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根本不是植物人!

那个把江亚培养成第二个孙普,在现场留下案件编码的,就是她!

方木一路狂奔到住院处二楼,站在219病房门前,他略略平复了一下唿吸,抬手推开了房门。

江亚并没有在病房里,魏巍侧身躺在病床上,面朝墙壁,只留下一头参差不齐的长发披散在被子外面。

方木倚门而立,厉声喝道:“魏巍,起来!”

魏巍毫无动静,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别装了。”方木慢慢地挪过去,随时提防她暴起伤人,“我知道你醒着。”

魏巍还是没有丝毫回应,静卧的身躯上甚至连起伏都没有。

方木失去了耐心,上前一把掀起她身上的被子。一掀之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被子下面是几个枕头,而那头长发只是一顶假发而已。

魏巍不见了。

方木咒骂了一句,冲到窗边向楼下张望着。此时已近晚7点,住院部楼下却依旧人来人往,方木来回扫视了几遍,哪里还有魏巍的影子?

方木想了想,掏出手机来拨打杨学武的电话,嘱咐他立刻调查魏巍的背景,并追查她的下落。交代完毕,他又拨通了邰伟的手机,刚一接通,方木就噼头问道:“上次让你核实那具无头男尸的身份,有进展么?”

“我现在哪有信息查那个案子?还是先解决你这件事吧。”邰伟的声音很急切,“我正想找你呢,这两天我让J市的同事查了一下孙普,有点发现。”

“什么发现?”

“孙普是独子,父亲早亡,母亲也在他死后第二年过世了。不过,根据孙普同事介绍的情况,我们发现他有一个交往了很多年的女朋友…”

“是不是姓魏?”

“咦,你怎么知道?”邰伟有些惊讶,“不过,她的全名没查到。孙普死后,骨灰一直存放在J市的息园殡仪馆,2006年的时候,有人以孙普亲戚的名义,把他的骨灰迁走了。”

“迁到哪里?”

“还没查到。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得告诉你…”邰伟顿了一下,“今天是阴历十一月十三,是孙普的生日。”

阴历十一月十三,节气:大雪。

古人的智慧不可估量,几千年前的先贤就已经把变幻莫测的气候研究得清清楚楚。几千年后的今天,这座地处北方的城市上空已然阴云密布,零星的雪花缓缓飘落。

所谓命运,是否也像这节气一样,不管岁月如何变幻,该来的,一定会来?

吉普车飞驰在城郊的公路上,前方一块路牌上显示,C市唯一的墓地——隆丰墓园就在1.7公里之外。

魏巍长期生活在C市,如果是她将孙普的骨灰从J市迁走,最大的可能就是将其重新安葬在龙峰墓园里。今天是孙普的生日,魏巍也许会在那里出现。

夜色中的龙峰墓园一片寂静。方木把车停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径直来到墓园管理处。敲了半天门,一个醉醺醺的看更人才出来开门。方木直截了当地提出要看墓位资料,看更人却说资料库的要钥匙不在自己手里,想查看,只能明天一早再来。

“再说了,谁大晚上的来墓地看墓位啊?”

方木无奈,又问2006年以后新建的墓址,看更人指指右侧的一片小山,就躲进去继续喝酒了。

龙峰墓园依山而建,山脚下是管理处、停车场、焚化处及告别厅,墓群则安置在半山腰。方木穿过停车场,在呈半环形排列的告别厅前匆匆而过。此时,告别厅里门窗紧闭,一片漆黑,门前的甬路上还有一些来不及扫除的纸钱,踩上去沙沙作响。

夜色渐浓,风声骤起。

走到山脚下,方木稍稍歇息了一下,就沿着水磨石铺路就的甬路抬级而上。走到第一排墓碑前,方木用强光手电照了照手边的墓碑,看到上面的刻字依旧清晰,凹痕中的漆色也未褪去,心想看更人的指示果然没错。于是就耐心地一排排查看起来。

这个时间,这种天气,不可能再有人前来拜祭故人。所以,这片墓区里一片死寂,半点灯火也看不到。唯一能起到照明作用的,只有方木手里的强光手电筒。然而,方木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魏巍很可能就躲在这里。

孙普曾有个女朋友,方木虽然没有立刻想到,但是得知后也不觉得特别惊讶。九年前,方木在调查J大系列杀人案时,曾多次到图书馆的资料室里查找线索。有一次,在走廊里等候资料室开门的时候,方木听到孙普和另一个人通电话的声音。虽然他已经不记得当时通话的内容,但是凭直觉,方木也察觉到孙普在向对方解释着什么。现在想起来,能让孙普如此急切地自证清白的,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至于魏巍这个名字,方木肯定也在九年前听到过。当方木在病房里第一次见到魏巍时,却误以为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于那个同名的作家。

一切看似巧合,更像是命中注定。

强光手电在漆黑一片的夜幕中放出惨白色的光芒,那些被光柱照射到的照片和名字也反射出诡异的各色姿态。光影斑驳中,凝固在墓碑上的面容仿佛生动起来,似乎在责怪这个打扰了一夜清梦的闯入者。

方木查找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后,前三排墓碑已经清点完毕,没有发现孙普的墓碑。他站在第四排墓碑前的甬道上,先用手电筒向墓碑间扫射了几下,没发现人迹和尚未熄灭的火源,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近查看。

刚刚查看了几个墓碑,方木就意识到这里曾经来过。他站在原地,默数了几下,再走过去的时候,果真看到了周老师的墓碑。他没时间做过多的停留,匆匆鞠了一躬后就继续查看。

第四排里没有孙普的墓碑。

在第五排里,方木加快了查找的速度。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和面容在强光手电的光柱中一闪而过。那些高低错落的墓碑宛若一排排等待访问的亡灵,垂首肃立,只用眼角窥视着这个与他们身处两个世界的男子,似乎在悲叹自己的死,嫉妒他的生。

这种感觉让方木很不舒服,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继续走下去。然而,越往前走,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就越强烈。似乎这些亡灵的气息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牢牢地困在里面,难以逃脱。

方木停下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做了几个深唿吸。随即,他睁大眼睛继续查看着旁边的墓碑,边走边小声念出逝者的姓名,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快走到这牌墓碑的尽头的时候,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他的视线:杨锦程。几乎是同时,这三个字也在方木的嘴里轻吐而出。

他怔怔地看着墓碑,照片中,杨锦程身着西装,扎着领带,那个自信傲慢,自命为神的男人栩栩如生。

方木转过头,盯着后面几排肃立的墓碑。它们整齐地排列着,也在默默地回望着他。

在这里,还有哪些曾和我的生命发生过交集的人?

方木一下子忘掉了来到龙峰墓园的初衷,在墓碑间小跑起来,边跑边用强光手电扫射着那些墓碑。

鲁旭。谭纪。姜德先。黄润华。邢志森。丁树成。梁四海。梁泽浩。金永裕…

很快,方木就跑不动了,背靠在一个墓碑上大口喘息着。大理石的凉意很快就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他却丝毫察觉不到,似乎整个人都冻成了一个冰坨。

这些人,有的是战友,有的是仇敌。

你们已然堕入轮回,而我,还在这里苦苦挣扎着。

死,未必是解脱,生,却一定是折磨。然而,有些人的生存,就是为了阻止更惨烈的死亡。

方木直起身来,看着那些伫立在夜色中的墓碑。属于他们的,在黑暗中一点点凸显出来。

总有一天,我会加入你们的行列,但不是现在。今晚,无论你曾是我的战友,还是仇敌,都请帮助我。

方木渐渐平静下来,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扶正眼睛,感到内衣已经完全湿透,贴在身上是冰冷的触感。他离开一直依靠的墓碑,转过身,随手用强光手电筒扫了一下墓主的姓名。

惨白的强光一闪而过,方木的眼睛却一下子瞪大了。

那张镶嵌在墓碑顶端的面容,正是方木自己。

刚刚开始流动的血液在一瞬间再次被冻结。方木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另一个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我,已经死了么,还是在你心中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恨我至此,以至于用这种方式诅咒我?

难道,你想让我生前与死后都不得安宁?难道,你…

方木急速转身,果真,正对着这块墓碑的,就是孙普的墓碑。

他退后两步,立刻意识到两块墓碑的不同之处——自己的墓碑要比孙普的足足矮上十厘米。

躬身谢罪。

方木突然笑了,且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自己踉跄练练,最后依靠在自己的墓碑上方才站稳。

几秒钟后,笑声骤停。他仰起仍留有一丝笑意的脸,表情却变得狰狞凶狠。飘扬的雪花落在他的额头上,竟没有融化,似乎体温早已降至冰点。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方木垂下手,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汇集在脚边,形成一个醒目的亮点。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越来越强的寒风穿过松柏树的枝条,仿佛有人在半空中嘶喊哭号。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方木掏出烟盒,点燃一支,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在江亚的杀人现场留下那些销毁案卷编码——你是想告诉所有人,有关孙普的一切都不可撤销是么?”

淡蓝色的烟气盘旋着上升,又被一阵紧似一阵的狂风打散,转眼就消失无踪。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懦夫、狭隘的自大狂。”方木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身处的环境,依旧对着面前的一片虚空说着,语气平静,却十分坚决,“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在我亲手抓住的恶魔中,他是最差劲的一个。他只会模仿,为了完美复制他人的犯罪,他甚至会强奸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身为他的女朋友,你不觉得恶心么?”

不经意间,雪花变得越来越大,漫天飞舞中,竟酷似一张张送葬的纸钱。

“你给我选的墓碑不错,结实、牢固。等我死了,希望就葬在这里。”方木用强光手电敲敲身下的墓碑,清脆的声音在雪夜中分外响亮,“但是你别指望我会对他谢罪。他不配。几十到另一个世界,我同样不会放过他。”

方木扔下手里的烟头,突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么?我在这三十几年中,做过的最痛快的事情,就是在他脑袋上开了一个洞!”

话音未落,方木就听到脑后传来一阵风声。

方木下意识地一低头,立刻感觉到头顶有一个重物掠过。尽管他的动作够快,右脑上方还是被结结实实的扫到了。

不觉得疼,只是大脑在瞬间一片麻木,仿佛脑子被震成了一锅稀粥。几乎是本能,方木踉跄了一下,急速转身,用强光手电筒向身后照去。

袭击者被照到眼睛,视线受扰,高举的棍状物向前胡乱挥舞了一下,擦着方木的鼻尖掠过,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墓碑上。

同时,她整个人也暴露在强光手电之下。尽管她立刻隐藏到身后的树丛中,方木还是看清了——不合身的黑色风衣,脚上是大号的帆布鞋,长发,苍白的面孔,血红的眼睛。手里是一段粗粗的树干。

正是魏巍。

渐渐有湿热的液体从头上流下来,方木用手擦了一下,指尖一片黏腻。冷风中,甜腥的气味直冲鼻腔。

他摇晃了一下,把受伤的血在裤子上擦擦:“身手不错——比孙普那个王八蛋要强得多,他用枪都没能干掉我…”

“你住口!”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突然从树丛中传来,“你不许这么说他!不许!”

“这不是人身攻击,而是客观评价。”方木笑笑,“你出来吧,我们谈谈?”

树丛中一片静默。

“鞋子和衣服是从哪里来的?”方木想了想,补充道,“从杂物间里拿的,那个大纸箱里,是吧?”

魏巍依然没有回答,只能看见树枝轻轻摆动,隐隐有踩断枯枝的咔嚓声传来。

方木用强光手电在树丛中扫来扫去,光影斑驳间看不到人影,却看到这片树丛之后是一片巨大的虚空。空谷间风声骤然变强,仿佛有无数亡灵在半空中盘旋、呜咽。

方木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是这片墓区的尽头,树丛背后就是一面高达十几米的断崖。

魏巍如果想离开这里,要么跳崖,要么翻过这座小山向西侧再下山。空无一人的山野中,只要她上山就肯定会被方木发现。最后一个选择是从墓群间的甬路逃出,而那里恰恰是方木站立的地方。

如果她选择继续对峙下去,气温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魏巍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从医院里临时偷来的,且都是单衣单鞋,在零下二十几度的雪夜里,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实际上,她已经无处可逃了。

想到这里,方木心下放松了不少。然而,他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受伤的头部已经肿胀起来,伤口上的血虽已凝结,痛感却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似乎有一条不停扭动的蛇在伤口里搅来搅去。这感觉让他恶心,还伴随着时时袭来的眩晕。

方木慢慢地退到孙普的墓碑旁站稳,双眼不停地在那片树丛中搜索着,然而,强光手电的光柱所及之处只能看到随风摇摆的树枝,偶尔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仔细分辨,才发现那只是一块立于林间的怪石而已。

突然,方木踢到了一个物件,随即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脚下照去,只见半个破碎的酒瓶正在地上兀自翻滚着。几乎是同时,方木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向自己的头颅飞来。

他急忙向后闪去,那东西在眼前掠过,“咚”的一声砸在身后的树干上,又沿着山坡咕噜噜地滚落下来。

是一块山石。

方木咬咬牙,面对树丛冷冷地说道:“没有别的招数了么?准头不怎么样啊。”

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躲藏,或者在寻找下一次攻击的时机。

方木想了想,又看看脚下。除了那个碎裂的酒瓶之外,孙普的墓碑前还摆着一瓶五粮液,一盒尚未开封的芙蓉王香烟和一块小小的蛋糕。

“对了,今天是孙普的生日。”方木笑了笑,索性坐下来,拧开酒瓶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穿过喉咙和食道,瞬间就在体内升腾起一股暖意。几乎是同时,头上的伤口也剧烈地疼痛起来。

“祭品有点寒酸。钱也是在医院里偷的吧?”方木拆开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如果加上我的脑袋,会不会让孙普更高兴呢?”

“不要动他的东西!”一声尖利的吼叫在树丛中响起,方木立刻判明了魏巍所处的位置,死死地盯住那里,全身渐渐绷紧。

“你还记得他喜欢芙蓉王?”方木又吸了一口烟,“他是个卑劣的杀人凶手,为了他这么做,值得么?”

“那不是他的错!你们拿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魏巍的声音尖锐、颤抖,仿佛刀尖划在玻璃上,“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没有人!”

“江亚也不能?”方木打断了她的话,“你把他培养成第二个孙普,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孙普从来不曾消失么?”

“对。”魏巍的声音中不乏恶毒的快意,“你以为你害死了孙普,就天下太平了?不,我告诉你,这一切都不会结束,都不可撤销!”

是什么样的爱,能让一个人疯狂至此?

方木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为什么是江亚?”

魏巍报以同样的沉默。良久,低沉、缓慢的声音在大雪中传来。“他有某种特质:苦难。隐忍。耐心。细致。渴望获得认同。”魏巍的声音渐渐变得苦涩,“最重要的是,他和我一样,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

“你这么有把握?”方木皱紧眉头,“你了解他的一切么?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魏巍飞快地说到,“你是说那个医生么?手术第二天我就醒过来了。但是我要等下去。我要看看江亚会怎么做。当我从护士嘴里听到那个医生失踪的事情,我就知道我没有选错人。”

“然后,”方木慢慢说道,“然后你就伪装成植物人——这么久?”

魏巍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在墓地上空久久回荡着。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是我了解所有的事情。我甚至可以从江亚观看的电视节目和报纸中猜到他要杀谁。他每天都来医院陪伴我,只要他提前走掉,我就知道当晚他要动手了。”魏巍的声音中夹杂着喘息,似乎难以一口气说完那么多话,“而你们这帮蠢货压根不知道一个植物人会在那天晚上跟踪他,甚至连江亚都想不到。”

方木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悔恨于自己的大意,还是震惊于魏巍的疯狂。

雪越下越大,很快,周围的一切都被一片洁白覆盖。那些默默肃立的墓碑仿佛披上了白色的蓑衣,静静地等待着这两个对峙的男女。

孙普墓前的蛋糕盒上也是一片晶莹。透过塑料膜,能看到精致的奶油花型和正中的鲜红色的心形果片。

方木怔怔地看着蛋糕,突然提高音量问道:“你爱江亚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似乎让魏巍感到惊讶,她的声音中甚至透出一丝慌乱。

“不,当然不!”魏巍仿佛在急切地分辨着,“我为什么要爱上他?他远远比不上孙普——即便这样,你们同样对他束手无策!”

“是么?”方木冷冷地回应,“‘城市之光’?他已经暴露了,这束光再也亮不起来了…”

“是么?”魏巍反问道,声音中充满揶揄,“你以为我只有江亚么?别忘了,我已经赢过一次了!”

方木愣住了,随即一骨碌爬起来,面向那片丛林吼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越来越强的风声,隐隐夹杂着一个女人阴冷的笑声。

“告诉我!还有谁?”愤怒和疑惑让方木红了眼睛,他环视四周,突然从地上拎起酒瓶,把白酒统统淋在孙普的墓碑上。

“我数到三,否则的话…”方木点亮手里的打火机,“我就让孙普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丛林中突然出现一阵躁动,树枝也剧烈地摇晃着。

“一…二…三!”

话音刚落,方木就把手里的打火机扔向墓碑。随着“腾”的一声闷响,孙普的墓碑瞬间笼罩在一团淡蓝色的火焰之中!

几乎是同时,方木身后的丛林中声响大作,他下意识地转身,用强光手电向异响处照射过去。

魏巍站在丛林中,双臂平伸,宽大的风衣在身上随风摇摆。

方木脚下发力,向她急冲过去。刚踏进丛林,他就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眼前的魏巍显得太过单薄,而且——她没有头!

上当了!那只是魏巍挂在树枝上的风衣而已!

方木正要停步,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他急忙转身,只觉得眼前一暗,身上立刻赶到有人重压上来。后者的双手双脚都死死地缠绕在方木身上。方木站立不住,向后跌倒下去。同时,一个尖锐冰冷的物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妈的,她居然还有刀子!

方木下意识地扭过头去,避免刀子直接刺中颈动脉,然而,脖子上的皮肤还是被刺破了。一击未中,魏巍的另一只手紧紧地卡主方木的咽喉,挥刀又要再刺。

论身体素质和力量,魏巍都远远不如方木,加之长期卧床,身体的协调能力更是差到极点。然而她把全身都牢牢地贴在方木的后背上,情绪癫狂之下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方木上半身被缚,一只手去掰魏巍卡在自己咽喉上的手,另一只手狼狈地在脑后抵挡着魏巍手里的刀子。电光石火间,手上和脖子上被连戳数个小孔。

鲜血瞬间就泼洒出去,方木好不容易抓住魏巍持刀的手,又因为鲜血的滑腻脱手而去。慌乱中,方木一把拽住了魏巍的头发,她疼得尖叫一声,手上却毫不松劲,刀子胡乱地在方木的头颈部猛戳着。

方木只得松开她的头发,继续在脑后抵挡着。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了布料质感的东西。方木立刻意识到这是魏巍的衣袖,急忙牢牢攥住,猛然发力,生生把魏巍持刀的右手拽了开来。

不料,魏巍并没有因为右手被缚而丧失攻击能力,她用左臂死死地卡主方木的咽喉,张开嘴向方木的后颈咬去。

方木立刻感到一排牙齿深深地扎进自己的皮肤里,疼得原地翻滚起来。魏巍依旧像顽固的小兽一样,死死地缠绕着方木。挣扎中,方木的姿势变成了半蹲,他运足一口气,双脚一蹬,整个人向后飞起,顺着斜坡重重地摔倒下去。

两个人在山坡上翻滚了几下,最后齐齐跌倒在墓碑间的甬路上。翻滚中,方木的头撞到石块和树干上,左眼已经毫无光感。魏巍的情形更惨,贴在方木的背后的她宛若一个肉垫,撞击加上方木身体的重压,胸背受到重创,嘴里已经咳出血来。然而,她把最后残存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脚上,依旧不依不饶地缠绕在方木身上。手里的刀子居然还在,她一边咳血,一边有气无力地在方木身上扎着。

方木全身多处受伤,整个人已经陷入麻木状态,只能感到魏巍手里的刀子浅浅地刺破自己的皮肤,却感觉不到疼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无力摆脱身上的魏巍,只能艰难地在地上匍匐前进。

孙普的墓碑还在燃烧着,火势却已经小了许多,只有墓碑墓座上还残留着几缕蓝色的火苗。恍惚中,方木突然看到基座上的大理石板已经开裂,想必是低温加烈火灼烧的缘故。

裂缝中,一个黑色的盒子若隐若现。

方木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混沌的大脑中闪过一丝光芒。他不顾魏巍还在身后刺扎着自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掀起破裂的大理石板,把孙普的骨灰盒掏了出来。

身后的魏巍看清了方木的动作,惊叫一声:“你要干什么?别…”

方木勉力撑起身子,大吼一声,将孙普的骨灰盒远远地抛了出去。黑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进了那片丛林里。

几乎是同时,方木感觉到背上的压力一松——魏巍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踉跄了一下,直奔那片丛林扑去。

方木半跪在甬道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唿吸稍稍平复之后,他摇晃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尾随魏巍而去。

丛林里漆黑一片,走进去一步,甬道上的微弱火光就难以照亮这里。方木竭力睁大唯一还有视力的右眼,在树丛中艰难地寻找着。渐渐地,一团不断扭动的黑影浮现在他的视线中。那团黑影匍匐在地面上,边爬边疯狂地喃喃自语:“在哪里…你在哪里…”

方木背靠在一棵柏树旁,喘息着对那团黑影说道:“投降吧…你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