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吗?索锁?”来的人不止一个,其中一个人大声问道。光柱移动过来,在锁定两人之前,索锁迅速挪动了两步,跟彭因坦保持了一点距离。
彭因坦听到自己下颌骨都发出轻细的“咔吧”一声。他看了眼背对着他的索锁,目光转向来人——光柱定在他身上,光线刺目。他眯缝了眼,听到来人继续问道:“索锁,有事吗?刚才我们接警,说七号有可疑的人,我们就过
tang来看看。”
索锁看清问话的是张警官,就说:“这人喝多了,走错了门,我正要把他赶出去呢。”
“是吗?”张警官和同事走过来,几道光柱都打在彭因坦身上,“这个小哥,下来,身份证瞧瞧。”
索锁让了下空当,让彭因坦下去。
彭因坦看这情形,自己不配合是不行的,而且在警方情况不明的时候,自己也不能轻举妄动。他干脆乖乖把手抬起来,从台阶下去时,先经过索锁身边。他压低嗓音说:“真有你的…你给我记着今天。”
索锁往旁边又撤了撤,当做没有听见彭因坦说的什么。彭因坦语气态度都是清醒的,但看他下台阶时,脚步的确迟缓,甚至有些歪斜…她抿了唇。
张警官耐着性子等彭因坦走下来,手电往彭因坦脸上一照,尽管彭因坦躲避了下,他还是看清他的脸。
“身份证,或者驾驶证,任何能证明你身份的证件,拿出来。”张警官说着,似不经意地抬眼瞅了瞅索锁——索锁裹着羽绒服站在上面,冷眼瞧着他们——他看彭因坦把证件递过来,自己发开看看,回手交给同事验看。他自己拿着手电筒在彭因坦身边绕了两圈儿,“喝醉了,你不回家睡觉,跑人家里撒野来了?你懂不懂事?外头那车是你的?”
“是。”彭因坦闷声答道。这张警官显然是认出他来了的,但是人家当做不认识,他也没辙。谁让这是索锁的地盘…他这会儿也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给气的,真头晕起来。
“来,跟我来,车上坐会儿醒醒酒去。索锁?”张警官等同事过来跟他说证件查验完毕,没有异常,叫了索锁一声。
索锁已经走下来了,答应着过来,说:“麻烦您跑这一趟,真不好意思。不是您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张警官笑笑,看看在一旁沉默的彭因坦。如果这会儿光线好,一定不难看到这小子脸色是一派铁青的,“应该的。刚一过来看你这大门开着,就觉得不对。一般你家大门都锁的好好的呢。”
索锁点头。
也是她刚才心慌,进门竟然没顾上锁妥当。
“麻烦您把他安全送回家吧。”索锁说。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一定把他照顾的好好儿的。”张警官说着,跟彭因坦指指外头。同行的警官带着彭因坦往外走,他慢一些,看看索锁,“到底怎么回事?”
索锁说:“您别问了。他喝了酒再开车,等于是移动的危险品。”
“那我喊交警哥们儿来…”张警官说着就要掏手机。
索锁抿了唇,张警官收起手机来。
“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张警官走出大门时候,低声说。他不让索锁出来,回手把大门带上,帮忙把门锁好后,搓搓手,“进去吧。我把这醉猫送回家。”
索锁看着彭因坦上了警车——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真的,你注意安全。”张警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回说的很严肃了。
“好。”索锁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赶早市,我得早点儿睡觉。再见。”
她没等张警官上车,就决然转身往回走了。她攥紧揣在口袋里的手——手里握着彭因坦的车匙,握的紧紧的,像是把彭因坦的手指握住了…
彭因坦在车上闭目养神,张警官上车时,车门一带,整个车好像都晃了晃。
“送他回去。”张警官回头看看彭因坦,“住哪儿?”
彭因坦睁开眼,好一会儿才报了个地址。
清晨,天才蒙蒙亮,索锁就起床下楼,把那辆已经很久没有派上用场的小绵羊推了出来,骑车出门。
第十二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 (五)
清晨,天才蒙蒙亮,索锁就起床下楼,把那辆已经很久没有派上用场的三轮摩托车(此处改动,上章节“小绵羊”有误)推了出来,骑车出门。
她特地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还加了羽绒裤。把自己穿戴的像个球一样,在姥姥的房间里转了两圈让她放心,她才出来…出来大门口看到彭因坦的那辆车静静地趴在那里。看上去有点儿无精打采的磐。
摩托车跑起来,风从头盔的缝隙钻进来,她的脸还是被冻的疼了。
路过伯恩山犬的家门口,她忽然发现那大狗蹲在大门口呢。看到她经过,大狗摇了摇尾巴。
她最近并不常在这个时间出门,也没有拿食物给它,没想到这大家伙也培养出了感情…她有点想笑。
昨晚睡的不好,早起头疼有点厉害。心情稍稍一好,觉得头疼都没有那么难忍了。开着这辆摩托车跑在街上,还是得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镜头。与往常不同,在转弯时她格外小心,速度也并不快,所以到达海鲜市场就花了更多的时间,但天还没有亮透。
索锁把摩托车照旧仍在市场外头,和相熟的商贩打打招呼,就晃进热闹中去。但走了没有几步,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是些忙碌的闪着亮晶晶的汗水和兴奋表情的脸,认得的或者不认得的,一张张脸迅速闪过,高高低低的吆喝声,混杂着新鲜的海味…她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正好有人喊着“闪开闪开”,她就往旁边一避。人躲了过去,水没躲过去。污水溅在裤腿和羽绒服下摆上一片,连句对不起都没有。
索锁也不甚介意。
忙于生计而无暇顾及这些细微之处的讲究,也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老吴的铺子现在不对外营业,但灯仍然亮着,看样子是去码头进货了。索锁经过他的铺子,继续往前走,去了两家相熟的铺子,拿了前一晚订好的鲍鱼海参和鱼,回来时,老吴的铺子门已经敞开了啮。
索锁往门口一站,喊了老吴一声。
老吴从里头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她,说:“我就说这个点儿你准过来——我挑了点儿鳗鱼给你。自己留着吃啊。特别新鲜——对了,孙经理说今天餐厅不对外营业,你还要上班吗?”
索锁点点头,说:“上班的。”孙经理是提前通知了,今天不对外营业的原因,是日本领事馆有个交流会借用餐厅的场地。这大概也是有八代木先生的厨艺让领事馆上下非常认可的因素在内。八代木先生还特地叮嘱她,如果可以的话请今天务必到场。
“哦,我还以为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休息一天了呢。鱼新鲜,你快拿回去做了吃。”老吴笑着说。
索锁点头。
今天的东西不多,她抱着箱子就走。老吴给她的袋子,她就挂在手腕上。走出市场,她找到自己的摩托车,把箱子放在摩托车上,她把鳗鱼系在车把上,盒子放进车斗里。在戴手套的工夫,还听见有人问“小嫚儿,今天又抢到好货了吧”,她挥挥手表示没错儿,骑上摩托车,很快转出了市场前面这快拥挤的地带,上了宽阔的马路。
并没有跑出多远,她就发现后面有辆车在跟着她。不远不近的。
她从后视镜里仔细看看,这车不过是辆很普通的AudiA8。这种车很常见,但是这么早在这里出现,又跟着她,当然不寻常。她没有加速,也没有故意绕路,而是照着她来时的路线,一路匀速往回走。这辆车也始终是很有耐心地保持着车距,随着她走街串巷…索锁抬眼看看,前面已经是舰队司令部大门。她应该从那里的丁字路口右转,再一会儿就可以到家了。她又看了眼跟随着她的这辆车。就在她刚刚经过那丁字路口时,那辆车迅速超过了她,在前头不远处停下来。
索锁刹住车,看着车上下来的人,她藏在头盔里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石坪朝她走了过来。她在车上没有动,连火都没有熄。早上清冷的光线让石坪整个人看上去比昨晚更加的冷峻,走向她的脚步也仍然沉稳。索锁看着他,一念即起,发动摩托车冲着石坪加速撞去。摩托车的发动机发出清透的声响,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却惊心动魄,石坪大惊,愣了一下,急忙往旁边躲闪,摩托车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连他的大衣下摆都像是被扯了一下…他惊魂未定,迅速回身看去——保镖显然是看到索锁的举动,迅速下了车,然而索锁开着她的摩托车,以惊人的速度绕A8转起了圈子。保镖紧紧地贴着车门,看样子对付这个场面,他镇定有余、然方法不足…“嘎”的一声刺耳声响过去,索锁的摩托车停在了车边。
石坪跑过来,恰好听见索锁摘下头盔来,在说:“怎么,昨晚上放了一条狗来吠还不算,今儿预备放一群狗来咬人么?”
“索小姐,你冷静点。”石坪气喘吁吁地说。
索锁头盔磕在车把上,冷笑道:“呵,我已经够冷静的了,由着你们又吠又咬。还想怎么着?”
那保镖看看石坪,石坪摆手示意他,对索锁说:“请上车。巩太在车上。”
索锁看了一
tang眼A8那贴了膜的后窗,嘴角一翘,把头盔也往车把上一挂,还小心整理了下那只黑色塑胶袋子。鳗鱼还是活的,黑色的塑胶袋子在轻轻蠕动。石坪和保镖都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奇怪的不能在奇怪了的女孩子。索锁就站在门边,保镖给她开了车门,她上了车。
索锁坐的位置已经有人给她让了出来。让出位子的人,就是巩义方的母亲丁蔷。
索锁坐下来,打量了下车内,才转脸看向丁蔷——丁蔷一身运动装,像是刚刚跑完步…她看起来和她们上一次相见并无太大的变化。而且看样子,每天晨跑的习惯她也照旧保持。这一习惯,她已经保持了很多年,无论她身处何地,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是不会让她取消跑步的时间安排的。长期健身的结果,就是让她除了精力充沛,也易于用充沛的精力维持她强悍的作风。
丁蔷也转过脸来看着索锁。
车里很热,索锁从市场带出来的复杂气味,在车厢内开始发酵,丁蔷却眉头都没皱一下,而是盯着索锁,一分一寸地打量着她。在她威严的目光中所蕴含的压力下,很少有人能够从容不迫。可是索锁却满不在乎…两人的目光,在言语的交锋开始前,已经兵戎相见。
丁蔷说:“好久不见了,小锁。”
索锁沉默着看她。
“既然你说,有话要讲最好亲自来见你,我就亲自来一趟也无妨。”丁蔷转了下脸,直视着前方,“小陈。”
“是,夫人。”司机会意,开车门下了车。
车厢内就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索锁淡声道:“怎么,有什么让人听不得的话,还得背着人跟我说?”
丁蔷冷笑了下,说:“这么久不见,你果然是变的跟下九流同流合污了。原来就教养不好,现在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了。监狱那个地方真是不能待,一待就染成了垃圾。”
“可是怎么办呢,你还不是的亲自来跟垃圾见面?”索锁像是完全不在乎她说的什么。丁蔷不愿多看她,是因为厌恨;她也不愿意看丁蔷,同样是因为厌恨,但她在厌恨之外,并不恐惧…“我从前还愿意维持些礼貌,那是因为,我还做着嫁给义方的梦。”
“你住口!”丁蔷喝止索锁。
索锁一笑,说:“怎么了,巩伯母,你怕什么?怕你儿子还爱我?难道这是事实吗?”
丁蔷脸色一变。如果不是她向来情绪控制能力极佳,这时候早就勃然大怒了。饶是如此,她的眼睛里的怒火也根本掩藏不住了。反而索锁冷静的出奇,这让她更加怒火中烧。面前这个女孩子已经不是当年了,看她这身打扮,与混迹底层的地痞无异、言语也形同无赖…她一时竟拿不准该怎么令她就范。
丁蔷的沉默,索锁心知肚明。如果换了是别人,丁蔷就算是有再大的怒火,也会掩饰住的,但是她现在并不在乎在自己面前失态与否…本来,她从来也没有怎么喜欢过自己。
“好了,我既然上了车,你有什么话,说吧。”索锁整理了下羽绒服。
丁蔷看着索锁。一瞬间,两人都像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但丁蔷还没有出声,就听见外面有刹车声。索锁动都没有动,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来。丁蔷怔了怔,车门已经被拉开了。
突然出现的巩义方,一把拉住索锁的手臂,说:“出来。”
“义方,不要这样…”石坪过来阻止,巩义方松开索锁的手臂,回手就推了他一把,“义方!你冷静点儿!”
保镖也想过来拦住巩义方,巩义方回手就是一拳,正打在保镖的下巴上。
他站下,说:“别逼我再动手。小锁,下车。”
索锁看了看他,冷漠地扫了一眼丁蔷,说:“再见,巩伯母。”
“义方!”丁蔷脸色铁青,盯着儿子,“你敢!”
巩义方把索锁拉在身侧,并不看母亲,而是看着保镖和石坪,说:“我警告你们,以后,不管是谁的意思,谁敢再来骚扰她,别怪我不客气…妈,今天的事,我晚点儿跟您交待。现在,我拜托您顾着点身份。”
他说着话,也不管母亲作何反应,顺手把车门关好。
“义方,你不能这样。”石坪拉住巩义方的手臂。
巩义方说:“让开。这是我的私事,你插手不合适。”
石坪无奈松手,看着巩义方将索锁拉走。
巩义方拉着索锁的手,越握越紧。
索锁并没有反抗,由着巩义方拉着她走向了他的车。
站在车边,巩义方开了车门,说:“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索锁还没有动,巩义方一用力,就将她推进了车里。她跌坐在位子上,腿还没有收进去,巩义方弯下腰身,抬手挽了她的腿,向里一送,将车门关上。绕过去到驾驶座时,他转头看了眼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石坪和保镖,挥手指着索锁的摩托车,说:“既然你们知道她住在哪里,把她的车子送回去。
不准惊动老太太,不然我也要你们后果自负。”
他上了车,启动车子向后退了退,果断转弯,很快开出了这一区。
事情转变的太快,索锁就是头脑转的再灵,也来不及反应太多。她索性老老实实坐在车里。她眼角的余光能打量到巩义方的穿着。套头衫加棉质长裤运动鞋,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不然以他极修边幅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不会这副样子出现在人前尤其是下属面前失去权威感的。
“热吗?”巩义方问。
索锁摇摇头。
她这才意识到,车上的空调暖风没有开。但她并不觉得热。刚刚在丁蔷车上,车里那么热,她一点汗意都没有…她还带着羽绒手套,握成拳的手,臃肿的像个包子。
巩义方没有再说话,而是加快了车速。
索锁很快辨认出来,巩义方要带她去哪里——她来过这里。陈润涵祖父生日那天,陈家办寿宴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巩义方直接把车开进了地库。
停下车来,索锁一抬眼,就是一惊——地库尽头的巨大墙壁是透明的,海底的一切,尽收眼底——清澈的海水、深邃而又神秘,因为还在清早,太阳还没有力量照到更深的地方,海底的红褐色礁石、橄榄绿色的海藻、游动的鱼儿…像静止的画面,但令人震撼。
索锁闭了下眼睛,问:“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我们上去说。”巩义方说。
仿佛置身海底,四周围的水压会把人死死地摁在这里不动…索锁坐着不动。巩义方下车了…巩义方走过来给她开车门了…巩义方在等她下车。
他深邃的眼睛像面前这深邃的海,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索锁看了他一会儿,下了车。
地库阔大,一侧有电梯。巩义方走在前面,按了电梯门,等着索锁走过去。
索锁看着电梯的数字由B2变2,停在那里。等电梯开了门,巩义方让她先出来。她走出来,已经站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四处是柔软而又舒适的摆设,灰色褐色和乳白色为主的色调,一点都不抢外头蓝天与大海的风头,而是与其和谐地统一起来,衬托出其无与伦比的美…她边走,边将羽绒服、围巾脱下来,抱在怀里,站到了玻璃墙前,望着外面静静的冬日海面…她站了好久,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是被面前的景色摄住了心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咖啡香。这股香气让她回神,听到了嗡嗡的声响。是有人在煮咖啡…她手臂抬了抬,羽绒服贴在胸口处。
有人从背后拥抱了她。她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我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天,能让你身处你设想过的、而我亲手建造的房子里…能在我身边。”巩义方说。
索锁眼眶酸热胀痛,泪腺里明明已经蓄满了滚烫的泪,随时准备涌出来,但过去了好久,仍然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衣服,不让自己有任何软弱甚至是颤抖的可能性。但是她没有能够做到。她控制不了自己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东西…她愤怒而且悲伤。
“难怪你母亲要亲自见我。”索锁拉开了巩义方的手臂。她抱着自己的衣服,沿着玻璃墙踱着步子——这是一条在她看来挺长的路线。观景长廊这么长,应该是别墅里最长的一条小路,能把这一层所有的房间都串起来,即便是在阴雨天,也能保证这里有最好的采光,和最佳的观景效果。而从这里出去,阔大的平台,则也有足够的视野,将前后的海景、山景容纳在内…索锁站下来。从这里往下看,大概就能看到一楼的平台…那么那天晚上,她的判断没有错误,巩义方的确是站在这里看着她的。
索锁转过身来,望向巩义方,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想说的,非要带我来这里说。”
“我带你来这里,已经代表了我想说的,小锁。”巩义方望着索锁平静的脸。这张脸比他上一次见,又像是小了一圈儿…在渐渐亮起来的走廊里,她这张小脸儿像一盏灯,让他觉得外面所有的光线都集中起来,也不如她的脸明亮。
“你不放心我。”索锁转回身去,面朝大海。“你像你母亲一样,不放心我。对你们来说,如果我从这世上消失是最好的,如果没有,那么隐姓埋名是最好的。”
“我的确不放心你。”巩义方说,“但我跟我母亲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你们都不相信我,这一次出现在你们面前,并非我所愿。”索锁说。
“是吗?”巩义方问。
索锁轻声说:“不管你信不信,的确不是。你和你母亲即便有不同,也只是恨我的程度不同。”
巩义方问:“她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们没有不同?”
“她让我离你远些…而你让我离彭因坦远些。”索锁说。
说到彭因坦三个字的时候,她语气格外轻柔,但她觉察到,巩义方的气息却重了…她微微侧了下脸,
看着海浪拍在礁石上。
“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你母亲的要求我也不打算遵命。因为你们谁都没有这个资格命令我。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要再打扰到我的生活。不然,”索锁停顿下来,声音更轻柔些了,“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来。我上次已经说过了,巩先生,你的未婚妻…章晓芃小姐,或者知道你们巩家发生过什么,但并没有听说过另外一个版本——假如她知道了,结局会是怎样?你的婚结不成,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也很想知道。”
“你打算这么做么?”巩义方沉着声音问。
“这要看你怎么做。”索锁回答。
她说着,低头看看腕表。然后她开始穿衣服。羽绒服套在身上,围巾也绕在颈上。穿戴整齐,她定定地望着巩义方。他的样子已经恢复正常,冷静自持地也望着她。
“别以为你带我来这里,我就会对你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看到的,不过是你用我的创意,建造了房子,卖出大价钱,获得的是真金白银的利益…别说你这么做,是因为还惦记着我。”索锁脸上带着讥刺的微笑。
巩义方没有反驳她。相反的,他的目光更加的深邃,只是望着索锁。
索锁沉默下来,他才问:“咖啡好了。吃点东西,来一杯咖啡。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索锁走了过来,巩义方正站在一个小型吧台边。
这个位置设置的非常巧妙。坐在这里边喝点什么、边观景,简直是美妙至极…她看了一眼巩义方推过来的咖啡。
是拿铁。
拉花很精致…是一个蝴蝶形状的花纹。
索锁的目光从这枚蝴蝶上移到巩义方脸上,轻声说:“我已经不喝咖啡、尤其不喝拿铁很久了。我该走了,巩先生。”
第十二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 (六)
巩义方再镇定,也很难不因为她的这几句话脸上浮起了复杂难言的神色。
“你的脸色很不好。吃点东西再走。这个时候还空着肚子,我怕你会晕倒。”巩义方说着,看着索锁,“咖啡这个温度刚刚好。我记得你喜欢烫一点的。”
索锁咬了下牙,本已经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巩义方望着她,“没错,我记得。”
“你记得…记得这些有什么意义?”索锁的声线还是发了颤。
巩义方低声说:“不需要有什么意义。那些跟你有关的事,我记得就好。秉”
索锁脸色煞白。她突然间就觉得五脏六腑被绞痛了,简直看得见一片血肉模糊…她冲过来,戴着手套的手将吧台上连咖啡杯带点心一把推了出去。她的力气很大,台面上顿时杯碟狼藉。清脆的碰撞声划破凝固的空气,落在地上却因为厚厚的地毯,令声音很快消弭于无形…她因为剧烈的反应,必须深深吸气,才能勉强自持。
索锁盯着台面。这一大杯拿铁洒在台面上。银灰色的台面上,浇了淡褐色的咖啡,不断扩散开…巩义方的棉衫上也溅了些。星星点点的,看了让人心烦意乱。
她心慌、腿软,的确随时可能晕倒。
她突然间深恨自己身体这么不争气,如果她可以更强壮呢?她的手在台面上扣起来…巩义方平静的目光落在她手上,不用看她的眼睛,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索锁此刻在想些什么。他的身体像绷紧了的弦。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将放在机器上的另外一杯咖啡端过来,放在吧台干净的一侧,默然不语。
索锁煞白的脸上,则沁着汗珠。
“你愿意记得,那就别忘了你最该记得的,我TM恨你恨的都恨不得剥皮剔骨!”她咬牙切齿。
巩义方看着她。她嘴唇血色都弱了,洁白的贝齿在浅粉色的嘴唇间隐藏着,却像是真的随时都能将他的皮肉骨骼都咬个稀碎…他轻声说:“我都记得。”
虽然知道的很清楚,但她并没有亲口对他说过这些话。要不是被逼的太紧,她也绝不会当着面说出这些话…小锁脾气不好,但是不会说狠话的。她就是个单纯漂亮的小姑娘…可是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抬了抬视线,看着索锁凌乱的短发,“我跟你保证,有我在,我母亲不会再找你麻烦。”
索锁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