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因坦突然发现索锁是在重复自己最后一句话。前面是九十秒红灯。他刹住车,握紧方向盘,问道:“你这是在跟我抬杠吗?别以为我跟我抬杠就不用去医院…”
“我没病。不想去医院。”索锁说。
“索锁!”彭因坦真生气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
“你当然不能理解。”索锁看着前方车子猩红的尾灯。天色渐暗,那猩红色更加触目…“谁能理解?谁像我一样,亲眼看着爸爸坠楼的?亲眼看着的…看着他摔的…摔的…医院能救活他吗?摔成那样…我亲眼看着的。我亲眼看着的!”
“索锁!”彭因坦想抓住索锁的手。
索锁躲开了。
“我也不能理解…我爸爸就那么走了。走的那么不堪…可是活下来的人…那些害他的人,还都好好儿的、过的比谁都好!”索锁以为自己很冷静。她看不到自己平静的脸上聚集着的可怕的沉郁…“每次去医院,我都能想起来这些…我怎么不怕?如果这是古怪和不可理喻,我就是古怪和不可理喻的——我要你管我了吗?!”
她说着,突然解开安全带开车门就下去了。
“索锁!”彭因坦这下真急了,“你给我回来!危险!索锁!”
索锁头都没有回。
彭因坦眼看着索锁下车从旁边车子的缝隙间穿过,很快上了边道。他想下车去追,可是红灯变绿,后面的车子接二连三鸣笛催促起来…他只好先把车开起来。他不住地转头盯着索锁所在的位置,生怕一个不留神索锁就不见了人。可越着急越不能如愿马上找到合适的位置停车。等他好容易停好车回去找索锁,哪儿还有她的踪影?
彭因坦不住地拨着索锁的手机。听筒里单调地重复着声音,一遍又一遍,索锁始终不接电话。他站在路边,气的恨不得把手机扔到路中央被穿流如梭的车子压成碎片…脑海中出现这个画面的同时,却是索锁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愣了一会儿,重新拨打了索锁的手机——这次干脆就是关机了。
他一转身抬脚踹在背后的石头墙上。脚尖触到硬物,霎时就疼的钻心。他跺跺脚,听到手机响,精神一振,一看却是巩义方打来的电话,他接了先说抱歉。
“临时出了点状况,先不过去拿了…还有,之前在酒店离开的太匆忙了,也没来得及打招呼,麻烦你跟伯母解释下。回头见了面我再跟她道歉的。”彭因坦讲着电话,还不住地左右看着,希望能马上发现索锁。但是结果让他失望。大概他的语气显示了他低落的情绪,巩义方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有一点事。今天真是很不顺利啊。等见面再说吧。本来想给她个惊喜的…我先挂电话了。晚点再打给你。”
他匆匆收了线,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等到索锁出现。想到这里离他和她的家都不算远,也快
tang到了跟姥姥约好回家做晚饭的时候,他果断上车。
索锁那个笨蛋很有可能走回家的。只是她情绪波动那么大,不亲眼看到她平安到家,他还真是不能放心…
巩义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座椅一转,面朝了户外。
这是公司长期租用的酒店总统套间。这几年他在这里时,偶尔他母亲来探望,也总是住在这里。他母亲说是习惯了酒店里的方便和舒适,其实是根本不赞成他将公司资源分配到这个在她看来无足轻重的城市,而且还做成了她更不赞成的项目。尽管他的项目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进来。”他说。
声音不高不低的,保证外头敲门的人能听得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落地窗里能看到进来的人——他母亲的私人秘书崔凯西。
崔凯西进门站下来,轻声说:“巩先生,夫人醒了。”
“要见我吗?”巩义方问。椅子转过去,他面对了崔凯西。
崔凯西已经在他母亲身边工作超过二十年了。不管对他母亲,还是对他,她自来都不卑不亢,但也忠心耿耿。这二十多年恒泰和巩家、包括他们母子,尤其是近些年的起起伏伏、大风大浪经历的很多,凯西始终是他们身边的坚定支持者之一。
“不。不过我想,她应该是想要见你的。”凯西说。
“好。我知道了。”巩义方站起来,经过凯西身边时,他问:“父亲这几天有没有跟她通电话?”
“刚刚来过一个电话。但是夫人没接。”凯西说。
巩义方点点头,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凯西说着,将房门随手带上。“巩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和夫人说的话,还请和缓些。她的情绪不稳定。医生说最好不要刺激她。”
巩义方摆了下手,示意她不用跟着了,但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回应。他在卧室门口站下来,系好西装扣子才敲门。随行医生来开了门请他进去,自己却出来了。凯西和随行医生交换了下目光,医生点了点头。凯西这才松了口气。
巩夫人被送上来时情况非常不好。关在房间里好长时间才让人进去。卧室里几乎能动的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之中,她倒平静下来,服用了镇静剂之后,睡到现在。但是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妈?”巩义方进了卧室,看到母亲正依靠在床头戴上花镜看文件呢,就轻声叫她,站下了。
卧室里已经收拾的整洁如初。根本就看不出来此前有多么的混乱。就连他母亲,看上去也好的很,完全像是睡了饱饱的一觉,精神好的很。
丁蔷放下手里的文件,摘了眼镜,望着义方,问:“这就来跟我兴师问罪了?”
她声音很柔和,眼神却严厉。
巩义方说:“我之前跟您谈过这个问题,希望您不要跟小锁起任何的冲突。”
“我也不想跟她起冲突。你知道,有时候我会急躁。”丁蔷说。她修的精致的眉这时候纠结了下,像是很委屈了,“而且她很坏,故意激怒我。”
“是吗?”巩义方走了过来,坐在母亲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妈,您的身体最近很不好。还是不要太操劳吧。有时间多休息,好好照顾爸爸。”
丁蔷刚要答应,忽然她目光定在了义方的脸上。这目光冷静儿犀利,让巩义方心头不由一凛。
“等等。”丁蔷说着,眼睛眯了下,“休息?”
“公司的事有我,您不用太操心。”巩义方说。
“义方,有话直说吧。”丁蔷将眼镜和文件都放在了一边。
巩义方沉默片刻,说:“请您主动卸任董事长职务。”
“如果不呢?”丁蔷饶有兴味地问。她一点都不意外。
“鉴于您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您应该这么做。”巩义方说。
丁蔷突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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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没有失去的记忆 (十二)
她的笑声非常好听,清脆悦耳。但是在静到极点的房间里她这么笑着,无端就令气氛诡异起来。好在巩义方是习惯了他母亲性格的,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进来,根本不为所动。而他的反应也一丝一毫没有逃过丁蔷的眼睛。
“好,真好。”丁蔷敛了笑容,“果然是我的好儿子。我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好儿子。终于还是露出你的小尾巴来了。”
巩义方没做声。他似乎是在思考如何讲接下来的话糌。
“来,跟我说说,如果我不主动卸任董事长职务呢?你要怎么样?”丁蔷眼珠转了转,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了她的茶杯来。茶杯里是她的每天都要喝的养生茶。打开杯盖,一股浓重的药味涌出来。
巩义方一阵难受,丁蔷却泰然自若地小口啜着茶。
“说话呀,要怎么样?你既然想把我赶下这个位子,总该想好了这个位子应该怎么抓到手里吧?”丁蔷将杯盖虚合上,“嗯?”
“事实上我已经拿到足够的票数。如果您不主动卸任,会启动正常程序罢免您董事长一职。”巩义方说。
“唔…你父亲当然是支持你的,你的两个姑姑也会支持你,还有你的大姑父…这就是四票。老李老柯是你父亲死忠,会看你父亲眼色行事。除了我的几票稳的,还有骑墙的,倒也不难说服…然后呢?”丁蔷冷静地问。她又啜了一口药茶。
巩义方沉默片刻,说:“会推举合适的新任董事长。楮”
“谁?”丁蔷立即问。口中滤出了药渣,她咀嚼着,猩红色的嘴唇蠕动着。
“妈妈,”巩义方看着她,“您知道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到十拿九稳,我不会跟您提。”
丁蔷一侧脸,把药渣吐在一边。米白色的地毯上星星点点落着褐色的药渣。巩义方收了收腿,听到他母亲说:“这倒是。你的性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理由呢?什么理由?”
“健康原因。”巩义方说。
“这么含糊?”丁蔷讽刺地问,“为什么不直接跟人说,我长期酗酒,已经精神失常了?”
“妈妈,这不是事实。但是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已经能够影响到正常判断,这是事实。”巩义方说。
“怎么证明?”丁蔷逼问。
巩义方再次沉默片刻,还是决定直说:“我有您近几年尤其是近期就医的全部记录。要多详细,就有多详细。”
丁蔷揉着自己的手腕子,平静地问:“你们准备推选谁来接替我的职务呢?”
巩义方看着平静地对自己逐步反击的母亲,说:“首选是大姑父…”
他话音未落,丁蔷手中的茶杯就照着他泼过来。
巩义方没有躲闪,杯中所剩不多的药茶全淋在了他脸上。他抬手摸了下下巴。
“真是够没出息的!”丁蔷冷笑道。“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机,为你父亲和你守住在恒泰的一切利益,并且发扬光大,还处心积虑培养你,不是为了有一天把江山拱手让人的——要我让位,除非让位给你。不然任谁来,都是鱼死网破。就是你,在我不放心的时候,也不行。”
巩义方沉默良久,站起来拿了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茶渍。然后他端正地站在母亲面前,说:“妈,您真是高估了您在公司的经营。也低估了股东们对您健康状况的担忧。没有鱼死网破,您面前的路,只有主动请辞,和被迫让位。”
丁蔷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没有那么古怪了。
巩义方也变的格外沉静。他看着母亲从床上下来,从容地穿好拖鞋、披上披肩,站到他面前来,平伸手掌,说:“拿来吧。”
巩义方还没回答,她又收回手去,转身往外头客厅走。
“这么着急逼我让位,不可能不让律师早就备好了文件。外头等着了吧?”丁蔷拉开门,看到石坪和崔凯西,挥手让他们出去,转头对巩义方说:“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也算你有心机。赶走了一个令你处处掣肘的我,换上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大姑父,往后的形势对你越来越有利。但是你听着,写好的辞呈就是现在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签。我在恒泰也多年,要走我也要走的漂亮。辞呈这种东西,更不会假手他人。等你和晓芃的订婚宴顺利结束,我马上发声明,向董事会递交辞呈、亲自召开记者会。”
巩义方站在母亲身后,仍然能感受到她目光的力量。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于是他说:“好,我这就让陈律师进来。”
“让他来也好。我们把细节敲定下来。我也看看你们的底线在哪里。”丁蔷说到这里,好像对义方所作所为竟还算满意。她看了义方一会儿,冷哼了一声,说:“这大概就叫做养虎为患。”
巩义方没有出声。
丁蔷走到吧台边去拿酒,突然发现酒柜上、冰箱里…甚至连半瓶酒都没有,她转过身来瞪着义方,问:“酒呢?”
巩义方平静地说:“律师一会儿就到。您还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跟律师沟通更好。酒
tang您也要少喝,太伤身体。”
“胡说八道。”丁蔷骂道。她挥着手将披肩扔在一边,“酒都不让我喝,你想让我这就去死吗?”
她骂着就去找电话,巩义方平静地说:“这间酒店是不会提供给您任何含酒精的饮品了。凯西和坪叔还有底下人谁敢给您去买酒,马上卷铺盖走人,没有例外。如果您自己不节制,我不介意帮您节制;如果有必要,我会陪着您去戒酒中心。”
“胡说八道!”丁蔷又骂道,“我根本不需要去戒酒。我好的很!”
“您好的很就不会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好的很就不会差点儿把小锁给掐死。”巩义方冷冰冰地说。“今天幸亏我们赶到的早,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小锁现在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您怎么就…”
“没有任何威胁?”丁蔷也冷笑起来,“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她说,她要一切都恢复原状!儿子,别傻了,她可不是当年那个娇嫩的小女娃,她现在要多狠就有多狠…如果她有备而来,故意接近彭因坦…”
“您说什么?小锁说什么?”巩义方问。
“她要一切都恢复原状。”丁蔷说。她见儿子听了这话,像定住了似的,心知或许把索锁的话说出来,在儿子那里起到了和在她这里相反的效果。她心凉了半截,“什么叫恢复原状?往好处想,她只是要拿回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往坏处想,义方,她爸爸可是死了…她坐过牢了!”
巩义方摇头,说:“我了解小锁。您不要把她想的那么坏。像今天,她完全可以报警,她也没有报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出现准要坏事…日防夜防,也防不了…”丁蔷气的暴跳如雷,若不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她甚至会对义方破口大骂起来,但是敲门声像是拨了下她身上的哪一处开关,她几乎是立即恢复了正常…巩义方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反复无常,亲自去开了门请陈律师进来。
陈律师是为巩家办老了事的,对他们母子都相当熟悉。况且在外面等候时不过一门之隔,他对刚刚里面的情况也有所耳闻。只是当下装作完全不了解内情,一心只求把巩义方交代的公事做好而已。
丁蔷平抑着呼吸,请陈律师坐下来谈。她轻声慢语,极富耐心,根本看不出刚才那接近歇斯底里的样子来。巩义方在一旁心里却不住地翻腾着…他耐着性子等陈律师和母亲谈完,送陈律师出去。此时医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巩义方和医生一道进去。他本想等母亲用完药之后再走,不料巩夫人发作起来,让他立刻就滚。
巩义方出来后叮嘱凯西几,离开巩夫人下榻之处。车子在酒店地下停车场电梯门口等他。他上了车,就跟司机说:“回我那里。”
司机将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在出口刷卡的工夫,忽然听到后座上巩义方说了句:“先不急着回去。绕一下路。”
司机也没有多言。他明白巩先生的意思,这路要绕去哪里。
巩义方掏出手机来,翻了下电话本,就已经看到了那个号码——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
索锁也不清楚自己在街上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最熟悉的地界。她因为跑了好长一段路,身上又湿又冷,直打颤。
天黑透了,她站在这条窄窄的路上,透过砖石间镂空的花纹,能看到院子里的灯光。院子里很安静,这个时间姥姥应该在厅里看电视、等她回家…她沿着院墙走着。在拐角处,她站下了。仍旧从砖石间镂空的花纹里,她能看到大门口停泊的车子——是彭因坦的车。
索锁定了定神。一只手揣在背包里,攥着那只已经没电了的手机…是硬生生被彭因坦的电话耗掉了最后一点电的。
她正要迈步走出街角,忽然有人从背后拉了她一把。
第十三章 没有失去的记忆 (十三)
这一下又狠又准,紧握着她的手臂将她带的转了半个身。她也就看清楚拉她的人是谁——她小退半步,背靠在了墙上。手霎时间就紧紧攥成了拳头——她看着面前这个人,并没有惊讶他的出现,反而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巩义方站在索锁身前,也看着她。这里光线很暗,全靠那盏很小的路灯。索锁看向他的目光镇定而又清冷,仿佛在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但是她没有这么问。
“你跟了我多久了?”索锁问糌。
“从街口发现你开始。”巩义方回答。
索锁沉默。她知道巩义方没有撒谎。长期警惕性十足的生活,让她能轻易发觉背后的异常。虽然她今天心不在焉,但也知道刚刚走过来时,背后确实有人。只是她以为,不过是经过的路人而已。
“为什么不马上过去?”巩义方也看了眼那边。他轻而易举就能认出彭因坦的车来。“他不是在等你吗?”
索锁一抬手臂,甩开他的手。
“我警告过你不要总是出现在我面前。”她说。
巩义方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不知要看什么楮。
“下午在酒店太仓促,没有来得及问你受伤没有。”巩义方说。
索锁看着他,忽然间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但她平静地说:“不。我没有受伤。用不着你关心我。”
这么说着,颈子与衣领接触的位置还是像被火舌舔过一样,忽然间就有了一丝的灼痛感。像是被一只手再次扼住了喉咙,她瞬间呼吸有点受阻。她吸了口气,让寒冷的空气冲进来,好抵抗扼住喉咙的那股力量…
巩义方静静地看着索锁,再靠近她些,伸出手搂着她的头颈让她靠向自己,瞬间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索锁全身一震。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等到反应过来,已然成了定局。她大脑瞬间发木,扼住她喉咙的那股力量仿佛加大了…她屏住呼吸。心脏像被什么重重顶了一下。
巩义方就这么拥抱着她,也没有多用力。她甚至也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什么都感觉不到,但…这是一个很熟悉的拥抱。至少曾经很熟悉。
她眨着眼。睫毛上似乎是结了霜,需要用力眨着,才不至于眼睛都睁不开。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处,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大衣粗糙的纹路,让她的嘴唇鼻尖产生细微的痛感…这痛感一点点集聚,让她清醒。
“你可以放开我了,巩义方。”她说。
他丝毫没有动。
“我确实应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巩义方说。
“不用你做什么。什么都不做最好。因为时至今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索锁说。她缩了下脖子,嘴唇鼻子都离开了他的胸口。但是他仍然抱着她,这回她终于感受到了他怀里的温度。而且她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不止是因为她紧贴着身体的衣衫已然湿透,此时正极力吸取着她身上仅存的热量。“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巩义方放开手臂,但没有后退。他手臂撑在索锁身侧,铁闸一样将她辖制在内,低低身,他望着她的眼睛,说:“你可以喊了。我等着。”
索锁眼珠转了转,没有出声。
巩义方突然靠近了她,他的脸近在咫尺,这么暗的光线了,她都看得清他脸上最细微的纹路…她听到他在说:“要是你想让因坦发现你,你早就过去了。你这会儿不敢见他,更不敢被他发现你和我在一起。”
索锁吸了口气。
巩义方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在冷冽的空气中,这味道辨识度非常的高。几乎盖过了他身上其他所有的味道。
“你大概也知道过去的事是你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如果你想要和他在一起,过去的事情就要和盘托出。不然,欺骗和隐瞒得来的安稳能有多长久?”巩义方轻声说。
“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你不该比我更怕我说出来过去的事?”索锁反问。
“是在说你,也是在说我自己。这个时候你要说出来,固然会毁了我,但也会毁了你和他之间的可能性。”巩义方声音很低。低到大概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和他之间有无数种可能性。你说的是哪一种?”索锁问。
“结婚,生子,一生一世。”巩义方说。
索锁目不转睛地盯着巩义方。
巩义方继续说:“这种可能性,是你从还不知道什么是这三个词的真正意义开始,就渴望和你心爱的男人一起完成的。”
“你这是有多无耻,才能说出这种话来?”索锁轻声说。她并不动怒。这,也在她意料之中。
“不是我无耻,而是事实如此。我不信你这么聪明,看不透这一点。”巩义方说。
索锁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巩义方垂下了双臂,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受伤没有。”
他又仔细看了她。她包裹的很严实。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也不需要亲眼确认。索锁是受伤了的。这他早知道。
“顺便警告我,尽早和彭因坦分手,是吗?”索锁看他转过身去要走,说。
巩义方定住了。
“我不会离开他的。”索锁说。
她也转了下身,透过院墙的花砖,远远地看着彭因坦那辆车子…她稍稍变换下角度,那车子的精光就刺着她的眼。但明明距离这样的远,那车子也不是个发光体,怎么就会这样光芒四射的呢…
“就算是没有结婚、生子、一生一世…像我这样的人,还要什么一生一世?”索锁轻声说。每说出一个字来,都像是立刻在空气中被冻成了冰花,瞬间又被击碎。“况且一生一世,我也不是没有听人跟我讲过。当时信誓旦旦,也不过转眼成了笑话。”
她说着,往巩义方相反方向走。
黑色的羽绒大衣在她走起来时被风撑开了下摆。她像一只张开了翅膀的鸟儿…但飞,又能飞到哪儿去呢?
“小锁,”巩义方在她身后叫她,“那不是笑话。我也没有忘记,也不会跟第二个人说同样的话…你不离开他,怎么让一切恢复原状?”
索锁回了下头。
风吹的头发丝凌乱,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就仿佛没有听到巩义方的话,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