口,咳嗽着将杯子一挪,躲开酒壶,弱声道:

“王爷,咳,妾身不能再饮了,咳咳。”

李佑冷哼道,“喝这么点儿就不行了,看来是本王把你惯的娇气了,”说着话,一手掰过她酒杯又猛地倒了一杯进去。

酒洒了不少在她衣襟上,他却恍若未见般粗鲁地把杯子推到她嘴边,“喝!”

若非是知道这是正儿八经的王妃,遗玉还当李佑是带了个妓子出场子,再一扫在座几人司空见惯的眼神,恍恍间,心口陡生凉意,她自跟了李泰,甜言蜜语从没听过,又总被他摆一张冷脸,实则是被娇宠呵护至今,这份优待,连带让她以为其他王妃也该被夫君敬重,眼前这般景象却像是在嘲笑她自以为是,又像是在提醒她莫要恃宠而骄,这般念头冒出来,她便缩回了按在李泰手背上的小手。

“李佑。”

“够了。”

就在遗玉张口欲言之时,两道男声同时响起,李泰同李元嘉在空中对视一眼,后者撇开头,起身对李佑道:

“今晚若不是来叙旧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话毕,就放下酒杯,对在座几人点了点头,掉头就走,遗玉目光不由跟着他转到门口。就听李恪、李元昌连忙喊叫道:

“十一叔。”

“诶,你别走了,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李元嘉却不回应,任凭他们在后边留步,还是消失在了门口,李元昌一甩袖子,追了出去。李恪皱眉对李佑道:“也不看看地方。”

李佑脸上一道青一道白,一巴掌将齐王妃推开,另一手摔了酒壶在她脚边,吓得她低叫一声,瑟缩着躲到一旁。

“告辞。”李泰冷淡一声站起身来,低头瞥向还在盯着齐王妃看的遗玉,伸出一手道,“走。”

“哦、嗯。”遗玉扭头看到他手掌,下意识伸手搭上,便被他轻松从地毯上提人起来,攥着她手腕朝门外踱去。

“四弟、四弟!”这下换成李宽站起来叫,一样没得回应,赵娉容在一旁悄悄拉他袖子,柔声道,“王爷,我头疼。”

“啊,你又不舒服啦,”李宽连忙扶住她手臂,冲李恪歉意道,“老三,你瞧,我、我也先回去了啊。”

李恪勉强一笑,没再强留,李宽一走,高阳、城阳、临川相继离去,到了最后,这宽敞的大厅里头,就只剩下他同李佑两对夫妇。

李恪这才露出气色,望李佑,沉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多亏他留有后招,不然岂不是被一个女人搅了事。

“你同我过来。”

李佑阴着脸看他走向楼梯,反手便是一巴掌掴在齐王妃脸上,大步跟了过去,吴王妃等两人都上了楼,看着趴在地上啜泣的齐王妃,掩饰眼中嫌弃之色,假惺惺地小跑上前去扶她。

“怎么样,疼不疼,快叫我瞧瞧…你也是的,怎就不长点眼色…”

李泰把遗玉带上马车,便松了手,径自在里侧坐下,她心里有事,便也沉默不语,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等到车行缓缓出了平康坊,她方才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

“刚才那群乐师曲子弹的不错,叫什么来着?”

遗玉又连问了几句,李泰都是有听没答,觉出他不悦,她起初还想法子逗他,笑嘻嘻地扯扯他袖子、拉拉他手,他却干脆闭了眼睛,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遗玉脑子里还晃荡着齐王妃可怜的模样,渐渐也没了声音,低着头一路同他坐回了魏王府,又跟在他背后,一路回了翡翠院,一路进了内室。他坐在床上,她便低头站在他对面。

平彤平卉正在院子里乘谅,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看着他们一个脸黑,一个脸白,前后吊着走进屋里,不禁面面相觑:这晚上出门时候还是手拉手好好的,怎么一趟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回来就翻了脸呢,这是拌嘴了?闹别扭了?吵架了?隔气了?

俩人猜着猜着,前后脚跟他们进了屋去,可还没掀起帘子,便被迎面一片冰渣扫了出去:

“到院子门口守着。”

听见外头门声响落,抬头就见他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遗玉隐隐察觉不妙,捏着裙摆小步后退,却是来之不及,腰上一疼,眼里一花,脑袋一晕,天旋地转后,便被拉过去摁倒在床上。没过多久,院子门口站的平彤平卉,便听见屋里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来,互相傻眼。

“姐、姐,咱们要不要——”

“不用,”平彤小声道,“夫妻两个便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说罢,里面又是一声哭叫,平彤被平卉狐疑地看着,有些心虚道,“吵得越凶,等和好了才越黏糊。”

话是这么说,可屋里那时断时续越来越小的啜泣声,到底是一直到外头街上敲了四更,在她们两双眼皮猛打架的时候,才算消停下来。

(晚上陪果子妈在外面吃饭,回来晚,就不双更了,发个五千大章吧。)

第131章王爷呢?!

天方熹微,翡翠桥上朦胧起雾,蹬蹬脚步声急促,一道人影由远而至,匆匆忙忙跑下桥头,平彤平卉两个在庭院门外守了一夜,正是忍不住靠在墙壁上打耽儿,忽被摇醒。

“别睡了,”阿生眉目紧张,对着两个睡眼惺忪的丫鬟道,“快随我进去唤王爷起。”

平彤迷迷糊糊见他就要住里进,一个激灵抓住他手臂,“主子们才睡下。”

“刚睡下?”阿生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一反手拉着她住里走,口中低声道,“有急事,先叫起。”

门窗紧闭的屋里流散着一股清甜而缠锦的味道,屏风后的细绒地毯上,散乱着一地金翡哄钗,几枚翠玉滚圆的珠子挣脱香串,滚落在一只侧仰的云头小履旁,床脚足凳上跌着一盒小巧的银盒,盒中乳白的药膏只余一点,床边一盏纱灯中最后一点烛火挣扎着发出微光,照在帐后凌乱的床铺上一双人影上。

身躯轻震,猛地睁开睁开眼睛,李泰几乎是在感受到臂弯里的软躯同时,便清醒过来,他扭过头去,视线一转,触目所及她染上一层红痕青印的娇软身子,平滑的眉心一下拧紧,手臂收紧,便听她梦里难受地哼咛一声,还带着泪痕的红肿眼角处又蓄出一点水光。

他抿紧了唇,向来古井无澜的碧眼里竟是隐现着怒气,先是小心翼翼将手臂从她后颈抽出,将丝被拉到她颈下,随后就屈指压在自己腕脉上,片刻试探,又运丹田,却是丝毫中药的迹象都没有留下。

昨晚李恪在倒酒时候放药的小动作,他看见,清楚他不敢用这种拙劣的方法毒害他,便没多犹豫地饮了一杯,比起他以前被下过的,这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春药,甚至在发作时候,他完全可以用内力抵御下丢,但她昨晚见到李元嘉时的反常,却叫他没有那么做,一路忍耐回到王府,几乎是不能控制地要了她,怎知那药力会突然暴增,因怀里抱着的人是她,他便由着自己放纵,岂料欲念来时汹涌,等到半眠惊醒,他才发现过了头,发现那药里的古怪。

想必李恪此时已有动作,不是宫里出事,那便是文学馆。

“……”李泰赤着上身从床上半坐起来,侧目看着她并不安稳的睡脸,轻叹一声,左手爬了爬头发,撩帐下床,取了衣架棉袍套在身上,又走回床边挽起红帐,打算先抱她去浴室洗浴再说别的,手刚伸到她颈下,便听屋外几下叩门声。

“主子,主子,出事了。”

比他想象的还要快,李泰视线在遗玉身上一落,拢开她额顶的乱发,用手替探了探她额头,明显发现她比平常要高的体温,眼神一凌,拳背浮起几条青浓的血管,但将她裹着被子从床上抱起的动作,却是轻柔的。

东方隐红,连着卧房的浴室里弥漫着水汽,平彤平卉蹲跪在地边,一个小心翼翼地捧着遗玉的头发用胰子擦洗,一个则拿油膏轻揉地在她后背涂抹,遇上一些青紫的痕迹,便会放缓动作。

遗玉轻阖着眼睛,半趴在浴地边上,腰背以下都浸泡在水中,略烫的水温混着香油气味缓解着她身体的酸涩,两个丫鬟都知道她已经醒了,却没一个敢开口搭话的。

“王爷呢?”遗玉开口,便是沙哑的嗓音。平彤平卉两个动作一停,前者小声道:“李管事天还没亮就过来,看着像是出了什么急事,王爷把您抱进浴室,便更衣匆匆出门丢了。”

遗玉半晌无话,平卉得了平彤眼色,连忙转移话题,“主子,奴婢煨了鸡汤,您喝点吗?”

“嗯。”遗玉将发热的额头埋进湿漉漉的手臂间,闷声道,“去楼上抓五钱羌活,一两菘蓝,煎汤。”

昨夜着凉,若是再不喝药,恐怕上午就要发热。平卉应声放下油膏,小步跑了出丢,平彤见她走了,这才边洗着遗玉发上胰子沫,边试探问道:“主子和王爷,昨晚上是在外面闹脾气了?”

“……不知道。”是不知道,她不知道哪句话说错惹了他,要被这样折腾了一夜,任凭她哭着喊疼他也不停,再醒过来,他人却没了踪影。

平彤只当她不想说,就不再问。沐浴后,换上干净的中衣,遗玉被搀扶着回到已经铺换干净的床上,靠在床头喝了一碗红参鸡汤,药还没煎好,她身疲体倦之下,便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天已亮起,两个丫鬟一个端着药碗跪坐在床边,一个正开了朝湖的窗子通气。

“主子。要起吗?”

今日是婚三,要归宁,遗玉一撑身子,平卉连

忙放下空药碗来扶她。

“王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平彤看着她略蹙的眉心,道,“主子,您先穿戴,王爷不会忘记要归宁,许是等下就回来了。”

“嗯。”想到远在龙泉镇的卢氏这会儿应该已经起床准备接她,遗玉才又打起了精神。

品红楼

李恪挥退了前来报信的探子,眼中兴奋隐隐,转身几步,拨开帘幔,道:

“事已成半,剩下一半,就看姑娘的药了。”

桌边坐着两名女子,那貌美的是这品红楼的女老板沈曼云,她对面侧坐的也是一女子,裹着一身青灰裙衫,面上覆了一层纱幂,看不清样貌,只是在李恪话音落后,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

“这整座长安城里,怕还没人能解我所下之毒。”

李恪见她傲慢,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就在沈曼云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茶标,道,“云儿,这次若能事成,我便是欠你这义妹一个人情,”又转向那遮面女子,诚意道,“若有什么本王能做的,姑娘只管开口。”

“我只要你帮我在关内找两个人,”蒙面女子沉下嗓音,放在桌上的手指一曲,青黑的指甲便在桌布上划出几道痕迹。

“一个化名常四的男人,还有一个叫做唐小玉的臭丫头。”

“王爷还没回来吗?”遗玉穿着一身轻便的水红襦裙坐在厅中,对着去前院找人回来的平霞问道。

平霞喘着气,还没站稳便促声道,“没、没有。”

遗玉攥着帕子,又问,“问过几位总管了吗,王爷上哪去了,是坐车还是骑马,跟谁走了?”

说她不恼火李泰是假的,可她更知道这人不会在归宁这天无缘无故地就不见了人,想是当真出了什么急事。

平霞摇头,“问过了,他们都说起得晚,没见着。”

不对。

“那守门的下人呢,”遗玉绷着脸从榻上站了起来,身子一晃,平彤连忙上前扶住。

“也、也问了,他们说不知道。”平霞嘴笨,见遗玉这模样,更是急地红了脸,“我问了好几遍。”

“许是从旁门走了也不一定,”平彤赶紧道。

出事了,遗玉舔舔干涩的嘴唇,稳下心神,侧头道,“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主子,”平卉看看窗外。

“拿好东西,咱们到前院等。”遗玉将帕子塞进袖口,当先扶着平彤走出丢,心里不知为何开始发慌。

魏王府前厅,三个总管低头站成一列,下面跪着几个门房的侍从,个个白着脸,一头冷汗,遗玉眯着眼睛坐在矮案后,“嘭”地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在案头,冷声道:

“说,王爷同谁走,凌晨那会儿出了什么事!”

平霞没发现端倪,她到前院一见人脸便知,他们哪里是没见过李泰,不知道李泰去哪了,分明是故意瞒着她。

“王妃息怒,”总管刘念岁上前躬身道,“他们真的没见——”

“赵川!”遗玉一声打断他的话,叫了缩起脖子的赵川,“你来说,出了什么事?”

赵川苦着脸站出来,“老奴早上起晚了,当真不知。”

“好,”遗玉扯着嘴角点点头,便将目光射向下面跪的几个门房,轻声道,“他们三个瞒哄我,那是有恃无恐,我不敢罚他们,难道也不敢罚你们吗,我再问一遍,你们哪个先说实话,我就保你无事,剩下统统给我代几位总管受那一百二十杖刑,打死就只当是给王府省了粮食!凌晨那会儿出什么事,给我说!”

这话出口,几个管家都变了脸色,下面跪的门房一阵惊慌之后,到底是有个沉不住气,跪着上前道:

“奴才说,奴才说,天还没亮,王府门前就来了一群宫里的侍卫说皇上话王爷进宫,然后李管事见了,就去后院找了王爷来,然后王爷就跟着他们走了,走之都是有交待奴才们,让瞒着翡翠院,是王爷不让奴才们说的,王、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天还不亮派了宫里的侍卫来请人,这是请人还是抓人!?

遗玉心一沉,捏着茶杯手腕颤颤抖动,发出“咯咯哒哒”的响声,下头几个总管瞧见了,那宦官孙得来先撩了衣摆跪下去,道:

“王妃莫急,来请人的侍卫都还客气,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王爷许不定待会儿就回来了。”

“哗啦”一声衣物簌响,遗玉扶着矮案猛地站了起来,扫过下面一群人,沉声道:“赵川,派人去请杜长史来,孙总管,你到后院去请两位尚人,让她们带上宫牌。”

孙得来一怔,随即慌忙道,“王妃要进宫?不可、不可,这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般草率——

朝中瞬息万变,帝王无情,等到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想必为时巳晚,总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无力,她恨透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孙总管,”遗玉绕过长案,凌视他一眼,“本妃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这、这——”

孙得来喉咙一紧,正犹豫是否再劝,厅中又有来人。

齐铮没头苍蝇一样闯进了客厅,头上的髻都是歪梳的,一副刚起床的样子,没顾得上这厅里杂乱,只顾着喊道,“王爷呢,王爷可在?快、快,请王爷出来,随找到文学馆去,出事了,出大事!”

文学馆出事了!?遗玉耐住心急,沉声道,“齐大人莫慌,王爷不在府里,这是怎么了?”

“什么?王爷不在?”齐铮怪叫一声,伸手指着几个总管,“王爷上哪去了,快快派人叫他回来,这回真是出大事了!”

“齐大人!”遗玉高声一喝,将齐铮震醒几分,“你先说,出什么事了?”

齐铮用力抓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对着遗玉急声道:

“死人了!文学馆死人了,一夜死了二十八个,全都死在大书楼里!请清早杂役去打扫时才发现尸体,一个个都已经断了气,刑部来了人,查证之后,硬说他们都是猝死,是疲劳过度猝死的,官兵已经将大书楼封禁,几位参与修编坤元录的学士都被带走了,只有我溜了出来,王爷呢!快找王爷来,若是晚了,恐怕这些学者的死都会被赖到王爷身上!介时坤元录就全毁了!王爷几年的心血就全毁了!”

遗玉脑袋轰然一声,身子摇晃几下,便腿软向后仰去,平卉连忙扶住,紧张道,“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王妃,王妃。”

几个总管一齐围上,齐铮总算是发现这厅里气氛不对,挤出几分担忧,对遗玉道,“您怎么了?”

遗玉头晕恶心的厉害,抓住平卉手臂,闭上眼睛紧喘了几口气,一睁眼,扫了眼前这一屋仆从,稳住心神,飞快地在脑中盘算着,一推平卉,又站直了身子。

“孙总管,”遗玉知道这宦官是比总管刘念岁更当事,“让人去找杜长史,把王爷进宫的事同他说,至于该怎么做,让他自己打算。”

既然文学馆这边出了事,今晨之事便很可能是调虎离山,宫里相对会安全,她要冷静,冷静,想想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他,不要慌,不能慌!

“王爷进宫了?”齐铮愣了神,几下转念,也是明白过来,脸色愈发难看,对遗玉草草一礼,“王妃,齐某先告辞。”

“慢着!”遗玉沉声唤住他,“我同你到文学馆走一趟,你路上将事情再仔细同我说一遍。”

(白天去串亲戚,今天也是一更,亲们早点休息。)

第132章双案

太极偏殿

清晨时分,原本该是更衣准备早朝时候,李世民却穿着一身常服站在御书房窗边吹冷风,天不亮就被招进宫中的李泰,则是一动没动地在龙案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皇上,”门外头传来一声请询,小黄门领着的躬身驼背的老太医从屏风后面绕了进来。

“如何?”李世民转过身,威严的面孔上挂着忧色,略显紧张。

“回皇上的话,”老太医年纪大了,语调缓慢,却也带着几分小心和忖度,那声音听着便不像是要说什么好消息:

“齐王殿下高热不退又现热疾之状,照这样下去,恐有性命之虞,臣等议出一副猛药。然用伤身,有后遗之症,究竟用药与否,还请皇上定夺。”

“嘭!”李世民一掌拍在窗槛上,转头看向李泰,晦暗的双目之中快速酝酿出一团风暴,不顾太医在场,压低了嗓音冷声质问道:“联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做的!?”

今晚四更时分,李世民正在杨妃从霜殿中休息,宫外便来急传,齐王李佑深夜溺水曲江地,被打捞上来时已是奄奄一息,一路送进宫中,连夜招来五位太医急诊,折腾到天亮,人却还是命悬一线。

见皇上发怒,那小黄门缩着脖子不敢动弹,老太医也低头禁若寒蝉,唯有李泰神色平平,垂首道:

“父皇息怒,儿臣并不知情。”

“不知情?你若不知情,为何他昏迷前再三指认是你害他?难道他还会拿自己的命去冤枉你吗?”李世民一甩衣袖,发出“扑朔”响声,他直走两步逼近李泰,一身冷冽气势压的对面小黄门背脊又弯几寸。

不管李佑是被谁推下水的,谋害皇子都是大事,李佑一被送进宫中,李世民便派人将事情大概了解一遍。

昨晚李恪在平康坊宴请,一群王爷公主们齐聚,不欢而散之后,李佑在舒云阁喝酒到半夜,便有人送来密信给他,他看后就带王妃离开,一路赶去了曲池,又在芙蓉园外的雁影桥前下车,屏退了侍卫独自去桥上赴约,不想竟会被人趁机下手推入曲江池中,侍卫闻声前去救人,因着夜黑水寒,险些溺毙。

李佑眼下昏迷不醒,那封密信早被江水糊湿,送信人不知去向,雁影桥就那么长,因当时慌乱没有封查,推李佑下水的人亦不知去向,这本是件无头案,奈何李佑被捞起来后,吐出几口浑水,却是断断续续重复一句话,直到昏迷——

李泰害我。

边上一干侍卫同齐王妃,甚至闻声赶来的巡街人,都将这重复的其中四个字听的一清二楚,于是矛头一下直指李泰!

李恪、李宽、高阳、临传等人相继被诏入宫中,在李泰进宫之前,都已经被李世民问过一遍,眼下正在偏殿外等候。

面对李世民冷声质问,李泰仅是抬头望了他一眼,便低头回以沉默,这不辩不解的态度,成功地挑起了皇帝的怒气,金靴踱前一步,正待开口,门外便是一片嘈乱传来——

“滚开!让本宫进去,李泰是不是在里面,让本宫进去!我要见父皇!”

李承乾夹杂着愤怒的嗓音大的出奇,他禁足令被免去没有几日,本该是老老实实待在东宫,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

“太子哥哥,您怎么了,别冲动啊。”这娇滴滴的是临川的声音。

“皇兄莫急,有什么事还是等人进去通报吧。”这劝告的是李恪的声音。

“李泰!”李承乾嗓门陡然一扯,想是被侍卫阻拦,进不来便在门外喊起来:

“你这个混账,本宫就知道当年害我坠江的人是你!我当日命大没被你害死,只是废了一条腿,你很失望是不是?是不是!现在你又用这手段去害五弟,你这个无耻小人,卑鄙无耻!父皇、父皇啊您看看啊!你睁大眼睛看看,就是这个畜生他要害我们兄弟,你那般宠他纵他,他却对我们兄弟存有杀心,父皇您这次决不能饶他!不能饶他啊!若不然哪日他会连您也一起害了,父皇!他定是还在记恨当年瑾——”

“闭嘴!”

殿中骤然响起一声爆喝,室内空气一窒,李世民狠狠反手挥在龙案上,文房四宝“咣当”摔落一地,娇贵的红丝砚台一碎数片,有几片高高弹起蹦到父子两人衣摆上又落下,门外嚎声乍止。

“传朕口谕,皇五子李佑险遭谋害,诏大理寺即刻立案,查明元凶,皇二子李宽、皇三子李恪、汉王李元昌、韩王李元嘉等人,留京协查。封关蓉园、雁影桥,皇四子李泰——暂拘琼林殿,未得朕谕,不得出入!”

李泰看着脚边几瓣碎砚,掀了掀眼皮,躬身道,“儿臣谨遵父皇谕旨。”

殿外几人,听闻圣意,各个遵声,见到殿中走出一道冷清人影,几人眼神复杂地看过去,李恪却是一手架着李承乾不让他冲上前去,另一手遮在他嘴上,凑近小声安抚。

文学馆的大书楼是面向所有文学馆内文人开放的,但在李泰归京之后,就成了坤元录编撰的主要场所,除了参编人员仍能凭借特发的书牌出入一到四楼外,普通的学者学士便转向馆内另外两座小书楼,虽不如大书楼藏书丰富,可也足够阅览。

按照以往惯例,春闱前后,科举放榜之前,文学馆中三座书楼都是没有门禁的,因为经常有一些学生半夜苦读,不得其解的时候会跑到书楼去查阅。而大书楼因为坤元录的编撰,没晚有文人轮班职夜,就更是朝夕不闭门,文学馆前后门排查严密,馆内也不乏巡逻护卫,杜绝了一些飞檐走壁之徒,但是为了保持大书楼的清静,没有动静这群护卫一般是不会靠近骚扰的。

出事这天晚上,护卫们一样在馆内各处巡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负责送早点和打扫的杂役进门发现七仰八叉躺倒的文人,起先只当他们熬夜睡着,岂料这楼中上下二十八人,竟会一夜之间从活人变成了尸体。

“……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就惊动了府衙,因文学馆非同常所,这事便一捅到了刑部那里,我昨晚在外头同人喝酒就没宿在馆内,可是其他参编的大人们多是住在馆内帐中,等我闻信赶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被刑部官差带走问话,文学馆、大书楼都给封锁起来,既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我只从一个侍卫那里打听到,件作验尸后说那二十八人皆是粹死,也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流言,门前围的一大群人,都开始议论起王爷好大喜功,为了加紧坤元录进程,让众多文人不眠不休编撰行文,这些人才会疲劳粹死。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除了每晚值夜的学士,其他人只要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王爷从不会强迫他们做更多。”

齐铮坐在马车上,揉着额前乱糟糟的碎发将他所知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您也许不知道,这参编坤元录的名额是有多值钱,有人曾私底下出五千贯买一参编随名,可王爷只是在两年前明选了几家士族的公子小姐做幌子,实则用的多是有才无门的寒士,大家心里请楚,都是心怀感激。昨夜事出突然,但我敢拿项上人头作保,这些人肯定不是因为王爷好大喜功,让他们疲劳致死的,”

有平霞在旁,遗玉不避嫌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聆听、思索、沉默,在他讲完之后,出声问道:“可知这死的二十八个人都有谁?”

“我只能肯定,昨晚值守的学士是胡大人,”齐铮捏着拳头涩声道,“胡大人现年三十四岁,祖上在淮南,他是贞观二年的进士,与我一样是寒门出身,为人很是和善谦厚,我方入文学馆时颇得他照应。他只身在外,去年才得一子,妻儿老小原都在乡下住,今年王爷给我们这些穷儒修的宅居落成,他们一家人才从淮南迁来,还不到一个月,我前天、前天还去他家蹭饭。昨晚我本是要找他一起去喝酒的,因他值夜才罢,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强拉了他去。”

他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难忍地侧过头去用袖子遮着面孔,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遗玉默地听着他讲述,看着他这几尺的大男人抹泪的样子,本是让人嗤笑的画面,却让她鼻子发酸发胀。

这死去的二十八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有家,有父母,有妻儿,也许正在为了更好的日子而努力生活着,却因为某一些人,某一个人的私心,丢了性命,丢了所有。

她一面骄傲着,她的夫君给了这些渴望并且追求的人们机会,善待他们.一面又出离愤怒着,因为那些无辜的性命,竟然被用来玷污他们的努力和付出,玷污那个男人的心血。

“齐大人,”遗玉吸了吸气,看着齐铮,温声而认真道,“你先不要难过,马上就到文学馆了,刑部尚书高大人因我缘故,想必对王爷存有私怨,若此案全由刑部来查,必有偏颇。我们首先要想办法进到馆里去,看一看再说。”

第133章至少还会怕

四月初四,龙体欠安,免朝。

日出,太极殿外等候早朝的大臣们,成群结队的朝宫门外走去,另有几个低了头不动声色地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皇上这又是怎么了?前天也不舒服。”龙体欠安一说,也只是场面话,哪个不知道李世民身体很好,日朝免了多半是遇上什么烦心事。

“不知道啊,科举将完,魏王也成亲了,吐蕃来求亲的使者打发走了,南边洪涝赈银也拨出丢了.这还有什么事儿啊?”

“唉,索牲魏大人还在家养病,这要是知道皇上三天两头不上朝,不得闹上一场。”

“不行,我得去问问.“房大人,房大人,您可知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还没出宫门,房乔已被叫停了三回,停下脚好脾气地回了一礼,随即便摇头苦笑,再回上一句“房某不知。”

打发走了人,再左右瞧瞧,几名大臣都同他一样被缠着问询,他踟蹰了片刻,就朝着长孙无忌的方向去了。

“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正同刑部尚书高志贤一道,扭头看见房乔,便对高志贤低语几句,后者同房乔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去,而长孙无忌对房乔伸手一指宫门,两人便顺着路边,搭伴儿朝前走去。

“是哪位出事了?”房乔将象牙笏倒插进袖口,轻声询道,他虽不知情,可也能大致猜到,魏王大婚几位皇子都归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怎么不出事端。

“齐王,”长孙无忌神色如常道,“昨晚吴王宴请,魏王、齐王等人都有到场,宴散后……案子交给大理寺审,魏王被禁在琼林殿里,其他几位早上才出宫。”昨夜才发生的事,他竟能大致不差地叙了一遍给房乔听,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么确切的消息。

两人绕过花坛,掉在人群后头,房乔摇头,“我有些想不明白,这事不像是魏王所做。苦肉计?不,曲江池深易溺,深夜投江更是九死一生,齐王惜命,断不会冒这种险。可若说还有第三者,为何齐王昏迷前会一口咬死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