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最平常的一幕。

晴冬,暖阳,嘈杂拥挤的人群。既没有绚烂的鲜花,也没有煽情的乐曲。那个男人也不过迈着平实的步伐,朝自己走过来。

可喧嚣和背景都在那一瞬虚化、远去,只有那男人英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任勤勤一直都知道沈铎很好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被这男人的容貌惊艳过。

可过去的日子里,任勤勤一直将沈铎的当作一副画,一个艺术品在欣赏。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清醒地意识到,沈铎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的五官并非完美无瑕,可是组合在一起,每个棱角,每条纹路,都漂亮得恰到好处。

他永远都充满自信,高傲豪迈,骨子里带着一股决绝的意气,和出身赋予他的优越感。

他强大、温厚、睿智。他耐心地指引,无声地守护,永远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相识一年半,任勤勤第一次领悟到了沈铎的优美。

她望着那个男人,心窝里忽然微微一疼。

作者有话要说:心痛意味着什么,你们都知道吧。

☆、第 54 章

“发什么呆呢?”沈铎一语终结了短暂的温情时刻。

任勤勤猛地回过神。

清风朗日依旧, 沈铎周身笼罩的光环却是没了。

任勤勤好像白日梦游了一场, 神魂飘飘然归位, 自己也一时品不出个滋味来。

沈铎低头看表:“走吧, 换个清静点的地方。”

任勤勤隐隐高兴:“你不用赶行程吗?”

沈铎斜睨她:“我大老远地赶过来,寒风里盯着你后脑勺看了一个小时,还不值得你请我吃一顿饭吗?”

任勤勤莞尔, 面孔绽放明媚的光芒。

“何止一顿饭!我要请你吃大餐,报答你的挡水之恩!”任勤勤搂住了沈铎的手臂。

“你能请我吃什么大餐……”沈铎看着被搂住的胳膊,眼眸轻柔,“走吧。先去你们学校转一转。”

百年校庆,历届校友们从五湖四海回到T大,为母校庆生。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老校友们参观着校园,四处合影留念。

不少校友已两鬓斑白,更有坐着轮椅,由儿孙推着,冒着严寒重游母校。

“我们系的教学楼就是那一栋。”任勤勤指给沈铎看, “大一和大二先上基础课,大三才开始学专业。实验大楼在后面。江教授的实验室就在里面。你刚才和他谈了什么?”

“我问了你的功课,看你有没有浪费我的钱。”

任勤勤的学费是王英掏的。但是沈铎捐了一台两百万的仪器。

而这个举动并不只是炫一回富, 而是告诉所有人,她任勤勤有一个能轻松捐百万仪器的哥哥。

于是上到校领导,下到辅导员,都把任勤勤这个名字记在了小本子上。

从此以后, 她和别的同学区别了开来,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

他们沿着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漫步。

深冬,两边的法国梧桐树叶已落尽,树枝切割着蓝天。

女学生们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天下所有年轻人都不肯好好走路。但是经过任勤勤他们时,她们都会倏然一静,不住扭头看过来。

她们看的是沈铎。

年轻的男子,衣冠楚楚,面容俊朗,极其耀眼。

任勤勤以前觉得沈铎的脸色倨傲。可现在又觉得,长得好看的人,还是冷漠点的好。那一份疏离感,才不会让人觉得轻佻油腻。

“怎么?”沈铎看过来。

任勤勤匆匆收回了视线,莫名的心虚让她一阵燥热。

“我以为来的会是唐特助。”任勤勤随口说。

“邀请函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沈铎说,“怎么?更愿意看到唐璇?我知道你很仰慕她。”

“很明显?”任勤勤有些不好意思。

沈铎哂笑:“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看到你偷偷打量她,学她走路说话的样子?”

任勤勤恨不能一头扎进土里。

“你崇拜的人,一个唐璇,一个江教授。”沈铎如数家珍,“江教授嘛,你敬仰他的学术成绩,和对科学的钻研态度。唐璇的话,你向往她那种成熟潇洒的职场女精英范儿,对不对?”

沈铎句句正中红心。任勤勤无言可反驳。

“小女孩崇拜成功的前辈和长辈,很正常的事。”沈铎道,“你没去追星,我已经很庆幸你品味不错了。”

任勤勤讪笑,忽然说:“我还崇拜你。”

沈铎非但没惊喜,反而将眉头一皱:“‘精灵王子’的套路,玩一次就够了。”

任勤勤直笑:“你这么自恋的人,为什么对自己没信心,觉得我不会崇拜你?”

沈铎狐疑地盯着任勤勤。

任勤勤轻柔地说:“你独立、强大。我亲眼见你同不公正的待遇斗争,看你和偏见对抗。你从来都不放弃。你正直、博学多识,关爱身边的人。沈铎,你是个绅士。我很欣赏你。”

沈铎望着前方长长的林荫道。笔直的道路撒满金斑,仿佛没有尽头。

冬日的阳光落在身上竟然格外有温度,他自指尖到胸口,都是一片暖意。

沈铎淡淡道:“上了半年大学,你的彩虹屁越发高级了。”

“不然大学为什么叫高等学府?”任勤勤哈哈笑,“啊,那是我们的校庆雕塑!”

任勤勤指着教学楼广场上的一尊高大的黄铜雕塑,“站在这个雕塑中间拍照,看上去就像被黄金天使从身后拥抱,可漂亮了。沈铎,我给你拍一张照吧。”

沈铎给了女孩一记无情的白眼:“我从来不和任何没有生命的东西合影。”

“来嘛,多多哥!”任勤勤嬉皮笑脸,把沈铎往雕塑前拖,“我不是大活人吗?和我这么个花容月貌的美少女合影,又不委屈你。”

沈铎被任勤勤一步步拉了过去。

任勤勤把手机塞给一个学生,然后拽着一脸不情愿的沈铎站在了雕塑前。

沈铎显然的确没有和非生命体合影的经验,浑身僵直,板着一张扑克脸,额头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烦”字。

任勤勤和他画风截然相反。

她一手攀着沈铎的肩,一手高举,在沈铎头顶比了个V,还翘起一只脚作金鸡独立状,喜笑颜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任勤勤拿着手机一看,笑得前仰后合。

“我好像在和你的蜡像合影,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的笑声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沈铎为了避免继续丢脸,赶紧捏着任勤勤脖子后的软皮,把人给拎走了。

没想,任勤勤就此发明了一个新的玩法,叫做“多多哥合影大挑战”!

T大的校园为了校庆而布置得美轮美奂,随处都是拍照的好地方。

任勤勤猴儿似的上窜下跳,浑身有着使不完的活力,又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根自拍杆。

“多多哥,看这里!”

沈铎一抬头,任勤勤咔嚓一张自拍,将自己的灿烂的笑脸和沈铎的一脸木然定格在了镜头里。

“明明长这么帅,为什么拍照这么呆?”任勤勤感慨,“你还真不是做演员的料。”

沈铎眉头嘴角直抽搐。

“沈铎,把头转过来点!”

“沈铎,我们站这里来一张?”

“笑一个嘛,沈铎。别浪费你这么漂亮的脸。”

沈铎凉飕飕地咧开嘴。

“算了!”任勤勤打了个寒颤,“面瘫确实是最适合你的表情……”

“差不多就行了!”沈铎一脸不耐烦,“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地,有什么好拍的?”

“可我们俩认识一年多了,还没有几张合影呢。”任勤勤说,“之前在伦敦玩的时候,我只拍过你几张单人照。”

沈铎觉得不对劲:“你又偷拍我?你到底偷拍了我多少黑料?”

糟糕,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怎么会是黑料呢?”任勤勤忙拍马屁,“我把你拍得英俊潇洒,一米八八,赶超目前荧幕上百分之九十八的流量巨星。”

沈铎眉头皱出一条缝儿。

“放心。”任勤勤拍了拍沈铎的胳膊,“我说,这是一个像风一样不羁的男人。他注定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爱上他就像爱上一艘不会归港的船……”

沈铎:“……”

“当然,你要是想找个大学生女朋友的话,我也能帮你留意一下。”任勤勤笑嘻嘻都凑过去,“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高个儿的,还是娇小的?森女系的还是艳女系的?工科理科文科,还是艺术系的小姐姐?”

“我喜欢话少的。”沈铎使了个一指禅,把任勤勤的脑袋戳歪去一边。

“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任勤勤说,“你自己就那么闷,再找一个话少的,两个人凑在一起都不开口,用脑电波交流吗?”

沈铎有些招架不住,“真啰嗦。不是说请我吃饭的吗?”

“哎呀,到饭点了!”任勤勤一看表,“走,我带你去吃大餐!”

不出沈铎所料,任勤勤口中所谓的大餐,就是学校南门外一家生意最红火的串串香。

大堂里摆满二三十张桌子,红油在黄铜锅里翻滚,热气腾腾,气味浓重。

年轻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大吃大嚼,满嘴流油。

“怎么样?”任勤勤问,“沈公子肯屈尊降贵,和咱们穷学生一道涮锅子吗?也不知道您高贵的舌头,吃不吃吾等草民的粗食。”

“少放点辣椒。”沈铎从容就坐,“我是在广东长大,除了毒药外,没什么不吃的。”

任勤勤噗哧大笑。

她也才想起来,眼前这男人还真与众不同。

沈铎十来岁就上了自家的船,天南地北都闯荡过。别看他现在挑剔讲究得很,他并不是没有吃过苦、受过累的贵公子。

沈铎穿着名贵的西装,从头到脚都是一股精英反儿,坐在一片不修边幅的学生中,永远是最光鲜明亮的存在。

左右桌上都有不少女生都在偷偷打量着他。任勤勤甚至注意到,有女孩正拿手机在偷拍。

桌子和椅子上都覆着一层经年的油腻,可沈铎依旧大大方方地坐着,拿热茶烫着碗筷。姿态优雅,犹如在家里点功夫茶。

火锅煮开了,沈铎系着围裙,吃得四平八稳,慢条斯理。

蒸腾的白雾是最天然的滤镜,柔化了男人面孔的棱角。朦胧之中,沈铎愈发清俊,唇红齿白,眉眼温润而精致,就像是精心画出来的一样。

任勤勤发现,一旦从新的角度领略到了沈铎的魅力后,就发觉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好看。

板着脸的时候是冷峻,嘲讽人的时候是邪魅,和颜悦色既是温柔,估计发起怒来也会让人觉得威严霸气心悦诚服。

认识了一年多,沈铎在任勤勤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熟悉的一切又变得陌生和新奇起来。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看着我就能饱了?”沈铎夹了一片毛肚,放进任勤勤的碗里。

任勤勤讪笑,把发烫的脸埋了下去。

两个人走出馆子时,都一身浓浓的火锅味儿。

沈铎低头看手表。

“要走了吗?”任勤勤有些不舍。

寒冬浅金色的阳光落进少女的双眼里,照得双眸如山间两汪清澈的幽潭。

“我让小杨他们在正大门接我。”沈铎说,“陪我走过去?”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穿过校园,朝着北大门而去。

这一路上,任勤勤安静了许多。倒是沈铎和她说了些家里的情况。

“你也不住宜园了?”

“住城里的公寓,上下班都要方便很多。”沈铎说。

“也是。”任勤勤叹,“一个人住那么大一栋房子,空荡荡的。就算闹鬼了,都喊不到人来陪伴。”

沈铎又想弹这丫头的脑袋:“这屋子翻修后,在里面死过的人,只有我亲爹。哪里有人会怕自己父母的鬼魂的?”

任勤勤挠头笑。

沈铎又说:“对了,你妈现在做点小生意,我已经安排人去协助她了。”

“我妈这样闲着不是个办法,确实该找点事做。”任勤勤说,“就怕她亏钱,给你造成负担。”

“我的人会看着的。”沈铎说,“英姐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不会急功近利,做事很稳的。你不用担心。”

“当然不会。”任勤勤以肩膀轻撞了沈铎一下,“天塌下来都有我们多多哥扛着。你就是我们家顶梁柱,是定海神针,是头顶的大树,是背后的一座大山。”

“巧言令色。”

沈铎的手痒了半日了,此刻终于没忍住,在女孩的头顶轻轻地薅了一把。

北大门内的国旗广场上,摆着义卖摊,游人如织,很是热闹。

“哎,沈铎你看这个!”任勤勤在一个卖饰品的摊子上发现有趣的东西。

那是三件一套的胸针,分别是大树,小树,和幼苗。金色的合金胸针,嵌着绿玻璃,造型颇别致。

“正适合我们呢!”任勤勤拿着大树胸针在沈铎的衣领上比了一下,“多多哥是大树,勤勤妹是小树,恳恳弟是幼苗。我们三兄妹就是枝繁叶茂的一家人!”

女孩笑得灿若骄阳。沈铎没法拒绝这样的笑容。

“三兄妹呀……”他感叹着,掏钱包。

“我来买。”任勤勤按住了他的手,“都说了今天我是东道主,由我掏腰包。”

她将大树和幼苗两枚胸针装在塑料袋里,交到沈铎手上,自己则将小树胸针别在了那枚羽毛胸针旁边。

两枚胸针,一枚是价值数十万的钻石胸针,一枚不过几块钱。可阳光对它们一视同仁,不分贵贱,照得闪闪发光。