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好吧。”

说罢,边平就挂断了电话。

分局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子,操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把杨学武给我叫来。”

杨学武很快就来到分局长办公室。没有寒暄,分局长开门见山。

“第一,调集所有力量,搜捕方木,一旦发现,立即控制起来,第二…”

杨学武的表情复杂,嗫嚅了半天才讷讷说道:“分局长,能不能…”

“第二,如果他拒捕,可以使用警械。”分局长提高了音量,“但是要活的,我要他亲口解释给我听!”

杨学武的神色稍有放松,连连点头。

“第三…”

分局长话没说完,就看见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米楠拿着一张纸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分局办公室主任,嘴里还不依不饶的抱怨着。

“你这丫头,干嘛急成这样啊…”

“头儿,”米楠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那张纸拍到分局长面前,言语急切,“最高检作出批复了,同意追诉二十一年前的罗阳村杀人案。”

“哦?”分局长拿起那张纸,浏览一遍之后,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杨学武。

杨学武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虽然可以立案了,但是,证据…”

“我不管!”米楠突然尖叫起来,冲杨学武连连挥动双手,“把江亚抓起来!只有控制住他,方木才会安全!”

杨学武看着披头散发、几近癫狂的米楠。她瘦了很多,皮肤暗淡无光,唯独双眼还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可怕光芒。

他咬了咬牙,回头望向分局长。

分局长看看他,又看看米楠,渐渐地,决绝的神情出现在脸上。

“把方木的事放下,先办这个!”分局长站了起来,“把江亚抓回来,能延长羁押期限就延长——二十一年前他只是个毛孩子,我不信一点证据都没留下来!”

杨学武应了一声就转身向外走,边走边对米楠说:“你去办手续,我去抓人!”

抓捕行动异常顺利,江亚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中束手就擒。他始终没有反抗,甚至面带微笑。

江亚被带至分局,直接送往讯问室。杨学武吩咐其他人去准备预审,米楠则从江亚被带进分局伊始,就一直死死的盯着他。如果那视线是利刃的话,江亚恐怕早已碎尸万段了。

一个同事匆匆走到杨学武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隐约可闻“证据”、“时间”、“欠缺”几个字眼。杨学武的脸色沉了沉,转头看看米楠,似乎暗自下定了决心,拍了拍那个同事的肩膀。

“你们先忙着,这边我来想办法。”

说完,他伸手叫来另一名年轻警员,低声说道:“把讯问室的摄像机关掉。”

年轻警员一脸惊讶:“杨哥…”

“照我说的做。”杨学武的语气不容辩驳,“如果出了问题,就说是我关掉的。”

安排好一切,杨学武拍拍米楠,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讯问室。

江亚被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冲杨学武和米楠轻松地颔首示意。

“老相识了,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杨学武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江亚对面,“你叫江亚,曾用名狗蛋,1975年6月18日出生于Y市F县罗洋村。二十一年前,你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只身离开了罗洋村,从今年5月至年底,你以‘城市之光’的名义,连续杀死了六个人——我说的没错吧?”

江亚笑笑,调整了一下坐姿:“杨警官,如果你有证据,那么我们没必要谈下去;如果你没有证据,我们同样没必要谈下去,不是么?”

“是啊,该有的我们都会有的,只是时间问题。”杨学武毫不示弱,“我们可以慢慢等。”

“我也可以等。”江亚淡淡的说道,“不过我们最好聊点别的,关于那些话题,你应该知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他就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杨学武,表情似笑非笑。

冷不防地,米楠开口了。

“方木在哪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渴望知道答案,又害怕面对真相,“你把他怎样了?”

“不知道。”江亚耸耸肩膀,对米南眨眨眼睛,“也许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吧。”

米楠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受伤的母兽般的哀嚎。眼看她就要向江亚扑过去,杨学武急忙拽住他,不顾她的踢打挣扎,把她推出门外。

再转过身的时候,杨学武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双眼血红,脸颊上的肌肉突突地跳动着。

“你告诉我,”杨学武一把揪住江亚的头发,把他的脸仰起来,“你把方木怎么样了?”

江亚满不在乎地仰着下巴,因为头发被拽住的缘故,他的双眼上翻,不屑的神态更甚。

“杨警官,”江亚朝墙角的摄像机努努嘴,“你在讯问我么?”

“当然不是,这只是热热身。”杨学武松开他的头发,伸手从腰里抽出电警棍,“这有助于你思考问题。”

江亚的脸色变了变,看看杨学武手中的电警棍,一字一顿地说道:“如过你敢碰我一下,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是么?”杨学武按下握柄上的开关,一步步向他走近,“我很想试试‘城市之光’到底有多强大。”

江亚挣扎起来,却丝毫不能阻止杨学武把通了电的电警棍伸向自己身下的铁椅。

正在此时,讯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分局长打不走了进来,看见手握电警棍的杨学武,脸色一沉,低声喝道:“收起来!”

杨学武满脸不甘的盯着江亚,重重地“哼”了一声,抬手关掉了电源。

“打开他的手铐。”分局长指指江亚,对杨学武说道,“你带着他,还有米楠,到我办公室来,有东西给你们看。”

“什么?”

“一盒录像带。”分局长看看杨学武,又看看江亚,似乎仍然对这件事感到难以置信,“是方木寄来的。”

市公安医院。住院部。三楼尽头的病房。

女护士从这个脑死亡者的腋下拔出体温计,看了看刻度,小声嘀咕了一句奇怪。

这的确是个奇怪的家伙。虽然他已经被确诊为脑死亡,却一直用唿吸机维持着。而唿吸机上设置的各种参数,例如压力比和潮气量什么的,和普通的脑死亡患者有很大的区别。而且在这几天里,患者多次出现唿吸抵抗的情况——换句话来说,他似乎是有自主唿吸的。

更奇怪的是他的老婆。入院第二天,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赶到了这里。看到他的时候,女人哭得昏天黑地。然而,和患者的领导谈了一次话之后,她就再没出现过。

总之,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正想着,女护士无意中扫了沉睡的患者一眼。一瞥之下,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手中的体温计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断成了几截。

这个叫邰伟的脑死亡者,正圆睁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几秒钟之后,他竟然开口问道:“今天,是几号?”

女护士以手掩口,把一声惊叫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脑死亡者开口说话——这不是活见鬼了么?

“几号?”

“十…十五号。”

这死而复生的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拽掉了脸上的唿吸面罩,转眼间,竟坐了起来!

女护士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恐惧,尖叫一声就跑出病房。

邰伟没有理会她,一边四下寻找着,一边试图下床。可是,因为卧床数天的缘故,猛一起身,眼前顿时天旋地转。他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立刻感到冷汗布满全身。稍稍适应了一些之后,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

开机。邰伟连连按动键盘,直到调取出一条短信息。

信息只有两个字:七天。发信人:方木。时间:12月9日上午10点11分,也就是方木向他开枪的几分钟前。

邰伟反复看着这条短信息。其实,他在假装昏迷,暗示边平查看自己手机的时候,仍然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真实意图。只不过,邰伟信任方木,即使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向自己开枪。

邰伟放下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一大片淤痕正在渐渐好转。抬头看看窗外,阳光正好。

方木,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

可是,你在哪里?

录像带是四天前寄出的,收件人是分局长。杨学武把江亚铐在椅子上,又环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人。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江亚身上。边平、分局长、米楠,甚至江亚本人都死死地盯着那盒录像带。

杨学武轻咳一声,待分局长转过头来,就轻轻地向江亚努努嘴,分局长明白他的意思,坚决地说:“让他看!”

他晃了晃手里的录像带:“这也是方木的意思。”

画面里先是一只张开的手,紧接着,方木的脸露了出来。他向身后看看,又调整了一下镜头的位置后,转身坐下。从画面中的背景来看,视频拍摄的地点在方木的家里。

他并没有急于开口,看了镜头几秒钟,入坛笑笑,似乎对这样的出场方式很不习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看到这盒录像带的人,是分局长、边平、学武、米楠…还有你,江亚。”

一直盯着屏幕的江亚突然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当你们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小小的惊唿,米楠双目圆睁,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整个人也摇晃起来。

宣告自己的死亡,让方木也觉得有些黯然。他低下头,似乎要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个事实。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是一丝勉强的笑容。

“今天是2011年12月9日。现在是上午九点。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会在太原北街的星巴克咖啡厅和邰伟见面。”方木顿了一下,神色歉然,“我会向他开枪,现场的视频监控系统会完整地记录案发过程。但是,我不是杀人犯。我用的是橡胶弹头。我会朝他的胸口开枪,可能会打伤他,但他不会死。而且…”

方木轻轻地笑了:“如果这家伙看懂了那条短信的话,现在已经装死好几天了。不过,我还是得对他说——”方木收起笑容,颇为郑重地对着镜头点点头,“——对不起了,兄弟。”

分局长抓起电话,眼睛盯着屏幕,嘴里简单地下达命令:“去公安医院,把邰局长叫醒,带到分局来。”

听到方木的话和分局长的命令,杨学武已经惊讶得无以复加。他看看边平,后者面沉如水,显然对邰伟没死这件事早已了如指掌。米楠和江亚则同自己一样,满脸震惊。尤其是江亚,双眼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方木,上身前倾,似乎想把他从电视机里拽出来问个究竟。

方木没让他等太久,直截了当的揭晓了答案:“江亚,这是为你而设的一个圈套。当你看到这段画面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被你杀死了。而且,我衷心地希望是这样,因为,这就意味着,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江亚的脸抽搐了一下,仿佛想挤出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然而,他的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那笑容比哭相还难看。

“从邰伟撞车打人的录像被上传至网络之后,我就知道你会把邰伟当做‘城市之光’的下一个目标。因为在你看来,杀死一个警察,更刺激,更轰动,也更能满足你的狂妄心态。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方木的面色平和,语速不急不缓,“于公,我是个警察,邰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手里;于私,魏巍为了向我证明孙普从未消失过,把你调教成恶魔一样的人——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了,尤其是,你杀了廖亚凡…”

方木突然停住了,眼眶也红起来。他低下头,只能看到紧抿的嘴唇和突突跳动的脸颊。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湿润的光芒,语气却变得平静。

“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你,但是我不能让其他人去冒这个风险。”方木的视线离开了镜头,似乎在说给自己听,“从我第一次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我是个不祥的人。在我身边的人,无论是战友、对手还是死敌,一个个离我而去。我不想这样。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我自己。”

方木重新面对镜头,脸上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枪杀邰伟,你一定会迁怒于我。因为我抢走了‘城市之光’的名号。失去魏巍之后,对你而言,这大概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他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机会让你杀死我,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已经这么做了。”

方木调整了一下坐姿,向镜头凑近,脸上的表情似乎如释重负:“我的命,就是这个圈套。”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默默地盯着屏幕里的方木。突然,米楠发出一声遏制不住的抽泣。

“为什么…为什么…”泪水从米楠的眼中滚滚而下,视线中的方木变得模煳不清,“你怎么这么傻…”

画面中,方木端正地坐好,脸色也归于郑重。

“说点正事吧。”他的语速更慢,似乎在边说边思考,“江亚不会很快地杀死我,以他的性格,会选择慢慢地折磨我至死。所以,他杀死我的地点不会在室外,我也不会给他制造将我一击致命的机会。他应该在某个地点将我制服,然后用车把我带走。所以,学武…”

杨学武坐直身体,全神贯注的看着屏幕。

“…看到录像带之后,你要仔细的搜查江亚的白色捷达车,尤其是后备箱。他非常有可能会在杀死我之后清洗车辆。但是我会在很隐蔽的地方留下线索,特别是他留意不到的位置。”

杨学武瞟了一眼江亚,后者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眼球不断地转动,似乎在拼命回忆着。然而,绝望的表情越来越明显。

杨学武咬咬牙,明知道毫无必要,还是对着屏幕中的方木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下面的部分是重点。”方木顿了一下,“我和米楠去罗洋村调查江亚的身世的时候,曾在他家里发现一个地窖。而且,我和江亚交谈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地窖是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我相信,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里,肯定也有一个类似的地窖。上次搜查的时候,我们的确发现了一个地下储藏室。但是,我们一定忽略了夹层或者隔间之类的空间。因为江亚杀死那个医生之后,曾把他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长达五个多月。咖啡吧里一定有这样一个地方,所以,你们要仔仔细细地搜查‘Lost in Paradise’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你们找到这个地方,我相信,”方木突然苦笑了一下,“你们会发现我的尸体。”

边平听到这里,突然抖了一下,他转头看看江亚,嘶声问道:“他说的没错吧?”

江亚没有回答他,甚至看都没有看边平一眼,依旧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因为魏巍的缘故,江亚非常恨那个医生。不仅保留了他的尸体,而且时常鞭尸泄恨。”方木继续平静的讲述着,似乎在说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情,“所以,他一定不会立刻毁掉我的尸体,而是把我当作他的战利品或者玩具,时不时捞出来鞭挞一番。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而且,我会想办法在他杀死我之前,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保留他身上的东西——比如皮肉——当做证据。不过,他会把我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衣服之类的肯定会被他销毁。所以,我保留下来的证据,很有可能会在我的体内。你们一定要仔细解剖我的尸体,特别是胃里,不要因为那是我的尸体而手软或者不忍心,绝对不要——各位,拜托了!”

一个即将赴死的人,如此平静的列举自己将用生命换取的种种证据,并且嘱咐同事不惜将自己的遗体割得支离破碎——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江亚已是面如死灰。如果说方木甘愿送死让他感到震惊与恐惧,那么,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方木自寻死路背后,是更加无懈可击的圈套!

电视屏幕上的小小人像,让江亚战栗不已。

死者的陈述还在继续。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当然,这只是我的设想,在执行的过程中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如果我失手了,”方木上身前倾,脸上流露出无限的诚恳和期待,“分局长、边师兄,你们一定要查下去,结案的那一天,要把这个案子原原本本地告知公众。倒不是为了所谓的个人名誉,而是…”

方木停了下来,头向左侧,双眼低垂,似乎这个问题沉重得难以启齿。

“我们都不能否认,这个城市已经因为‘城市之光’改变了许多。对于我们来讲,也曾经动摇过。‘城市之光’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在法律之外,杀人是不是唯一实现公平和正义的办法?江亚做过的事情,我也曾经做过。但是,我想告诉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以暴制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信仰暴力,只会带来更惨烈的暴行。”方木重新面对镜头,面色平和,眼光纯净,宛若出生的孩童,“如果这架天平从来就是倾斜的,那么,就让我当一颗砝码吧。”

残酷的暴力,可以摧毁肉体。邪恶的信仰,可以摧毁灵魂。无畏的牺牲,则可以拯救一切。

“最后,”方木盯着镜头,表情突然变得局促,嘴边绽开的微笑中,是深深的不舍,“米楠…”

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警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杀人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死者最后的牵挂。

方木的脸色慢慢变得潮红,嘴唇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汇集在胸腔里,又不知从何说起。

米楠屏住唿吸,怔怔的看着那个从视死如归中骤然变得羞涩不安的人。

然而,没有嘱托,没有情话,甚至没有祝福。方木只是无声地看着镜头,眼中渐渐泛起泪光,最后,笑了。

“就这样吧。”

录像结束。画面定格。方木的笑容,一动不动地凝固在电视屏幕中。

随之凝固的,是房间里的所有人,似乎一生的时光悄然逝去。从此万籁俱寂,平静的心湖中再无涟漪。

良久,米楠轻轻地开口。

“我明白。”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站直身体,脸上是遮挡不住的幸福与骄傲,“我明白。”

江亚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凝固的笑脸,随即,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心下一片释然。

“你们还在等什么?”江亚平静的晃晃手上的钢铐,“开始吧。”

尾声 我想你要走了

一周之后,“城市之光”系列杀人案宣布全案告破。

江亚对自己犯下的连环杀人罪行供认不讳,并交代了全部作案细节。在他的指认下,警方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附近的荒地,以及市内多处地点,起获大量经埋藏、遗弃的物证。经鉴定,这些物证均能与江亚的口供及勘验结论相互印证。

经全力打捞,在俪通河中发现了部分头骨残片和肌肉组织,已与无头男尸案做同一认定。

二十一年前的罗洋村杀人案,因年代久远,除江亚的口供之外,再无证据,检察院做出了不予起诉的决定。

通过对江亚的白色捷达车进行彻底检查后,警方在后备箱的锁眼及顶端发现少量血迹,血型为O型。DNA测试结果显示,警方在“Lost in Paradise”咖啡吧的地窖隔间里发现一具成年男尸,死因为重度颅脑损伤。经解剖后。在死者胃内发现一枚安全套。套内装有一节断指,经鉴定为右手中指末端指节。警方在断指的指甲缝内发现不属于死者的皮肤组织。由于保存完好,鉴定结论很快得出,皮肤组织为江亚所留。

江亚在得知断指被发现后。痛快的承认了死者为自己亲手所杀。在隔间里发现的铁锤上也提取到江亚的指纹及死者的血液。待所有证据收集完毕后,警方将此案移交给C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市检察院很快做出起诉的决定,并在法定期限内将起诉书送达江亚。据称,江亚只是在送达的回执上草草签字后,就把起诉书扔到一旁,转身拿起当天的报纸细细阅读。

“城市之光”落网,在C市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类媒体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多家纸质媒体甚至为此推出了特别副刊。一夜间,江亚这个名字在C市家喻户晓。

一个月后,C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城市之光”系列杀人案。鉴于案情重大,社会关注度高,法院将整个庭审过程对媒体公开。庭审当天,除案件当事人及家属外,来自省内及全国的新闻媒体把法庭塞得满满当当。无法入庭旁听的市民挤在法院的门口,通过门厅墙壁上的液晶显示屏收看庭审过程。在审判过程中,江亚始终面色平静,对法庭出示的所有证物看也不看,一概表示认可,对公诉人和法官的问话也统统如是回答。他似乎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念头,庭审中甚至多次走神。经法官提醒后,江亚的表现更为消极,在庭审的最后几小时里,对所有问话只以点头回应。

在最后陈述阶段,江亚只说了一句话。

“我败给了可敬的对手,没什么可说的。”

十天以后,C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一庭做出一审判决:江亚从今年五月至年底,以城市之光的名义,连续杀死七个人,故意伤害一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法院判决如下:江亚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决定执行死刑立即执行。

对江亚宣读判决书的时候。他表现的极不耐烦。法官仅仅读了一页之后,江亚就要求终止宣读,并直接在判决书上签字。当被问及是否上诉的时候。江亚对这个问题感到不可思议。

“不,当然不。”

二十天后,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对江亚执行注射死刑。

执行当天,公检法机关派员到场旁观及监督行刑过程,邰伟、杨学武、米楠等人也在其列。

注射室在市公安医院,是一栋二层小楼。行刑室在一楼,是一个正方形的房间,四周是铝合金隔断。注射床摆放在房间中央。行刑室没有顶棚,其他人员可以站在二楼的环形玻璃窗后,自上而下目睹整个行刑过程。

在执行人员准备器械及药物的过程中,邰伟悄悄地溜下二楼的监察室,直奔一楼的休息室而去。

休息室只有十几平方米左右,除了三张长椅之外,再无他物。休息室隔壁就是行刑室,换句话来说,中间那道薄薄的铝合金隔断,分开的市人间和地狱。

西装革履的江亚独自坐在东侧的长椅上,身边是四名荷枪实弹的法警。看到邰伟,江亚抬起头,冲他笑笑。

“我认识你。”

“是啊。”邰伟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我差点就成了第七个,是吧?”

说罢,他替江亚点燃了香烟,江亚道了谢,表情淡然地吸着烟。

邰伟坐在江亚对面,上下打量着他。

“衣服是新的?”

“恩。”江亚转转脖子,“第一次穿这个,不习惯。”

“那没办法了,来不及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