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程池有点心虚。

“怎么,还要藏着掖着不能见?”

“不是。”程池是不知道许刃是否乐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个事告诉了许刃,却没想到许刃反应很平淡,说:“好。”

“你要跟我回去见我爸?”程池惊呼。

许刃拿筷子挑了挑菜,平静地说:“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

可是现在不像以前,现在是…以男朋友的身份。

许刃看着她,说:“我们两个的事,你爸比你以为的更关心。”

她不会知道,程正年每隔一两周,都会给许刃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

程池或许以为上了大学之后,程正年便不再管她,其实并非如此,程正年对她的用心,一直都落在许刃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程池便陪着许刃去店里给程正年买了一盒西洋参,作为上门拜访的礼物,虽然在家里寄住过一年的时间,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还是程家的外来者,现在…更是客人。

那兴许是许刃第一次坐飞机,程池给他系好了安全带,不住地低声对他说:“别怕,很安全的。”

飞机起飞,遇到气流颠簸,程池死死闭着眼睛,握紧了许刃的手,颤声说:“别担心,飞机失事这种事,概率比汽车火车还小,不会有事的!你别怕!”

许刃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笑,拿了毯子搭在她的身上,然后反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嗯,你这样说我就不怕了。”

“不怕的。”程池无比紧张说:“你让sex也别害怕,它是第一次坐飞机吧,没事的没事的。”

“sex已经被托运了。”

“哦,那待会你好好安慰它。”

许刃感觉手里黏答答的,全是程池的汗,他倒是很想好好地安慰她。

回了家,程正年就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

他穿的是一件合体的羊绒衫,手里磕着烟斗,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尾音一扬,说:“回来了?”

“回来了,爸。”

家还是那个家,格外地冷清压抑,老爸还是那个老爸,不苟言笑。

程池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程正年,看着他鬓间的斑白,突然觉得,爸好像…老了。

以前从来未曾察觉,他的鬓间竟会生出那么多的白丝。

程池一时间怔在了门口,心里不知道是作何感觉,兴许,自己应该早点回来的。

许刃对程正年,依旧是过往的礼貌的态度,叫了声:“程叔叔。”

但是现在,这份礼貌里,又多了些微不同的意味。

程正年点点头,算是应了他。

陶婶替他们接过了行李,说房间都已经收拾出来了,还是过去的房间。

她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说的是小姐和姑爷。

程池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然而房间里所有人都神色如常,包括程正年。

她拿不准老爸得主意,回头看许刃,许刃将手里提的西洋参礼盒递给了陶婶。

程池连忙说:“这是许刃给爸买的!他…”

她看着程正年不动声色的神情,越说,声音越微弱:“选了好久。”

老爸这辈子什么没见过没吃过,逢年过节给他送礼的人都是排了长队,他看都不曾看一眼,一盒西洋参,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不过这是许刃的心意,她真害怕老爸弃置,弄得许刃难堪,那就太不好了。

“我最近是觉得有些倦怠疲劳,时常心跳得很快,这礼,送得很是时候。”程正年看着许刃,脸上神色稍解:“你有心了。”

程池松了一口气,再看许刃,许刃与她目光对视,示意安心,没那么可怕。

“程池,过来给爸讲讲,你大学的生活,都参加了什么社团,这一学期看了几本书,专业课学到了什么,和室友相处如何?”程正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程池过来坐下。

“考试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学习?”

程池像是打了蔫儿的花儿似的,没精打采地做到了老爸身边,乖乖地跟他汇报情况。

“许刃,你也坐过来,我也有事要问你。”程正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

许刃点头,也跟着坐了过去。

直到吃完饭之前,程正年一直逮着许刃和程池,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他说:“程池,你都是已经满二十的人了,也该懂事了,多回家看看爸,别还跟以前一样,把家当成虎坑狼窝,成天在外面瞎鬼混。”

“知道了爸,我会常回来的。”

“许刃,你现在还是应当以学习为主,你这个专业,要考很多证,你要多花心思在看书上面,兼职工作的事,顾了学习之后,精力有余再去做,别太累着自己。”

许刃点头:“谢谢程叔叔,我会记在心上。”

“许刃那就厉害了,去年就拿了国家一等奖学金。”程池忙不迭地在老爸面前赞他:“还有各种各样的奖励,证也考了不少,都是一次性通过。”她含羞带臊地看了他一眼,笑说:“他很有出息的。”

程正年轻笑了一声,不言语。

程池也摸不准他的主意,生怕他不同意许刃和自己,毕竟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她知道是程正年背后推波助澜使了力气,他要拆散他们,是轻而易举的。

“对了。”程正年唤了陶婶过来:“你把我书房里的东西拿出来。”

陶婶应了一声,进了书房,下楼的时候手上可提了不少口袋。

“都是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的,你不在,便都给你搁着,快看看,喜欢不喜欢?”

程正年笑的时候,眼角的鱼尾会微微勾起来,看上去少了严肃,尽是慈祥之意,却更显老态。

他全世界各地到处飞,每一次回来,都会给家里的孩子带礼物,这算得上是多年的习惯,家里两个女孩子,以至于每次出差前,程嘉和程池都会列好单子,想要什么全部写下来给他,包包衣服首饰,都是名贵的奢侈品,他从来不吝啬,即使很多不易买到,他也会想尽办法,总不至于放女儿们失望。

程池翻了翻口袋,一如既往是新款的衣服和香水提包,她离家念大学,鲜少跟老爸打电话,程正年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就照着过去的买,总归是最好的。

她想起来,问:“爸,没见妹妹呀?”

“她出国演出了,估计过年都回不来。”程正年说这话的时候更是喜上眉梢,满是骄傲。

程池和许刃却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许刃,这是你的。”程正年指了指礼物堆里的一个白色的纸盒。

许刃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也有。

许刃诧异地接了过来:“谢谢叔叔。”

程池显然比收到自己的礼物更惊喜,更感兴趣,她催促:“快打开来看看。”

许刃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套叠得无比规整的Armani订制西服,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尊贵奢华。

程池惊叫了一声,光从嵌在盒子里折叠的样式就能看出来,那套衣服的高端程度,绝对秒杀了她这一大桌子的衣服首饰。

许刃的目光落在那件西服上,诧异,同时又含了几分复杂。

许刃穿着衣服从楼梯上下来,西服流畅的线条,完美无缺地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形,他淡定,从容而又落落大方,完全能把那套西服的气度衬出来,不,不对,是那套西服修饰了他,仿佛那就是为他量身设计,完美合身,衬着他一脸随意的疏淡。

他看向程池,随即,露出一个浅笑,淡声问她:“怎样?”

程池手里的泡芙滚落到了桌上,她怔怔地看着他,呼吸都要停滞了。

“帅瞎了我。”

程正年目光似有欣赏之意,点了点头:“还合体?”

“很合身。”许刃走过来。

这套衣服所承载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它的价码。

许刃知道,程正年…认可他了。

这件价值不菲的衣服,与其说是随女儿的礼物一道送出的陪衬,不若说,是岳丈送给女婿的见面礼。

两个男人,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揭露刃哥身世…

谢谢老板请我吃嫩牛五方。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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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深陷(15)

茶楼。

服务员安静地为客人呈上了一壶碧螺春。

那是一个靠窗的雅座,周围竹荫掩映, 楼下还有老者拉着二胡, 身段婀娜有致的女子咿咿呀呀的评弹,调儿婉转。

程正年点了一根烟, 手指尖敲打在桌面, 目光清淡,落在楼下的舞台正中, 意态轻松舒坦。

林君则显然便不如他这般淡定,他没有看台上表演,待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呈上了佐茶的小点, 便迫不及待地说:“好容易走了, 你还叫他回来做什么?”

“他不是走了, 他是去念大学了。”程正年淡淡纠正。

“走也好, 念大学也好。”林君则喉咙干痒, 喝了一大口茶水, 急切地说:“反正我是不想见到他。”

程正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那孩子,挺出息, 念了大学,没向我开口要一分钱,还拿了奖学金。”

林君则闷哼了一声,没说话。

程正年继续道:“许刃是个不错的孩子。”

“你还拿他当孩子,可别被他骗了。”

林君则抬头看向程正年:“你不了解他,当初来找我的时候, 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他拿他那个死了的妈威胁我,他拿他自己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管他,他就…死在我家大门口。”

他摇着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妈的,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钱,他什么都能干,就算让他杀人…”

程正年静默地看着林君则,他回忆起这些,神情很激动,腿抑制不住地抖动着,程正年给他递了根烟,缓缓道:“那个时候,的确有些过了,但是你也要明白,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他无依无靠,究竟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

“我不管他经历了什么,反正他的事,还有他妈的事,绝对不能让杨澄月知道,她那宁为玉碎的性子…”林君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能输。”

不能输。

程正年回想起第一天见到许刃的情景。

那日的天空,特别阴郁,黑云呜呜泱泱低沉地压抑着这个世界,天空打着闷雷,空气沉闷燥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秀碧山庄,面前同样是一壶袅袅白烟的碧螺春,林君则同样很激动,告诉程正年,那个多年前被他抛弃的女人,死了,林君则原本以为那些不堪过去,脏污的人生,会与她一道,埋入无言的坟墓。

却不想,她竟还生了个儿子。

现在,走投无路的儿子找上了门来,向他求一个远大前程。

林君则对程正年说,你不帮我,我就什么都没了。

杨澄月,还有杨家,要是知道他有那样一个过去…

林君则不敢想象。

程正年侧眸,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到了对面露台上的那个男孩。

他穿着一件陈旧的牛仔夹克,面朝着波涛汹涌的大海,远空一道白光闪电竖下,将他的背影照亮,顷刻又黯淡了下去。耳边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海天之际时而有鸥惊慌地掠过,长鸣一声,而他凝望着大海,时而低下头,时而看看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林君则将许刃拜托给了程正年。

而许刃真正打动程正年,是在他上车的时候。

程正年替他打开车门,许刃目光落到了车厢的地毯上,踟蹰了好一会儿,程正年上了车,以为他不好意思,索性回头道:“孩子,进来吧。”

许刃随即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规整地铺在了车座下的地毯上,然后上车,让自己沾满了泥的板鞋踩在衣服上。

他怕弄脏他的地毯。

程正年心里升起了些微复杂的意味。

随即他开车将许刃送到旅馆,等他拿行李下来,二十分钟后再见到许刃,他换了身衣服,不再像刚刚那样落魄,这身衣服,虽然廉价,但却是崭新规整的,而且他似乎还洗了澡,吹了头发。

那时候程正年就知道,许刃是个向着好的男孩。

一曲评弹唱罢,茶客纷纷起身抚掌,程正年从回忆中缓了出来,说:“当初为了不让许刃打扰你的家庭,我接纳了他,他在我们家,一直很规矩,唯一出了点岔子,便是我没想到,我家那只小辣椒,竟然会喜欢他。”

“什么?”林君则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都险些溢出来:“程池?她喜欢许刃?”

“都好了快两年了。”程正年摇了摇头:“都是年轻人,日日处在一块儿,难免的…”

“这不行啊!那狗崽子…”林君则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正年摇了摇手打断了。

“我也反对过,高中毕业之后,我跟许刃说,你们再这么发展下去,我是不会继续资助你上大学的。”

林君则迫切地问:“他怎么说?”

“两周后他便离开了我们家,独自去念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我以为他放过程池了,可是没料到,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为了他竟然肯复读,还要跟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程正年很是唏嘘感慨:“我本来以为程池这辈子就那样了,没想到临到末了她给我来这么一出。”他轻笑:“算是咸鱼翻身吧,我可从没想过她能考上什么985大学。”

“程池也算有志气。”林君则感慨。

“狗屁个志气。”程正年虽是这样说,但嘴角还是噙着笑意:“都是许刃料定的,他不跟我要学费,便是料到会有这一天,他比我更了解程池。”

“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林君则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发白,急切道:“该不会真让这俩人…”

“我要是能管得了程池,早些年她就不是那个死样子了。”程正年说这话,颇有些无奈。

“正年,不能啊,许刃那样的家伙,他怎么能跟程池在一起,他根本就…”

林君则想说他根本不配,但是突然想到,当初的自己,恐怕比现在的许刃还要不堪十倍百倍,然而几年之后,不是照样摇身一变成了杨家千金的未婚夫婿,有些话说出来,是打自己的脸,他便沉默了。

“虽然程池搁我这儿,把他夸得跟什么似的,但是我也看得出他有些毛病,他心狠,手也辣,这点无论怎么伪装,眼神总是瞒不过人的。”

程正年是老江湖了,许刃的小心思,他摸得透透的。

“对啊!那家伙报复心重得很,你怎么敢把女儿交给他呀…”林君则是巴不得许刃离他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见面。

程正年笑了笑,颇为豪情地税:“男人嘛,刀口舔血,不狠怎么成大事!”

林君则无奈摇头,不知怎么说他:“你啊!”

“再说了,他对旁人狠,对我女儿,疼着呢,不会让她受欺负,这样她独自在外上大学,我也放心。”程正年抿了一口茶:“已经打量好了,等许刃毕业以后,不管是想找个好工作,还是自己创业,我都给他明里暗里帮衬一把,等他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们俩这事儿,就定下来。”

林君则见程正年已经打定了主意,心里头也很是不安,两家毕竟是世交,少不了以后打交道,许刃是他的儿子,也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我本来还想…让林简和程池…”林君则闷闷地说。

“得了,那病泱泱的小子啊,你舍得儿子搁程池那儿被欺负,我还舍不得女儿呢!”

林君则苦笑了一声,虽然不再说什么,但心里头着实是焦虑得很,拿茶盏的手都禁不住地抖动着,程正年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说道:“你不认许刃做儿子,我却要他,给我做女婿,一样的,放心,他是聪明人,不会说什么,这件事也不会有旁人知道,别整天跟惊弓之鸟似的,有点做男人的样子,再说了…”

他将茶盏放下,看向林君则:“林简都这么大了,你就算跟澄月坦白,兴许…她也不会怎么着。”

“可不能!”林君则慌了神:“我了解她,她那样体面骄傲的人,要是知道我过去是那样的,铁定跟我离婚,我们结婚的时候签过财产协议,要是离婚,我可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闻言,程正年便不再说什么了,各人有各人的的活法,他既然愿意这般寄生在杨家,便随了他去,滋味是苦是乐,也只能自己知道。

程池躺在许刃的大床上,拿着ipad看比赛,自顾自喃喃:“这年一过完,紧跟着就是LPL赛程,我觉得Eric肯定能进世界赛。”

对面的书桌上,许刃拿着一本厚厚的《西方经济学》,正在认真地翻看,时不时地拿笔勾画,认真地做着笔记,同时也不忘应她一声浅浅淡淡的:“嗯。”

他的头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刺头,蓄长了些,也有刘海垂在了额间,看上去多了几分清秀俊逸,工作的时候,那几缕刘海便往上梳,露出了高耸的额头,看起来很有成熟的商务男士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