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孟西京彻底傻眼了。
大宝和小宝都死了?就这么死了?
可刘壮还在地里埋着呢。
埋在哪儿,只有他俩知道,可他们却齐刷刷地死掉了,把刘壮丢在地底下。
全世界有五十几亿人,却没有一个知道刘壮被埋在哪儿,听大宝电话里的口气,他还故意找了个连鬼都找不到的犄角旮旯。
这回玩大了。
刘壮,他正躺在狭小的黑漆漆的箱子里,只能躺着,不能翻身,不能坐起,腿勉强伸直,前后左右都是板壁,像被挤压在一个模子里。他喊破喉咙,可冲破泥土的只是蚊子大小的声音,他手脚乱蹬乱挠,除了把手指搞得鲜血淋漓,毫无作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箱子结实得很,捆着尼龙绳,还压着沉甸甸的泥土,他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却不等于马上死,那还有根管子,源源不断地送来充足的氧气保证他不能痛快地死掉,他将活生生地被一点点饿死,一点点渴死,一点点绝望死,漫长的死。
这种死法简直太可怕了!
这是天下第一的死法!

孟西京真的害怕了,从来没这么怕过。
一夜之间,三条人命!
两条已然,是他间接造成的;一条必然,是他直接造成的。
他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屋子里陷入了死寂。
突然,孟西京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话了:“你们听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刘壮在哪儿,我们不知道,大宝小宝怎么死的,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莫小康、梁佩、赵长天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一齐抬起头,看着他,表情惊愕。
孟西京有自己的逻辑和理由。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想脑袋被子弹打得像个掉在地上的西瓜。
这似乎是一种求生的本能,5分钟前他本能地对那个交警撒了谎,说大宝只是告诉他晚上不回寝室住了,他是寝室长,这是规矩,别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西京说得很没有底气,但那个交警没有表示怀疑,问了几句就挂线了,这也在他意料之中,对于一起交通事故,警察没必要太过认真。
但是刑警呢?人命案呢?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报警?不不不,他早把这两个字抹掉了,那是自投罗网。即便全城的警察都出动搜寻刘壮,牵上所有的警犬,也是大海捞针,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时候,他也完蛋了。刘壮横竖是死,没必要拉着自己一起陪葬。
所以,他决定让所有人跟着他一起撒谎,订立“攻守同盟”,彻底隐瞒这件事。
只要他们四个都不说,这个秘密能一直守到死。
他相信他们会同意的,现在他们在一条船上,船一沉,都完蛋,他们没的选择。
对不起了,哥们!他在心里默默地向刘壮忏悔。此时的刘壮一定早就醒了,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一边拼命地哭喊、抓挠、踢打,一边绝望地咒骂他。
他起码还能活半个月,也许更长,他要在黑暗潮湿的地底下一动也不能动地躺上几百小时、几万分钟,慢慢地耗尽自己,悄悄地死掉。
可孟西京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他只想管自己。

真快,假期已经过去半个月。
孟西京躲在家里,心神不宁。书上说家是温暖安静的港湾,可孟西京的安全感是负数。
这半个月,他过得像只惊弓的小麻雀。
他缩在自己那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哪儿也不去,从早到晚开着灯,开着电视机,惶惶不可终日,十几天,过得仿佛像十几年那么久。
只要一闭眼,孟西京就看到刘壮从黑暗里向他伸出两只苍白的手,十个手指甲全都脱落了,指尖上的肉像晶莹的石榴般向外翻着,接着刘壮的脸也从黑暗中探出来,他脸上的肉凹进去,像个只绷了层薄皮的骷髅,耳朵里还有蚯蚓在爬进爬出,他的眼睛里除了红彤彤的血丝,还满满登登的是恐惧和绝望,那目光凉丝丝的,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地游向他。还有声音,孟西京仿佛听到刘壮不停地在他耳边声音嘶哑地哀求:“给我水,渴呀!”
“给我饭,饿呀!”
“放我出去,好冷好黑呀!”
他耳边不断重复这几句话,白天黑夜,无休无止。
第十六天晚上,孟西京做了个梦,梦里,刘壮死了。
刘壮仍在箱子里,而孟西京似乎就在一旁,很近,那个位置按道理讲应该是泥土,但做梦是不讲道理的,他确实就在那里。
刘壮盯着他,半晌,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咽气了,但那双眼睛并没有合上,而是睁着,圆睁,死死地瞪着他,仿佛要剜进他的眼眶里,接着,一群蚂蚁、蚯蚓、蚰蜒从各个角落拥出来,顷刻间爬满了刘壮的全身,一扭一扭地钻进他的身体,可那双眼睛,仍然一眨不眨……
眼睛,死者的眼睛,死气沉沉的铅灰色目光。
孟西京的父母也看出他的不正常,可无奈的是,孟西京声称自己非常正常,拒绝沟通。
第十七天,莫小康居然来登门拜访了。
门铃响起,是在下午4点钟。
孟西京的父母都上班了,孟西京开的门,他一愣。
莫小康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外,眼镜片脏得有些模糊了,这让他的眼神也显得模模糊糊的,身上那件鹅黄色的T恤衫看上去皱皱巴巴,好像很久没洗了。看到孟西京,莫小康咧咧嘴,看起来像是个笑,但笑得很不成功,有点哭相,像主持人小崔。
孟西京赶忙把莫小康让进屋,他探头探脑地向楼道里扫了两眼,才放心地关上门。这段时间已经成了习惯,开门的时候总要往楼道里望望,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望什么,更不清楚到底想望见什么,不想望见什么,这成了一种潜意识支配下的动作,也许……是怕莫小康身后跟进来什么东西。
对莫小康的到来,孟西京很高兴,也有些奇怪,虽然都在一个城市里,但莫小康从没来过他家,这还是头一次。
那么,他……是怎么找到的?
孟西京想起在学校时他们曾经互留过家庭住址,他只能是通过家庭住址找来的。
费尽心力,千辛万苦地找来他家?
一定有事。
莫小康一声不吭地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喝孟西京倒的水。孟西京坐在对面,看莫小康的表情,他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过了好半天,莫小康缓缓吐出一句话:“他来找我们了。”
孟西京的头皮轰地炸了!
“谁?”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明知故问。
“刘壮。”
果然是他!
“你看到刘壮了?他还活着?”孟西京一把抓住莫小康的胳膊,指甲几乎抠到他的肉里。
莫小康直直地看着孟西京,一字一顿地反问道:“谁说只有活着才能来找我们?”

短信。
一条新短信。
就在莫小康的手机上。
孟西京接过来,手抖得厉害。
淡蓝色的屏幕上十二个醒目黑字:“灯已黑,魂归地,你埋我,我埋你。”
13804267596,正是刘壮的号码,千真万确。
孟西京冲进卧室。
他找手机,找到了,但没有电池。放假第一天,他就把电话关了,电池拆了,丢到一边,他怕有人找他,他谁都怕,尤其是警察。
两个卧室的抽屉都翻遍了,终于把电池翻出来。
还有点电,足够开机了,等了一分钟,一通乱响,杂七杂八地收到十几条短信,广告的,催费的,朋友的,果然,其中就有这条:灯已黑,魂归地,你埋我,我埋你。
整整十二个字。
发送时间是午夜12点。
这是个不太属于人的时间,夜最浓的时候。传说每到这时,阴间的大门就会开启,厉鬼出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聊斋志异》里是这么写的,孟西京当初看这段时,还边笑边讲地吓唬后桌的女生。
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会是真的吗?
孟西京握着手机无话可说了。
“梁佩和赵长天我都打电话问了,他们也收着了。不单单是这条短信,还有这个。”莫小康把手里的塑料袋轻轻放在茶几上,这个塑料袋从进门起他就在手心里攥着,孟西京并没太在意。
是一包黑色的粉末状物体。
孟西京用手指拈了一点,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了,这东西谁看了都知道。
是泥土。
他有些不解。
莫小康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这堆土是今天早上在我床底下发现的,自己跑出来的!昨天晚上我拖的地,地板干干净净,可早上,它就出现了,湿乎乎的,就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地里?挖出来的?
孟西京傻了。
外边几声闷雷,接着传来“沙沙”的雨声,那声音,仿佛一阵阵轻飘飘的脚步声杂沓地走过。屋子里骤然暗下来,莫小康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孟西京起身走到床前,掀起垂到地板上的床单,深深地弯下腰,把头探到床下。
一小堆泥土。
新鲜的,湿湿的,就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电话里赵长天的声音哆哆嗦嗦,好像冷。
其实不是冷,七月流火,热还热不过来呢,谁会冷?是怕!
他告诉孟西京,梁佩失踪了,说这些时,他几乎带了哭腔。
他和梁佩都是峦州市的,高中时他们就是一个学校的,家住得也不远,走得很近,处得很铁,他说梁佩失踪了,那就是失踪了。
前天莫小康走了以后,孟西京就把手机开了,他怕警察,但更怕催命鬼,他赶紧给梁佩和赵长天打了电话,叮嘱他们从今天起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保持通信畅通,有问题马上通气。
梁佩和赵长天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没好气地嘟囔道:“明明是你不开机,反倒倒打一耙,真是猪八戒的干儿子!”
可今天,才不到两天,梁佩的电话就打不通了,打了三遍,全都不在服务区,再打,还是。
这还了得?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孟西京又要发飙了。
他马上打给赵长天,刚想说两句不好听的狠话出出气,结果刚要张嘴,赵长天就告诉他梁佩失踪了,他立刻蔫了。
“你怎么就确定他失踪了?”孟西京小心翼翼地问。
“从昨天晚上直到现在,一天一夜没影了,他家也在四处找,报警人家派出所不受理,说要超过七十二小时才算失踪,他家里都炸了。”
“他失踪前你们见最后一面是在什么时候?”
“就昨天下午,我们在东山公园里看钓鱼,6点多吧,就各回各家了,结果他没回家,不见了。”
“不会去上网包夜了吧,玩上瘾了就不爱回家了。”孟西京特别希望是他说的这样。
“理论上……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赵长天欲言又止。
“有话痛快说,别吞吞吐吐的。”孟西京强忍着保持语言美。
“昨天……昨天发生了件怪事,我怀疑……跟梁佩的失踪有关。”
“什么怪事?”
赵长天压低了声音:“昨天下午我们在东山公园的湖边看钓鱼,这湖叫博爱湖,是我们市最大的一个人工湖,每天都有好多人在那钓鱼。我们看一老头起钩,梁佩一直在边上指手画脚地瞎嚷嚷,特兴奋,鱼上来了,突然间他没动静了。我觉得挺奇怪,心想他怎么不嚷嚷了,一回头,就看他眼神有点发直,朝着远处的一座假山直勾勾地看。”
说到这,赵长天停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但声音有些变了。
“我问他看什么,他说他好像……好像看到刘壮了,就站在假山下,笑着冲他招手。我一看,哪儿有人啊,就说他是精神病,出幻觉了。说是这么说,我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也没兴致看什么钓鱼了,我们俩就分开回家了。结果他就……不见了。”
嘎吱,嘎吱,孟西京脆弱的神经又绞紧了两环。
他突然觉得刘壮就站在他身后,那张已经开始腐烂的脸一动不动地紧贴在他脑后,离他的后脑勺仅有一厘米,黑窟窿似的嘴张着,呵出丝丝凉气,缓缓喷在他的后脖颈上。
孟西京不敢动了,他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汗水涌了出来,像蚯蚓般爬满额头。
身后只是一道白墙,没有刘壮,什么都没有。
是他神经过敏了!
十一
假期的第二十天,8月1日,是“八一建军节”。
孟西京把家里三道门都上了锁,所有窗户都紧闭,然后缩在床上看电视,他把音量开得像一架B-2轰炸机那样震耳欲聋,楼上的住户下来敲了两遍门,他都装不在家。
声音越大,越能壮胆,大多数人害怕的时候都这么干!
从昨天起,赵长天的手机也不在服务区了,孟西京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猜测,也许已经轮到赵长天了,先是梁佩,再是他,合情合理。
那下一个会轮到谁?莫小康还是他?他不敢想下去,但脑袋里的方向盘好像失控了,他越怕什么,就越不由自主地朝那想。
他会怎样处置他们?骂他们一顿,踹两脚?开玩笑,怎么可能,他想起那条午夜短信:“灯已黑,魂归地,你埋我,我埋你”,不禁打了个寒战,上面不是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想什么想?
你埋我,我埋你,也就是活埋!
相比他们对他所做的,这种报复的方式看起来并不算过分。
也许,梁佩和赵长天已经躺在地底下等死了,和当初的刘壮别无两样,刘壮解脱了,现在轮到他们了。
也许,下一个就是他。
这个他猜得不对,下一个并不是他。
下一个是莫小康!
CCTV-3正在重播前年国庆大阅兵的纪录片,我军军容整齐,步履一致,虎虎有生气,看得孟西京豪情顿生,胆子都有些大起来。
这时,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莫小康的名字。
孟西京用脚指头点着遥控器把声音关小,一手在屁股下面划拉了几下,摸出电话接起来。
他听到莫小康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号叫了一句话,只有一句,接着电话就挂断了,传出一阵“滴滴”的忙音。
孟西京呆若木鸡,他的大脑仿佛遭受了重重一击,耳朵里开始“嗡嗡”鸣响,像有一辆救护车在里边鸣着笛狂奔。
孟西京一字不漏地全听清楚了。
莫小康喊的是:“他们来了,就在我家门外,我……跟他们拼了!”
刘壮的鬼魂找上莫小康了?把他也马上拖入地下,埋在泥土里?
“他们来了,就在我家门外,我……跟他们拼了。”是这么说的。
他们?
莫小康说的是“他们”。
他没说“他”,他说的是“他们”。
刘壮只能是“他”,那他们是谁?
如果他们是人,难道是警察?
可要是警察的话,莫小康有那个胆子“跟他们拼了”吗?
是鬼,那都是谁?
孟西京像面条一样的软塌塌了。
电视机里三军方队正步走过天安门,步伐整齐,英姿飒爽,漫天气球彩带,掌声欢呼声雷动。
孟西京突然意识到,除去电视机的声音,其实屋子里应该是静极了的。他环顾左右,他床头柜、台灯、墙上微笑的蔡依林,挂钩上的猩红色T恤,雪白的窗帘,门后的拖把,全都纹丝不动,死了一样的静,死了一样的不动,却仿佛都在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电视机里人潮涌动,军乐齐奏。
屋子却显得更加死寂。
“鸟鸣山更幽”,就是这种诡异的效果。
孟西京越来越觉得心里发毛了。
孟西京的父母6点钟下班回家,匆匆做饭吃饭,匆匆收拾洗碗,匆匆换好衣服,7点半钟就匆匆出门了。
他们忙着去打麻将。
天一点一点地黑下去,今天的夜仿佛特别黑,浓得化不开。
孟西京仍旧守着电视机,他抱着一个枕头,身边放着把菜刀,挺锋利,刀刃上还沾着一小片韭菜叶,他们晚上吃的韭菜炒鸡蛋。
电视里正在重播新版的《神雕侠侣》,杨过跟小龙女正在荡秋千,这个秋千荡过来,又荡过去,荡得很有诗意很浪漫。
叮咚!
门铃响了!
只响了一声。
孟西京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寂静令他恐惧,突如其来的声响更吓了他一跳,他的神经现在脆弱得像没泡熟的方便面。
墙上的钟指向9点半,按经验推断,这个时间孟西京的父母应该与牌友拉开阵仗激战正酣,而不是鸣金收兵。
叮咚——
又响了一声。
五秒钟的沉寂后,叮咚!又一声。
太奇怪了,门铃就这样每隔五秒响一声。
这个门铃好像坏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外面摁门铃的那个人不太正常。
谁在楼道里?
孟西京不得不去开门,门铃声像锤子一样砸他的神经,再砸就断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他攥着菜刀,感到菜刀把黏糊糊的。
门铃不响了。
他把一只眼睛对准猫眼,向外看去。
一片漆黑,楼道里的声控灯是熄的,什么都看不见。
“爸、妈,是你们吗?”
没人回答,死寂。
孟西京正要把眼睛从猫眼上移开。这时,楼道里的灯泡一瞬间亮了起来。
一下子,孟西京全都看清了。
那是刘壮的脸!
刘壮正站在门外,把脸对着猫眼,正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层防盗门。
孟西京和他,几乎就是脸对着脸。
刘壮的脸上沾着泥土,头发上也满是泥土,耳朵里塞着泥土,连牙缝里也全是泥土,他的嘴咧着,他居然在笑。
在他身后,是满脸是血的大宝小宝,他们也阴阴地瞪着他看,血从头上一直流淌到衣领中。
他们三个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双手下垂,一动不动,站得像三具尸体。
孟西京的菜刀掉在地毯上,接着,他人也倒下了。
十二
假期结束,开学了。
返校这天晚上熄灯前,辅导员小白老师特意到宿舍楼里逛了一圈,一、二、三楼住的都是他系里的学生,明天就开始正式上课了,他得履行职责,查人。
进了107,他一眼就发现人不全。
手里的名单上是七个人,屋子里只有六个。
他问最近的林大宝:“你们屋谁还没回来?”
林大宝马上站起来回答:“孟西京,他没返校。”
小白老师“哦”了一声,他想起来了,那个假期里突发心脏病死亡的学生孟西京,原来就是这个寝室的,今天上午系里张书记特意叮嘱他,说这个事最好先别跟学生们讲。
他转身出门,有点手忙脚乱地去敲下一间寝室的门,他怕这几个学生追问起来,不好回答。
107的门关了,十分钟后,灯熄了。
漆黑一片。
黑暗里,刘壮突然说话了:“记住了,孟西京的事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咱们人人都有份,一旦说出去什么后果,你们心里都清楚。”
他的话和放假前孟西京说的几乎一模一样的。
“谁知道这小子有心脏病呀!”是梁佩的声音。
赵长天坐起来,说:“都怪刘壮,当初按原计划来多好,就演到让我表哥打电话装交警骗他说大宝小宝撞死了,然后你们一起从床底下钻出来,到那儿结束就行了嘛,干吗还追到他家里,还装神弄鬼地吓他,好人也能给吓出心脏病来!”
莫小康说:“那天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居然说出不让报警不管刘壮了这样的话来,一点都不够意思,所以大伙才想好好教训下他嘛,你当时可都同意了,现在说这些多没劲!”
刘壮说:“做都做了,你埋怨也没用。是,主意是我出的,人是我跟大宝小宝吓死的,但你们谁也脱不了干系,小莫在孟西京床下放的泥土,打电话吓他,你也在电话里吓唬他了,梁佩也是,都有份,谁也别想把自己撇出去。”
赵长天不做声了。
每个人都不做声了。
慢慢地,他们先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那是睡觉的声音。
可黑暗中,谁都没有注意,此时孟西京的床上并不是空的,而是正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
孟西京。
他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滴——
午夜12点,不知谁的手机发出了整点的报时音。
与此同时,孟西京坐了起来,轻飘飘地下床,最先走向熟睡中的刘壮。
他没有脚,他的裤管是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